圖書信息
出版社: 上海譯文; 第1版 (2007年1月1日)
平裝: 429頁
開本: 0開
ISBN: 7532741397
條形碼: 9787532741397
尺寸: 21 x 14.8 x 2.5 cm
重量: 558 g
作者簡介
作者:(英)戴維·洛奇
戴維·洛奇(David Lodge),1935年在倫敦出生,早年就讀於倫敦大學,伯明罕大學博士,英國皇家文學院院士,以文學貢獻獲得不列顛帝國勳章和法國文藝騎士勳章。從1960年起,執教於伯明罕大學英語系,1987年退職從事創作,兼伯明罕大學現代英國文學榮譽教授。
洛奇已出版12部長篇小說,包括“盧密奇學院三部曲”《換位》(Changing Places,1975年,獲霍桑登獎和約克郡郵報小說大獎)、《小世界》(Small World,1984年,獲布克獎提名)和《作者,作者》(Author,Author,)2004等,其中以“盧密奇學院三部曲”最為著名。他還著有《小說的藝術》(The Art of Fiction,1992年)和《意識與小說》(Consciousness and the Novel,2002年)等多部文學批評理論文集。洛奇的作品已用25種語言翻譯出版。文學批評史家安東尼·伯吉斯認為,洛奇是“同代作家中最優秀的小說家之一”。
《小世界》在1988年改編為電視連續劇;洛奇本人擔任編劇的《好工作》,獲得1989年英國皇家電視學會最佳電視連續劇獎。
內容簡介
《好工作》內容簡介:這些日子她過著一種雙重生活,覺得自己因此成了一個更有趣、更複雜的人。西沃爾斯伯里工廠林立,庫房連片,道路縱橫,彎道環繞,上面又密布著雜草叢生的鐵道路塹和年久失修的運河,活像火星上的紋路,所以這片荒原本身就像一個影子國,盧密奇的陰面,對在大學裡受文化學術之光薰陶的人們而言,是片未知的國土。當然,對在普林格爾工作的人而言,反之亦然:大學及其所代表的一切都在影子裡——陌生異己,神秘莫測,還有點令人望而生畏。這兩個地區各有各的價值觀,各有各的重頭戲,各有各的語言和舉止,一切都大相逕庭,跨過它們之間的邊界線來回飄忽,羅玢感到自己像個特務;所以,也像特務容易遇到那樣,偶爾會遭受陣陣懷疑的折磨:究竟正義是否在自己這面。
目錄
作者按語
第三部
第五部
第六部
媒體評論
戴維·洛奇的諷刺世界
王逢振(中國社會科學院外文所專家)
戴維?洛奇,在英國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在文學界,他是著名的小說家,作品曾幾度獲獎,被稱為“學院小說”的代表;在學術界,他是著名的教授和批評家,被認為具有理論思辯的天才;而對一般大眾,由他的作品改編成電視劇並兩度獲獎,他也是個知名度甚高的作者。
在中國,洛奇的名字也不陌生。他的《小世界》得到相當多的好評;他編的《二十世紀文學批評》也在大學裡廣為流傳,至今被許多人引用;他的英文原版著作,外國文學教學與研究工作者幾乎人人都讀過。
戴維?洛奇一九三五年生於倫敦,先後就讀於倫敦大學和伯明罕大學,獲博士學位。從一九六○年至一九八七年一直在伯明罕大學英語系任教。一九八七年提前退休成為專業作家,但仍為伯明罕大學榮譽教授,並一直擔任英國皇家文學會會員。洛奇既寫小說又寫文學批評,而且在兩個方面都有建樹。他的長篇小說主要有《電影迷》(一九六○)、《你這個傻瓜》(一九六二)、《大英博物館在倒塌》(一九六五)、《避難所之外》(一九七○)、《換位》(一九七五)、《你能走多遠?》(一九八○)、《小世界》(一九八四)、《好工作》(一九八八)、《天堂訊息》(一九九一)和《治療》(一九九五)。他的文學批評著作主要包括《小說的語言》(一九六六)、《格雷厄姆?格林》(一九六六)、《十字路口的小說家》(一九七一)、《伊夫林?沃》(一九七一)、《現代寫作方式》(一九七七)、《運用結構主義》(一九八一)、《巴赫金之後:小說與批評論文集》(一九九○)和《小說的藝術》(一九九二)。另外他還編有《二十世紀文學批評》(一九七二)和《現代批評理論》(一九八八);寫過劇本《四面牆》(一九六三)、《擊中要害》(一九六五)和《寫作遊戲》(一九九○)等。
洛奇自己曾說,“因為我本人是個學院派批評家……[所以]我是個自覺意識很強的小說家。在我創作時,我對自己文本的要求,與我在批評其他作家的文本時所提的要求完全相同。小說的每一部分,每一個事件、人物,甚至每個單詞,都必須服從整個文本的統一構思。”洛奇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創作的每一部小說都付出了艱辛的勞動:通過想像和描寫,將人類命運交織成一個時間與空間的網路,使其在文體、修辭、道德、心理、社會和歷史等諸多方面展現出意義。他從整體構思出發,對人物和事件不斷進行選擇和取捨,以實際作
品體現他的學術觀點:反對激進的“作者死了”的看法,認為作品中的各個場面並非偶然發生,也不是讀者的創造,而是作者有意識的構思。
一部具有藝術價值的文學作品,從不輕易地展現它的內在含義,而是像喬伊斯或艾略特的作品那樣,以獨特的方式使讀者積極地進行參與,挖掘各種隱蔽的意義。這也正是洛奇的小說追求的目標。他的作品充滿隱喻、轉喻和寓言,充分調動語言和文學常規派生意義的能力,表現了一個學者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特點。例如《小世界》的“聖杯傳奇”結構,使許多人物進行漫長的旅行,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聚會中頻頻相遇,發生糾葛,既保持敘述的連續性又使讀者深感興趣。這種做法使作者既可以以作品本身體現對後結構主義的否定,同時又可以以反諷的方式表現出後結構主義的某些特點:一切詞語既是能指又是所指,語言無確定意義,寫作系文字遊戲,讀者可以賦予文本以任何意義,而意義永遠處於解構過程之中。柏斯對安吉莉卡的追求,溫賴特寫不出論文,都可以說是作者通過隱喻和轉義表現他對後結構主義的看法。
然而,洛奇並不反對所有的新派理論,例如他非常讚賞接受美學的某些觀點。他自己寫道:“從某種意義上說,小說是一種遊戲,一種至少需要兩個人玩的遊戲:一位讀者,一位作者。作者企圖在文本本身之外控制和指導讀者的反應,就像一個玩牌者不時從他的座位上站起來,繞過桌子去看對家的牌,指點他該出哪一張。但願我尚未因這樣的錯誤而掃了讀者的興。”換句話說,由於語言本身的特殊功能,不論作家具有多么強烈的自覺意識,作品也會產生超出作家意識的某些意義;這些意義取決於讀者,讀者通過閱讀過程不僅可以理解作家的意識,而且可以根據文本和自己的意識投射建構新的意義,從而獲得一種審美活動的享受或快感。正是由於重視讀者的能動作用,所以洛奇經常採用讀者喜聞樂見的方式表現寓意深刻的事件。
從題材上看,他善寫知識分子和學術界的生活。他的最著名的小說幾乎都以知識分子(如教授和學生)為主要人物,以文化界的事件向社會輻射。 “學院三部曲”可謂是這類小說的代表。例如《換位》寫美國和英國兩個教授根據交流計畫互換了職位,他們經歷了一系列的文化衝突之後,漸漸融入當地的環境,捲入了當地的學潮,並且在不知不覺中交換了妻子、家庭和汽車。《小世界》除繼續寫兩個教授之外,以年輕教師珀斯和安吉莉
卡為主角,描述當代西方學術界的種種景象,從學術會議到愛情追求,從追名逐利到尋歡作樂,從理論闡釋到
道德觀念的衝突,展現了一幅生動而有趣的社會畫面。《好工作》通過年輕女教師羅賓小姐和工廠廠長維克的關係,從學校生活輻射到社會,描寫了大學與工業社會、女權主義與大男子主義、人文學者與企業家之間的種種矛盾。顯然,這種題材的選擇與洛奇作為教授的身份和經歷是分不開的。
在寫作技巧方面,他的作品貫穿著自己的理論。他以現代語言學理論為基礎,充分運用隱喻、諷喻和轉喻,在總體構思的框架內,調動各種喜劇因素,寫得詼諧幽默,妙趣橫生。他打破傳統時空關係,強調現時的經驗;不注重時間的連續順序,強調事件在空間中的真實存在。因此他的作品敘述常常像電影的蒙太奇或閃回法,穿插、跳躍、交叉,構成一個絕對空間中的客體。但敘述又有點像照相式的現實主義,仿佛抽象表現主義在反描寫的抽象之後又回到描寫,而最終並不是現實主義的描寫。洛奇的小說具有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雙重特點。
洛奇善於綜合運用其它文類的技巧和特徵,如哥德式小說、愛情傳奇、流行傳記、偵探小說、犯罪小說、等等。他一方面保持高雅文化品位,同時考慮到大眾讀者所受的商業化污染,又力圖跨越高級藝術和商業形式之間的鴻溝,走出一條雅俗共賞的道路。因此他的作品裡常常穿插浪漫的愛情故事,甚至有時出現性生活、夜總會、X級電影和脫衣舞的描寫。他借用偵探小說中的神秘和懸念,通過寓言和象徵,儘可能抓住讀者的心理,使他們既喜歡閱讀又必須充分展開想像。所以,儘管洛奇的小說不乏深刻的寓意,但總是具有強烈的可讀性。
總而言之,洛奇這套作品絕對是當代英國文學的上乘之作。它們不僅會受到文人學者的歡迎,而且因其趣味性和可讀性也必然受到廣大普通讀者的歡迎。信不信?如洛奇所說,“這任務交給你們了。”教授學商
黃梅(中國社會科學院外文所專家)
“另有一位現代權威斷言說:‘解譯即再編碼。’”英國著名的小說家、文學教授兼文論家戴維?洛奇在論文集《巴赫金之後》(一九九○)中煞有介事地引述道。然後他在注釋中交代說,此權威並非他人,乃是他本人的小說《小世界》(一九八四)里的美國人士莫里斯?扎普教授。
大約是沒有盡興,他把玩笑開到了小說以外。
進了《小世界》,扎普先生運氣不佳。
扎普是讀者在《換位》(一九七五)中就已經結識了的老熟人,他是名牌大學的名牌教授,精明強幹,把學問當做買賣來銳意經營。不過,他作為交換學者到閉塞的英國盧密奇大學任教,進入了相對平和並注重人際聯繫的環境,便出乎自己意料扮演了一個較為關心他人、較為富於責任感的角色。和他對換的英國教書匠斯沃洛熱愛文學,和學生關係密切,但從未拿到博士學位,多年沒有出版過什麼學術著作,默默無聞地授課養家,可算是清寒一儒生。但這個老實人到了美國後卻身不由主地介入了激進的學生運動和婚外戀情,忐忑不安地“個性解放”了一遭。兩個人都發現了自己的另一面,體驗了對方的角色。作者對兩個人物的態度基本是等距離的,小說的諷刺筆調是溫和幽默的。
在《小世界》里,扎普仍一如既往地為職業名利心所驅動,“奮發向上”;而斯沃洛仍在居家度日,並模糊地渴望浪漫的感情經驗。兩人最後都發現自己誤讀了人生。扎普順應時潮,由奧斯丁專家一變而為後結構主義/解構主義文論家;但一日忽然被綁架;綁架者一次次向他的前妻索要贖金,而那位女士則不屈不撓地壓低價碼。扎普在隨時可能“撕票”的威脅中心驚膽戰地旁聽這場討價還價,於是恍然明白“死亡是你不能解構的觀念”,和綁匪談條件時,容不得玩什麼“意義的含混”或“所指的延異”之類的闡釋遊戲。有了這番經歷,小說收場時他有點大徹大悟,表示對解構主義失瞭望,也不再想追求出人頭地。另一方面,斯沃洛似乎找到了夢寐以求的愛情,卻意識到自己已不可能充當浪漫故事的年輕主人公了。
儘管都是誤,但兩種錯法卻不完全等值;小說對兩個人物的處置方式也不盡相同。像洛奇筆下的大多數人物一樣,他們或多或少是類型化的,是某種人生態度的化身、某種話語的載體。公平地說,較之《換位》,《小世界》對扎普的刻劃要更刻薄、更鬧劇化、更跳梁小丑式。他沒有機會像在《換位》中那樣,對某個孤單的婦女產生幾分真誠的同情,或協助醫生出診,或非功利地參與學校事務;除了露骨地追逐名利並享受其物質果實以外,他幾乎一無所為。實際上,對這個扎普來說,不論奧斯丁研究還是解構主義,都只是一塊敲門磚。一旦成名,就等坐收紅利,成功地申請資助、不斷晉升並得到種種的優惠待遇(如他這一年夏天在義大利住高級別墅、免費享受豪華生活,等等)。他到處參加會議,帶的是同一篇發言,僅僅“稍加調整”。宣讀論文只是報銷費用的必要步驟。所以,既然有一篇“適應性極強”、能行遍歐洲(如他自己所說的)的現成東西可用,又何必再去殫思竭慮呢?
為了更上一層樓,他決定參與競爭、謀求一個令眾人垂涎的位置。有訊息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設立一個年薪十萬美元而無任何具體責任的高級文學批評職位。在涉及錢和職位之類的事時,扎普們從不在闡釋遊戲中瞎耽誤功夫,相反卻對所指和指涉物深信不移。扎普立刻斷定這職位是“和他的抱負相稱的目標”,馬上行動起來,給負責為該職位遴選候選人的某泰斗寫信索取後者的一次“精采的”會議發言——儘管大家原來都私下議論說那次發言不怎么樣。“這馬屁是不是有點拍得太過分?不。學術界的另一條法則就是:吹捧上司絕不可能過分。他是不是該提一提他對教科文職位的興趣?不,為時尚早。提出實質性問題的時機會來的。現在不過是輕輕地,預備性地觸動一下那位大人物的記憶。”這段話雖是第三人稱,但卻顯然是在直接轉述扎普的思想活動,保持了他本人的語言風格。他坦稱自己是在拍馬屁,並把阿諛奉承命名為“學術界的另一大定律”,乍聽來不無自我譏諷之意。但實際上,他不僅絲毫不覺問心有愧,而且頗為自得——他為自己在有利可圖時能恰到好處地吹捧、而且還能用奧斯丁式的機智筆法來對此略加調侃而感到雙份的得意。這種沾沾自喜的情味從“輕輕地,預備性地觸動”等詞句中充分地流露了出來。不過,在隨後一句話(“莫里斯?扎普舔了舔信封,用他那指節上滿是汗毛的拳頭壓了一下,把信封口粘好。”)中敘事跳出扎普的思緒,把距離拉開了。對一個明察秋毫地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汗毛的冷眼旁觀者來說,上述思想活動所展示的精神境界恐怕就不那么值得自我慶賀了。
洛奇的敘事安排不僅這樣諷刺了扎普的行為,而且每每把他置入可悲可笑的滑稽境地,毫不介意“可能性”或“可信性”,惡作劇般地把綁架之類海外奇譚式的遭遇一股腦栽到他頭上。
被漫畫化的不僅有扎普本人,還有他的言論。書中的事件發生在七十年代末。那時在美國的文學批評界結構主義剛剛行時就成了明日黃花,而解構主義則炙手可熱。德希達、拉康、巴特和福科的名字漫天飛,能指、所指、挑逗、拖延(延異)、遊戲、編碼、解碼等一批結構主義的和後結構主義的術語以越來越高的頻率在教師授課、會議發言以及學術刊物中出現,到了八十年代中——即《小世界》發表的時候——就簡直有點泛濫成災了。扎普按說屬於捷足先登的趕潮人之一。但洛奇不肯分派給他一星半點的真切感受和獨到之見。他逢會必談解構,說文本性有如脫衣舞:“舞女挑逗觀眾,正如文本挑逗它的讀者,給人以徹底裸露的希望,但又無限期拖延”。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自己的名言:“解譯即再編碼”,以此宣傳一個常被引述的解構主義觀點:即能指和所指之間的距離不可彌合,意義總是在一次次的再編碼過程中逃逸。這番言論從內容、意象到使用的語彙都是典型的二道販子倒賣的套話。因為,自羅蘭?巴特論脫衣舞的小文流傳到美國,“脫衣舞”已是躲不脫要時時晤面的常見詞;在文學討論中肆無忌憚地涉及性和性器官也成了一種學術時髦。扎普的發言是對某一類文章的誇誕的戲擬:它不含對任何文學作品的具體分析和品評,只是一堆濃縮的術語加聳人聽聞的性比喻。不過,說不定,暗中藉助性辭彙的潛在的“髒話效應”來冒充“先鋒性”,製造轟動(小說中曾兩次用誇張嬉笑的筆調將聽眾的反應陳述出來:一回是一些聽眾嚷嚷著拂袖而去:另一回有一個年輕人當場昏倒),正是扎普們的目的?
作為對照,作者選用斯沃洛充當了“老派”觀點的代言人。斯沃洛和扎普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他的人生渴望幾乎談不上“追求”)雖然模糊,但較多是精神上的,而非功利性的。他在外省二流大學熬年資當上了正教授,系主任,甚至和英國文化委員會建立了聯繫,不時有機會到國外講講學。他很看重這些機會,但卻不曾曲意謀求。這位精明度遠遜一籌的斯沃洛在小說中的待遇卻比扎普優越得多。雖然他也常有尷尬事(如經不起誘惑和女學生發生越軌行為等),但這些沒有被當成重點事件細加描繪。相反,他和一位少婦在海外邂逅相愛的“艷史”的講述權被交給了他本人,聽來滿真誠、滿浪漫的(可以想像,如果換一個角度,他的這個故事可能顯得不大光彩)。他的運氣好得令人羨慕:一出差就能逢遇音訊久絕的情人;出版商忘記及時將他的樣書寄給評論家,結果他卻能因禍得福,正好適應某權威的一時之需,在《泰晤士報文學增刊》上得一篇極好的評論;最後又因偶然原因而上台充數,和各位學界大牌教授(包括扎普先生)平起平坐,一道在美國現代語言協會的年會上做重頭髮言。
於是名不見經傳的斯沃洛教授得以在會上把詹森博士的觀點從書篋中翻出,說批評的作用就是幫助文學,而文學的功能則是為了幫助人們更好地享受或忍受生活。他還在自己的唯一的專著《哈茲利特和業餘讀者》中引用哈氏的文章《學者的無知》中的一段話來借古說今:“如今的批評家,無不是從最曉暢的字句中拷問出千百種意義……他的目的實際上不是要公道地對待作者,……而是向自己致敬,顯示他自己熟知所有種種議題和種種批評的來龍去脈”。對斯沃洛的觀點,作者採取了無感情色彩地撮要轉述的敘述策略,文辭簡潔平淡。敘述通過斯沃洛之口把這些人們曾經熟悉的,或憑藉常識就能充分理解的見解帶回“對話場”中,有如提示,點到輒止。作者對扎普們的言論極盡誇張諷擬之能事,另一面卻把時下並非顯學的傳統見解推到了前台,在聚光燈下小露一面。
兩相對比,作者的處置中包含了委婉的一抑一揚。
扎普追名逐利並非出於他個人特立獨行的選擇。他和他的同道們的思想取向與理論界和學術界的商業化有內在的關係。美人圖今夜掛昭陽
──談談《小世界》
江曉原(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元代馬致遠《破幽夢孤雁漢宮秋》雜劇第三折,有一支“收江南”曲子:“呀,不思量,除是鐵心腸──鐵心腸也愁淚滴千行!美人圖今夜掛昭陽,我那裡供養,便是我高燒銀燭照紅妝。”劇中這漢元帝要供養的美人圖,就是他迫於無奈讓其出塞“和番”的王昭君之寫真圖像。按照劇情的渲染,可以想見這種供養的態度,必然是不計功利,不求回報,竭誠喜歡,由衷欣賞。
非常奇怪,每當我想起英國人戴維?洛奇的小說《小世界》,都會聯想起上面那支“收江南”。
洛奇是英國當代著名的文學批評家,同時又是成功的小說作家;集這兩種身份於一身是不容易的──在中國好像還沒有,至少別人對他的文學批評,不能說他“光說不練”。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既是有名的學者,又是成功的小說作家;集這兩種身份於一身也是不容易的──在中國肯定還沒有,至少別人對他的《小世界》,不能說他“沒有生活”。
《小世界》被視為一部典型的後現代主義小說。因為其中有著豐富的後現代主義小說的特徵,比如,充滿了“拼貼”──不同的故事線索和描寫手法,前者其實和中國古典小說中《儒林外史》有點相似,後者則包括心理描寫、意識流、象徵、隱喻等等,交替使用。又如,傳統的時間順序和因果鏈也被淡化了,讀者看到一幕一幕場景的閃現,夜總會、脫衣舞、性生活、色情電影……,就像用微軟的PowerPoint做成的幻燈演示(衛慧的《上海寶貝》也給人這樣的感覺,而且更為明顯)。
《小世界》中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線索,即青年學者珀斯對年輕美貌的女學者安吉莉卡的追求。珀斯對安吉莉卡一見鐘情,隨後走遍全世界追她──從一個學術會議追到另一個學術會議。每一次珀斯都幾乎就要成功了,然而最終卻總是鏡花水月,失之交臂。
據洛奇自述,他為了給這部小說的故事尋找一個“基礎”,曾煞費苦心。後來是歐洲中世紀亞瑟王和圓桌騎士之類的傳奇故事給了他靈感,他採用了類似“聖杯傳奇”的結構,這樣可以“容納一大批不同人物的漫長旅程”。僅從《小世界》中人物的名字就可以看出,這類中世紀傳奇故事給了洛奇大量的靈感。例如,小說中的青年學者珀斯,其實就是聖杯傳奇中的帕西法爾(Parsifal)──“天下之至愚”的山村少年,後來卻成了眾騎士的首領,華格納為此作過一部名為《帕西法爾》的三幕歌劇。又如,小說中的國際學術大權威,亞瑟?金費舍爾──他苦於缺乏新思想,也失去了性衝動──被認為顯然就是“漁王”費舍爾?金的翻版。
對於一部小說,本來就可以“道學家看見淫,經學看見易,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軼事”,這部被譽為“西方《圍城》”的《小世界》,自然也可以看出多方面的主題。例如旅遊的主題──十幾座世界名城,一個個學術會議依次在這些名城召開,據說小說中對這些名城的有關情況的描寫都是真實的,可以拿來當作旅遊指南。又如學術的主題──學術會議、經典作家、結構主義、女權主義、出版內幕、文學批評,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最突出的當然是情愛的主題──副標題“學者羅曼史”已經提示了這一點。
但是,《小世界》真正能令我們會心一笑的,或許是洛奇對當代學術活動中“國際學術會議”這種玩意的揭示和寫照。這就要注意到《小世界》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扎普教授了。扎普教授滿世界飛來飛去,在各國參加各種各樣的學術會議,一篇論文可以在不同會議上反覆演講。他平時的話題則總是時髦的──經常和性有關。他也調情,也獵艷,也張羅學術會議,還不忘記巴結比他更大的學術權威(比如亞瑟?金費舍爾)。他認為自己的身價已經夠得上“一份年薪十萬美元的閒職”。他生活在“文人的野心和情慾之間的張力中”。不過,對於這樣一個人物,洛奇在小說中並未進行任何道德譴責,至多只是稍作揶揄而已。
這是因為,一個人衣食豐足之後,必然會追求文化和精神享受;一個城市、一個國家繁榮富裕之後,也必然會追求文化。在這種層面上追求文化,首選之事當然是供養學術;而供養學術的重要舉措之一,就是舉辦學術會議。所以從表面上看,或者以憤世嫉俗的狹隘眼光來看,洛奇筆下的一場場學術會議,似乎已經變成學者們的公款旅遊和社交遊戲,學術交流倒已經變成次要的了。但是事實上,這樣的“遊戲”確實是必要的,學術就是在這樣的“遊戲”中繁榮起來的。
《小世界》所描述的是西方世界二十年前的場景(小說故事的背景年份是1979年)。回想七八年前,《小世界》剛被介紹到中國來時,不少讀者還感到其中的場景離中國尚遠,誰知現在回過頭去看看,竟也已經很接近了──中國的扎普教授們已經成長起來,更多的珀斯們則正在攻讀博士學位。
當然,我們絕對沒有必要為這種接近而憂心忡忡,因為這實際上是中國社會快速進步的表征之一。在任何時代,文化總是奢侈的,學術總是需要供養的,總是值得追求的。學術本身,就像一幅美人圖、一位安吉莉卡,對此供養追求,又有何不好呢?戴維·洛奇印象
唐玉清(南京大學評論家)
記得兩年前第一次讀戴維?洛奇的《小世界》,看到的是世界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的背景之上表演的一出出學者鬧劇,而在他輕鬆幽默、機智而充滿活力的文字中,往往有對人性、文化衝突、婚姻家庭等慣常主題意想不到的反思。現在重讀,沒有跳開那些關於結構、解構、女權、泛性主義等的爭論,看到的是另一個“小世界”。正如有的評價者所說,作者創作該小說時,正深受巴赫金“復調小說”理論的影響,可以說《小世界》中出現的種種有關文字批評和創作的言論,是作者有意呈現給讀者的一個小小的文學理論話語博覽會。其實,他的小說都在力圖給人這樣一種印象:試圖服務於各種審美心理的文學消費者。為此他運用萬花筒般的技巧形式,雅俗共賞的話語成分和多層次的意蘊,而在這一切之上,像格雷厄姆?格林一樣,他又緊緊掌握住小說家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本領——善於說故事。
無論從文化態度、審美觀念、藝術形式哪方面看,戴維?洛奇這個自稱精通結構主義以來文論新潮和各種創作技巧的大學教授,都很有後現代風度。他談到他自己的創作時說:“需要調和一種我早就發現的矛盾——在我寫評論時,我對傑出的現代主義作家一直十分崇敬,而我個人的創作實踐卻是五十年代的那種反現代主義的新現實主義。”於是,拼貼、狂歡、語言的不確定性,這些後現代的概念也被用來闡釋他的創作特徵。在認為的“某些形式已經用的無可再用了,或者某些可能性已經枯竭”的時代,戴維?洛奇頻繁地變換表達的形式,傳統體裁的界限在他那裡已經模糊或不存在了。《換位》的每一章都用不同風格或形式寫成,第一章敘述用現在時,第二章用過去時,第三章用的是書信體,第四章則包含小說人物理應讀到的報紙片段和其它文體摘錄,第五章用傳統風格。在《天堂訊息》中這種切換更加明顯,除了現在與過去的交叉敘述外,第二部分全部由伯納德的日記和遊客們寄給各自朋友、家人的信或明信片構成。與《小世界》里關於各種學說理論的爭論相似,這部小說中插入了大量對於神學的探討,而《好工作》中對於日常現象的符號學分析比比皆是。
這種特徵是電影、繪畫、廣播、爵士樂等滲透到文學創作中,為小說敘述形式開闢了新的可能性的結果。高科技帶來的抹殺一切差別的現代生活,激起了作家,尤其是學者型作家的強烈的抗拒意識,“寫作因而成為確立差異,逃離他人的語言的重要手段”。與博爾赫斯相比,戴維?洛奇也許只能算是“一個技巧趕上時代的平民”,但是他的幽默調侃抵消了學術理論的艱深枯澀,更讓讀者擺脫制約,放鬆了壓迫感,使閱讀不會久久徘徊與“交叉小徑”或對一道“萬有引力之虹”耿耿與懷。
喬治?艾略特說:“結尾是大多數作者的弱項,但是部分過失應歸咎於結尾的本質,它充其量不過是個否定。”戴維?洛奇認為採用威廉?戈爾丁的《蠅王》那樣的結尾很好,或者說他欣賞具有現代文學特徵的“開放性結尾”。筆者認為,作為小說家,他並未真正採用此種結尾,而是在暗示一個確定的結果以後,往往用一種出人意料的形式完成小說。《天堂訊息》中,當敘述突然跳到伯納德的講課時,就意味著在夏威夷那場最後的聚會上,各人的表現已經表明找到了各自的“天堂”,但最後卻是以尤蘭德的來信講述厄休拉的身後事;《好工作》中羅賓對維克狂熱追求的冷淡反映注定了他們最終不會走到一起,可是,那筆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遺產卻重新將兩人聯繫到一塊兒,只不過這個時候,“工作”顯然在“愛情”之上……洛奇認為“隨著小說的展開……要想從形式和敘述這兩個層面上圓滿地結束小說是個很棘手的問題。”然而,縱觀他的作品,不僅避免了傳統小說“最後交代”式的“蛇尾”,也跳開了現代文學中過於造作的“驚異”式結尾,在“形式”和“敘述”兩方面都顯示了足夠的技巧。所不同的是,具體的作品對兩方面各有側重,而《小世界》最後,孿生姐妹和親生父母的相認以及珀斯開始對安吉莉卡的追尋,這種語速的突然加快顯然是敘述的技巧多於形式的。
現代小說的一個很大的特徵是它拋棄了完整的故事,然而,洛奇顯然明白高雅文學與通俗文學的分野主要不是題材,而在於兩種文學話語的特徵有別,於是在不同的話語環境中,他呈現出的是較為清晰的故事,而且故事都有冒險與愛情。比如:《好工作》中,一個女權主義的女學究和一個勤奮工作的資產階級廠長的有趣接觸,引出的是他們各自的家庭背景,有別與現代派對情節或一貫性的消減,書中每個家庭成員都有一個比較鮮明的形象、性格特徵,這不能不說是傳統寫作手法的重新被採用,或者說模仿傳統從而達到反傳統正是後現代的特色。
最後洛奇筆下的大多數人物,他們或多或少是類型化的,是某種人生態度的化身。他們經歷了許多失望,走過了許多彎路,終於找到了自我。博爾赫斯塑造的世界是一座“迷宮”。在叫人迷離恍惚的一片亂糟糟中透露出的所謂哲理是:人生活在世界上就像是進了“迷宮”,既喪失了目的,也找不到出路。戴維?洛奇卻讓我們透過感官的世界看到了我們所追求的幻想的世界。
《小世界》中在代表追名逐利之輩的扎普和不那么善於謀取利益的斯沃洛之間,作者較多地嘲弄了前者。他應時地從“奧斯丁”轉到“解物主義”;坐著計程車去“跑步”;在知識淵博的假面具下是浮躁而貧乏的心;他唯一的目標是成為世界上年薪最高的教授……斯沃洛與他最大的區別在於他的人生渴望雖然模糊,但較多的是精神上的,而非功利性的。深諳世事的作者雖然沒有珀斯的那分天真與勇氣,不能或不敢在這解構的年代裡正面地肯定什麼,但他仍在“小世界”里安置了珀斯。小說在結構上以他的浪漫旅行來貫穿,另一方面他是個與眾不同的追求者,是個尚未被世界腐蝕的天真漢,他的存在本身是個“錯位”。他不懂如何包裝自己的學問,不懂如何才能在學術階梯上攀升,只憑自己的感情去研究艾略特與莎士比亞;他認定安吉莉卡是自己心中的天使,於是走遍天涯去尋找她,卻發現是另一場誤會。他的名字和聖杯騎士之一柏西瓦爾相呼應,他為了理想而不是功利的追求更接近本原的聖杯神話。雖然他的結局讓人遺憾地想到理想作為一種極限,是只可以追求而不可以達到的,但他並非一無所獲。珀斯拯救了馬克斯韋爾、柏娜黛特、金?費舍爾,他期待所有沉淪者被拯救,所以才會夢到自己講經布道,但他也在等待戈多。《天堂訊息》中與珀斯相似的人物伯納德,他的職業是拯救他人的神父,但他對自身信仰的懷疑和對性的無知使他處於一種急需被拯救的境地。而尤蘭德最終能否依靠伯納德走出夏威夷或伯納德能否被尤蘭德所拯救,作者沒有說明。當然一些人確實是依靠自己獲得了拯救,比如斯沃洛在一場對浪漫的瘋狂追逐後,還是回到了糟糠之妻的懷抱;扎普在遭遇綁架之後意識到“死亡是無法解構的”……但是,當斯沃洛再次出現在《好工作》中時,卻是一副讓人可憐的老者形象,而扎普仍然在飛來飛去。洛奇的人物多半在渴求外力拯救,他們等待的戈多是什麼呢?英國評論家彼德?霍雷中肯地說:“正如他的人物一樣,洛奇在尋找信仰和他的宗教……現代流行小說僅僅致力於肉體的表現,但洛奇由於讓靈魂重新占領了主要位置,而恢復了小說高尚而偉大的傳統。”
新結構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弗朗索凡?利奧塔把“後現代”理解為“形上學死亡之後的狀況”,這種狀況使一種確定無疑的,可以為一切進行辯解的價值體系不再有效。回顧歷史,人類的精神支柱在不同的觀念得到繼續:古代的自然神被基督教的上帝所代替,而上帝又被“理性”所取代。可是在當代,在虛無主義興起的時代,作為世界信仰的堡壘的最高知識也被一筆勾銷了,“我們正在無窮無盡的虛無中摸索”(尼采)。然而,理性對於現代歐美文學來說是一個驅之不散的影子。在一次又一次嘗試擺脫傳統的衝動之後,他們不得不痛苦的發現自己仍未能完全擺脫傳統的窠臼。從古希臘經笛卡爾到黑格爾一脈相承的對人類終極意義的探索,重新回到作家的視野中。而戴維?洛奇的作品,對於這樣一個以自由為最終目標的,建立在個人主義基礎上的社會,解決其倫理問題,以及作家的社會責任與其寫作的關係問題不無借鑑意義。從而我們在這樣一個以分離、破碎、解構為基調的世界裡,仍然能夠聽到作家持續不斷的對愛、關心、虔敬、人與人、人與世界融合的呼喚。“學術會議”中的“學術”
劉兵(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好幾年前,很偶然地在書市上看到一本名為《小世界》的小說,也很偶然地想起似乎曾在某報紙上讀到過關於這本書的介紹,於是有些不經意地買下了英國作家、文學批評家洛奇的這本小說。我像這樣買下的書也有不少,絕大多數都在匆匆讀過之後便很快地忘記了,儘管對一些商業化小說——請恕我品味太差,但我確實很愛讀那種作品,認為是很好的休息與享受,而且不怕公開講出這種低品味的嗜好——也還會留下些許模糊的印象。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小世界》這本小說在我一讀過後,竟不禁為之叫絕不已。隨後,又見過這本小說其他的版本,也曾推薦給一些朋友去讀,當然,此書也幾乎無一例外地為那些朋友所讚賞。
也許主要是由於這本被譽為“西方的圍城”的小說的精彩,幾年後,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洛奇的多卷本文集。正是因為《小世界》一書的緣故,我便將全套洛奇文集買了回來,只是再也沒有找到最初讀《小世界》的那種感覺。
其實,我雖然曾向許多朋友推薦《小世界》,但卻並非見人就薦,而是對被推薦者頗有選擇的。因為我擔心某些朋友會過於字面化地理解這本書中的情節,而忽視了其深刻的思想。作者在他這本小說中,將其後現代主義的文學評論的思想,以形象化的語言和情節隱喻式地表現出來,使得只表面地把玩其情節的讀者反而不得其真正要義。不過,情節畢竟還是情節,情節本身也是精彩的,各種各樣的學術會議以及學者和假學者們在學術會議上和會議之外的各種表現的情節,貫穿於全書,也許就會給人留下了當代學者匆匆與會並借會議之機放浪形骸的生動形象。對此,作者在該書的“序曲”中,就有一段很精闢的文字:
現代的會議和中世紀基督徒的朝聖相似之處在於,它讓參與者得到以一本正經地致力於自我提高的形象的同時,還能夠盡情享受旅遊的一切樂趣和消遣。當然,會有某些作為補贖的任務需要履行——也許要提交論文,而聽別人宣讀論文則是少不了的。但是以這個藉口,你可以去新的有趣的地方,遇見新的有趣的人,和他們建立新的有趣的關係;與他們閒聊或交談知心話(因為你的老掉了牙的故事對他們來說是新鮮的,反之亦然);每天晚上和他們一起吃喝玩樂;在所有這一切結束,你回家的時候,還在認真治學方面獲得了更高的聲譽。今天的與會者比起過去的朝聖者來說另有一個有利條件,即他們的費用通常由他們所屬的機構支付,至少也能得到補助,不論這些機構是政府部門或商務公司,又或者,也許最常見的是一所大學。
洛奇的這段文字已經把成為當代學術研究制度的表現之一,也即學術會議的另一面入木三分地描繪了出來。區區雖不才,卻也常常參加各種學術會議,包括國外的學術會議——當然也像洛奇所講的,要找資助,而這對於國內的學者一般來說並不容易。因此,自然也不難體會洛奇筆下的精彩。不過平心而論,鑒於人文學科經費的緊張,並不是什麼會都能去參加,對學術會議的選擇也便主要根據其內容、地點和人員而綜合考慮。雖然許多會議能讓你享受旅遊的樂趣,或與朋友相聚的樂趣,其主題或內容卻相當無味,或水準不高。但也畢竟還是開了許多讓學者大有收穫的學術會議。再說,在參加學術會議進行學術交流之餘,享受一些會議之內或之外非學術的內容,也算是對清貧的學者的某種補償吧,並不一定非要嚴厲譴責不可。
當你參加學術會議時,便會看到許多與洛奇的想像相似或不相似的情景。例如,如果是在國內舉行的學術會議,也許你會看到一些並不學術的與會者,在津津有味地高談闊論著偽學術,並同樣充分地享受著會議所提供的包括旅遊在內的各種待遇——這與洛奇筆下的情形倒也差不太多。當你參加在國外舉行的學術會議時,你會發現國內的與會者也許並不都是該去的學者,事實上大多數該去的學者都因經費問題而無法與會,你會發現許多只是因為官職或因能找錢的活動能力而與會的“代表”,他們甚至連洛奇所說的“至少要聽別人宣讀論文”的基本要求都做不到。好一些的,在會場上拍照留念——這些照片帶回去還可以成為某種“學術”資本,或目光呆滯且茫然地聽著那些用他們一句也聽不懂的外文做的報告或發言。更差些的,乾脆在會上就見不到其身影——早就外面玩去了,不過,等到會餐的時候,多半會準時趕回來。這也可以算是某種有中國特色的學術腐敗了吧。
不過,與會者,或者更嚴格地說,某些與會者的腐敗並不代表會議的腐敗,在我所參加的在國外有上述現象的會議中,會議本身還是很學術,很有水平的,也許正是這種學術和水平,使得那些腐敗者更加無法融入會議之中。
但是,近幾年來,從我不斷地接到的各種會議通知中,可以越來清楚地看到,有越來越多打著學術會議的招牌而本來就不是為真正的學者而準備的會議正在召開或將要召開。有時,其出格的程度絕對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也超出了小說家洛奇的想像。
現在,我手頭就有一份剛剛接到的會議——“科技創新與可持續發展”學術研討會的“邀請函”,寄自“中國科學院成都國際學術交流中心”。邀請函很聰明地分成兩頁,頭一頁顯然是為報銷做證明用的,幾乎看不出什麼毛病,邀請函的抬頭是發給我所在的單位的,講我的某篇文章(其實是早兩年就在某學術刊物上發表了的文章)“被確定為本次會議交流文章,特邀貴單位領導、該同志及相關人員作為正式代表出席會議”。唯一可以讓人有些生疑的,是這個由遠在成都的“中國科學院成都國際學術交流中心”組織,在哈爾濱市召開的“學術研討會”的參會費用高達四千八百多元。再看看第二頁“附屬檔案”上的會議日程安排就很明白了:15日,全天報到;16日,上午專家報告,下午代表交流,晚赴綏芬河;17日,出國、經格城、烏蘇里斯克市赴海參崴;18日,考察海參崴著名景點等;19日,考察海參崴市容、市貌等;20日,赴格城、烏蘇里斯克市、回國考察綏芬河;21日,考察哈市太陽島、松花江等;22日,早餐後會議結束、返程。
怎么樣,相比之下,這不是小說的現實,要比洛奇小說中的虛構浪漫多了吧!書評
“盧密奇學院三部曲”完美終結篇;大學教育和企業社會的奇異姻緣;人文傳統與市儈追逐的愛恨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