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人物軼事
劉書宏出家前寫給六歲的兒子的一封信劉二子:
你好!
你媽媽帶來你的訊息,說你讀書讀的很好,在山裡一邊讀書還能幫著做很多事情,我很高興,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就在北京的
龍泉寺剃度出家了。
上一次我和媽媽去看你,那算是在世間的最後一次,你送我下山,你拉著我的手說不願意走近路,寧可走遠路是為了和爸爸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有一個月你就七歲,雖然暫時可能還理解不了出家這種比較深刻的問題,但是,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可以說清楚的,在你成年後,你讀到它,也許會對你有點益處。
有人得知我要出家後,立刻就問,那你的孩子怎么辦?
作為你的父親,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的選擇和我對父親的意義的理解有關係,我認為,父親存在的意義不是給予兒子舒適和富裕的生活,而是,當你想到你的父親時,你的內心會充滿力量,會感受到溫暖。從而擁有克服困難的勇氣和能力,以此獲得人生真正的樂趣和自由。
出家,是追求真理的道路。
真理,是我暫時借用的一個名詞,因為我想你一時還理解不了出家到底是乾什麼?在你成長的日子裡,可能會聽到種種的說法。在這裡,我先幫你解釋一下,有人會說,你老爸是因為家庭矛盾而選擇了出家。這是不對的,雖然我們的家庭有點矛盾,但沒到解決不了的地步,我出家,跟這沒關係;還有人會說,你老爸在世間搞不出什麼名堂了,所以就出家了,這是不對的,我的出家跟這也沒關係;還有人可能會說你老爸是為了逃避,這個說法就更外行了。
當然,還會有更多稀奇古怪的說法。比如,有人會說,你老爸躲到廟裡白吃白住地去享清閒去了。這些說法都很不靠譜。
我出家是很久以來的選擇和考慮。
你是個男孩子,比較喜歡運動,所以,我想用體育運動來做個比喻,我們的社會中,有很多種工作,有的人從事體育運動,他們不斷挑戰人類體質的極限,為人類探索體能上可能;我選擇出家修學,跟這類似,只是我做的工作是挑戰心靈的極限,在心靈世界裡去追求儘可能地高、儘可能地遠的境界。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你老爸出家是去做一個心靈的運動員去了。
從理論上講,這個心靈的運動員和一個好木匠,一個好鐵匠,一個好作家,一個好的
鉗工、好的掏糞工以及社會上種種為大家服務的職業一樣,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我覺得,心靈的運動員對社會產生的影響更為深遠,更有意思。
出家有出家的辛苦,也有出家的樂趣,絕非世間人理解的那樣白吃白住,給你寫信的時候我已在
龍泉寺做了三個月的“
淨人”了,淨人是出家前寺院裡的僧團里的一個身份。這三個月,我有很多的感想,很難在這裡都跟你說清楚。
我能告訴你的是,我的選擇是經過慎重的思考的,肯定不是盲目和衝動,我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喜悅和快樂,同時,也為了給更多的人,包括你在內,學習和探索出一條真正的幸福生活的道路,獲得快樂的方法。
乃至找到那條傳說中了脫生死的道路。
在兩千多年以前,偉大的佛陀找到了這條道路,歷代祖師大德們印證了這條道路,傳承到我們這一代,你老爸願意付出一些代價追隨著祖師的足跡,也走上這條道路。
這條道路到底是什麼呢?
最後一次你送我下山,你說想多和老爸待一會兒。即便我們分別都活一百歲,到時候也是要分別,一死兩散夥。生死茫茫,哪裡是歸宿呢?
你老爸可不是稀里糊塗活著的那種人,遇事是要找究竟的,所以,我願意通過修學獲得解脫。
有人會說,你老爸真自私,他自己找解脫去了,讓孩子在世間受苦。這么講的,也很外行。爸爸有個生活經驗,我們從小要吃苦,小時候吃的苦,長大了都是財富。我身邊很多的有錢人都會花錢讓孩子去上各種培訓班去吃苦,或者受所謂的挫折教育,但那大多數都是業餘的苦,裝著苦,不是真的。
真的苦也是相對的,比如你現在經歷的,在大山里讀書,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很多現代物質享受。
但是,你有真正的好老師,有聖賢教育,有理想,有時間、有條件思考。
雖然你要自己去抱柴燒炕,你要做種種的事情,沒有條件洗個舒適的熱水澡,沒有零食,沒有電話,沒有遊戲機。上次我山上看你,看到你讀書用的破桌子和破凳子,也覺得挺苦的,但是,正是這一切,將是你未來人生中最大的財富。
相信你老爸。
我給你姐姐劉真然寫了三本關於快樂成長的書,你也很愛看,其實我也悄悄給你寫了一本,寫你小時候成長的經歷的,內容也是關於快樂的。這些書里藏著我對快樂人生的理解,我理解的快樂是來自內心的,不僅僅是依賴物質的快樂。
物質的快樂總是那么靠不住,不究竟,這么說,不是說物質不重要,而是人在追求物質快樂丟棄心靈快樂的時候,往往連物質快樂也是追求不到的。
一個擁有心靈快樂的人,物質快樂自然就不在話下。
有人會講,父親不在身邊,兒子成長總是會有缺憾的。可是,世界上存在沒有缺憾的生活嗎?
生活就是讓我們面對,而不是要求生活一切都給我們讓步。
爸爸在寺院裡會有各種各樣的功課,其中有拜佛的功課,每次拜佛時,爸爸不是祈求一切順利圓滿,而是祈求我們都能夠擁有克服困難的心靈力量,能有有勇氣能力去面對不圓滿的生活。祈求懺除過往所做的錯事,痛改前非,淨除罪障。
也許,長大了,有人會問你,你爸爸出家了,他沒有為社會做什麼貢獻,光在寺院裡念經拜佛坐禪勞動了。
我試著替你回答一下,就在前幾天,我在寺院參與接待了一個美國的宗教組織參觀考察。你知道,人類社會所有的經濟、政治的衝突,其背後都是意識形態的衝突,東、
西方文明的交流中,宗教的交流極為重要。對世界的現在和未來都有不可估量的影響,那一天,爸爸在寺院的廚房裡幹活,我用這種方式讓西方的文明力量感受到東方中國的熱情和愛還有智慧和包容,用這種方式為眾生奉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這也不過是一個方式,接待西方的宗教組織有價值,在深山裡寂靜地修學,實踐和體驗解脫之路也有價值,都一樣。而且,進行宗教間的東西方交流並不是佛法的目的,真正的目的還有與生死和宇宙人生真相的終極目的。
會有人質疑,在家學佛和出家學佛不是一樣嗎?
這個問題我也抉擇過,也沒怎么抉擇清楚,我極其尊重那些在家修行的行者,但我覺得自己更適合做個僧侶,能夠更專心,而且,這條心靈之路走的人越來越少了,我願意在這條路上增加一個行者。雖然爸爸的天資很差,但是願意在實踐上、文化上乃至嘴上都接起這個傳承。
多年前,有一個桌球世界冠軍告訴我,有很多人終身苦練桌球,可是最終成為世界冠軍的人只有那么幾個,剩下的人都注定一生默默無聞。
在我看來,所有桌球冠軍背後的人都很了不起。
所以,不見得爸爸將來就有成就,但我是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之一。埋頭走,不去想成就不成就的事情。這個小聰明,你也是可以借鑑的啊,將來你做事情的時候,就這么乾,認準了,埋頭乾,乾好當下的每一件事情。不去管別的。
對於你的未來,爸爸從不擔心,爸爸已經試著學會關照當下,而不是期待未來,做好當下的每一件事情,比如當下我在給你寫信,我很溫暖,很幸福,很快樂。
當下你在讀這封信,可能你躺在床上讀,可能是靠在搖椅上讀,可能邊拉屎邊讀,不管怎樣,當下,你也很快樂。
未來的某個當下,我在誦讀某部經論,你在背誦聖賢書;或者我在出坡勞作,你在乾點什麼和文化藝術有關的工作乃至也發心出家等等,做好當下的事,未來就沒有什麼值得憂慮的。
憂慮未來是因為沒有把握當下。
爸爸在世間的公司和一些收藏留給了你的堂兄和母親,給你和姐姐留下一些我寫的書,有的書我自己也找不到了,你們在在網上買或者書店裡買吧。書籍的版稅以及影視改編權以及一些劇本都委託給你的母親處理,還有一些字畫作品留給了她,希望這些對你們都沒有用。當然,如果你們在成年後願意的話,可以在徵得你們母親的同意下,用這些錢乾點你們願意幹的事情,或者拿他買個你喜歡的車什麼的。不過,那個東西畢竟是個玩具而已,不要當真。
如果到時候你母親也用不上,你也用不上,可以把它捐給北京仁愛
慈善基金會,賬號可以在網上搜到,那個基金會一直承載有爸爸的理想,是接引過爸爸的修學之橋。
出家講“辭親割愛”,我對這個詞有新的理解和認識,親是要辭的,愛是割不斷的,只是愛的性質變了,變的越來越大,不再是世俗之愛,努力幹掉對自我的執著。殺掉自私,培植智慧,出小家,進大家。
所以,如果有人說,你爸爸不愛你了,所以就出家離開你,不要你了,你就自豪地告訴他,我爸爸是愛我的。
我觀察過你小時候,很聰慧,比我要厲害多了,而且自幼就讀誦經典。愛學習,愛思考,所以,還有很多很多的話,都在不言中。
最後,再跟你分享一個重要的人生體驗,那就是
家常豆腐不放辣椒也很好吃。
也很歡迎你經過抉擇之後,也和我一樣走上解脫之路。
祝你一直這樣聰慧、正直、還有善良......
愛你的老爸
劉書宏
2009-10-22
人物生活
龍泉寺那兩株千年銀杏樹,幾個月來天天看到劉書宏和他的妻子。看著他們衣著簡樸,神情越來越清冽。
“十一”之後,劉書宏就要成為“淨人”,之後不久,就要正式剃度。如今,他還只是“準淨人”,和妻子碰面,還會談及手裡沒處理完的“俗事”。妻子在寺里做義工,每天開著車忙採購。
從7月份開始,劉書宏每天的生活是這樣的:每天凌晨4點起床,到5點半,都是早課時間。最近,早課內容是楞嚴咒。6點20分吃罷早飯,到寺里的仁愛
慈善基金會學百法明門論。之後,其他同修去勞動,劉書宏開始寫未完的電視劇,下午5點開始上晚課,晚飯後跟著法師上經論,8點參加寺院建設,有時候直到22點過後才休息。
10月底前,他必須完成劇本。同時也要處理完所有“世間”的事,包括和妻子離婚。公司這兩年已經交給侄子經營,幾本書和電視劇的著作權交給妻子,不久之後,劉書宏就了無牽掛,完成剃度。
寺里的僧眾和俗眾都知道他們是夫妻。他們見過虔心求佛的
男人女人,卻幾乎沒見過同時修佛的夫妻。不過沒人驚奇。沒人對他們怎么處理那些千絲萬縷的家事好奇,甚至沒人好奇他們曾是什麼身份,為何到了山上。
沒人知道這個和他們看起來沒有區別的男子,曾是炙手可熱的網路紅人、成功商人,有一對可愛的兒女。
2008年11月,北京郊區的
鳳凰嶺十分寒冷,劉書宏租住的農家小院裡已經堆了不少柴禾。跟女兒最親的小狗寶寶,經常會在柴禾上撒尿。這些柴禾,最終也沒用上多少。他就是不由自主想砍。他買了斧子、鋸子,每天開著車滿山找柴。為了砍到更多更好的柴,他總是想買更好的工具。
這一天,劉書宏照常開著車上山找柴。初冬的鳳凰嶺,很多樹木已經落光了葉子,有的卻頑強地綠著。劉書宏從後備箱拿出新買的斧子,滿心喜悅,很快就砍了一捆柴。當他扛著柴禾走向汽車的時候,突然湧上一陣迷惘:這些柴真的用得上嗎?自己真的需要它們嗎?自己追求的快樂生活,就是現在這樣,直到老死在小院嗎?
劉書宏不大不小算個名人。
老網民,對《我就是傳說中的壞老闆》、《祖國啊,我不過是擺了個小攤》等名帖不會陌生。作者老蛋,就是劉書宏的ID。那個時候的劉書宏,文風犀利幽默,專挑時弊,是一個有精英意識的“憤青”。他為女兒寫書,《
你不就是希望我快樂嗎》、《
我就是希望你快樂》、《
我還是希望你快樂》,從女兒呀呀學語到10歲,他細膩地記錄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幽默老爸和搞怪女兒的故事風靡一時。他對女兒進行快樂教育,女兒從不參加學校考試,想玩爸爸去給老師請假,另類教育引起廣泛爭論。劉書宏最後一次引起公眾關注,是2007年公開抵制電視播放卡通片《
虹貓藍兔七俠傳》,引發網民熱議,甚至導致央視停播該片。
在老蛋蓬勃成長為一個網路紅人、自由撰稿人的同時,劉書宏也慢慢成為一個成功老闆。他的般若廣告公司,在天津漸漸有了名氣,
細水長流經營到今天。
2007年春,劉書宏把公司交給侄子打理,自己攜妻挈子來到北京。第二年春天,他在
鳳凰嶺下為孩子們找了間私塾,在山下租了間農家小院住下來。夫妻倆除了到山上的
龍泉寺上
早課,“什麼都不做”,整日就
養花砍柴打發時間。妻子和孩子們都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他們像浮士德一樣,希望“停留一會吧”。
然而憤青劉書宏,卻想要成為一個僧人。
劉書宏萌生出家念頭,不是對現實不滿,“遁入空門”,而是有更高的精神追求。
1995年,一個朋友去四川
色達學習,出發前,和劉書宏見了一面。這位朋友是個居士,這次去色達,是要受
五戒。劉書宏提出了所有人都會問的問題:你放棄了世間所有的快樂,圖什麼呢?朋友說,放棄是因為確信有更大的快樂。25歲的劉書宏莫名震驚。
如今,劉書宏說他體會到了那種快樂,那是一种放大了的快樂,“站在那兒就是快樂的。”
十幾年來,劉書宏從來沒有斷過對“快樂”的追尋。他戒菸,戒酒,戒葷,讀經,接觸僧人。2005年,他成為天津第一個“短期出家”的人,跟著禪寺的一個高僧學習,做了7天的“和尚”。7天裡,他和僧人們一道上早晚課、吃素、幹活。
就是那時,他對妻子表達了將來想出家的願望。妻子哈哈一笑,“你別開玩笑”。然而說得多了,她慢慢意識到丈夫並非說笑。2009年9月,在
龍泉寺菜地幹活的妻子小董神色平靜,“他是遲早要出家的。當時只想時間能晚些。”
那位領劉書宏入門的朋友,至今仍是個居士。劉書宏說,每個人的因緣不一樣,朋友的因緣是在家,而他,就是出家。至於為什麼非得出家不可,劉書宏笑了,“出家才專業啊!”他說,出家是一個繼續學習的過程,有了修為再出來幫助眾生,那就是他所追求的“更大的快樂”。
2008年11月的一天,劉書宏正式跟妻子說要退掉租用的小院,搬到山上去住。妻子不樂意,兩人爭執起來。但這個跟著丈夫學佛多年的女人,已經習慣了跟著丈夫走,她妥協了。
女兒劉真然也強烈反對搬家。她捨不得山下自由自在的生活,捨不得養的那些花,尤其捨不得叫寶寶的小狗。令人驚訝的是,沒幾天,寶寶無緣無故不見了。劉真然一下興味索然,同意搬家。
當月,一家人退掉了農家小院,處理了汽車,搬到了
龍泉寺的居士樓。妻子和女兒住一樓的女眾宿舍部,劉書宏和兒子住男眾宿舍,平時劉書宏則跟著僧團學習。
2009年8月,劉書宏去私塾看孩子們。這是上山以來第二次見孩子。
12歲的劉真然10歲那年從公眾視野里消失。因為父親的另類教育,因為她的古靈精怪、
快樂成長,很早她就是個小小的名人,經常受訪、做節目。按照劉書宏的話說,如果她願意,她有很多路可以選擇。可是她覺得那些都“沒意思”,不如讀經來得快樂。她和7歲的弟弟在一個免費的私塾學習,每天起得很早,只吃兩頓飯。
姐弟倆都很習慣。弟弟劉湛然從5歲開始跟父母上早課,一站一個多小時,不幾天經書拿起來就會誦。
劉湛然一直生活在父親的書外,但父親對他的關注絲毫不少於姐姐。2007年劉書宏發起抵丨制“虹貓藍兔”,最直接的原因就是4歲的小湛然受其影響,整天拿著個長劍嚷嚷“我要殺了你”。
劉書宏“在世間”的最後一次父女見面,他認真和女兒談了一次,告訴她,爸爸要出家了。劉真然很平靜,說出就出唄。語調一如“快樂系列”里那個搞怪小女孩。但劉書宏分明知道,不一樣了,眼前的小姑娘,對人生的認識已經超越了不少成人。採訪的時候,小董告訴劉書宏,女兒前幾天借同學手機給她發簡訊,從吃肉說到對生命的認識,讓她刮目相看。
告別女兒上山的時候,劉書宏心裡掠過一絲不捨。他把不捨強壓了下去。從7月份開始,他開始作為準
淨人封閉學習,學習各種戒儀,為
剃度做準備。整個修行的過程也是和自己搏鬥的過程,和一切俗念搏鬥,包括情慾。
在
龍泉寺的栗子園裡,因為記者採訪,幾天未見面的夫妻倆坐到了一起。從成為準淨人開始,劉書宏見妻子就少了,只是吃飯的時候偶爾碰上。北京的深秋當得起秋高氣爽幾個字,熟透的栗子不時從樹上跌落,發出輕微的碰擊聲。兩個人神情淡然,跟在山上呆了很久的其他人差不多。但說話間,仍然能夠感受到兩人間隱隱的親昵。這個21歲嫁給他的女人,如今已經34歲了。結婚13年,倒有12年跟著他學佛。“她對我幫助挺大的。”劉書宏笑,“沒有
哭天搶地的,這幫助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