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君序略

戴名世所做。戴名世20歲授街養親,27歲所作時文為天下傳育,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應級試,二十六年,以貢生考補正蘭旗教習,授知縣,因憤於“悠悠斯世,無可與語”,不就;漫遊燕、越、齊、 魯、越之間。 康熙五十年(1711年),左都御史趙申喬,據《南山集·致餘生書》中引述南明抗清事跡,參戴名世 “倒置是非,語多狂悖”,“祈敕部嚴加議處,以為狂妄不敬之戒”——由是,《南山集》案發,被錄下獄。五十三年三月六日被殺於市,史稱“南山案”,戴名世後歸葬故里,立墓碑文曰“戴南山墓”。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先君序略
  • 創作年代:清
  • 文學體裁:文言文
  • 作者: 戴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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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

先君諱碩,字孔萬,號霜岩,一號茶道人。家世孝弟力田,以貲鄉里。里中皆稱戴氏忠厚長者縣大夫輒嘗饋問,以風示縣人
先君為人醇謹,忠厚退讓,從不言人過矣。與人交,無畛域①;與人語,輒以為善相勸勉,津津不休,一見之此語,再見之亦此語,有興起者,輒喜不寐。無老幼賢愚,皆服其長者,不敢犯;犯之亦不校,生平未嘗有與人失色失言者。第其艱難險阻,備嘗人間苦,不能以告人也。歲甲午,年二十一,補博士弟子。家貧,以授經為業。歲辛丑、壬寅間,始擔囊授徒廬江,歲一再歸,博奉金以活家口。頃授徒里中,然性不喜家居,輒復客於外。今竟死於外。嗚呼,悲哉!
其為文不屬草,步階前數回,即落筆就之,不改竄一字。尤喜詩。詩辭大抵多悲思淒楚之音,凡百餘卷,皆可傳誦也。自以荏苒半生,坎坷無一遇,米鹽常缺,家人兒女依依啼號,嘗曰:“讀書積善欲獲報,如捕風捉影。如吾等者,豈宜至此!”時形諸感嘆。家人唯吾母事之謹,兒子輩妄意他時富貴以娛親,朝夕定省、甘旨皆缺。
先君卒於陳家洲。洲去縣一百四十里,以去歲十月初一日往。先是,先君客舒城山中,夏秋之間治裝歸矣。忽瘡起於足,痛幾危,越月始稍稍愈,愈而歸。歸不復去,以山多峻岭,不可騎,難以徒步也。居無何,足大愈。適吳氏來請,遂去。名世送之郭外,豈知其永訣而遂不復見乎!到洲五十日而卒。先是,十日前有書來,雲瘡發於項偏左。名世等以先君壯年盛德,此足疾餘毒,不為意。已而諸生知不可起,始使人來報,比至,則已不及待矣。先君居洲未兩月,而洲之人皆感動。其死也,皆呱呱而泣曰:“天無眼矣!”嗚呼!人莫不有死,而先君客死,早死,窮死,憂患死,此不肖名世所以為終天之恨,沒世而不能已者也。

參考譯文

先君的名字叫戴碩,字孔萬,號霜岩,又號茶道人。家中世代孝順父母,敬愛兄長,努力耕種,憑藉錢財在鄉里稱雄。鄉里人都稱讚姓戴的家族出忠厚而有德行的人,縣裡的官員常去饋贈慰問,以此來教誨縣裡的人。
先君做人醇樸恭謹,忠厚謙讓,從來不說別人的過失之處。和人交往沒有界限和範圍;和人說話,總是喜歡勸勉別人做善事,津津樂道,說個不停,第一次見人說這樣的話,第二次見人也還是這樣的話,一旦有立即感奮回響的人,他就會高興的睡不著覺。無論年齡大的還是年齡小的,賢能的還是愚笨的人,都嘆服他是有德行的人,不敢冒犯他;即使有人冒犯他也不計較。生平不曾和其他人紅過臉或是在人面前說話失言過。但他經歷了許多艱難險阻,嘗盡了人間的苦處,卻從不把它告訴別人。甲午年,他二十一歲時,補官任博士弟子。因家裡貧窮,以教授經書為職業。辛丑、壬寅年間,開始在廬江一帶背著口袋教授學生。一年回家兩次,博士弟子一職得來的薪俸用來養家餬口。近年來,在鄉里教授學生,然而生性不喜歡居住在家裡,就又客居在外。現在竟然死在外面。唉,悲哀呀!
先君寫文章不起草,只需在階梯前來回走幾次,就能落筆成文,且不需修改一個字。尤其喜歡寫詩,詩詞的內容大多是悲傷淒楚的情調,總共一百多卷,都可以為世人傳誦。時間不知不覺中過去半生,但科舉考試卻一生坎坷,沒有機遇。家裡米和鹽之類的生活用品常常缺少,家裡的兒女們也常餓的啼哭不止,他曾說過:“想要靠讀書積累善行獲取回報,就象風和影子一樣都是抓不著的。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就應該到這種地步嗎?”當時的感嘆都表現了出來。家中的人只有我的母親侍奉他非常恭謹,兒子一輩的人狂妄地想有一天富貴時能使父母歡樂,但卻連早晚向父母問安,準備美味的食物都無法做到。
先君死在陳家洲。陳家洲距離縣城有一百四十里路,他在去年十月初一前往。在此以前,他客居舒城山中,夏末秋初時收拾行裝準備回家了。突然腳上起了瘡,很痛,過了一個月稍稍有了好轉,於是就回家了。回家後不再離開,因為山多陡峻,連綿起伏,不能騎馬,有腳病也難以步行。過了不久,腳瘡痊癒,恰逢吳家人來請,就離開家前往。我送他到城外,哪裡能知道那竟然是永遠的訣別就不再見面了呀!他到陳家洲五十天死的。這之前的十天前有他的家書一封,說是在脖子偏左的地方起了瘡。我們認為父親正值壯年,又有美好的品德,這不過是腳病的餘毒而已,沒放在心上。不久,他的學生看病情不能好轉,才派人來家報信,等到那裡以後,已經來不及了。父親住在陳家洲不滿兩個月,可那裡的人都被他的德行所感動。他死後,人們都不停地哭著說:“老天真是不長眼呀!”唉!人沒有不死的,可是父親卻是客死在外,過早而死,窮困而死,憂患而死,這是不肖的我一輩子的悔恨呀,到死都不能消除……

生平

戴名世,字田有,桐城人。生而才辨雋逸,課徒自給。以制舉業發名廩生,考得貢,補正藍旗教習。授知縣,棄去。自是往來燕、趙、齊、魯、河、洛、吳、越之間,賣文為活。喜讀太史公書,考求前代奇節瑋行。時時著文以自抒湮鬱,氣逸發不可控御。諸公貴人畏其口,尤忌嫉之。嘗遇方苞京師,言曰:“吾非役役求有得於時也,吾胸中有書數百卷,其出也,自忖將有異於人人。然非屏居深山,足衣食,使身無所累,未能誘而出之也。”因太息別去。康熙四十八年,年五十七,始中式會試第一,殿試一甲二名及第,授編修。又二年而南山集禍作。
先是門人尤雲鶚刻名世所著南山集,集中有與餘生書,稱明季三王年號,又引及方孝標滇黔紀聞。當是時,文字禁網嚴,都御史趙申喬奏劾南山集語悖逆,遂逮下獄。孝標已前卒,而苞與之同宗,又序南山集,坐是方氏族人及凡掛名集中者皆獲罪,系獄兩載。九卿覆奏,名世、雲鶚俱論死。親族當連坐,聖祖矜全之。又以大學士李光地言,宥苞及其全宗。申喬有清節,惟興此獄獲世譏雲。名世為文善敘事,又著有孑遺錄,紀明末桐城兵變事,皆毀禁,後乃始傳雲。

南山集

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十月,左都御史趙申喬以“狂妄不謹”的罪名彈劾戴名世,謂其“妄竊文名,恃才放蕩,前為諸生時,私刻文集,肆口游談,倒置是非,語多狂悖,逞一時之私見,為不經之亂道,……今名世身膺異教,叨列巍科,猶不追悔前非,焚書削板;似此狂誕之徒,豈容濫側清華?臣與名世,素無嫌怨,但法紀所關,何敢徇隱不言?……”
康熙皇帝命刑部審核此事。刑部官員從《南山集》的《與餘生書》中找到了“罪證”。《與餘生書》是戴名世寫給他的一個門人余湛的。余湛曾偶然同僧人犁支交談,說及南明桂王之事。犁支本是南明桂王宮中宦者桂王吳三桂所殺後,他遂削髮為僧,皈依佛教。犁支是親自經歷過南明朝之人,他所述之事應當比較可靠。戴名世得知此訊息後,忙趕至餘生處,但犁支已離去,二人未能晤面。戴名世於是囑咐餘生把所聽到的情況寫給他,並與方孝標所著《滇黔紀聞》加以對照,考其異同,發現了一些可疑之處。於是戴名世又寫信給餘生,詢問犁支下落,欲與其“面談共事”。這就是戴名世因而獲罪的《與餘生書》的由來。
其書中云:“……昔者宋之亡也,區區海島一隅,僅如彈丸黑子,不逾時而又已滅亡,而史猶得以備書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閩越永曆之帝兩粵、帝滇黔,地方數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義,豈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漸以滅沒?……”《與餘生書》直接寫出了南明政權弘光、隆武、永曆三壬年號,且信中又將南明小王朝與三國時期偏居川中的蜀漢、南宋末年退守崖州的宋帝昺相提並論。這毫無疑問觸動了清統治者敏感的政治神經。康熙龍顏大怒,刑部遂窮究猛治,以“大逆”定獄,提出了株連九族的懲辦意見,擬將戴名世凌遲處死,其“弟平世斬決,其祖、父、子孫、兄弟、伯叔父兄弟之子,俱解部立暫,其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十五歲以下子孫、伯叔父兄弟之子,給功臣為奴”。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二月又下詔“法外施仁”,把戴名世凌遲改為斬首,其家人等皆加恩寬免。
與此事有瓜葛被株連者甚眾。為刻《南山集》出資的尤雲鶚、刻《南山集·孑遺錄》的方正玉、為《南山集》作序的方苞等人以絞刑論處。後來康熙又出於收買人心的需要,將原定處死的近百人改為流徒黑龍江寧古塔,罰入漢軍旗籍。這時余湛已先死於獄中。後來康熙得知方苞擅長古文,是個難得的人才,遂又下令將其召回,赦免其罪,加以任用。又因《南山集》多採用方孝標《滇黔紀聞》中所載南明桂王明史事,遂牽連至方氏宗族,一併治罪。當時方孝標已經去世,亦因《滇黔紀聞》文字案被剖棺戳屍,妻兒等人被發配流放於黑龍江(後亦被寬免),財產盡沒入官。《南山集》案牽連人數達三百人之多,是清前期較大的一樁文字獄案。而戴名世、方孝標的所有著作及書板被清查以燒毀,列為禁書。戴名世死後,由其弟輔世自京扶梓回故里,葬於所居南山岡硯莊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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