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中文名:7.4邯鄲農民工組團殺人案
- 時間:2014年
- 地點:邯鄲
- 傷亡人數:4
案件簡介,涉案人員,涉事案件,2014年5月,2014年6月,“指使”者張偉蘭,PART3,2009年10月,5月31日,案件審理,相關新聞,
案件簡介
命如草芥,更多時候,是殺人者不再把生命當成生命。舉錘殺害同為社會底層的礦工,手起錘落的那一刻,殺害的,不僅僅是一個個的個體生命,也是人性泯滅的過程。這和長期以來,屠殺者惡劣的生存狀態和社會境遇有關。
涉案人員
被生活錘碎的“徐胖子”21名農民工組成的“殺人騙賠”團伙中,14人來自四川省通江縣,5人來自雲南(其中4人來自巧家縣,1人來自鎮雄縣)。另兩個人,1人來自河北省南和縣,1人來自河南省西華縣。他們家鄉所在區域都屬貧困縣,其中,通江、巧家、鎮雄三地,屬國家級貧困縣。
涉事案件
2014年5月
至6月中旬,通過飛機、火車、汽車、機車等交通方式和步行輪換後,《南風窗》記者走訪了18名施害者所處的村莊、家庭,以及他們的親友。“殺人騙賠”成員,有著怎樣的過去與現狀?結果發現,那些在礦井下,兇悍朝工友頭顱揮錘的人,並沒有兇悍的過去。他們留給家鄉人、親人的印象,普通得如同山上的石頭。除陳榮來因盜竊,30年前,曾被陝西省安康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3年外,其他人此前在公安機關都沒案底。走訪發現,他們所處的村莊,普遍呈現“貧窮和極度貧窮”的特點。他們的家,大都散居在離城鎮較遠、山高路陡的大山上。人均耕地不足一畝,僅靠種植糧食,難以維持家庭生活。他們村莊年人均收入,在500元至2000元不等。揮錘者徐城德,人稱“徐胖子”,家住通江縣文勝鄉潭坪村7社。他家房子由“竹匾+泥牆+瓦片”組成。前幾年,他的父親帶病上山砍柴,突然死去。死時,手裡還握著柴刀,摔死或病死,說不清。約2010年,大雨帶來山洪,徐妻上山給農田排水,被沖走、去世了,留下一對不足10歲的兒女。後來,徐再娶妻,第二任妻子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但徐出事後,妻子離開了這個家。走時,將一個孩子過繼給別人,另一個自己帶走,帶走的那個孩子,因病,也死了。“那么大塊頭,幹啥不行,非得幹這事!”6月3日下午,徐心堯向《南風窗》記者抱怨侄兒胡來。徐心堯是徐城德的叔叔,侄兒出事後,生活重擔壓在了他身上。徐城德的兩個孩子還在讀書,生活費等開支,徐心堯在幫擔著。“糧食不值錢,養豬不得價,一年收入不到1000塊錢。”徐心堯感到壓力很大,但也沒辦法,因為徐城德的母親76歲了。在豬欄里,她養了頭豬,記者看到,好瘦。徐心堯說,“嫂子智商出問題,能照顧好自己都不錯了。”在村里,徐城德和村民處得不錯,也熱衷於幫助鄰里,從不和別人打架。因窮,但人緣又可以,徐城德的家人一直吃低保。在村里全家吃低保的,還有另一揮錘者—張成勇。
“殺人我都敢”的偽聾張成勇家在通江縣沙溪鎮明月溝村3社。和徐城德一樣,張為人很老實,但耳朵有點背,他家裡也很窮。因窮,長期以來,張成勇全家吃低保。他被抓後,低保自然沒他的份。“按法律,犯罪了,他家人都不能再吃低保了,”3社社長王紹太告訴《南風窗》記者,“但他家太窮了,他女兒又生病。”6月2日,端午節。當《南風窗》記者跨進張成勇的家時,在土牆和瓦片嚴實包裹下,屋內黑乎乎的,沒一絲光線。陰暗角落裡,他15歲的女兒張歡在吃飯,米飯泡開水吃,沒丁點葷。廚房里,也沒有四川人習慣掛著的煙燻臘肉。這時,本是她準備參加中考的時刻,因患病,張歡無法上學。通江縣人民醫院的診斷顯示,她患有“肺結核、泌胃繫結核、右腎積膿、脂肪肝、低蛋白血症和營養不良性貧血”等病症。她19歲的哥哥張健告訴《南風窗》記者,“手術需要好幾萬塊錢,沒湊夠。家裡還有兩頭百來斤的豬,但毛豬一斤就5塊錢。”張健在遂寧電大學汽修專業,2014年畢業,但只能呆在家照顧妹妹。他媽媽因患白血病,2007年就去世了。為醫治母親,父親欠下一屁股債。開庭時,張健去聽了,“爸爸說,殺人是想掙錢還債。”“庭上,我聽說我爸第一次(殺人)拿了3萬元。第二次,拿了幾萬塊錢,總共不到10萬元。”張健說,平時,他爸打工回家,就拿兩破衣服,出門時又借錢出去。張健至今也不明白,平時眼中“挺好的”老爸,怎么變得如此喪失人性?張健說,案發後,他小姨曾向他回憶說,一次,他父親突然冒出一句“把我惹急了,殺人我都敢!”的話來。或許,此時的張成勇,已從村民、兒子眼中“不吵架、不打架”的老實人,丟掉了人性。
2014年6月
4日中午,趙連仕家裡。躺在沙發上的他,默默看著面前的《南風窗》記者,又看看沙發的扶手。良久,緩緩吐出一句,“判了嗎?判了,會不會給我們發個函?”老人家是一名老公安,他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希望案件早判,自己早解脫。但他又知道,兒子犯的是重案。因此,他更害怕聽到判決書下來的訊息。在礦井錘殺“表現積極”的趙俊,正是趙連仕的兒子。趙俊現年41歲,人稱“志娃子”,意指“(趙連)仕的孩子”。趙連仕是通江縣煙溪鄉北雪埡村人。退休前,他一直在通江縣長勝鄉派出所工作。老人家抓了一輩子壞人,最後,兒子卻成了公安抓捕的對象。“以前,他表現還可以啊。”趙連仕說,趙俊唯讀到初一就出去打工了,打了十多年工,人也變了。變化的,還有趙連仕。以前,他和朋友一起天天抽菸、喝酒、喝茶,一天能抽掉兩包煙。一日三餐,他每餐都喝酒,一餐能喝一斤白酒。他承認,“以前,抽菸、喝酒、喝茶,狠得很。”如今,趙俊出事後,78歲的趙連仕不得不改掉這些雅興,“開支大呀,我都戒了”,因為還要養趙俊留下的一對兒女。每月,老人家得為孩子的食宿交600元,這還不包括日常的其他開支。趙俊的妻子在鎮上沒工作,有時打點散工,沒活時“就出去耍了”。“狗日的,以前看起來挺老實的。”北雪埡村村支書陳永美告訴《南風窗》記者,趙俊在村里是守規矩的,他父親畢竟是公安,管得嚴。但他想了想又說,人是會變的,村里耕作條件差,人均耕地不足一畝,村民普遍窮。出去打工,沒任何技能的村民,經不住誘惑,就出事了。陳永美說,一些在村里很老實的人,出去打工後,也成偷盜、搶劫犯。
“指使”者張偉蘭
揮錘者背後,始終活躍著一個女人—張偉蘭,1966年7月,出生於通江縣沙溪鎮大林坡村3社。檢察院起訴書和公安局起訴意見書中,殺害4名受害者背後,從招工、變稱、踩點到屠殺、騙賠等環節,張偉蘭都被描述成“指使”、“安排”、“糾集”者的角色,通俗說,是系列“殺人騙賠案”的操盤手。張偉蘭的父親張清階,是個老黨員,已去世多年。生前,他育有6女1男,張偉蘭是最小的。張清階也曾任3社社長,對兒女管教很嚴。村民眼中,張偉蘭不討人嫌,為人處世也不錯。對後來的變化,她堂哥張國林認為,家庭負擔重或成主因。張國林告訴《南風窗》記者,張偉蘭的哥哥張國祥,小時候在山上被毒蛇咬了,成了殘疾人。幾個姐姐出嫁後,張偉蘭留了下來,因為她要照顧哥哥和母親,所以她老公伏懷山,是以上門女婿的形式,遷到大林坡。張偉蘭生了一對兒女,夫妻也挺恩愛的。但不久,常年在外打工的伏懷山,讓夫妻情感亮起紅燈。伏在工地上和一姓閆的女人好了。這女人,是馬天義的老婆。多年來,伏、馬兩家關係不錯,馬也一直追隨伏在工地上幹活,伏的女兒還認馬天義做乾爹。當老婆和伏懷山好後,馬天義不再追隨伏懷山,他回老家和張偉蘭好上了。之後,張偉蘭隨馬天義出去打工。再後來,伏、馬以及他們的相好,都極少回村,村民也不知他們後來的情況。不過,對伏、馬兩家的情感經歷,村里以及隔壁村的人都知道,村民稱之為“換妻”。“上世紀90年代,在北京搞機場時發生的。”村民陳洪林告訴《南風窗》記者,這段情感經歷,工地上很多人都知道。後來,他們是否還在一起,沒人說得清。農村,婚姻很大程度意味著,夫妻一起供養這個抗風險能力極弱的家庭。婚姻失敗,意味著生活重壓全在一個人身上。母親、哥哥以及兩個小孩,都需張偉蘭撫養。在大林坡村,一個男人養4個人都很難,何況一個女人?房子是農村社會財富和地位的象徵,但十多年來,持續在外打工的張偉蘭,她的家依舊是最破的。直到案發前幾個月,張偉蘭才在靠近沙溪鎮中心的地段,置地要蓋一棟樓房,地基已挖差不多了。“出事後,人們才知道,她建房的錢是怎么來的。”大林坡村村支書陳洪坤告訴《南風窗》記者,出去打工前,張偉蘭的表現還不錯,沒幹過壞事。但這個沒幹過壞事的女人,後來竟組織別人一起乾。前文提及的王正秀,其找李子華到礦上打工等,就是張偉蘭讓她找的。王被抓後,留下1個兒子2個女兒,都由她丈夫的哥哥唐福興在撫養。“12歲的侄兒已經不讀書了,整天就在山上閒逛,”唐福興告訴《南風窗》記者,兩個侄女,每人每天都喊他要2塊錢買零食,“不給嘛,送她們到學校一放下,她們又都抓住我的衣角,跟著我回家,不肯上學。”唐福興說,孩子的父親被關了,母親也被關了,如果都重判,他養不活這些孩子,更不要說教育了。王正秀的家,是個泥牆塑起的房子。前幾年,她老公因盜竊被抓,關了起來。隨後,倒下的,不只是這個家的“頂樑柱”,還有她家的房子。王正秀此前春節回家,吃住都在唐福興家。她家房垮後,唐福興在上面種些玉米。長勢很好,但弟媳和弟弟都看不到了。害怕重判,是施害者家屬的共同心態。王萬模也說:“如果王正富被判十幾年,出來後,我也不在了。”
PART3
底層人的相遇生存境遇更惡劣的受害者從四川寧南到雲南巧家,《南風窗》記者還逐一走訪了4個受害者的家庭。結果發現,他們不僅更貧窮,而且更不幸。因貧窮,即使普遍被村民視為老實人的謝世有,直到39歲都沒有交過女朋友。李子華31歲,也沒人願意和他結婚。正因如此,王正秀先後哄他們“去打工掙錢後,就回家結婚”的承諾,才如此有誘惑。另兩個被殺害的—姜發品和袁德福,儘管都結了婚,但家的概念是虛的,他們的妻子長年在外打工,對他們不聞不問。
2009年10月
21日,在寧南縣竹壽鎮長征村,苦苦等待多年後,袁德福終於等回了妻子劉興蓮。妻子此前一直在外打工,很少和他聯繫。但劉興蓮不是回來和他一起過的,而是將15歲的女兒從他身邊帶走。同時,遞給他一紙離婚協定書,上書“由於袁德福家庭困難,女方主動提出幫助袁德福現金2000元”,算是女方對他過去養育女兒和夫妻那段情感的買斷。“改嫁了,嫁到江蘇去。”袁德華說,侄女被帶走後,掏空了哥哥的心。他發現,哥哥時常一個人在屋裡看著女兒的照片,發獃。姜發品也因窮,才“倒插門”到寧南縣竹壽鎮聯合村做上門女婿。女方是個已擁有兩個孩子的母親。“不窮,農村人是不願做上門女婿的。”6月7日中午,姜發品的侄兒姜水華告訴《南風窗》記者,當時,與叔叔“出嫁”的,還有奶奶。但在嬸嬸家,他們過得並不幸福,“奶奶的眼睛不好,年紀很大了,還得洗衣服。嬸嬸從不幫洗”,這是留給姜水華兒時最深的記憶。姜發品夫妻在村里常吵架,甚至打架。後來,姜發品的妻子、兒子和女兒都出去打工了,留下姜發品一個人在家。多年來,對他不聞不問。沒了家庭溫暖的姜發品,感覺一個人在家沒意義,這才出去打工。兒子和女兒,畢竟都是妻子前夫去世時留下的。姜發品快40歲時,也和妻子有了孩子,但夫妻不和,妻子把娃扔給姜發品帶。“嬸嬸說,孩子是你的,你自己帶。”姜水華說,叔叔一個大男人,不會帶孩子,但他又喜歡喝酒。晚上睡覺,不知不覺壓到了小孩,天亮才發現孩子沒氣了。那會,孩子才出生10多天。
5月31日
下午,姜發品的養子李遠富在成都告訴《南風窗》記者,繼父嗜酒如命,喝酒後常常打他,也打媽媽,甚至妹妹13歲時,繼父企圖強暴她。正因如此,李遠富才帶著媽媽和妹妹出去打工,那些年,他們確實和繼父沒聯繫,也不知道他如何去了河北。在河北,姜發品曾給姜水華的母親打電話,“嫂子,我在井裡打礦,有點辛苦,也有點危險”。嫂子告訴他,“那就回來吧,春節回我們家一起過年”,因為姜發品家一直沒人回來。姜發品當時說,“沒路費回家。”此後,很久,姜發品都沒和姜家的人聯繫,他父親隱約感覺不對勁。姜水華說,爺爺常一個人搖搖頭說,“那個人(姜發品)不在了,一定是不在了!”他們的家庭是非,再糾纏已沒有意義,何況這個家庭已足夠脆弱了:2013年4月,在廣東省中山市的一間出租屋內,李遠富的妹妹李遠美,用一根繩子將自己吊了起來。這一年,她19歲。死時,留下一個不足兩歲的女兒,孩子屬未婚生子。村民都說,李遠美生的是女兒,對方不願意和她結婚,想不開,她就上吊自殺了。嘆息,應避免的慘劇其實,謀殺者張偉蘭和被殺害的姜發品、謝世有,都有極為相似的家庭背景。首段婚姻,和她組建家庭的伏懷山,是上門女婿。姜發品也是。謝世有的父親,在他還小時就去世了,他母親後來招婿上門。謝世有的生父,是在上山砍柴時,摔到溝里死去的。“那天是年初七。”施國林平靜地告訴《南風窗》記者。施是謝世有的母親,沒人能理解這位64歲的老人,歷經青年喪夫、晚年喪子,是何等的切膚之痛。也沒人知道,父親同樣死於上山砍柴的徐城德,如果知道謝世有和自己有相似經歷時,會不會還朝他揮錘?或在揮錘的那一刻,少出點力?其實,施害者和受害者,都應該有著底層人感同身受的命運境遇。他們本當通過辛勤勞動來改變命運。遺憾的是,由於施害者的殘暴,把悲劇又演變成慘劇。
案件審理
近日,這樁特大系列“殺人騙賠”案在河北邯鄲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合謀殺害工友騙賠的21名農民工中,14人來自四川省通江縣,5人來自雲南。很多參與者,還是同一宗族,是親戚關係,甚至是姐妹、夫妻或父子。
這是底層人的另一個世界。《南風窗》記者輾轉於河北、四川、雲南之間,歷時一個多月,試圖揭開這一比《盲井》所描述的現象更殘酷的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