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家庭時代》是2013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武亮。該書講述了中國式“新家庭時代”，即4老人+2夫妻+1孩子的都市生活，工作壓力、父母生病、買房困境、親家爭端、“輪養”不易等等，421家庭時代，述說婚姻的不易，養育的艱難。
基本介紹
- 書名：421家庭時代
- 作者：武亮
- ISBN：9787201081526
- 類別：都市小說
- 頁數：280
- 定價：29.80
-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13-6-1
- 裝幀：平裝
- 開本：16開
內容簡介,編輯推薦,作者簡介,文章節選,
內容簡介
他們是兩對80後小夫妻，面臨著4個老人+1個孩子的421式家庭生活。
北漂族武言文結婚多年，好不容易和妻子攢到房子首付。正在此時，自己父親一場大病。錢是存不住了，該如何給妻子和丈母娘一個交代？難！
岳冬陽為了愛人輟學創業，導致老父親酗酒車禍。如今事業有成，迎娶愛人，婆媳關係卻因為父親的去世，變得水火不容。難！
從買房戰爭到婆媳戰爭，從婆媳戰爭到親家鬥爭，作為421家庭的“中流砥柱”，80後小夫妻要面臨多少無法言喻的痛苦磨難？
難道讓婚姻修成正果，真像唐僧取經般，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嗎？！
我們有共同的心愿：讓父母老有所養，讓孩子生來無憂。可是這樣的421家庭面臨的工作壓力、父母生病、買房困境、親家爭端、“輪養”不易……無一不在考驗著夫妻關係。曾經說好的理解和信任，曾經說好的婚姻要用心經營，越來越微弱無力。
北漂族武言文結婚多年，好不容易和妻子攢到房子首付。正在此時，自己父親一場大病。錢是存不住了，該如何給妻子和丈母娘一個交代？難！
岳冬陽為了愛人輟學創業，導致老父親酗酒車禍。如今事業有成，迎娶愛人，婆媳關係卻因為父親的去世，變得水火不容。難！
從買房戰爭到婆媳戰爭，從婆媳戰爭到親家鬥爭，作為421家庭的“中流砥柱”，80後小夫妻要面臨多少無法言喻的痛苦磨難？
難道讓婚姻修成正果，真像唐僧取經般，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嗎？！
我們有共同的心愿：讓父母老有所養，讓孩子生來無憂。可是這樣的421家庭面臨的工作壓力、父母生病、買房困境、親家爭端、“輪養”不易……無一不在考驗著夫妻關係。曾經說好的理解和信任，曾經說好的婚姻要用心經營，越來越微弱無力。
421新家庭時代，讓我們共同體驗：婚姻的不易，養育的艱難。
編輯推薦
◆由本書改編的同名電視劇由“響巢國際”（曾出品過《康熙大帝》《雍正王朝》《醜女無敵》等多部熱播電視劇）出品。
◆2013年**話題性與關注度的情感小說。
◆首部探討中國式“新家庭時代”4老人+2夫妻+1孩子的都市情感大戲。
一個人的愛情，兩個人的婚姻，三代人的家庭。
一個人的愛情觀，兩個人的婚姻觀，三代人的家庭觀。
◆工作壓力、父母生病、買房困境、親家爭端、“輪養”不易……421家庭時代，讓婚姻修成正果，真像唐僧取經般，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嗎？！
421家庭時代，讓我們共同體驗：婚姻的不易，養育的艱難。
◆2013年**話題性與關注度的情感小說。
◆首部探討中國式“新家庭時代”4老人+2夫妻+1孩子的都市情感大戲。
一個人的愛情，兩個人的婚姻，三代人的家庭。
一個人的愛情觀，兩個人的婚姻觀，三代人的家庭觀。
◆工作壓力、父母生病、買房困境、親家爭端、“輪養”不易……421家庭時代，讓婚姻修成正果，真像唐僧取經般，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嗎？！
421家庭時代，讓我們共同體驗：婚姻的不易，養育的艱難。
作者簡介
武亮：非著名作者，正在努力成為一名著名編劇的非著名編劇。
擅於從現實生活中挖掘值得探討與深思的話題，對都市題材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和深度的剖析力。文筆老練富有哲理，又不失生活的喜感。
已出版非代表作品：《致微微，以及那些時光的記憶》
即將出版基本滿意作品：《中國式悔丁族》
擅於從現實生活中挖掘值得探討與深思的話題，對都市題材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和深度的剖析力。文筆老練富有哲理，又不失生活的喜感。
已出版非代表作品：《致微微，以及那些時光的記憶》
即將出版基本滿意作品：《中國式悔丁族》
文章節選
第一章
時間是一頭野驢，等我們想抓住的時候，
才發現已經脫了韁。
01
在我的婚姻里，七年之癢像一個傳說。
因為我跟姜黎結婚已然七年，沒有丁點兒“癢”的跡象。如果街道辦事處要給我們頒發模範夫妻獎，我一定會讓姜黎她媽從江蘇趕到北京來，跟她女兒一同領這個獎。因為，是我丈母娘成就了我們如此這般的婚姻，她應該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這個榮譽。
那是七年前，初夏某一天的下午，正在編輯室審稿的我，突然接到姜黎的電話。
“言文，我媽要到北京了。”我接通電話後還沒來得及“餵”一聲，姜黎就用慌張的聲音搶先了一步。
“你媽來了，你至於慌張成這樣嗎？又不是鬼子進村了。什麼時候來啊？”
“馬上要進站了，讓我去接站。”
“一聲招呼都不打，你媽先斬後奏玩得太溜了。”
“我沒時間跟你扯閒篇兒。現在給你布置一個艱巨的任務，你趕緊請假回家去收拾房子，把有關你的東西都要鎖到衣櫃裡，包括牙刷、剃鬚刀。對了，還有咱倆掛在牆上的合照，也收了。”
“這是幹嗎啊？”我很費解地問。
“我媽還不知道有你這個人存在。你不能讓我一黃花大閨女的房子裡，出現一堆男人的生活用品吧。”
“你這是不打算讓我見你媽啊？”
“見、見、見。親愛的，明天我就安排你們見一面。但今天你不能讓我媽一進家門，看到一副兩人過日子的景象吧？老人家的思想都守舊，說不過去，也容易嚇著。”
“你就傷害我，在你媽面前掙印象分吧。何必呢，在自己媽面前也演。”
“有時候欺騙也是一種愛。你趕緊回家收拾吧。對了，洗衣機里還有你沒洗的內衣，別忘了收拾。”
掛了姜黎的電話，我就請假回家了。
我和姜黎是大學同學，已經畢業兩年多了。我在出版社做編輯，她在某品牌電腦總代理公司做銷售。我們衝出畢業大軍的包圍圈，步入職場，剛在北京立住腳。每個月拿著可憐巴巴的薪水，交完房租，便所剩無幾。
在按照姜黎的囑咐收拾房子的過程中，我收到了姜黎的兩條簡訊。一條是告訴我已經接到她媽了；另一條是計程車已經到了小區門口，讓我趕緊撤退。當我收拾完房子，鎖上房門準備緊急撤退的時候，才恍然想起，晚上我還不知道該住何處。我邊下樓邊給姜黎發簡訊：“今晚，我住大馬路上嗎？”
這條簡訊就像一顆投進大海的石子，沒得到姜黎的回應。
我握著手機剛到樓下，正好看到姜黎從計程車上下來。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以此來引起姜黎的注意。她聽到我的聲音馬上把目光投了過來，然後用眼神示意我趕緊離開。我對著姜黎笑了一下，就是不動。姜黎拿我沒轍，便把臉轉向了另一邊。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從車的後排下來的不光是姜黎她媽，還有一個穿著一身正裝的小伙子，手裡還捧著一大束玫瑰花。
當我看到這樣一幅畫面時，我開始有點兒惶恐。我剛往前邁了一步，便又停下了，繼續觀察動態。那個小伙子從後備箱裡拎出來兩個行李箱，然後跟在姜黎和她媽後邊兒。當姜黎發現我依然還在那裡的時候，臉上故意做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從我身邊經過的一剎那，還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在姜黎走進樓後，我便趕緊給她發了一條簡訊：“什麼情況？”姜黎很快便回了簡訊：“相親對象。”並在簡訊里插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我又迅速回了一條簡訊：“你要叛變？”姜黎再次回簡訊是我在樓下抽了一支煙後：“地下工作者是有信仰的。”
雖然我跟姜黎的感情一直很穩固，但我看到她媽不遠千里從江蘇給姜黎帶來相親對象的時候，內心還是湧起了漣漪。我在小區里走走停停，想像著姜黎跟那個小伙子坐在那張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沙發上正在聊些什麼，想著姜黎會用什麼樣的方法擊退這個小伙子，讓其落荒而逃，讓我浮出水面。
正當我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突然看到那個小伙子氣呼呼地從我身邊穿過，拉在手裡的行李箱“吱吱”地作響。當他走出小區的時候，才發現手裡依然捧著那束玫瑰花，然後左右看了看，大步走到一個垃圾桶旁，把那束玫瑰花用力地扔了進去。
當我看到這一幕，內心湧起無限的喜悅，急忙掏出手機，給姜黎發了一條簡訊：“你沒有辜負組織對你的期望。”我的簡訊剛發出去，姜黎的電話便打過來了。
“言文，你在哪兒呢？”姜黎問我。
“小區門口呢？”
“回來吧。”
“怎么了？”
“你已經暴露了。”
“你媽反偵察能力夠強的。”
“別貧了。我現在在樓下，你趕緊過來。”
當我返回樓下的時候，看到姜黎正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手裡拿著一根冰棍，正沒心沒肺地吃著。她看到我過來，便站了起來，向前迎了一步。
“熱壞了吧。趕緊吃一口。”姜黎把捏在手裡的冰棍放到我嘴邊，又俏皮地說，“你剛才看到我媽給我介紹那么帥的一男的，你吃醋了沒？”
“前後不過十五分鐘，你就把人家打發走了？你策反能力挺強的。”我沒接姜黎的話茬兒，甩出了我的疑惑。
“可不是我打發走的，是我媽的尖叫聲把人給嚇走的。”
“怎么回事兒啊？”
“你猜？”
“你媽發現我們的蛛絲馬跡了？”
“那我媽至於尖叫嗎？她在我們枕頭下發現了一盒那個，就‘啊’地叫了起來。我跟那個男的衝進臥室一看，我媽正一邊兒高舉那個，一邊兒尖叫，當時我覺得我媽像得了金馬獎的影后似的。”姜黎說到這裡抿嘴笑了一下，“然後，那個男的很無奈地看了我媽一眼，臉噌地一下綠了，掉頭就往外跑。你猜那男的臨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話嗎？”
“什麼話？”
“阿姨，這就是你說的沒談過戀愛的女兒嗎？當時，我媽估計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我真忘了枕頭下還放著那個了。”
“發現就發現唄。還省得我編理由跟我媽說了。”
“你不擔心你媽受不了了？”
“我一直擔心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媽說。現在好了，不用我說了，她都知道了。跟我上樓，我媽要接見你。”
“我突然有點兒怕。”
“你怕什麼？”
“我把婚後的事兒在婚前都預支完了，怕你媽給我臉色看。剛才，你給你媽吹了吹耳邊風沒？”
“沒有啊。我媽看著那男的一出門，就衝著我喊，把這個人給我找過來。我就下來找你了。”姜黎很從容地說，像是事不關己似的。
02
我幾乎是被姜黎推著進的家門。從租住進來到現在，這道門我踏進踏出無數次，從來沒像那天那樣緊張過。
我一進門就看到姜黎她媽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目不斜視地盯著那堵白兮兮的牆。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姜黎她媽。她一副南方女子的嬌弱相，從脖子到手腕全是珠光寶氣，儼然不像小康家庭的中老年婦女，倒像是暴發戶的闊太太。
姜黎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便坐到她媽的身邊：“媽，我把他叫過來了。”
我立在一旁，渾身不自在，在姜黎她媽身上匆匆一瞥後，目光就不知道該放在何處，便把頭低了下去，盯著自己腳尖，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姜黎媽卻不吱聲，目光依然鎖定在那堵牆上，像是在那堵牆上能看到我跟姜黎所有的經歷似的。
“我說媽，你是讓他自己坦白呢，還是你刑訊逼供？”姜黎說著搖了一下她媽的胳膊。
“我為什麼讓人家坦白呢？我應該早對你刑訊逼供。這么大的事兒，你一點兒都不給我跟你爸透露一下，你眼中還有我們當父母的嗎？你知道剛才那個小伙子是誰嗎？是你爸同事王叔的兒子，你們小時候還見過面。人家剛從美國留學回來，跟我萬里迢迢地到北京來和你見面。現在讓你爸怎么跟你王叔交代？”姜黎媽義正詞嚴地說，儼然當我是一團空氣。
“媽，你別說得那么誇張。萬里迢迢是從美國到中國，從咱家到北京頂多算不遠千里。再者說，美國留學怎么了？我看他在美國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一點兒都不開放。”姜黎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就你開放。”
“你不能只允許你們給我介紹對象，不讓我自己談戀愛吧。我談個戀愛，不能叫開放，充其量就是放開。”
“我沒說不讓你談。但你談了應該告訴我跟你爸一聲吧。你這一聲不吭的……”
“我這不是沒來得及跟你們說嘛。”
“你們談多長時間了？”
“四年。”我突然插嘴說。
“都四年了。四年了，你這叫沒來得及嗎？”
“阿姨，是這樣的。姜黎一直考察我來著，怕我不合格，所以一直沒對你們說。如果考察不合格，把我甩了，又怕你們擔心。”我替姜黎解圍說。
“那個誰，你先坐吧。別杵在那兒跟電線桿似的，看得人瘮得慌。”姜黎媽這時才看了我一眼。
我便坐在了姜黎和她媽對面，露出一份很虔誠的微笑，討好姜黎媽的同時，也給自己一個打開尷尬局面的暗示。
“你們這樣幾年了？”姜黎媽突然跟一個相面先生似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掃蕩，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四年。”我重複剛才的回答說。
“我說住在一起？”
“兩年多。”
“你讓我們小黎做過人流嗎？”我的話音剛落，姜黎媽就甩出一個讓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說媽，有你這樣問的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慌張地回答。
“喔。那就好。你們家是北京的嗎？”姜黎媽問。
“媽，我把您想問的都回答了吧。他們家不是北京的，是河南的。他爸是一個老警察，他媽是高中老師。”姜黎說。
當姜黎說完，她媽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伸手拉起姜黎，進了臥室。我不知道她們在臥室里談了些什麼，突然覺得時間變得異常的漫長。我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目光不時地掃一下掛在牆上的鐘。
二十分鐘後，她們母女倆走了出來。我便馬上站起來做迎接狀，她媽對我匆匆一瞥，便又坐回了原處。姜黎一臉平靜地坐到她媽身邊，還偷偷地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那個誰，你叫什麼來著？”姜黎媽坐下後問。
“我姓武，叫言文。”
“言文，你打算一直留在北京嗎？”姜黎媽又問。
“當然留了，剛才我不是都告訴您了嗎？”姜黎接過她媽的話回答。
“我問你了嗎？”姜黎媽瞪了姜黎一眼，然後又對我說，“說實話，我剛才跟黎兒談了，我對你不滿意。我不是對地域有歧視，拿北京來說我也是外地人。但你要在北京長期發展的話，怎么著也要有一個房子，這是最基本的生活要求吧。阿姨不是那種現實的人，非要一見面就向你要房子。但你們不能總跟螞蟻似的，來回搬家，居無定所吧。”
“阿姨，幾年後，我有買房子的打算。”我接過姜黎媽的話說。
“幾年後買？十年？還是二十年？北京高房價高消費，就你們倆目前那點兒薪水，別說買房子了，租房都有困難吧。你們拿什麼買房？就算你們的薪水會漲，那你們薪水漲的速度跟得上房價上漲的速度嗎？”姜黎媽激動地說。
“阿姨，多說五年，少說四年，我跟您保證。”看著姜黎媽有拆散我們的陣勢，我脫口而出。
“聽你這口氣倒是自信得很。五年後，你拿什麼買？讓父母出錢？我跟你說言文，指望父母的都是沒出息的！父母把你們拉扯大，已經很不容易了。雖然，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幸福，都會義無反顧地拿出畢生的積蓄，來幫助孩子。”
“阿姨，您多慮了。我沒想過讓父母幫我們。”我說。
“這樣，言文。我不拆散你們，你們也好了這么長時間，住在一起也兩年多了，感情也處出來了。真把你們拆散了，黎兒傷心不說，以後過好了還好說，過不好會埋怨我一輩子，我承擔不起這個罪名。我就給你五年時間，如果五年後，你們沒能在北京買房，你必須跟姜黎回江蘇。我跟姜黎他爸有兩套房，我們會騰出一套給你們住。這個條件你能接受嗎？”
我不知道她們在臥室里談論了些什麼，但這個話題，我保證姜黎她媽沒跟她談起，因為姜黎媽一說完，姜黎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一聽姜黎媽這么說，心裡一顫，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去做上門女婿嗎？
姜黎媽用一種很堅韌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整個房間都靜默了，我都能聽出她們娘倆呼吸的頻率。姜黎媽的呼吸急促，在等待著我拒絕的回答；姜黎先是長吐一口氣，然後又屏住呼吸，怕我驢脾氣上來，對她媽義正詞嚴地說這是不可能的。
但，最後我選擇了讓姜黎媽失望。
“媽，我接受。”我思考了一會兒說。因為我也只能這樣回答，只能用這樣的緩兵之計。
“你還真不見外，我今天才發現你小嘴兒還真甜。”姜黎又長呼一口氣，然後笑呵呵地說。
03
我跟姜黎結婚，是她媽離開北京後的第四個月。那正好是初秋的季節，在微涼的秋風中，樹葉一片一片地紛紛凋零。
姜黎媽的五年計畫，徹底改變了姜黎，讓她從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姑娘，瞬間轉變成了一個摳摳搜搜的女人。她開始不再逛那些品牌服飾店，不再買那種動輒上千的化妝品；她開始每天下班後學著做飯，去菜市場買菜，有時候，甚至為了讓菜販送幾根香菜，不惜消磨好幾分鐘的時間討價還價。
面對姜黎的蛻變，我內心時不時地會湧起幾分酸楚感。開始，我把姜黎的這種轉變當做房子效應。三年之後，我才了解到婚姻其實具備一種讓女人節儉的魔法；等到七年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我前幾年的認識都是錯誤的，其實一切都是因為北京這座城市對姜黎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因為這座城市給了人太多的希望，雖然多數人的希望最終都會成為絕望。
總之，姜黎的轉變是從她媽的五年計畫開始的，就是因為她媽給我們制定的五年計畫，讓我跟姜黎這七年固守著同一個目標——為那套不知在何處的房子節儉著奮鬥著，讓我們的日常生活除了感嘆房子外，很少發生其他摩擦。
時間是一頭野驢，等我們想抓住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脫了韁。
就這么一晃，七年過去了。
04
七年後，一個初夏的下午，邱冬陽打來電話約我晚上一塊兒吃飯，我也好久不見他了，便爽快地答應了。但掛斷冬陽的電話後，就看到電腦顯示器上彈出的姜黎的MSN視窗一直抖動個不停，抖動的聊天視窗里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表情。
“親愛的，你這又是要下達什麼命令啊？”我回覆說。
“下班後，請必須立刻馬上一溜煙似的回家，我要給你一個驚喜，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跟冬陽約好了，下班後一塊兒吃飯。我跟他吃完飯，就必須立刻馬上一溜煙似的回家。親愛的，好嗎？”
我剛發出去訊息，姜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姜黎知道在文字上說不過我，她便在語言上對我二次下達命令。
“Darling，你就聽夫人一次吧。買一送一的好事兒，在咱們家可是萬年不遇的。你要是錯過了，那可是要再等一萬年的。毛主席老人家都說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姜黎嗲聲嗲氣地說。
姜黎這種狀態，在我們婚後也是萬年不遇的，我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兒。但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在聲音上這樣婀娜嬌媚的時候，我不知道別的男人什麼反應，反正我是沒有抵抗力的，尤其對姜黎這樣的，簡直就像是一場萬年不遇的天文奇觀。
“你能先告訴我是什麼驚喜嗎？讓我也衡量一下你的驚喜值不值得我爽冬陽的約。”我故作鎮定地說。
“不能。”
“那我猜一下，你又升職加薪了？”
“不是。”姜黎突然回歸平常的語氣。
“你不是懷上了吧？這可是我爸媽日盼夜盼的。”
“我說言文，你少跟我扯沒用的。你下班後到底回不回家？我可跟你說，這關係到你是不是要跟我回江蘇做上門女婿。你跟我媽的約定，已經違約兩年了。你這早就構成契約糾紛了，告你騙婚都不為過。”姜黎鏗鏘有力地說。
“你爸媽又催了啊？”
“你自己看著辦。”姜黎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現在一聽姜黎提她媽就心有餘悸。在我跟她媽約定期滿的當天，她媽就一個電話打過來，要求我們回江蘇，自此以後她媽三天一簡訊，五天一電話，利用各種手段試圖說服我們回去。還好姜黎像一個有信仰的戰士，一直頑強抵抗，才使我全身而退，拖到今日。所以，在這兩年里，我跟姜黎每周都要吹響一次集結號。
我思考片刻，便決定給冬陽電話，告訴他改日再約。
邱冬陽是我的大學同學，在宿舍里住上下鋪，用北京話說，我們是鐵瓷。但冬陽唯讀了兩年，就瞞著父母偷偷退學去一家醫療器械公司跑業務了。
當時他退學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能租一個兩居室的房子，跟女朋友姚凌菲長相廝守。當然，冬陽這樣做的原因是，他跟姚凌菲都是北京人，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父母。尤其冬陽的爸媽，冬陽上了大學後，依然要求他每周必須回家兩天，以便檢查他的學習成果，並督促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早日成為鄰裡間的驕傲、國家的棟樑。冬陽退學在外租房子的狀況，一直隱瞞到大學畢業前夕才被他父母發現。邱爸也因此染上了酒癮。在某日深夜，邱爸酒後迷迷糊糊地回家，被一輛急速行駛的汽車撞飛，搶救無效，一命嗚呼。
邱爸去世後，邱媽心灰意冷，精神一蹶不振，跳樓自殺未遂，但一雙好腿就此跟她告別了。當邱媽意識清醒後，便把姚凌菲當做主要痛恨對象，把邱冬陽沒能夠成龍、邱爸的車禍，以及自己雙腿癱瘓的原因全都怪罪在姚凌菲身上。
邱爸去世後，除了得到肇事者的賠償外，還得到了保險公司一大筆的賠償。邱冬陽拿著這筆錢開始創業。他自己開了一家醫療器械公司，七年的時間，便成了一個中產階級，在北四環外有別墅一套、豪車兩輛。但他的生活並不完美，雖然跟姚凌菲已締結連理，但邱媽總對姚凌菲充滿敵意，讓他無可奈何。
“冬陽，我得告訴你一個不好的訊息。”電話接通後我對冬陽說。
“是不是你們家姜黎不準假啊？”冬陽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氣。
“別說了，說出來都是血淚。我那親愛的丈母娘，又催我去做上門女婿呢。我得回家跟姜黎商量對策去。”我無奈地說。
冬陽聽完後哈哈大笑，說：“我說你從我這兒借點錢怎么了。我又不著急讓你還。”
“救急不救窮。你還是讓我在你那兒蹭吃蹭喝，留著細水長流吧。”我說。
“你們這日子過得跟厚黑學似的。成，今天，我再放你一馬。”
05
我回到家的時候，姜黎早就到家了。我推門進去時，姜黎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蹺著二郎腿，嗑著瓜子，儼然一個串東家走西家的媒婆。我進門了，她也不瞅我一眼。
“姜黎，你今天的狀態有點兒詭異啊。婀娜嬌媚地讓我早點回家。我回來了，你給我一張嚴肅的臉就不對了。咱們跟你媽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何必在意一次的成敗呢？”我邊換拖鞋邊說。
“你坐過來。”姜黎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
“你別嚇我。你不是真被你媽打敗了吧？姜黎，你是我唯一的同盟，你要投降了，我孤身一人可就真守不住陣地了。”我疑慮地看了看依然盯著電視的姜黎，然後坐到了她身邊。
“你看這個新聞，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搶劫，竟然是為了進監獄養老。你說他們的兒女是怎么當的啊？”姜黎不搭我的話茬兒，“你說我爸媽現在也要六十了，我要不養他們，他們會不會也採取這樣極端的方式呢？”
“看來你真的答應了。”我憂心忡忡地看著姜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抱怨。
“我答應什麼了？”這時姜黎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
“回江蘇啊！”我說。
“你願意嗎？”
“我一萬個不願意啊。”
“那不就結了。你不願意，我把你強拉到江蘇去，你能生活得快樂嗎。”
姜黎說著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把手伸到旁邊的背包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兩張票，在我面前拚命地晃著，“噹噹噹噹，你看這是什麼？”
“電影票啊？”我順嘴就說。
“好好看看。”姜黎停下搖晃的雙手，把兩張票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兩張飛機票，還是去馬爾地夫的，“你們公司的福利夠豐厚的啊，比國企出手都闊綽。”
“我自己買的，什麼公司的福利啊。”姜黎說。
“親愛的，不過了？這兩張機票夠我們存一個月的。”我說。
“小市民，沒見過市面，摳摳搜搜的。”姜黎指著我的鼻子說。
“這貌似是我對你的評價吧！”
“這個評價以後就送給你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做一個高尚的人。我要回到以前的樣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姜黎得意忘形地說。
“你說的是梁山好漢。我先跟你說，我可不去。你這是在賄賂我。你肯定是答應你媽回江蘇了。”我把票塞還給姜黎。
“你這人真不解風情。你跟我過來。”姜黎說完，身上像裝了一根彈簧似的，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
我站在姜黎身後。姜黎拿起U盾插進電腦，登錄銀行賬戶，指著存款餘額那一欄上的數字，然後轉過頭，神態很凝重地看著我說：“念，給我念出來！”
“491,317.6。我靠，我們家已經有這么多存款了啊。”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了好幾遍。
“還有四萬多的基金沒有算進來。”姜黎說著把位置讓給我坐。
我坐下後，望著那一排數字，有一種久違的喜悅，便開始夸姜黎：“媳婦，你真是理財高手。”
“我這是對自己下狠手的結果。我算過了，七十五平方米的房子，首付足夠了。”
“趕緊給你媽打電話，你一定要在你媽面前展現出從未有的自信，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在你媽面前挺起腰桿做人了。”
“馬爾地夫去不去？”
“當然去了，這絕對有紀念意義，堪比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啊！”
“房子我都看好了。北五環外，六環內。雖然是二手房，但是房子剛裝修好。房主要移民，所以現在急需出手。下個月底，房主從國外回來跟我們細談，簽了契約我們就能住進去，這簡直就是為我們量身打造的啊。”
“你真是雷厲風行。只要房子不在河北，七環我都不在意。”我說著在姜黎臉上親了一口。
“夠爽快。後天，馬爾地夫。武公子，明天去社裡就把年假請了吧？我已經把假給請好了。”姜黎在我臉上回親一口。
“好的，姜小姐。”
時間是一頭野驢，等我們想抓住的時候，
才發現已經脫了韁。
01
在我的婚姻里，七年之癢像一個傳說。
因為我跟姜黎結婚已然七年，沒有丁點兒“癢”的跡象。如果街道辦事處要給我們頒發模範夫妻獎，我一定會讓姜黎她媽從江蘇趕到北京來，跟她女兒一同領這個獎。因為，是我丈母娘成就了我們如此這般的婚姻，她應該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這個榮譽。
那是七年前，初夏某一天的下午，正在編輯室審稿的我，突然接到姜黎的電話。
“言文，我媽要到北京了。”我接通電話後還沒來得及“餵”一聲，姜黎就用慌張的聲音搶先了一步。
“你媽來了，你至於慌張成這樣嗎？又不是鬼子進村了。什麼時候來啊？”
“馬上要進站了，讓我去接站。”
“一聲招呼都不打，你媽先斬後奏玩得太溜了。”
“我沒時間跟你扯閒篇兒。現在給你布置一個艱巨的任務，你趕緊請假回家去收拾房子，把有關你的東西都要鎖到衣櫃裡，包括牙刷、剃鬚刀。對了，還有咱倆掛在牆上的合照，也收了。”
“這是幹嗎啊？”我很費解地問。
“我媽還不知道有你這個人存在。你不能讓我一黃花大閨女的房子裡，出現一堆男人的生活用品吧。”
“你這是不打算讓我見你媽啊？”
“見、見、見。親愛的，明天我就安排你們見一面。但今天你不能讓我媽一進家門，看到一副兩人過日子的景象吧？老人家的思想都守舊，說不過去，也容易嚇著。”
“你就傷害我，在你媽面前掙印象分吧。何必呢，在自己媽面前也演。”
“有時候欺騙也是一種愛。你趕緊回家收拾吧。對了，洗衣機里還有你沒洗的內衣，別忘了收拾。”
掛了姜黎的電話，我就請假回家了。
我和姜黎是大學同學，已經畢業兩年多了。我在出版社做編輯，她在某品牌電腦總代理公司做銷售。我們衝出畢業大軍的包圍圈，步入職場，剛在北京立住腳。每個月拿著可憐巴巴的薪水，交完房租，便所剩無幾。
在按照姜黎的囑咐收拾房子的過程中，我收到了姜黎的兩條簡訊。一條是告訴我已經接到她媽了；另一條是計程車已經到了小區門口，讓我趕緊撤退。當我收拾完房子，鎖上房門準備緊急撤退的時候，才恍然想起，晚上我還不知道該住何處。我邊下樓邊給姜黎發簡訊：“今晚，我住大馬路上嗎？”
這條簡訊就像一顆投進大海的石子，沒得到姜黎的回應。
我握著手機剛到樓下，正好看到姜黎從計程車上下來。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以此來引起姜黎的注意。她聽到我的聲音馬上把目光投了過來，然後用眼神示意我趕緊離開。我對著姜黎笑了一下，就是不動。姜黎拿我沒轍，便把臉轉向了另一邊。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從車的後排下來的不光是姜黎她媽，還有一個穿著一身正裝的小伙子，手裡還捧著一大束玫瑰花。
當我看到這樣一幅畫面時，我開始有點兒惶恐。我剛往前邁了一步，便又停下了，繼續觀察動態。那個小伙子從後備箱裡拎出來兩個行李箱，然後跟在姜黎和她媽後邊兒。當姜黎發現我依然還在那裡的時候，臉上故意做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從我身邊經過的一剎那，還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在姜黎走進樓後，我便趕緊給她發了一條簡訊：“什麼情況？”姜黎很快便回了簡訊：“相親對象。”並在簡訊里插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我又迅速回了一條簡訊：“你要叛變？”姜黎再次回簡訊是我在樓下抽了一支煙後：“地下工作者是有信仰的。”
雖然我跟姜黎的感情一直很穩固，但我看到她媽不遠千里從江蘇給姜黎帶來相親對象的時候，內心還是湧起了漣漪。我在小區里走走停停，想像著姜黎跟那個小伙子坐在那張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沙發上正在聊些什麼，想著姜黎會用什麼樣的方法擊退這個小伙子，讓其落荒而逃，讓我浮出水面。
正當我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突然看到那個小伙子氣呼呼地從我身邊穿過，拉在手裡的行李箱“吱吱”地作響。當他走出小區的時候，才發現手裡依然捧著那束玫瑰花，然後左右看了看，大步走到一個垃圾桶旁，把那束玫瑰花用力地扔了進去。
當我看到這一幕，內心湧起無限的喜悅，急忙掏出手機，給姜黎發了一條簡訊：“你沒有辜負組織對你的期望。”我的簡訊剛發出去，姜黎的電話便打過來了。
“言文，你在哪兒呢？”姜黎問我。
“小區門口呢？”
“回來吧。”
“怎么了？”
“你已經暴露了。”
“你媽反偵察能力夠強的。”
“別貧了。我現在在樓下，你趕緊過來。”
當我返回樓下的時候，看到姜黎正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手裡拿著一根冰棍，正沒心沒肺地吃著。她看到我過來，便站了起來，向前迎了一步。
“熱壞了吧。趕緊吃一口。”姜黎把捏在手裡的冰棍放到我嘴邊，又俏皮地說，“你剛才看到我媽給我介紹那么帥的一男的，你吃醋了沒？”
“前後不過十五分鐘，你就把人家打發走了？你策反能力挺強的。”我沒接姜黎的話茬兒，甩出了我的疑惑。
“可不是我打發走的，是我媽的尖叫聲把人給嚇走的。”
“怎么回事兒啊？”
“你猜？”
“你媽發現我們的蛛絲馬跡了？”
“那我媽至於尖叫嗎？她在我們枕頭下發現了一盒那個，就‘啊’地叫了起來。我跟那個男的衝進臥室一看，我媽正一邊兒高舉那個，一邊兒尖叫，當時我覺得我媽像得了金馬獎的影后似的。”姜黎說到這裡抿嘴笑了一下，“然後，那個男的很無奈地看了我媽一眼，臉噌地一下綠了，掉頭就往外跑。你猜那男的臨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話嗎？”
“什麼話？”
“阿姨，這就是你說的沒談過戀愛的女兒嗎？當時，我媽估計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我真忘了枕頭下還放著那個了。”
“發現就發現唄。還省得我編理由跟我媽說了。”
“你不擔心你媽受不了了？”
“我一直擔心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媽說。現在好了，不用我說了，她都知道了。跟我上樓，我媽要接見你。”
“我突然有點兒怕。”
“你怕什麼？”
“我把婚後的事兒在婚前都預支完了，怕你媽給我臉色看。剛才，你給你媽吹了吹耳邊風沒？”
“沒有啊。我媽看著那男的一出門，就衝著我喊，把這個人給我找過來。我就下來找你了。”姜黎很從容地說，像是事不關己似的。
02
我幾乎是被姜黎推著進的家門。從租住進來到現在，這道門我踏進踏出無數次，從來沒像那天那樣緊張過。
我一進門就看到姜黎她媽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目不斜視地盯著那堵白兮兮的牆。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姜黎她媽。她一副南方女子的嬌弱相，從脖子到手腕全是珠光寶氣，儼然不像小康家庭的中老年婦女，倒像是暴發戶的闊太太。
姜黎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便坐到她媽的身邊：“媽，我把他叫過來了。”
我立在一旁，渾身不自在，在姜黎她媽身上匆匆一瞥後，目光就不知道該放在何處，便把頭低了下去，盯著自己腳尖，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姜黎媽卻不吱聲，目光依然鎖定在那堵牆上，像是在那堵牆上能看到我跟姜黎所有的經歷似的。
“我說媽，你是讓他自己坦白呢，還是你刑訊逼供？”姜黎說著搖了一下她媽的胳膊。
“我為什麼讓人家坦白呢？我應該早對你刑訊逼供。這么大的事兒，你一點兒都不給我跟你爸透露一下，你眼中還有我們當父母的嗎？你知道剛才那個小伙子是誰嗎？是你爸同事王叔的兒子，你們小時候還見過面。人家剛從美國留學回來，跟我萬里迢迢地到北京來和你見面。現在讓你爸怎么跟你王叔交代？”姜黎媽義正詞嚴地說，儼然當我是一團空氣。
“媽，你別說得那么誇張。萬里迢迢是從美國到中國，從咱家到北京頂多算不遠千里。再者說，美國留學怎么了？我看他在美國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一點兒都不開放。”姜黎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就你開放。”
“你不能只允許你們給我介紹對象，不讓我自己談戀愛吧。我談個戀愛，不能叫開放，充其量就是放開。”
“我沒說不讓你談。但你談了應該告訴我跟你爸一聲吧。你這一聲不吭的……”
“我這不是沒來得及跟你們說嘛。”
“你們談多長時間了？”
“四年。”我突然插嘴說。
“都四年了。四年了，你這叫沒來得及嗎？”
“阿姨，是這樣的。姜黎一直考察我來著，怕我不合格，所以一直沒對你們說。如果考察不合格，把我甩了，又怕你們擔心。”我替姜黎解圍說。
“那個誰，你先坐吧。別杵在那兒跟電線桿似的，看得人瘮得慌。”姜黎媽這時才看了我一眼。
我便坐在了姜黎和她媽對面，露出一份很虔誠的微笑，討好姜黎媽的同時，也給自己一個打開尷尬局面的暗示。
“你們這樣幾年了？”姜黎媽突然跟一個相面先生似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掃蕩，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四年。”我重複剛才的回答說。
“我說住在一起？”
“兩年多。”
“你讓我們小黎做過人流嗎？”我的話音剛落，姜黎媽就甩出一個讓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說媽，有你這樣問的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慌張地回答。
“喔。那就好。你們家是北京的嗎？”姜黎媽問。
“媽，我把您想問的都回答了吧。他們家不是北京的，是河南的。他爸是一個老警察，他媽是高中老師。”姜黎說。
當姜黎說完，她媽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伸手拉起姜黎，進了臥室。我不知道她們在臥室里談了些什麼，突然覺得時間變得異常的漫長。我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目光不時地掃一下掛在牆上的鐘。
二十分鐘後，她們母女倆走了出來。我便馬上站起來做迎接狀，她媽對我匆匆一瞥，便又坐回了原處。姜黎一臉平靜地坐到她媽身邊，還偷偷地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那個誰，你叫什麼來著？”姜黎媽坐下後問。
“我姓武，叫言文。”
“言文，你打算一直留在北京嗎？”姜黎媽又問。
“當然留了，剛才我不是都告訴您了嗎？”姜黎接過她媽的話回答。
“我問你了嗎？”姜黎媽瞪了姜黎一眼，然後又對我說，“說實話，我剛才跟黎兒談了，我對你不滿意。我不是對地域有歧視，拿北京來說我也是外地人。但你要在北京長期發展的話，怎么著也要有一個房子，這是最基本的生活要求吧。阿姨不是那種現實的人，非要一見面就向你要房子。但你們不能總跟螞蟻似的，來回搬家，居無定所吧。”
“阿姨，幾年後，我有買房子的打算。”我接過姜黎媽的話說。
“幾年後買？十年？還是二十年？北京高房價高消費，就你們倆目前那點兒薪水，別說買房子了，租房都有困難吧。你們拿什麼買房？就算你們的薪水會漲，那你們薪水漲的速度跟得上房價上漲的速度嗎？”姜黎媽激動地說。
“阿姨，多說五年，少說四年，我跟您保證。”看著姜黎媽有拆散我們的陣勢，我脫口而出。
“聽你這口氣倒是自信得很。五年後，你拿什麼買？讓父母出錢？我跟你說言文，指望父母的都是沒出息的！父母把你們拉扯大，已經很不容易了。雖然，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幸福，都會義無反顧地拿出畢生的積蓄，來幫助孩子。”
“阿姨，您多慮了。我沒想過讓父母幫我們。”我說。
“這樣，言文。我不拆散你們，你們也好了這么長時間，住在一起也兩年多了，感情也處出來了。真把你們拆散了，黎兒傷心不說，以後過好了還好說，過不好會埋怨我一輩子，我承擔不起這個罪名。我就給你五年時間，如果五年後，你們沒能在北京買房，你必須跟姜黎回江蘇。我跟姜黎他爸有兩套房，我們會騰出一套給你們住。這個條件你能接受嗎？”
我不知道她們在臥室里談論了些什麼，但這個話題，我保證姜黎她媽沒跟她談起，因為姜黎媽一說完，姜黎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一聽姜黎媽這么說，心裡一顫，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去做上門女婿嗎？
姜黎媽用一種很堅韌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整個房間都靜默了，我都能聽出她們娘倆呼吸的頻率。姜黎媽的呼吸急促，在等待著我拒絕的回答；姜黎先是長吐一口氣，然後又屏住呼吸，怕我驢脾氣上來，對她媽義正詞嚴地說這是不可能的。
但，最後我選擇了讓姜黎媽失望。
“媽，我接受。”我思考了一會兒說。因為我也只能這樣回答，只能用這樣的緩兵之計。
“你還真不見外，我今天才發現你小嘴兒還真甜。”姜黎又長呼一口氣，然後笑呵呵地說。
03
我跟姜黎結婚，是她媽離開北京後的第四個月。那正好是初秋的季節，在微涼的秋風中，樹葉一片一片地紛紛凋零。
姜黎媽的五年計畫，徹底改變了姜黎，讓她從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姑娘，瞬間轉變成了一個摳摳搜搜的女人。她開始不再逛那些品牌服飾店，不再買那種動輒上千的化妝品；她開始每天下班後學著做飯，去菜市場買菜，有時候，甚至為了讓菜販送幾根香菜，不惜消磨好幾分鐘的時間討價還價。
面對姜黎的蛻變，我內心時不時地會湧起幾分酸楚感。開始，我把姜黎的這種轉變當做房子效應。三年之後，我才了解到婚姻其實具備一種讓女人節儉的魔法；等到七年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我前幾年的認識都是錯誤的，其實一切都是因為北京這座城市對姜黎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因為這座城市給了人太多的希望，雖然多數人的希望最終都會成為絕望。
總之，姜黎的轉變是從她媽的五年計畫開始的，就是因為她媽給我們制定的五年計畫，讓我跟姜黎這七年固守著同一個目標——為那套不知在何處的房子節儉著奮鬥著，讓我們的日常生活除了感嘆房子外，很少發生其他摩擦。
時間是一頭野驢，等我們想抓住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脫了韁。
就這么一晃，七年過去了。
04
七年後，一個初夏的下午，邱冬陽打來電話約我晚上一塊兒吃飯，我也好久不見他了，便爽快地答應了。但掛斷冬陽的電話後，就看到電腦顯示器上彈出的姜黎的MSN視窗一直抖動個不停，抖動的聊天視窗里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表情。
“親愛的，你這又是要下達什麼命令啊？”我回覆說。
“下班後，請必須立刻馬上一溜煙似的回家，我要給你一個驚喜，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跟冬陽約好了，下班後一塊兒吃飯。我跟他吃完飯，就必須立刻馬上一溜煙似的回家。親愛的，好嗎？”
我剛發出去訊息，姜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姜黎知道在文字上說不過我，她便在語言上對我二次下達命令。
“Darling，你就聽夫人一次吧。買一送一的好事兒，在咱們家可是萬年不遇的。你要是錯過了，那可是要再等一萬年的。毛主席老人家都說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姜黎嗲聲嗲氣地說。
姜黎這種狀態，在我們婚後也是萬年不遇的，我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兒。但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在聲音上這樣婀娜嬌媚的時候，我不知道別的男人什麼反應，反正我是沒有抵抗力的，尤其對姜黎這樣的，簡直就像是一場萬年不遇的天文奇觀。
“你能先告訴我是什麼驚喜嗎？讓我也衡量一下你的驚喜值不值得我爽冬陽的約。”我故作鎮定地說。
“不能。”
“那我猜一下，你又升職加薪了？”
“不是。”姜黎突然回歸平常的語氣。
“你不是懷上了吧？這可是我爸媽日盼夜盼的。”
“我說言文，你少跟我扯沒用的。你下班後到底回不回家？我可跟你說，這關係到你是不是要跟我回江蘇做上門女婿。你跟我媽的約定，已經違約兩年了。你這早就構成契約糾紛了，告你騙婚都不為過。”姜黎鏗鏘有力地說。
“你爸媽又催了啊？”
“你自己看著辦。”姜黎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現在一聽姜黎提她媽就心有餘悸。在我跟她媽約定期滿的當天，她媽就一個電話打過來，要求我們回江蘇，自此以後她媽三天一簡訊，五天一電話，利用各種手段試圖說服我們回去。還好姜黎像一個有信仰的戰士，一直頑強抵抗，才使我全身而退，拖到今日。所以，在這兩年里，我跟姜黎每周都要吹響一次集結號。
我思考片刻，便決定給冬陽電話，告訴他改日再約。
邱冬陽是我的大學同學，在宿舍里住上下鋪，用北京話說，我們是鐵瓷。但冬陽唯讀了兩年，就瞞著父母偷偷退學去一家醫療器械公司跑業務了。
當時他退學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能租一個兩居室的房子，跟女朋友姚凌菲長相廝守。當然，冬陽這樣做的原因是，他跟姚凌菲都是北京人，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父母。尤其冬陽的爸媽，冬陽上了大學後，依然要求他每周必須回家兩天，以便檢查他的學習成果，並督促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早日成為鄰裡間的驕傲、國家的棟樑。冬陽退學在外租房子的狀況，一直隱瞞到大學畢業前夕才被他父母發現。邱爸也因此染上了酒癮。在某日深夜，邱爸酒後迷迷糊糊地回家，被一輛急速行駛的汽車撞飛，搶救無效，一命嗚呼。
邱爸去世後，邱媽心灰意冷，精神一蹶不振，跳樓自殺未遂，但一雙好腿就此跟她告別了。當邱媽意識清醒後，便把姚凌菲當做主要痛恨對象，把邱冬陽沒能夠成龍、邱爸的車禍，以及自己雙腿癱瘓的原因全都怪罪在姚凌菲身上。
邱爸去世後，除了得到肇事者的賠償外，還得到了保險公司一大筆的賠償。邱冬陽拿著這筆錢開始創業。他自己開了一家醫療器械公司，七年的時間，便成了一個中產階級，在北四環外有別墅一套、豪車兩輛。但他的生活並不完美，雖然跟姚凌菲已締結連理，但邱媽總對姚凌菲充滿敵意，讓他無可奈何。
“冬陽，我得告訴你一個不好的訊息。”電話接通後我對冬陽說。
“是不是你們家姜黎不準假啊？”冬陽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氣。
“別說了，說出來都是血淚。我那親愛的丈母娘，又催我去做上門女婿呢。我得回家跟姜黎商量對策去。”我無奈地說。
冬陽聽完後哈哈大笑，說：“我說你從我這兒借點錢怎么了。我又不著急讓你還。”
“救急不救窮。你還是讓我在你那兒蹭吃蹭喝，留著細水長流吧。”我說。
“你們這日子過得跟厚黑學似的。成，今天，我再放你一馬。”
05
我回到家的時候，姜黎早就到家了。我推門進去時，姜黎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蹺著二郎腿，嗑著瓜子，儼然一個串東家走西家的媒婆。我進門了，她也不瞅我一眼。
“姜黎，你今天的狀態有點兒詭異啊。婀娜嬌媚地讓我早點回家。我回來了，你給我一張嚴肅的臉就不對了。咱們跟你媽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何必在意一次的成敗呢？”我邊換拖鞋邊說。
“你坐過來。”姜黎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
“你別嚇我。你不是真被你媽打敗了吧？姜黎，你是我唯一的同盟，你要投降了，我孤身一人可就真守不住陣地了。”我疑慮地看了看依然盯著電視的姜黎，然後坐到了她身邊。
“你看這個新聞，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搶劫，竟然是為了進監獄養老。你說他們的兒女是怎么當的啊？”姜黎不搭我的話茬兒，“你說我爸媽現在也要六十了，我要不養他們，他們會不會也採取這樣極端的方式呢？”
“看來你真的答應了。”我憂心忡忡地看著姜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抱怨。
“我答應什麼了？”這時姜黎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
“回江蘇啊！”我說。
“你願意嗎？”
“我一萬個不願意啊。”
“那不就結了。你不願意，我把你強拉到江蘇去，你能生活得快樂嗎。”
姜黎說著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把手伸到旁邊的背包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兩張票，在我面前拚命地晃著，“噹噹噹噹，你看這是什麼？”
“電影票啊？”我順嘴就說。
“好好看看。”姜黎停下搖晃的雙手，把兩張票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兩張飛機票，還是去馬爾地夫的，“你們公司的福利夠豐厚的啊，比國企出手都闊綽。”
“我自己買的，什麼公司的福利啊。”姜黎說。
“親愛的，不過了？這兩張機票夠我們存一個月的。”我說。
“小市民，沒見過市面，摳摳搜搜的。”姜黎指著我的鼻子說。
“這貌似是我對你的評價吧！”
“這個評價以後就送給你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做一個高尚的人。我要回到以前的樣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姜黎得意忘形地說。
“你說的是梁山好漢。我先跟你說，我可不去。你這是在賄賂我。你肯定是答應你媽回江蘇了。”我把票塞還給姜黎。
“你這人真不解風情。你跟我過來。”姜黎說完，身上像裝了一根彈簧似的，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
我站在姜黎身後。姜黎拿起U盾插進電腦，登錄銀行賬戶，指著存款餘額那一欄上的數字，然後轉過頭，神態很凝重地看著我說：“念，給我念出來！”
“491,317.6。我靠，我們家已經有這么多存款了啊。”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了好幾遍。
“還有四萬多的基金沒有算進來。”姜黎說著把位置讓給我坐。
我坐下後，望著那一排數字，有一種久違的喜悅，便開始夸姜黎：“媳婦，你真是理財高手。”
“我這是對自己下狠手的結果。我算過了，七十五平方米的房子，首付足夠了。”
“趕緊給你媽打電話，你一定要在你媽面前展現出從未有的自信，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在你媽面前挺起腰桿做人了。”
“馬爾地夫去不去？”
“當然去了，這絕對有紀念意義，堪比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啊！”
“房子我都看好了。北五環外，六環內。雖然是二手房，但是房子剛裝修好。房主要移民，所以現在急需出手。下個月底，房主從國外回來跟我們細談，簽了契約我們就能住進去，這簡直就是為我們量身打造的啊。”
“你真是雷厲風行。只要房子不在河北，七環我都不在意。”我說著在姜黎臉上親了一口。
“夠爽快。後天，馬爾地夫。武公子，明天去社裡就把年假請了吧？我已經把假給請好了。”姜黎在我臉上回親一口。
“好的，姜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