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南玉溪新平縣魯魁山上,有方、楊、普、李、張、矣、范、羅、王、趙等十個姓氏宗族,而每一個姓氏都有自己的一個到幾個的圖騰物。
如方姓氏族總的圖騰物為傑吾鳥(古鳥名),自稱“傑吾頗”,其亞宗支分為獐子方、豬食槽方;楊姓氏族總的圖騰物為香芝麻棵,更宗支分為岩羊楊、綿羊楊;普姓氏族總的圖騰物為石蚌,亞宗支有細芽菜(田字菜)普、大象(牙筷)普;李姓氏族總的圖騰物為老鴰花藤,其中又分出香芝麻棵李;矣姓氏族有水牛范、銅飯籮范;張姓氏族為綠斑鳩張;羅姓氏族為蔑飯籮羅;王姓氏族為老鴰(烏鴉)王。
魯魁山各個氏族,都把自己的圖騰物視為自己緣起的祖宗,保佑自己宗族的吉羅神(吉祥神),因而規定了各種各樣的禁忌,禁傷害、食用、接觸和褻瀆等等。當我們了解魯魁山氏族(宗族或胞族)時,只要問他們禁忌些什麼,即可從他們對答的禁忌物中,了解到這個宗族的圖騰和源流。在同一圖騰內不許開婚媾姻,互相間必須以班輩親屬稱謂,如父、母、兄、弟、妹等,小輩人不許直接叫喚長輩人的名字。同一圖騰必須以“窩喔”(我家)自稱,有共同的墳山,還有積穀稱為“小公眾”(有別於村積穀“大公眾”)。只要圖騰物相同,即使是兩個氏族,均可以找到他們有共同緣起的祖先的親切語言。圖騰物成為了氏族內部共同聯繫的紐帶。
魯魁山的圖騰制,從古以來就代代相傳,直到解放前夕。但魯魁山的姓氏,不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根據魯魁山各氏族彝文“瑪紹書”(譜牒)記載,魯魁山彝族最早是採用彝族的父子連名制譜系,而後採用班輩夫妻連名制譜系,它常又是以生辰十二屬相為頭一個字的字派班輩名譜,無所謂姓氏。到了明清之際,才開始使用姓氏夫妻連名譜制。對於魯魁山姓氏的啟用,《新平縣誌》上有這樣的記載:“康熙二十年,吳三桂叛。其部將郭壯圖至魯魁山,授賊首勒昂為偽守備,改名楊宗周”。“楊氏、方氏、普氏、李氏,其先魯魁山野夷,清康熙二十七年招撫諸夷,楊宗周、方從化、普為善、李尚義等投誠,各授土職,相傳至今凡九代,世謂楊、方、普、李為夷族即本此”。後來,人們將“楊、方、普、李為夷族”改為“楊、方、普、李、矣倮倮”的口頭禪。魯魁山彝族漢姓的啟用,是清初的事情,是朝廷在改土歸流中賜予或習漢俗改用漢姓的。
在魯魁山,同一圖騰表示著同一氏族、宗族或胞族,同一氏族一般都是採用同一姓氏的;但是,同一的姓氏超越了魯魁山的範圍,就不一定是同一氏族、宗族或胞族了。如魯魁山的方氏,同峨山塔甸,新乾前進、新化、老廠,元江青龍的鍋鑼底等地方的方氏,是同一原始氏族,他們有共同的源流傳說,共同的圖騰物傑吾鳥,共同在一起祭譜。魯魁山的楊氏和新平梭克的楊氏就不是同一個原始氏族。魯魁山的普氏和新乾前進的普氏是同一個原始氏族,但是和新化的普氏就不是同一個原始氏族了。
是否為圖騰制相同的同一原始氏族的區分,是在祭譜中實現的。祭譜,彝語叫“譜拉”,是滇南彝族各氏族重大的祭祀活動之一,一般在每年十月擇醜牛日舉行。本氏族男子平均攤派錢財作費用,祭祀時本氏族的人都到一起(遠地方的宗支亦可只派一位大班輩者為代表前來,但他們又要在宗族或胞族內部另行祭譜),殺牛宰雞,歡聚認宗族親戚的班輩。在祭祀中,請唄瑪(巫師)念“譜拉書”(為指路經的另一型),追溯氏族祖先連名譜以及祖先遷居的源流。壩瑪念到哪個分宗支的祖先名譜,那個分宗支就同跪祭獻、舉奠。如1956年魯魁山方氏祭譜,新平新化、峨山塔甸、元江青龍的方氏,都派代表前來,同認自己為“傑吾頗”。
據彝族傳說和彝文記載,彝族曾經歷了漫長的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權時代,然後才進入了父權時代。從魯魁山最早的一些圖騰傳說看,有許多是在女子與異物接觸而孕的基礎上,將自然物奉為自己的親族或祖宗,形成各種各樣的圖騰制和圖騰傳說的。如方姓氏族,他們的最初圖騰物是傑吾鳥,傳說方姓氏族的最早始祖母,是聽到傑吾鳥的晨啼而孕子,以後繁衍起方姓氏族來,傑吾鳥隨時在保佑著方姓氏族,因此將傑吾鳥推擁為自己的祖先。至今,方姓氏族已不知傑吾鳥為何種具體鳥類了,但仍自稱傑吾頗(即傑吾氏族)。又如楊姓氏族最初的圖騰物是香芝麻棵,自稱“沐和薄頗”(彝語香芝麻棵氏族),傳說自己的祖先因喝香芝麻棵茶麵孕子,從而認為香芝麻棵是自己的祖先。
隨著母系氏族社會的解體和父系社會的確立,圖騰制度也在發生著裂變,出現了許多亞宗圖騰制。魯魁山方姓氏族,鼻文瑪紹書及關於源流的傳說稱他們最初屬於慕阿武的子孫,居於祿豐一帶,後來又分做三支,一支留祿豐,一支下此久,一支到勞烏。勞烏這一支後來分居到臨安(建水)的壩尾,以後這支氏族分居新平、峨山等各地。魯魁山這一支是從峨山塔甸的黑呢再分居到新平的么祖尾,又從么祖尾分居上去的。初到魯魁山時為三兄弟,幾百年後,發展到二百多家,其中又有一支從魯魁山分居到元江青龍。僅就魯魁山和新平、蛾山等地方姓氏族圖騰制的裂變來看,居住在魯魁山的方姓氏族,從傑吾方裂變出了獐子方,在獐子方下,又分出了豬食槽方,居住於昌源鄉的裂變出了黑頭翁方,居住於新化布者的又分出了白鷳鳥方,居住新化丫口村的又分出了羅么樹(彝語,一種大葉子茶樹)方,居住於老廠的又分出了蕉瓜方,居住於峨山塔甸的又分出了箭竹方。裂變後的圖騰制又都有各自的圖騰傳說,如獐子方氏傳說:自己的祖先到山上狩獵,看見一隻獐於從草叢裡鑽出來,他就窮追了過去,總追不著。追著追著,山草把他的腳拇趾繞裹住了,由於只顧使力跑,腳拇趾被勒斷了,獐於也就跑了。後來,認為獐子是龍的化身,有神靈保佑,相信獐子也會保佑自己,於是,這宗支方氏就以獐子為圖騰。
亞宗支圖騰制的特點,已從早期圖騰制那種女子與異物接觸而孕的母系氏族社會的胎記中聰穎而出,演變成為對自然力表現出恐懼心理的新一類圖騰制,以及圖騰禁忌的傳說。如魯魁山岩羊楊氏傳說:自己宗支的祖先到山上打獵,從崖下往上射站在崖層中的岩羊時,岩羊逃跑,蹬下一塊石頭,把他給砸死了。自此,這個宗支就以岩羊為圖騰。綿羊楊氏則傳說:自己的祖先到山裡幹活,路上踩著一條長蛇,身子被蛇給緊緊地箍裹住了,處境很危險。適逢一群綿羊從這裡經過,綿羊把蛇踩死吃了,人得救了。自此,這個宗支把綿羊當做龍的化身,以綿羊為圖騰,也稱龍楊氏族。
裂變出來的亞宗支圖騰制中,有些已經演變為氏族間的聯合。譬如,矣姓氏族在魯魁山是一個不上二十戶的小氏族,屬木通樹矣;而李姓氏族是魯魁山對門磨盤山的一個大氏族。部分老鴰花圖騰的李氏遷居魯魁山後,矣李兩氏的圖騰物聯合起來,矣氏改以老鴰花藤為圖騰,稱矣改李氏。
在晚期的魯魁山圖騰制中,還出現了諧音圖騰。如王姓氏族原是居住在峨山岔河一帶的漢族,沒有奉行圖騰制,後來他們遷居於魯魁山腳,然後上魯魁山居住,在圖騰制盛行的環境裡,他們被同化了。於是,取其老王諧音,以老鴰(烏鴉)為圖騰。 圖騰制在我國西南少數民族中也曾廣泛地實行過,至今尚較完整地存留著圖騰制的民族、支系或氏族,為數已鮮,魯魁山的圖騰制是其中一個,對人類社會學的研究提供了豐富而珍貴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