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由來
傳說清鹹豐年間,張、管兩家在此地開飯店,時稱張管店。後來南京馬治台為避禍逃至褚圩,被褚老開(褚開泰)收留,馬治台復職後,褚老開依附馬治台,在張管店開設牙行、菸葉行、米行,並建南、東、北三營寨,分兵把守。一天,烏雲密布,天邊升起龍旋風,寨中有人大叫:“不好啦,龍來了!”以後,人們為祭龍,改張管店為青龍廠。
新四軍舊地
青龍廠名聲在外的另一個原因是這裡曾經還是新四軍第四支隊司令部所在地。儲祥林先生問我,你知道這裡還有個別稱嗎?我說不知道。他笑著告訴我,抗日戰爭時期,大家都親切地把這裡稱為江北小延安。
我們是從一條小路去褚老圩子的,因為那要經過一個叫
東窪子的地方,著名的新四軍第四支隊司令員高敬亭將軍就是在這裡被執行槍決的。
高敬亭將軍是傑出的紅軍指揮員,也是新四軍創建者之一。1907年8月出生於河南
新縣新集鎮董店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0歲喪母。因家庭貧困,唯讀過六年私塾就輟學在家幫父親種田。
1927年11月發生了著名的黃麻起義,高敬亭將軍參加了工農革命軍。192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4年重新組建紅二十八軍,並任政治委員,他以超人的膽略,領導和堅持了三年游擊戰爭,經歷了無數的艱難困苦,奇蹟般地戰勝了百倍於己的強敵,在多次反圍剿中,他無比忠貞地捍衛了
大別山的革命紅旗。
高敬亭將軍領導的紅二十八軍自成立之日起,儘管在強大的敵人面前也曾遭到過損失和傷亡,但在根據地人民民眾的支持下,始終保持一千多人的主力隊伍,英勇地打擊了敵人,成為根據地人民心目中一面堅持戰鬥的旗幟。1937年紅二十八軍改編為新四軍第四支隊,高敬亭將軍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我在《安徽文史資料·高敬亭的歷史功過及其平反過程》里看到,由於歷史的原因,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內,對高敬亭將軍的評價褒貶不一,他對敵作戰勇猛頑強,但又熱衷於“肅反”;他對國民黨有深仇大恨,卻能在第二次國共合作中順應歷史潮流,領導了鄂豫皖邊區的停戰談判;他錯殺過不少自己的同志,卻又被自己的同志錯殺……
褚一純教授親眼目睹了高敬亭將軍被殺經過,那是1939年6月24日上午,兩名新四軍戰士押著高敬亭將軍來到了
東窪子,那裡事先已經擺放著一口棺材。子彈是從高敬亭將軍的背部打進去的,一代英雄就這樣倒在了自己人的槍下。據說葉挺軍長從
東窪子回來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一天沒有吃飯。
與合肥的不解之緣
高敬亭將軍現在當然已經平反了,1977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正式下文,定性為錯殺。不久,民政部又追認他為烈士。但我還是努力想了解歷史的真相。
儲祥林先生遞給我一本合肥市新四軍研究會編寫的《新四軍第四支隊組建與發展》,上面的資料表明,新四軍組建的時候一共有四個支隊,一、二、三支隊在江南,只有四支隊在江北。而四個支隊里第四支隊的力量最為強大,在東進抗日中所取得的戰績,也列新四軍各支隊之首。
有一種觀點認為,手中握有重兵的高敬亭將軍,在連續取得對日作戰的勝利之後,產生了嚴重的孤傲自滿情緒,個人主義膨脹,甚至董必武同志還專門從武漢到新四軍四支隊與高敬亭將軍促膝談心,但收效甚微,後來發展成貽誤戰機的消極抗命。
1939年5月10日,葉挺軍長親自蒞臨褚老圩子,電令高敬亭將軍從位於舒城的新四軍四支隊留守處火速趕來,一到便被關押起來,地點就在褚老圩子的最後一排房子。據說,當時在圩子外面的大橡樹林子裡多次開會批鬥高敬亭將軍。一次批鬥回來,剛烈的高敬亭將軍憤然跳入圩塘里,是張雲逸的警衛員跳下水將他救起。
高敬亭將軍是在合肥所轄的青龍廠遇難的,也是在合肥被宣布平反的,而且他的愛人史玉清和女兒高風英也一直生活、工作在合肥。
史玉清回憶,1939年6月下旬的那個淫雨霏霏的晚上,她接到了丈夫的訣別信,卻不敢放聲大哭,只能無聲地抽泣,任憑淚水打濕了衣衫。全國解放以後,史玉清來到了合肥工作,先後擔任安徽省衛生廳副科長和合肥牙防所副所長等職。女兒高鳳英也被接到母親的身邊,後來成了解放軍105醫院的一名醫生。
1980年高敬亭將軍的骨灰安葬儀式在合肥舉行,英雄的錯案終於在江淮大地上得到了昭雪。
青龍廠往事
遲到的中共中央電報
在褚老圩子採訪,我一直糾結著,心裡像是墜著一個鉛塊,沉重得很。72年前的那個陰霾密布的早晨,作為新四軍軍長的葉挺怎么就能對自己的部下下得了手呢。
青龍廠新四軍紀念園負責人商宗年先生說,這幾年,新四軍四支隊的後代陸續來過不少,有些聽自己的父輩們提到過此事。有好幾種說法,有的說是項英殺的,有的說是新四軍四支隊副司令員戴季英搞的鬼。我在相關資料上倒是看到,1953年,毛澤東同志視察安徽時,在長江的一艘軍艦上,的確對當時的
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說起過類似的話。不過,按常理推算,當時葉挺就在褚老圩子,行刑的槍手又是葉挺的警衛排,要是葉挺不同意,那是無論如何也執行不了的。
事實上,當年審判高敬亭將軍的時候,由張雲逸、鄧子恢、羅炳輝、戴季英、郭述申以及戰士代表組成了會議主席團,葉挺也在會上發言指出了高敬亭的錯誤,並說那次就是代表新四軍軍部解決高敬亭問題的。以我的理解,判處高敬亭將軍極刑,是經過新四軍軍部批准的。當時還向中共中央和國民黨政府分別發出了請示報告。
蔣介石的回電很快到了,同意槍斃高敬亭將軍。我們可以想像,那是國共合作時期,新四軍也是編入國民革命軍序列的,葉挺自然有了執行的理由。
不過,新四軍更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武裝,理應聽從中共中央的指示,可惜的是這個電報來遲了,距離高敬亭將軍被殺已經過去兩個小時。
合肥市新四軍研究會常務副會長儲祥林先生說,對高敬亭將軍應該實事求是地評價,他戰功卓著,但也犯過錯誤,應是功大於過。當年中共中央書記處也是同意撤銷他新四軍四支隊司令員職務的,決定從延安派原紅二十五軍副軍長徐海東來青龍廠整頓新四軍四支隊。但並沒有想殺他,只是讓送到延安學習改造。
望著褚老圩子高敬亭將軍和葉挺軍長的照片,我們感嘆戰爭年代的殘酷和複雜。但歷史畢竟不能穿越,我們無法回到當年去制止那場悲劇。
地主莊園變為革命家庭
青龍廠早在抗戰初期就有了游擊隊活動。1939年3月,新四軍四支隊司政機關和特務營到青龍廠及
定遠吳家圩一帶,與先期到達的四支隊八團匯合。
當時,新四軍四支隊在這裡開展了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建立地方黨組織和地方抗日政權,成立農抗會、青抗會、婦抗會、兒童團等,先後成立了中共青龍廠支部、中共青龍廠區委、中共合肥中心縣委。從此,褚老圩子就由地主莊園變成了合肥地區抗日中心,褚氏家族也由地主家庭轉為革命家庭。
這裡我們要重點介紹一下褚老圩子的圩主褚峻齋,他1891年出生,字振德。8歲入私塾讀書,1913年考入合肥政法研究所。1916年畢業後謀求職業未成回家閒居。1924年,他在家鄉創辦國小,自任校長,立志為桑梓造就人才。
1939年,新四軍四支隊東進抗日到了青龍廠。領導人與褚峻齋商量,欲借住褚老圩房屋,褚峻齋欣然同意,並積極協助進駐的部隊發動民眾,籌辦軍需。不久,新四軍四支隊司令部又駐於褚老圩子,褚峻齋協助部隊工作,深得四支隊領導人的信任,並於同年參加革命,在部隊舉辦的青龍廠合作社任經濟委員。不久,新四軍建立抗日民主政權,成立定(遠)合(肥)縣,他被選為定合縣參議員。
他從1943年起,歷任定合縣參議會議長、路西四分區參議員和豫蘇邊區參議員。1945年,被選為路西四分區的代表,出席延安的參政會,後隨新四軍北撤。1949年初,從山東隨軍調回合肥,先任皖北行署財政處實物倉庫主任,後任皖北行署合作社經理。1951年後,因年事已高,改任安徽文史研究館館員,直至晚年。他的長子褚明安和三子褚農參加了青龍廠游擊隊,解放後分別擔任安徽省建設廳副廳長、皖安機械廠黨委副書記。
安徽師範大學教授褚一純先生那時還是個孩子,但也參加了青龍廠兒童團。而他的父親褚逮雲先後擔任津浦路西抗日游擊隊指導委員會主任和定合縣參議,解放後也是省文史館館員。
田野中的那口紅軍井
白龍鎮鎮長楊道菊聽說我們來採訪,從會場上趕來,親自領著我們在褚老圩子裡參觀,複述著過往的故事。她說,當初合肥市新四軍研究會倡議在這裡修建新四軍紀念園的時候,鎮子裡就非常支持,因為青龍廠的老百姓對新四軍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1939年5月20日,葉挺、張雲逸等人到四支隊視察、指導工作,褚老圩子成了江北指揮部移駐地、江北地區抗日指揮中心。葉挺白天開會處理公務,傍晚在圩外散步,他和21歲青年商德金很談得來,很喜歡這位相貌堂堂的農民,給他攝影,動員他參軍報國。
葉挺在褚老圩子一共只待了20多天,卻影響了一大批青龍廠的民眾參加了革命隊伍,比如建國後任省人民銀行行長、省政協副主席的龔意農,原輕工業部工藝美術總公司副總經理林佑等。
在圩子外面的稻田裡,綠油油的秧苗圍攏著一口水井,旁邊豎立著一塊碑,上面是金燦燦的“紅軍井”三個大字。楊鎮長介紹說,這就是當年新四軍四支隊剛到褚老圩子的時候,為了解決吃水問題挖的。
我看著不遠處的圩塘,不解地問楊鎮長,這裡雨水豐沛,又溝塘密布,吃水應該不是個問題呀。楊鎮長說你對青龍廠不了解,這裡過去是易旱易澇的地方,塘堰雖多,大旱季節卻容易乾涸。加上新四軍四支隊一下子來了那么多人,吃水矛盾一度十分嚴重,於是便打了這口井。
奇怪的是,這口井和青龍廠其他地方的井不一樣,別的井都是略帶鹹味,而這口井入口微甜。雖然經過了70多年的風雨滄桑,仍沒有枯竭,至今還在使用。
當地的老百姓對這口井充滿了感情,我隨機採訪了在“紅軍井”旁勞作的一位村民大嫂,問她為什麼新四軍挖的井要叫“紅軍井”,她有點靦腆地說,聽家裡的老人說過,新四軍四支隊來到這裡的時候,剛剛由紅軍第二十八軍和鄂豫邊紅軍游擊隊改編不久,大家還是習慣把他們看做昔日的紅軍,因此,他們打的井就被稱為“紅軍井”了。
手記
我曾兩次感受葉挺與新四軍一起跳動的脈搏,一次是十多年前在
涇縣雲嶺,參觀了新四軍軍部,瞻仰了葉挺使用過的照相機、指揮刀;這次更是獲準進入了葉挺住過的寢室,那家具上火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
有兩件事讓我看到了葉挺重情重義的一面:在青龍廠的緊張工作中,他還擠時間赴
壽縣,看望北伐時獨立一團一營營長,即小甸一門三烈士之一曹淵烈士的親屬,並和其子曹雲屏全家合影留念;他不忘舊交魏立成的恩情,專程去吳山廟看望,感謝他1927年在
蕪湖資助50元旅費,並送魏立成一支手槍和一條軍毯。後來,曹雲屏和魏立成都投身革命,魏立成還擔任了路西獨立四團團長。
儲會長說,當地老百姓對新四軍的情誼從一件事可以反映出來。1939年,偽軍騷擾青龍廠,放火焚燒房屋。聞訊趕來的新四軍排長吳長儀聽見屋裡有孩子的哭聲,奮不顧身衝進去救出了孩子,自己卻被流彈打死。大家把英雄永遠地葬在了青龍廠,而現在新四軍紀念園負責人商宗年一家,從祖父輩開始,至今已經是四代為烈士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