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
關寧錦防線的內涵,以寧錦戰前為例,略析如下:明獲寧遠大捷後,遼西指揮,發生變動。時魏忠賢竊權,內監勢焰囂張。天啟帝以“率循舊制、斷在必行”,於天啟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三月初四日決定,特命內臣鎮守:設立鎮守山海關等處太監一員,司禮監秉筆太監、總督忠勇營兼掌御馬監印務劉應坤;左右鎮守太監二員,乾清宮管事提督、忠勇營御馬監太監陶文、紀用;分守中軍太監三員,乾清宮打卯牌子、忠勇營中軍、御馬監太監孫茂霖、武俊、王蒞朝,仍俱在山海關駐紮。他們任務雖為清查糧食器械數目、官兵馬匹強弱,但奉旨將“聲息緩急、進止機宜,務要據實直寫密封,不時星馳來奏”。魏忠賢用意在於:內監出鎮,收攬兵柄。聞旨,廷議紛紛,人心惶惶,內外百官,紛上駁疏。兵部尚書王永光疏稱:“邇者寧遠一捷,中外稍稍吐氣。當事者且議裁經略、裁總兵,專任袁崇煥,以一事權。而隨以六內臣擁聚斗大一關,事權不愈棼(fén)乎?萬一袁崇煥瞻回顧望,致誤封疆,則此罪崇煥任之乎?內臣任之乎?”又上疏:“此六臣者,與崇煥等為同乎,為異乎?將為同,則無用往也;使為異,則害有不可言者!”袁崇煥也具疏言:“兵,陰謀而詭道也,從來無數人談兵之理。臣故疏裁總兵,心苦矣。戰守之總兵且恐其多,況內臣而六員乎!”其結果是:君命難違,聖旨必遵。袁崇煥抗疏不允,便善處同內監之關係,曾同內臣劉應坤、紀用及總兵趙率教,並馬巡歷錦州、右屯地帶,所見各城,灰燼之餘,頹垣剩棟,白骨遍野,殘冢依稀,“內臣見所未見,感倍於臣。遂邀鎮臣與祝於北鎮山神,誓圖所以恢復者”。後袁崇煥奏請內監紀用等“移巡閱關外,與袁崇煥料理邊事”。袁巡撫同監軍太監周旋,得到了他們的一些理解。鎮守內監奏報袁崇煥重建的寧錦防線,城勢更高,堡壘更固,設備更嚴,軍力更強,“著著皆實,毫無粉飾”。袁崇煥在極力協和與內監關係的同時,還調整同督、將的關係。
明獲寧遠大捷後,督師王之臣、巡撫袁崇煥、大將滿桂之間,先是“同心戮力,共保寧城”;至是產生“廉藺之隙”。他們或相互參劾,或乞移別鎮,或上疏求去,或面和心異。朝廷擬將滿桂調離寧遠,回任京師。王之臣疏求把滿桂留下,調到山海關。但袁不同意,奏請“乞休”。王之臣也疏請“引避”。廟堂諭言:“始因文、武不和,而河東淪於腥膻;繼因經、撫不和,而河西鞠為蓁(zhēn)莽——覆亡之轍,炯然可鑑。”朝廷鑒於督撫生隙、文武不和的教訓,決定王之臣加銜回兵部,命袁崇煥兼制調度關門兵馬。但是,事過不久,改變主意。朝廷要他們“鑒不和之覆轍,破彼此之藩籬,降志相從,和衷共濟”。經過廷議,袁、王留任,但袁管關外防務,王管關內防務,分轄信地,同功同罪。袁崇煥畢竟是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冷靜下來後,從大局出發,知道是自己的不對,於是上奏請再用滿桂,同意將滿桂留任,並願與之和好。六年(1626年)七月,令滿桂為征虜將軍、駐山海關、兼管四路。調總兵趙率教由前屯移駐寧遠,總兵左輔先代居前屯。
明軍遼西諸城官將做出調整,遣將分守。於
山海關,由
滿桂任征虜將軍,統兵鎮守。於前屯,以其系遼東南路前屯路城,合寧遠衛城,而稱為寧前路,由總兵趙率教帶關內兵馬,出壁前屯,以捍關門,並援寧遠,後改任左輔鎮守前屯。於寧遠,袁崇煥在《戰守布置大局疏》中,做出周詳而切實的部署。
以上諸將,所守之城,即為信地,專責其成。戰則一城援一城,守則一節頂一節。信守不渝,死生與共。袁崇煥將年邁母親和妻子從南國接到危地寧遠,趙率教也把自己的妻兒遷來居住。他們誓言:“土地破,則家與之俱亡!”
築城
後金與明朝的戰史表明,後金騎兵長於野戰,明朝步兵憑藉堅城。袁崇煥總結遼事以來血的教訓說:“虜利野戰,惟有憑堅城以用大炮一著。”大炮,需要架設在城上;堅城,成為大炮的憑藉。故遼東巡撫袁崇煥將繕築城垣,作為建立寧錦防線的重要一著。在寧遠和寧錦兩次戰爭期間,遼軍進行緊張的修城工程。天啟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春,在寧遠之捷後,袁崇煥即著手修治被戰火毀壞的寧遠、毀於火災的中後所及前已毀損的前屯衛、中右所、中前所五座城垣。調用班軍,責期完工,有違制者,分別處治。
修城工程尚未告竣,關內外遭到雨災:“山海內外,官舍民居,倒塌無算;軍馬露處,死病相連;中前禾黍,狼藉波濤。前屯、中、後、右復然。糧草三軍命脈,皆飄蕩如洗。階苔積滑,灶已產蛙。”淫雨為災嚴重,城垣修而復壞,前屯、中前所、中所、後所、右所等都遭受嚴重水災。寧遠、前屯、中後等城,新葺之垣,遭雨倒塌。同年秋,又調秋班軍復行修葺城池。至本年末,山海諸城,未完者完之,覆圮者補之,浚濠築垣,扼險置器,壁壘一新,固若金湯。
兵部尚書馮嘉會題覆遼東巡撫袁崇煥疏,總結秋季修城工程成績稱:“山海四城,業已鼎新,誠所謂重關累塞矣。”次年春季,進行寧遠迤北諸城的修治。時自高第將其盡撤去,寧遠外無城障。袁崇煥奏請:“修松山等處扼要城池,以四百里金湯,為千萬年屏翰,所用班軍四萬,缺一不可。”明廷決定調派去年秋班與今年春班,共合4萬班軍,修繕中左、錦州、大凌河諸城。4萬班軍,分班築城,合計工時,按期責成。督令班軍,期限一年,“併力修舉,通期竣工”。錦州城工剛竣,後金騎兵進圍;其他二城,未及完工。
此期三季(秋、冬、春),修治八城。其軍事價值,袁崇煥題云:
慨自河西失陷,縮守關門。無論失地示弱,即關門亦控扼山溪耳,何能屯養十三萬兵馬?雖進而寧前,四城金湯,長二百里,但北負山,南負海,狹不三四十里,屯兵六萬、馬三萬、商民數十萬於中,地隘人稠,猶之屯十萬兵于山海也。地不廣則無以為耕,資生少,具一靠於內地供給。貧瘠而士馬不強,且人畜錯雜,災沴(lì)易生。故築錦州、中左、大凌三城,而拓地一百七十里之不可以已也。自中左所以東漸寬,錦州、大凌,南北而東西相方,四城完固,屯兵民於中,且耕且練。賊來我坐而勝,賊不來彼坐而困。此三城之必築者也。業已移兵民於三城之間,廣開屯種。……是三城之完不完,天下之安危系之。此三城不得不築,築而立刻當完者也。錦州三城若成,有進無退,全遼即在目中。乘彼有事東江,且以款之說緩之。而刻日修築,令彼掩耳不及。待其警覺,而我險已成。三城成,戰守又在關門四百里外,重障萬全。
上引題疏,重在闡明:在關寧錦防線,既要繕修南四城,以加強其南段——關寧防線;更要繕治北四城,以加強其北段——寧錦防線,屯兵屯民,恃城耕練,開疆拓地,憑城御守,戰守北推200里,坐操制敵之勝券。
整軍
袁崇煥曾任關外監軍而掌練兵事,又經歷戰陣,故熟知遼兵之弊。他在建立關寧錦防線過程中,以遼人守遼土,重建一支遼軍。先是熊廷弼認為“遼人必不可用”,用兵應徵於外省。經略孫承宗疏議,用遼人以守遼土。孫去職後,袁崇煥堅持“以遼人守遼土”為“聚兵”之計,大力推行,收到實效。他說,自遼事以來,外省調募之兵,皆為市井烏合,禦敵不足,鼓譟有餘,糜費金錢,不得一用,不能援遼,反而擾遼。他破除以往辦法,將外兵撤回,招遼人填充。袁崇煥說:“南兵脆弱,西兵善逃。”袁崇煥奏言:“遠求難致之兵,何如近取回鄉之眾?”袁崇煥對“以遼人守遼土”,從理論上論述,從軍事上實證,從輿情上宣傳,從行動上落實。他著重對遼軍進行了整頓與建設——裁冗、選將、編制、治械和備餉等。
於裁冗,袁崇煥疏請撤回調兵,招補遼人。明的遼軍,多從關內調募,“兵非貪猾者不應,將非廢閒者不就”。袁崇煥奏請以新募遼兵取代部分調兵:“意欲稍破成議,撤回調兵,即招遼人以填之。”兵部議覆:此議“卓識深謀,迥出流輩,且選遼兵實遼伍,養遼人守遼地,智者無以易此”。經朝廷批准,裁汰調募冗兵4000餘員,以遼民精壯者補充。客軍官疲兵猾,困擾遼軍多年,朝廷內外,未得良策。袁崇煥的上述辦法,破除舊弊,切實可行。
於選將,袁崇煥先前重血緣關係,疏薦其叔袁玉佩、其親戚林翔鳳等,但此構想,未能實現。時袁崇煥薦選官將,由遠選而為近取——“將則近取”,就是從在戰火中並肩戰鬥過的軍官中選拔。遴選“猷略淵遠,著數平實”的趙率教,“遼人復遼,此其首選”的祖大壽,以及不受私饋、韜鈐善謀的何可綱等為股肱大將。寧遠大戰後的五、六月間,袁巡撫疏準營伍調補將領共26員,就是一例。
於編制,整頓關上與關外、南兵與北兵、招募與家丁等編制混亂、互不相屬的狀況。經過整編,核實為92231員名,其序列:分戰兵與守兵——戰兵為機動作戰部隊,分為步營、騎營、鋒營、勁營、水營,含步兵、騎兵、車兵、水兵等兵種;守兵為戍城守堡部隊,按其所戍城堡大小,分為屯守、馬援、台烽等不同編制;另有鎮軍、驛騾、撥馬,以警衛、驛傳和哨探。遼軍整編後,明章程,嚴法度,分屯束伍,齊肅訓練。
於治械,袁崇煥奏稱,“關外不苦無兵,只苦無盔甲、器械、馬匹”。他奏請添置火炮,整修器械,查盔甲,點守具,遼軍武器裝備,得到極大改善。
於備餉,屢疏戶部,催運糧餉;並奏準“於關外另設餉司,與關內分收分發”。後錦州被圍近月,城內糧食,尚且盈餘。
經過整頓的遼軍,戰有良將,守有精兵,上下協調,彼此呼應,嚴格訓練,整肅紀律,提升了遼軍整體的戰鬥力。
屯田
建立關寧錦防線有兩個相關的難題:遼軍糧餉難馳解,遼東流民難安置。籌措糧餉,安置流民,以遼土養遼人,以遼人守遼土,辦法之一,就是屯田。用兵之道:進則因糧於敵,退則寓兵於農。遼事以來,熊廷弼、孫承宗亦主屯田,但人去而屯廢。時寧遠戰火剛熄,袁崇煥急請銀45萬兩,但不夠用。袁崇煥奏請屯田,天啟帝以軍情急迫,嚴加防禦,“屯田事從容酌議”。糧餉供給不上,戰爭形勢緊迫。袁崇煥再上《請屯田疏》,極言不屯有“七害”,而屯田有“七利”。疏再上,獲旨許。袁崇煥將屯田、御守、爭戰相結合,使民安、兵強、鎮富相聯繫,從而促進了關寧錦防線的重建及其強固。
撫蒙
漠南蒙古東部諸部,靠近關寧錦防線。明朝對蒙古,注重撫賞,聯蒙諸部,對抗後金。撫賞分作關內、關外進行,王象乾管關內,袁崇煥管關外。作為遼東巡撫的袁崇煥,對察哈爾林丹汗與哈喇慎36家,賞酒食,頒額賞,進行籠絡,聯手蒙古,以“一意防奴”。他對受後金攻逼紛投明邊的漠南蒙古內喀爾喀部民,給以安置。他利用矛盾,後金滅葉赫,葉赫貝勒金台石的孫女是林丹汗的蘇泰汗後,以此聯吉他抗金。林丹汗也揚言“助明朝”。他重聯合,約察哈爾部林丹汗遣其領兵台吉桑昂寨將10萬眾東行,並約內喀爾喀“亦西來合營”。他重宣諭,錦州有事即遣人令察哈爾部領賞,貴英恰“率拱兔、乃蠻各家從北入援”。以上舉措,力求使“西不與東合”,就是不使西部蒙古同東部後金聯合,為鞏固關寧錦防線、抗禦後金軍西犯增強了力量。
明遼東巡撫袁崇煥重建關寧錦防線,以精明之指揮,堅固之城池,勇勁之軍旅,有效之屯田,守為正著、戰為奇著、款為旁著之戰略,憑城用炮、以炮護城之戰術——關寧錦防線在寧錦激戰中,成為堅不可摧的長城。與之同時,皇太極也在加緊備戰。
清太宗時所制的“皇帝之寶”寧遠鏖戰結束之日,便是寧錦激戰準備之始。袁崇煥在重建關寧錦防線、準備未來大戰之時,皇太極也在進行戰爭準備。寧遠之戰是寧錦之戰的前因,寧錦之戰則是寧遠之戰的後續。從寧遠之戰結束,到寧錦之戰以前,有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後金髮生了四件軍政大事:第一件是努爾哈赤病死,皇太極繼承汗位。第二件是明朝與後金進行議和活動。明廷的意圖是藉議和使臣往來,察探後金內部實情,爭取時間,搶修城垣,鞏固關寧錦防線;後金的意圖則是藉談判拖延時間,防止明軍利用“大喪”北進,東向進攻朝鮮,鞏固新汗權位。第三件是征撫右翼漠南蒙古。第四件是用兵左翼朝鮮。努爾哈赤兵敗寧遠後,皇太極心有餘悸,雖未敢輕舉,卻憤懣胸臆、貪心不死。後金進攻明朝,需做兩項準備:剪弱明軍兩翼——征撫蒙古,降服朝鮮。正如袁崇煥所分析:“我欲合西虜而厚其與,彼即攻西虜而伐我之交;我藉鮮為牽,彼即攻鮮而空我之據。”後金征撫蒙古,破壞明朝“撫西虜以拒東夷”策略的實現。後金進攻朝鮮,破壞明朝夾擊後金的藩屬。天啟七年即天聰元年(1627年)正月初八日,後金天聰汗皇太極命二大貝勒阿敏等統率大軍出師朝鮮。二月,阿敏率軍過鴨綠江,下義州、占平壤。朝鮮國王李倧逃出王京,避居江華島。朝鮮國王李倧與後金二大貝勒阿敏訂立“兄弟之盟”。天聰汗皇太極此舉,一石四鳥:鞏固汗權,降服朝鮮,獲取糧布,孤立東江——解除攻明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