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家行》是清代詩人鄭燮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前十句寫逃荒者辭墓歸故鄉的情況,緊接著十四句寫逃荒者歸故鄉修整殘破屋宇後的情況,再接著十句寫逃荒者贖故妻時故妻想到要和後夫及幼子離別的矛盾心情,之後四句寫故妻幼子不忍其母離開的情況,再之後八句寫故妻和其新夫的父母告別的情況,最後十句寫故妻離開後其新夫痛苦難耐的情況。全詩感情起伏跌宕,感情脈絡隨事件情節和敘述主體的變化而變化,寫來悲喜交織,搖曳多姿,抒情性很強。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還家行
- 作者:鄭燮
- 創作年代:清代
- 出處:《鄭板橋集》
- 作品體裁:五言詩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還家行
死者葬沙漠,生者還舊鄉。
遙聞齊魯郊,谷黍等人長。
目營青岱雲,足辭遼海霜。
拜墳一痛哭,永別無相望。
春秋社燕雁,封淚遠寄將。
歸來何所有?兀然空四牆。
井蛙跳我灶,狐狸據我床。
驅狐窒鼯鼠,掃徑開堂皇。
濕泥塗舊壁,嫩草覆新黃。
桃花知我至,屋角舒紅芳。
舊燕喜我歸,呢喃話空梁。
蒲塘春水暖,飛出雙鴛鴦。
念我故妻子,羈賣東南莊。
聖恩許歸贖,攜錢負橐囊。
其妻聞夫至,且喜且彷徨。
大義歸故夫,新夫非不良。
摘去乳下兒,抽刀割我腸。
其兒知永絕,抱頸索阿娘。
墮地幾翻覆,淚面塗泥漿。
上堂辭舅姑,舅姑淚浪浪。
贈我菱花鏡,遺我泥金箱。
賜我舊簪珥,包並羅衣裳。
“好好作家去,永永無相忘。”
後夫年正少,慚慘難禁當。
潛身匿鄰合,背樹倚斜陽。
其妻徑以去,繞隴過林塘。
後夫攜兒歸,獨夜臥空房。
兒啼父不寐,燈短夜何長!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死者:指一同逃荒而逝去的親友。
- 遙聞:在遙遠的外地就聽說。指在歸鄉的路上。齊魯:春秋時齊、魯二國轄地,都在今山東。
- 等人長:同人一樣高。
- 目營:目光遙望。營,圍繞。青岱:青州和岱嶽(泰山),亦在山東。
- 遼海:今遼寧省東部海邊。
- 望(wáng):看。
- 社:古代祭祀土地神的日子,一年有春秋兩次。燕雁,都是候鳥,燕春社來秋社去,雁秋社來春社去。
- 寄將:把思念死者的眼淚寄燕雁帶往遼東死者。
- 兀然:形容牆壁陡立。空:空無所有。
- 窒(zhì):堵塞。鼯(wú)鼠:大飛鼠。
- 徑:門前小路。堂皇:屋宇。
- 新黃:新黃土。
- 舒:吐露,開放。
- 呢喃:燕語聲。
- 故妻子:原來的妻子。
- 羈賣:典押。
- 聖恩:指皇帝的“恩惠”。
- 負:背著。橐(tuó)囊:袋子。
- 彷徨:迷亂。
- 故夫:原先的丈夫。
- 摘去:拋下。乳下兒:吃奶的孩子。
- 永絕:永別。
- 索:纏著不放。
- 幾翻覆:不住地打滾。
- 舅姑:公婆。浪(láng)浪:淚流不止的樣子。
- 菱花鏡:背後鑄有菱藻等圖案的銅鏡。
- 遺(wèi):送。泥金:用金粉描畫。
- 簪珥(zān ěr):婦女首飾。珥,耳環。
- 包並羅衣裳:好幾個衣裳包羅列在一起。
- 作家:持家。
- 慚慘:羞慚而悽慘。
- 匿(nì):藏。
- 背樹倚斜陽:背靠大樹而立於夕陽之下偷看其妻歸去。
- 徑已去:已經逕自離去。徑,逕自,直接。
- 隴(lǒng):田埂。
- 寐(mèi):睡。
白話譯文逐句全譯
用沙土埋葬了一同逃荒而逝去的親友後,倖存的人都準備回故鄉了。
因為在遙遠的外地就聽說故鄉山東的郊外上,莊稼長得和人同高了。
目光遙望著青州和岱嶽的雲,腳步離開了遼東海邊。
離開前在親友的墳前下拜後痛苦一場,因為將永遠不能前來祭拜。
以後也只能托春去秋來的燕和秋去春來的雁,把思念的眼淚帶到墳前。
回到故鄉後家裡還有什麼?除了四面牆壁陡立外便空無所有。
井底的蛙跳到廚房的灶上,狐狸則占據了我的床。
我於是趕走狐狸,堵塞老鼠的洞穴,把庭院和堂屋打掃乾淨。
然後將濕潤的泥土塗上破舊的 牆壁上,再把草下的新黃土覆蓋在嫩草上。
桃花好像知道我要歸來一樣,在屋角默默吐露紅色芬芳。
舊時的燕子也為我歸來歡愉,竟在空樑上輕聲細語一樣。
蒲塘中的水因春回而變暖,不時有成雙成對的鴛鴦飛出。
想起我原來的妻子,還典押在東南莊。
恰逢皇帝允許贖回,於是背著錢袋前去贖回。
妻子聽說丈夫到來時,既驚喜又彷徨。
雖然新夫並非不良之人,但她還是以夫婦之義與故夫團圓。
於是拋下吃奶的孩子,像被抽刀割著腸子一樣。
孩子知道要和母親永別,於是纏著母親的脖子不放。
摔在地上就不住地打滾,滿面的淚水中夾著泥土。
但仍走上廳堂與公婆告辭,公婆都淚流不止。
送了她一片背後鑄有菱藻等圖案的銅鏡,以及一個用金粉描畫的箱子。
還有用過的簪子和耳環,以及好幾個羅列在一起的衣裳包。
還寬慰她道:“以後好好持家,永遠不要相忘。”
新夫正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難以忍受這羞慚而悽慘。
所以藏身在領居家,背靠大樹而立於夕陽之下偷看妻子歸去。
妻子已經逕自離去,繞著田埂經過山林和水塘。
新夫帶著兒子回到家中,夜裡獨守空房。
兒子啼哭不止使得新夫徹夜難眠,燃燈何其短而夜何其漫長啊!
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乾隆十三年(1748年)。當時濰縣饑民由關外陸續返鄉,一位山東的農民,逃荒到遼東,他的親人,有的死後埋葬在遼東。後來他聽說山東災荒解除,於是回到家鄉,但他的妻子,已典賣給他人,又與後夫養了兒子。他備錢去贖回妻子,出現了一幕矛盾、複雜,既是團圓、又是慘別,既令人同情當事者、又令人詛咒社會環境的景象。詩人為紀其事而創作此詩。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分兩部分,前二十四句為第一部分,敘述逃荒者灑淚告別昔日一起外出逃荒、而今長眠異域的鄉親,懷著欣喜的心情返回家園,在幾乎已經淪為廢墟的土地上勤快地勞作,使生活重新漾起生機和樂趣。前十句敘述逃荒者薩墓歸鄉,抒寫了逃荒者既為自己生還而慶幸,又為死去的同伴而哀傷的複雜感情。其中,起筆的“死者葬沙漠,生者還舊鄉”二句將死者和生者對比寫來,映襯鮮明,有力地突出了死者的可悲和生還者死裡逃生的幸運。緊接著的“遙聞齊魯郊,谷黍等人長”二句寫家鄉豐收有望,災情好轉,交代了逃荒者返鄉的原因。再接著的“目營青岱雲,足辭遼海霜”二句寫逃荒者遠望山東故土,急欲離開遼東早日歸去。之後的“拜墳一痛哭,永別無相望。春秋社燕雁,封淚遠寄將”四句則寫逃荒者臨行之際,未曾忘記那些身死異地的同伴,他懷著永別的悲痛心情,到死者墳前一一哭拜,並表示返鄉之後,將要托燕,雁傳遞淚書,以慰死者孤苦寂寞之魂。後十四句寫逃荒者修復家園的情景。其中,“歸來何所有?兀然空四牆。井蛙跳我灶,狐狸據我床”四句寫逃荒者返家後所見荒涼景況,以一個破敗零落、久無人居的家園襯托出逃荒者的無限傷情。再接著的“驅狐窒鼯鼠,掃徑開堂皇。濕泥塗舊壁,嫩草覆新黃”四句寫逃荒者重新收拾和整理荒廢的家園;繼以“桃花知我至,屋角舒紅芳。舊燕喜我歸,呢喃話空梁。蒲塘春水暖,飛出雙鴛鴦”六句景物描寫襯托出逃荒者重振家園的喜悅心情。
以“蒲塘春水暖,飛出雙鴛鴦”作為過渡,此詩靈便而自然地轉入了第二部分,歷敘逃荒者贖妻及妻子與新夫一家悽慘離別的情景,這是全詩的重點所在。修復家園後,逃荒者“攜錢負橐囊”,去東南莊贖回自己過去被迫賣掉的妻子。這位妻子“且喜且旁徨”,悲喜交集,進退兩難,思想上十分矛盾而痛苦——她“大義歸故夫”,得以和故夫破鏡重圓,重建舊家,這固然是一喜,一個“喜”字更是表明她對故夫依然懷有感情。可是考慮到這種團聚意味著與新夫和親生嬰兒相離異,又使她感到惆悵和痛苦。自從她來到新家以後,已經逐漸習慣了和新夫在一起生活,而且已對新夫產生了相愛之情,可以想見,假如不是故夫還家,她與新夫一定會長久愉快地生活在一起。這是她產生“彷徨”的第一個原因。在她感情的天平上,一邊是對故夫的感念,一邊是對新夫的眷戀和對孩子的愛憐,如果一定要作出去或留的選擇,就她個人的感情來說,自然會更傾向於留,儘管這樣一來,不能和故夫團聚也會引起她內心的不安,但畢竟這種痛苦要來得輕緩一些。可若真如此行事,在當時就會被認為是不義的舉止。而且,與皇帝的“聖恩”也相違忤,傳統的倫理觀念和客觀的情勢不可能使她作出更合乎自己個人感情意願的選擇,這是引起她心靈磨撞的根本原因。接著的“摘去乳下兒,抽刀割我腸。其兒知永絕,抱頸索阿娘。墮地幾翻覆,淚面塗泥漿。上堂辭舅姑,舅姑淚浪浪”八句便真實而細膩地寫出了這位妻子與新夫家被迫離別時的悲慘情景。“贈我菱花鏡,遺我泥金箱。賜我舊簪珥,包並羅衣裳。‘好好作家去,永永無相忘’”六句通過寫新夫家贈物給她,囑咐她“好好作家去,永永無相忘”,表明了新夫及其家人通情達理,十分體諒逃荒者及其妻子,寧可以自己的家破去促成故夫與故妻的團圓。最後六句則專寫新夫一家的悲劇。年紀輕輕的新夫,深為妻子的離去而悲傷。他藏身於鄰驛家門前,背靠大樹而立於夕陽之下,偷偷地目送妻子歸去。這裡,“慚慘”二字寫得十分貼切。其後,他帶著小兒回到家中,夜裡獨守空房。小兒因失去母親而啼哭不止,弄得新夫徹夜難眠,痛苦不已。末句“燈短夜何長”,以“愁人知夜長”的特殊心理寫出了新夫作為“鰥夫”的淒涼況味,顯現了他難以癒合的精神創傷。表面看來,新夫的家庭悲劇是由妻子歸故夫所造成的;實質上,這是由饑荒造成的,是由殘酷的封建剝削和壓迫造成的。無論是故夫先前的家庭悲劇,還是新夫現在的家庭悲劇,都是如此。特別地,除了寫夫妻離散的哀懷愁緒之外,詩中還寫了兩個惻惻感人的場面:一是母子分手,二是媳婦與舅姑(公公、婆婆)訣別。前者通過幼兒抱頸索娘,墮地嚎啕的劇烈動作,直露地宣洩哀痛;後者則以老人遺贈物件,寬語相慰,含蓄地流露其內心的酸楚。
總之,全詩感情起伏跌宕,敘事中具有濃郁的抒情色彩。開頭寫逃荒者準備返鄉的喜悅,接著又寫拜別已故難友墳墓的悲傷,再寫返鄉後看到家園荒廢的悽愴,繼而又寫收拾好家園的欣喜,以下又轉寫其妻離別的痛楚,舅姑送別兒媳的依戀,最後寫新夫獨居的憂戚。詩的感情脈絡隨事件情節和敘述主體的變化而變化,寫來悲喜交織,搖曳多姿,抒情性很強。特別地,詩中用較多篇幅描述新夫一家的痛苦,在客觀上對當時社會規定的所謂“大義”表示了懷疑,可謂是現實主義創作精神對傳統倫理規範的某種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