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作品注釋,作品簡析,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談皇帝(1)
往昔的我家,曾有一個老僕婦,告訴過我她所知道,而且相信的對付皇帝的方法。她說——
“皇帝是很可怕的。他坐在龍位上,一不高興,就要殺人;
不容易對付的。所以吃的東西也不能隨便給他吃,倘是不容易辦到的,他吃了又要,一時辦不到;——譬如他冬天想到瓜,秋天要吃桃子,辦不到,他就生氣,殺人了。現在是一年到頭給他吃波菜,一要就有,毫不為難。但是倘說是波菜,他又要生氣的,因為這是便宜貨,所以大家對他就不稱為波菜,另外起一個名字,叫作‘紅嘴綠鸚哥’。”
在我的故鄉,是通年有波菜的,根很紅,正如鸚哥的嘴一樣。
這樣的連愚婦人看來,也是呆不可言的皇帝,似乎大可以不要了。然而並不,她以為要有的,而且應該聽憑他作威作福。至於用處,仿佛在靠他來鎮壓比自己更強梁的別人,所以隨便殺人,正是非備不可的要件。然而倘使自己遇到,且須侍奉呢?可又覺得有些危險了,因此只好又將他練成傻子,終年耐心地專吃著“紅嘴綠鸚哥”。
其實利用了他的名位,“挾天子以令諸侯”(2)的,和我那老僕婦的意思和方法都相同,不過一則又要他弱,一則又要他愚。儒家的靠了“聖君”來行道也就是這玩意,因為要“靠”,所以要他威重,位高;因為要便於操縱,所以又要他頗老實,聽話。
皇帝一自覺自己的無上威權,這就難辦了。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皇土”(3),他就胡鬧起來,還說是“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又何恨”(4)哩!於是聖人之徒也只好請他吃“紅嘴綠鸚哥”了,這就是所謂“天”。據說天子的行事,是都應該體帖天意,不能胡鬧的;而這“天意”也者,又偏只有儒者們知道著。
這樣,就決定了:要做皇帝就非請教他們不可。
然而不安分的皇帝又胡鬧起來了。你對他說“天”么,他卻道,“我生不有命在天?!”(5)豈但不仰體上天之意而已,還逆天,背天,“射天”(6),簡直將國家鬧完,使靠天吃飯的聖賢君子們,哭不得,也笑不得。
於是乎他們只好去著書立說,將他罵一通盛愚洪,豫計百年之後,即身歿之後,大行於時,自以為這就了不得。
但那些書上,至多就止記著“愚民政策”和“愚君政策”全都不成功。
二月十七日。
作品注釋
(1)該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三月九日《國民新報副刊》。
(3)“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見《詩經·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溥,通普。
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
(5)“我生不有命在天?!” 語見《尚書·西北戡黎》:疊擔“王(商紂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6)“射天” 見《史記·殷本紀》:“帝武乙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為行。天神不勝,乃僇辱之。為革囊,盛血,卬(仰)而射之,命曰‘射天’。”
作品簡析
魯迅在文章里議論的“愚君政策”,一直不曾為中國正統的歷史學家們提及。然而大量歷史事實都可以說明,這的確是中國古代普遍存在的現象。如今的人們很少不知道“指鹿為馬”的故事。中國史上第二位皇帝,秦二世胡亥,就是被趙高愚弄,如同天下頭一章整棵鞏號的傻瓜。自漢武帝以後,歷代的皇帝們似乎都遵循這樣一則規律,即從開國之君以後的第三代往下,皇帝便由平庸走向昏庸、孱弱。這種結果顯然與他們船辣員所接受的教育的目的完全相悖。英國現代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在《人類與大地母親》第三十五章的最後,寫下了一段完全不同於中國史學主流論點的文字:無論是西漢王朝還是農民,都成了儒家官僚地主的犧牲品。這個新的社會階級是帝國的粘合劑,但也成為“中國的悲哀”。官員們是真正的罪犯,“天命”早就應該從他們的身上收回。做官的儒生們在精神上已經成了法家,他們以法家的殘忍為之盡職的是他們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皇帝的利益。到這時,這一新的特權階級已經使自己處於牢固的地位。在公元9年至36年的災難中,它成為中華帝國社會中倖免於天譴的一個因素,而上天的懲罰則恰恰是這個統治階級自身招致而降臨於中國的。這是耐人尋味。
作者簡介
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
(5)“我生不有命在天?!” 語見《尚書·西北戡黎》:“王(商紂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6)“射天” 見《史記·殷本紀》:“帝武乙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為行。天神不勝,乃僇辱之。為革囊,盛血,卬(仰)而射之,命曰‘射天’。”
作品簡析
魯迅在文章里議論的“愚君政策”,一直不曾為中國正統的歷史學家們提及。然而大量歷史事實都可以說明,這的確是中國古代普遍存在的現象。如今的人們很少不知道“指鹿為馬”的故事。中國史上第二位皇帝,秦二世胡亥,就是被趙高愚弄,如同天下頭一號的傻瓜。自漢武帝以後,歷代的皇帝們似乎都遵循這樣一則規律,即從開國之君以後的第三代往下,皇帝便由平庸走向昏庸、孱弱。這種結果顯然與他們所接受的教育的目的完全相悖。英國現代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在《人類與大地母親》第三十五章的最後,寫下了一段完全不同於中國史學主流論點的文字:無論是西漢王朝還是農民,都成了儒家官僚地主的犧牲品。這個新的社會階級是帝國的粘合劑,但也成為“中國的悲哀”。官員們是真正的罪犯,“天命”早就應該從他們的身上收回。做官的儒生們在精神上已經成了法家,他們以法家的殘忍為之盡職的是他們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皇帝的利益。到這時,這一新的特權階級已經使自己處於牢固的地位。在公元9年至36年的災難中,它成為中華帝國社會中倖免於天譴的一個因素,而上天的懲罰則恰恰是這個統治階級自身招致而降臨於中國的。這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