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介紹
尤侗一生著述極豐,數量之多在清初罕有能及,他的《西堂全集》、《西堂余集》、《鶴棲堂集》多達一百四十餘卷。尤以《西堂全集》為最具代表性。將尤侗平生所著之詩、詞、賦、文章盡皆收入,充分展示尤侗在學術思想上的發展、變化,特別是尤侗早期和晚期詩歌寫作的風格、內容上的變化,有利於後學者了解和掌握之。
《西堂全集》共為六十一卷。分別是《西堂雜俎》三集共二十四卷,《西堂詩集》,包括以下各部,《西堂剩稿》二卷、《西堂秋夢錄》一卷、《西堂小草》一卷、《論語詩》一卷、《右北平集》一卷、《看雲草堂集》八卷、《述祖詩》一卷、《於京集》五卷、《哀弦集》一卷、《擬明史樂府》一卷、《外國竹枝詞》一卷、《百末詞》六卷、《性理吟》一卷、《後性理吟》一卷、《湘草》六卷。以上總計三十七卷。
開卷有尤侗自作序一篇,主要談論了尤侗在學術上的一些看法。他極力反對清初期文人佞古,他說:“無幾乃末學拘墟、非今是昔。輒謂三百篇外無詩,十九首後不古雅,以談則兩京兩都,以外無賦,九歌九辯,此外無騷,世家列傳,獨有龍門,沼令表章不出虎觀,遂令後生小子含毫布策、莫敢發聲、規步趨趨,鮮能吐氣,此不平之甚也”。對清初學術之弊針砭得宜、一針見血。
明代盛行空談務虛之學風,遂使亡國之時文人學者束手無策。清初這些遺老們痛定民痛、深知空談誤國,乃發憤倡導經世致用之學。不料竟引得清初文網日密、屢興大獄。眾文人眼見無法挽回、只好埋頭讀古書、以校勘考證、輯佚辯古為要務。來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以避禍消災。這種學習方法走上極端,就是什麼都是過去的好,越早越好,三代以上,方是盛也。因而在學術上搞成一種論資排輩、非今是古的不良習氣。這對於文化的繼續發展有巨大的桎梏作用。尤侗深受其害,故能一語中的,將其揭露得體無完膚。
其後還有兩篇序言,一個是尤侗的老友王崇簡所題,一個為尤侗學生徐文華所撰。徐文華乃清順治年狀元,名動一時,就是他向順治帝極力推薦尤侗,並將尤侗作品拿給順治看,順治大為驚奇,稱其為“真才子”。因而,緊隨其後又附上《弘覺國師語錄》。極力稱讚尤侗文採過人,稱其“不風流處也風流”,評價很高。
《西堂雜俎》共三集,後面還附有《明史志傳》二十卷、《年譜》一卷,均未付梓。
《西堂雜俎一集》收錄尤侗所作的賦十篇,如《雁聲賦》、《採蓮賦》、《淚賦》等。都是一時的名作。另有騷四篇,《七釋》一篇、《冊文》四篇、《檄》二篇、以及其他各種文體,如移文、彈文、祭文、序、墓志銘、引話傳記書啟贊等各式文體具備。可謂內容龐大而博雜、全面展示了尤侗文學藝術之造詣的各個方面,尤其是他當年應試時所繳的試卷,即《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也全文刊出,此即是尤侗被順治稱為“真才子”的文章。
尤侗才華橫溢,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其《雁聲賦》乃成名之作,該賦開頭即疊字連連、峰迴路轉,給人無窮暇思,確係大家手筆,請看:金風草草、玉露濃濃、荻花瑟瑟、葭草蒼蒼、蛩咽咽令人暗壁、燕勞勞兮別空梁,松蔭蔭兮唳孤鶴、柳依依兮叫寒漿”,十六個疊字一出,確實起到先聲奪人之勢,令人百讀不厭,深有宋李清照《聲聲慢》迭字之韻,雖不及其深沉,但文采與之相比毫不遜色。還有一個比較有特色的是《禽言》,模仿禽鳥叫聲之韻而成詩,文淺近易懂,近於俚俗。如其一:“泥滑滑、泥滑滑,桔槔軋軋牛咄咄,東溝車水西溝乾,上壠出日下壠勢,焦頭爛額不辭勞,家中麥米無聲合,笑殺前村多田翁,手把金樽看新月”。描述了一個農村窮人忙著抗旱,焦頭爛額,家中沒有存糧,因而怨天不下雨,富人喜逢災年,低進高出,家中米麵成堆,故此舉杯邀月。文中充滿對勞動人民的深深同情和對不勞而獲卻又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多田翁”的憤怒。象這樣直接反映人民痛苦的詩作,在清初是不多見的。而尤侗的此類文章還有很多,諸如《田夫禱》、《禽言喜語》、《問雨師》等等。這很不容易。
該卷最後部分是一些雜文,主要是尤侗在經學、詩學上的一些看法,其中《讀東坡志林》二十則,尤見作者功底。
《西堂雜俎二集》,其體例和卷一相同,只不過內容大不相同,如果說早期的尤侗頗關心民間疾苦、敢於立言作文的話,此時的尤侗略顯滄桑,頗有遁世歸隱,向佛拜仙之思,開篇即為《感士不遇賦》,感概萬分地說“常樂天而知命兮,渺思玄而通幽,矢卷阿之來歌兮,永伴奐以伏游”。其後文多應酬答對之作和寫得詩文序,並一口氣為二十餘位仙佛道長、檀越居士作贊,可謂潛心皈依。但隱隱之中仍有奮筆之作,如《蟹賦》,仍能透出作者寶刀未老、鋒機尚存之態。斯時尤侗深感皇恩浩蕩,對順治更是感激涕零,一篇《世祖皇帝御書記》充分反映出其思想之變化,可為以後向康熙上壽稱頌作伏筆,甘言媚上,以白髮皓首而為皇帝祝壽喝讚歌,尤侗功名心太重。
《西堂雜俎三集》之文體與上二集同,此時尤侗已至暮年。文風大變,滄老中不失剛勁,艷麗之外又多一些少年心。其《?璣玉衡賦》便是為感恩戴德而作。其時正是清代博學鴻儒大興之時,尤侗乃以白髮少年之態,遠赴京師、躬逢勝筵,一舉得中,可以了其宿願。因而文思愈加敏捷,有老蚌含珠之態,詩賦序贊,都透出一種春風得意的感覺,同樣是寫柳,“柳依依兮叫寒漿”不見了,代之以“楊柳之依依,垂長條而拂地,聳芳乾以迎暉”,誠所謂老樹發新枝。三篇頌文即《平蜀頌》、《平滇頌》、《彌羅寶閣頌》,都是為康熙的文治武功唱讚歌,這其中確有真情實意的流露,難怪康熙喜歡他,雖垂垂暮年仍想起用。
但是畢竟斯時尤侗已是夕陽晚照。因而他向佛之心更切,尤其是相伴四十年的老妻突然撒手西去,給尤侗以沉重打擊,在給其妻寫的行述中,尤侗這樣談到:朝廷求才盛意,斷難固卻、你知我本無宦情,必不久戀京華,不過一年之別,誰料別五日而病作,竟成永訣!”深感暮年將逝的尤侗,求辭官歸隱,恐與此有很大關係。
《西堂詩集》等文,乃尤侗暮年檢視文稿中得,多系其以前所作,內容文風與《西堂雜俎》類同。惟頭緒複雜,難以具述、其中還有他與朋友之間的信件,如《湘中草》乃湯傳楹所撰,二人互致來往信件以成。但這些零章片語更能多側面反映尤侗的一生,可作為參考資料寶貴之。
《西堂小草》收其青年時期詩作一百二十首。《論語詩》是以《論語》中的一些名言為題所作的古詩,如《有朋自遠方來》:雞鳴風雨閉門時,門外車聲千里遲。乍望楚山逢宋玉,正彈流水對鐘期。一梁落月添新夢,三徑停雲憶舊詞。共把高文醉樽酒,莫將姓氏問屠兒”。較有特色。《看雲草堂集》則是尤侗中年之詩作集,共六十七首。以上三集可以比較集中地反映尤侗的詩學成就或較具特色,故專門提出,余姑不贅述。
縱觀尤侗的全部作品。可以看出他年青時期不乏熱血,只是仕途受挫後,改為不問世事,因而在其作品中充滿了一種閒情逸緻,和平靜謐的田園色彩。各種寫景抒情,互贈互答的詩調詞中,表現出尤侗追求灑脫的不羈的個性,他的用詞遣字非常講究,但又不象明末公安、競陵派那樣一昧在字詞上追新求異,搞得人人讀不懂、弄不明白才算達到要求。尤侗的詩讀起來頗有唐代遺風,字句平實但又恰到好處,表達明確但又意味無窮。當然,由於他後期生活環境所限,題材不是很廣泛,因而思想性不足,內容上也有疊床架屋之感。這是時代造成的,尤侗個人對此無能為力。正如龔自珍所說“萬馬齊喑”,殘酷而嚴密的文網使大家都是緘口不言,以免賈禍。
但就是這樣,《西堂全集》也沒逃出遭禁的命運。其實在尤侗死後不久,就有人攻詰他修史時妄斷擅議,也有人說他乖謬悖語。康熙以後更是打擊連連,先是御賜的牌匾沒有了,接著又把《西堂全集》定為禁書,理由是“有乖體例,語多悖逆”。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實際上是尤侗所持文風有與眾不同之處,持有門戶之見的人藉機打擊報復他,以快私仇。
作者介紹
尤侗,字同人,又字展成,因其書齋名為“西堂”,故又自號“西堂老人”。明萬曆四十六年四月(1618年6月)生,祖籍蘇州府長州(今江蘇省蘇州市)。其家世代書香,自稱是“簪纓不絕”。其父為明太學生,但終生未仕,而是在家課子。因而在這樣的環境薰陶下,尤侗五歲便開始習讀四書五經,以後一直居家讀書,受業於其父祖。
明末朝政腐敗透頂,有許多文人恥於從政,與閹豎為伍,尤侗之父便是這樣,絕意於科場,而重實學。因此,尤侗也不喜歡那些八股時藝,卻酷愛讀史、古今詩辭歌賦等。尤喜讀《史記》、《昭明文選》、《莊子》、《離騷》等,並研習詩詞。
少年時代的尤侗,天資聰穎,以博聞強記聞名鄉里,世人稱其為“神童”,併入學為諸生,一時間頗負才名,所作詩文一旦脫稿就馬上刻本刊行,文人學士爭相傳誦,名動吳中。
然而,由於他無心科舉,因而雖曾在二十到三十多歲期間六入考場,卻次次名落孫山,迫不得已,只好改以貢生入京會試,被任命為永平府(今河北盧龍)推官,時年三十四歲。當時永平靠近京師,又是清初旗人跑馬圈地比較嚴重地方,滿人仗勢欺人,強奪漢人田產,因此經常發生鬥毆訴訟事件,歷屆地方官都對此頭痛不已。尤侗作為地方執法官吏上任後,堅持法律,不屈不撓地與滿人相鬥爭。他在本衙堂槨上懸掛對聯:“推論官評,有公是、有公非,務在揚清激濁;析理刑法,無失入、無失出,期於抉弱鋤強”。並逮捕懲辦了一些不法的旗人,將奪占田產歸還原主,博得當地民眾讚譽。
他還組織賑災、興辦教育,因而政聲著著,得到上司的嘉獎提升,“調部候選”。但他不滿於當時的政治,拒不進京,而是攜家南歸故里、潛心治學。經過這一番砥礪,尤侗的思想更加成熟、學術也日臻完善、形成他新奇綺麗、語中藏鋒卻又夾雜諧噱的獨特風格。不久,他就出版多種文集,其中《西堂雜俎》還傳入清宮、受到順治帝“奇文”的稱讚。並欲召其為官。不料未幾順治身死,其事未成,但尤侗得知此事後,對朝廷的看法有所轉變,開始親近官府。
這一段時間,尤侗著重治學,並廣招門生,興辦私學。一時間桃李滿門,並有門生考中狀元,因而聲名大噪,海內知名,人人皆目以為文壇耆舊。
康熙十七年,清廷舉行博學鴻詞科考,去門面向明末遺老中才華卓著者,藉以籠絡人心。年已六旬的尤侗也因名氣大而徵招入試,列為二等,官授翰林院檢討,參修明史。尤侗原本就對史學有興趣,因而大顯身手,一人獨撰志、傳近三百篇,在整個史館同仁中名列第一,尤其他撰寫的《藝文志》,憑一人之力,搜羅入錄的藝文著作竟達七千一百多部,遠勝於後來《明史》藝文志所載的一千多部。
不久,尤侗告老還鄉,時年六十六歲,繼續教書育人,吟詩屬文。晚年的尤侗卻極受聖眷,康熙三十八年南巡,尤侗以八十二歲高齡親迎於道,並作《萬壽詞》以祝康熙生日,“上嘉焉,賜御書。‘鶴棲堂’匾額”。四年手,康熙再次南巡,尤侗仍迎駕,乃賜給他御書一副,並在當地授於他“翰林院”侍講的官職。一時間,鄉人都把尤侗比為唐之李白,羨其異遇。尤侗自己也自覺萬分榮幸,將“鶴棲堂”懸於堂上,遍示親友,並傳諸子孫。可惜第二年尤侗就老死家中,享年八十七歲,可謂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