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齋賦》是金末元初文學家元好問創作的一篇賦。此賦先從樂天知命的角度闡述順天應時之理,再以豐富事典進一步闡發不同時境中動靜有方的“通達”之道,最後以春蘭為喻,於頌揚和勸勉之中表達對好友的祈願和對自己的勉勵。全賦文辭簡勁,哲理深厚,喻意精警,有沉鬱頓挫之風。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行齋賦
- 創作年代:金末
- 作品體裁:賦
- 作者:元好問
- 作品出處:《遺山先生文集》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行齋賦
戊子冬十月1,長壽新居成2。仲經張君3,從余ト鄰4,得王氏之敗屋焉5。環堵蕭然,不蔽風日6。君為之補罅漏7,治蕪穢8,蓋十日而後可居。蓽門圭竇9,故事畢舉10。取“君子素其位而行”之義11,名曰“行齋”,而乞文於予12。予以為士之貧13,至於君極矣14。無祿以為養15,無田以為食,無僮僕為之負販16,無子弟為之奔走,無好事者為之謀緩急而助薄少17,率貲資無旬日計18。泰然以閉戶讀書為業19。不以為失次20,而以為當然;不以為怨,不以為憂,而又且以為樂也。然而不謂之無愧其名也而可乎21?乃為賦云:
賦分22在人,如物有常。反鶴與鳧23,無益短長。カ有可求,勝天不祥。福不盈睫24,一敗莫償。莫養難心,操存舍亡25。出人無時兮,莫知其鄉26。飽飢有時而激怒兮,殆豢虎之貽殃27。我思古人,動靜有方28。靜以養虛,剛以作強。辱以處污,愚以退藏29。屹中立而不倚30,溯橫潰而獨障31。直鉤磻渓之魚32,禿節單于之羊33。有漆身以為厲34,有披髮而為狂35。仕污世而執翿36,徇殊俗而解裳37。太阿存兼善之達38,縕袍有不求之臧39。唯夫長劍大冠40,以揖讓主人之前者若固有41,故木食澗飲42,雖至於勞筋骨而餓體膚者為無傷43。古有之:居不隱者志不廣44,身不抑者志不揚。士固有遁世而不復見,然愈掩而愈彰45。南山蒼蒼46,北風雨霜47。有蘭不凋48,俟春而芳49。偉哉!造物又將發吾子之幽光邪50。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戊子:金哀宗正大五年(1228年)。
- 長壽新居:作者從新鄉縣令卸任後在該縣東南白鹿原長壽屯所築新居。
- 仲經張君:張澄,字仲經,洛水(今河北南部)人,與作者多有唱和。
- 卜(bǔ)鄰:選擇好鄰居。《左傳·昭公三年》:“且諺曰:‘非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
- 敗屋:破屋。
- 環堵蕭然,不蔽風日:出自《五柳先生傳》。環堵,房屋的四壁;堵,牆壁。蕭然,寂寞,冷落。蔽,遮擋。
- 罅(xià)漏:裂縫和漏洞。
- 蕪穢(wú huì):本指荒蕪,這裡指雜草。
- 蓽(bì)門圭竇(guī dòu):也作“篳門閨竇”,簡陋貧寒的住處。《左傳·襄公十年》:“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杜預註:“篳門,柴門;閨竇,小戶,穿壁為戶,上銳下方,狀如圭也。”
- 故事畢舉:這裡指《禮記·儒行》所言:“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篳門圭窬,蓬戶瓮牖”。故事,舊事。舉,舉行,實行。
- 君子素其位而行:《禮記·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朱熹註:“素,猶現在也。言君子但因現在所居之位,而為其所當為。”
- 乞:求。
- 士:古代指讀書人,知識分子。
- 極:極點,盡頭。
- 祿:俸祿,古代官吏所受的薪水。養:養活人的東西,生活資料。
- 負販(fàn):負貨買賣。
- 緩急:危急之事。緩字無實義。薄少:困窘,拮据。
- 率:大抵,一般。資無旬日計:手中的錢不夠十天的開銷。旬日,十天。
- 泰然:安然,不以為意。
- 失次:猶失常。劉禹錫《謝中書張相公啟》:“昨者詔書始下,驚懼失次。”
- 無愧其名:指無愧行齋之名。
- 賦分(fēn):天賦資質。溫庭筠《病中書懷呈友人》:“賦分知前定,寒心畏厚誣。”元好問《麥嘆詩》:“正以賦分薄,所向困拙謀。”
- 反鶴與鳧(fú),無益短長:《莊子·駢拇》:“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強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
- 睫:睫毛,代指眼睛。
- 操存舍亡:《孟子·告子上》:“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操,拿起,抓住。舍,放棄。
- 鄉:方向。
- 飽飢有時而激兮,怒殆(dài)豢(huàn)虎之貽殃:《莊子·人間世》:“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時其饑飽,達其怒心。”殆,一定。豢,養。貽,留下。
- 方:準則。《詩經·大雅·皇矣》:“萬邦之方,下民之王。”
- 愚以退藏:《周易·繫辭下》:“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退藏,隱退不為世所用。
- 屹中立而不倚:屹然中立,不偏不倚。《禮記·中庸》:“中立而不倚。”
- 溯(sù)橫潰而獨障:逆洪水而上,阻擋它的奔流。《文選·王褒(洞簫賦)》:“時橫潰以陽遂。”張銑註:“忽如水流之縱橫潰亂。”溯,逆流而上。橫潰,河水決堤橫流。障,阻擋,阻攔。
- 直鉤磻(pán)渓之魚:傳說姜太公釣於磷溪,釣竿直鉤而不設餌,以此遇周文王。磻溪,一名璜河,在今陝西寶雞市東南。
- 禿節單(chán)於之羊:指蘇武牧羊事。漢武帝天漢元年蘇武出使匈奴,被留。蘇武堅強不屈,被徙於北海,吃雪食草籽,持漢節牧羊十九年,節旄盡脫。節,綴有氂牛尾的竹棍,古代使者持作憑證。單于,匈奴最高首領的稱號,意為“大王”。
- 漆身以為厲:春秋戰國時的豫讓為了給主人知伯報仇,“漆身為厲,吞炭為啞,使形狀不可知”,行刺趙襄子。厲,惡鬼,這裡指扮作惡鬼。
- 披髮而為狂:春秋楚國伍子胥父兄被楚平王殺害;為了報仇,“子胥之吳,乃被髮佯狂,跣足塗面,行乞於市”。後與孫武輔佐吳國,五戰攻入楚國都城。
- 翿(dào):頂上以羽毛為飾的旗,古代樂舞者所執,也作導引靈柩之用。
- 徇(xùn):順從。裳:古人穿的下衣。
- 太阿(ē):商伊尹曾輔佐太甲為阿衡,因稱太阿。潘岳《楊荊州誄》:“周賴尚父,殷憑太阿。”兼善:不僅求得自身的善,而且使別人也達到善的境界。
- 縕(yùn)袍有不求之臧:身穿破舊的袍子,卻有不貪的美德。此事言子路。《論語·子罕》:“子曰:‘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縕,新舊混合的絲棉絮。臧,善,美德。
- 長劍大冠:古時高官的裝飾。《戰國策·齊策六》:“大冠若箕,修劍拄頤。攻狄不能,下壘枯丘。”
- 主人:一作“人主”,皇帝,君主。若:乃。固:本來。
- 木食澗飲:吃草木果實,飲山澗流水。指隱居生活。
- 勞筋骨而餓體膚:出自《孟子·告子下》:“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 固:本來。遁世:迴避世事,即隱居。
- 彰:顯著,明顯。
- 蒼蒼:深藍色。
- 雨霜:降霜。雨,動詞,降下。
- 蘭:蘭革,以喻君子。
- 俟(sì):等待。芳:花卉,花朵。這裡指開花。
- 造物:大自然。吾子:對別人的稱呼,相當於“您”。發:發現。幽光:隱藏的光芒,象徵被埋沒的才能。
白話譯文
戊子年冬天十月,我從新鄉縣令卸任後在該縣東南白鹿願長壽屯所築新居,張澄是我的好鄰居,住在一家姓王的破屋裡。那房屋的四壁破敗,擋不住風雨。張澄便修補裂縫和漏洞,拔除雜草,十餘天后就可以住居了。簡陋貧寒的住處,像《禮記·儒行》中記載的故事一樣。取“君子根據所處位置而做出相應行為”的意義而命名為“行齋”,並請求我寫文章記述。我認為讀書人的清貧程度,張澄是其中的極致。他沒有俸祿供養,沒有田地耕作,沒有書童和僕人負責買賣東西,沒有門徒幫著幹活,沒有熱心人為他解決燃眉之急,他手中的錢不夠十天的開銷。儘管這樣,他仍就關門閉戶,安心讀書,不因為生活窘困而失去常態;也不為此怨恨和憂愁而且感到歡樂。但不說他這樣做無愧於行齋之名可以嗎?於是寫下這篇賦:
人的天賦資質,和外物一樣都有一定的常理。把鶴脛截短,把鬼脛續長,使它們正好相反,這樣是無益於它們本來的長短之用的。有些事情是可以通過人的力量辦到的,但是如果違背了自然規律就會招致不祥的災禍。遇到的不會全是好事情,一旦敗落,卻是什麼東西都難以補償的。沒有什麼事情比心性的修養更難;抓住了就存在,放棄了就不存在。出出進進沒有一定的時候,也不知道它何去何從。養心猶如養虎,必須順應其饑飽有時的規律,否則會激發其怒心,傷及天性,遺禍無窮。我從書本中看到以前的古人,他們的生活都很有規律。用靜默來培養虛沖之氣,以堅強來振作強大之氣。忍受屈辱而自處低賤之位,假裝愚鈍而隱遁藏匿。屹然中立,不偏不倚,逆洪水而上,阻擋它的奔流。姜太公以直鉤釣於磻溪;蘇武出使匈奴時被留而持漢節牧羊直至節旄盡脫。豫讓為了給主人知伯報仇而扮作惡鬼去行刺趙襄子,伍子胥為了報父兄被殺之仇而披頭散髮裝瘋,後與孫武輔佐吳國,五戰攻入楚國都城。在污濁之世做官就得手執羽旗送葬,在異鄉就得順從當地的習俗,脫下自己的服裝,換上當地人的服飾。伊尹存有兼善天下的通達之心,子路身穿破舊的袍子,卻有不貪的美德。那些高官顯宦本來就有,那些隱者雖然要經受勞累、飢餓的考驗,但最終也沒有什麼害處。古代有這樣的話,不深藏隱居的人志向不會遠大,不遭受壓抑的人志氣就不會振作起來。隱居而不復出,越加以掩飾越顯得突出明顯。南山深綠色,北風降霜。蘭草一年四季都不凋謝,春天來了就會開花。偉大啊!大自然又要發現您隱藏的光芒。
創作背景
張澄是作者的崇拜者,屢屢追隨作者。正大五年(1228年),三十八歲的作者任內鄉令,張澄挈家帶口移居內鄉;這年作者因母親去世而離官居喪,於冬天移居至新鄉縣西南白鹿原長壽村,張澄也隨作者而至,並在命名舊宅為“行齋”的同時請求作者創作文章記述,作者便應張澄請求創作了此賦。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賦序文讚揚張澄處困頓而泰然處之的品行,闡明“行齋”之寓意:君子之仕,當捨生行義,死而後已;道之不行,則安貧樂道,不改夙志。兼濟天下的理想、糟糠養賢才的現實、自持自守的人格,盡寓“行齋”二字。寧靜致遠,淡泊明志,寄意遙深。
正文首先從議論開始,雖從樂天知命的角度闡述順天應時之理,但時不我與之慨見於言外,同時也說明心性修養是比較困難的,不能象養虎的人一樣,看見老虎飢餓就給它餵東西吃,這樣只能培養其怒心而有害無益,心性的修養同樣不能隨心所欲。接下來以豐富事典進一步闡發不同時境中動靜有方的“通達”之道,其逆境不降其志,污世不染其身,披褐懷玉,蓄勢待時的進取之心溢於言表,也說明在不同的時期和不同的條件下有不同的人生選擇,每種選擇都是由當時的去就之分決定的,不存在孰是孰非的問題。這就暗示了張仲經的選擇也是此時此地合理的選擇,況且這種選擇雖有體膚之苦,卻無災變之虞。但是此賦的內容不全是消極的,在賦的末尾作者以春蘭為喻,把安時處順歸結為待時而動,之所以隱居是為了“廣志”、“揚志”、“愈彰”,是為了“俟春而芳”、“發吾子之幽光”,這也是對張仲經的勉勵。所以此賦的主題與《秋望賦》主題是有相通之處的,都具有消極與積極相糅合的二重性,這種情況正好反映了元好問在金元易代之際的矛盾心態,一方面想救亡圖存,另一方面又受到種種客觀條件的限制,不能有所施展。
全賦文辭簡勁,哲理深厚,雖不及《秋望》豪壯雄闊,然喻意精警,有沉鬱頓挫之風。同時,一方面肯定了張仲經退隱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又提出了自己的希望和勉勵,二者結合得比較完美,使賦作顯得警策而有生氣。
名家點評
中國賦學會會長許結:《行齋賦》由“君子素其位而行之”的“行”字生髮。表面上為友人張仲經“行齋”題署,而作者桀驁不馴的個性和堅毅剛正的品格卻深蘊其中。作者處變亂之世,悟動靜之理,以古賢氣節自勵。青雲之志,堅貞之心,溢於楮墨之間。然而,賦中闡述的行隱動靜之理,又殊異於宋人靜觀自得的人生修養,而是寄託了國破家殘、感時觸事的懷抱。所以該賦末段云:“居不隱者志不廣,身不抑者志不揚。士固有遁世而不復見,然愈掩而愈彰。南山蒼蒼,北風雨霜。有蘭不凋,俟春而芳。”以此志向對照作者幾陷圍城,數羈北渡的人生經歷,可見於“隱”的韻趣中透泄出的仍是“蛟龍豈是池中物,蟣虱空悲地上臣”的窮堅奮發的悲意豪情。(《中國賦學歷史與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