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田登海口盤嶼山詩

這首詩大半都用對偶句組成,卻無板滯迂緩之弊。原因是詩人的精心結撰之處,並不限於區區一聯,而是將之置於全篇的結構之中,注意彼此之間的承接呼應關係。如首四句從字面看分為上下兩聯,而在用事上則以一三、二四各說一事,顯得錯落有致。五、六兩句雖自成一聯,而它們又分別和前四句勾連相承。“莫辨”以下連用六個偶句,而以句首的不同用詞又可分為三組,這又是與內容的虛實轉換互為表里的。沈德潛說:“陶詩勝人在不排,謝詩勝人正在排。”(《說詩晬語》卷上)由此詩亦可見一斑。

基本介紹

  • 中文名:行田登海口盤嶼山詩
  • 後果:卻無板滯迂緩之弊
  • 作者謝靈運
  • 正文:羈苦孰雲慰
詩詞正文,注釋,白話譯文,作品鑑賞,創作背景,作者簡介,

詩詞正文

行田登海口盤嶼山1
齊景2戀遄台3,周穆4厭5紫宮6。
牛山7空灑涕,瑤池8實歡悰9。
年迫10願豈申11,游遠心能通12。
大寶13不歡娛,況乃14守畿封15。
羈苦16孰雲慰17,觀海藉朝風18。
莫辨洪波19極20,誰知大壑21東。
依稀22采菱歌23,仿佛24含顰容25。
遨遊26碧沙渚27,游衍28丹山峰29。

注釋

1.行田:巡視農田。海口:永嘉江(今甌江)人海處。盤嶼山:在永嘉西北七十里,即今樂清縣西約五十里處,濱海。山下為盤石衛,旁有五小山,又有重石山,加上正面的嶼山,俗合稱七星山。
2.齊景:齊景公,春秋時齊國國君。
3.遄(chuán)台:齊國台名,供君王遊玩用,舊址在今山東淄博市。《晏子春秋·外篇》:“景公至自畋,晏子侍予遄台,梁丘據造焉。”可見齊景公對遄台情有獨鐘。
4.周穆:周穆王,西周第五代天子。
5.厭:厭倦。
6.紫宮:帝王宮殿。
7.牛山:山名,在今山東淄博市南面。灑涕:指齊景公登牛山有感於人生短暫而哀痛流涕之事。見《晏子春秋·內篇諫上》:“景公游於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日: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
8.瑤池:天上神仙所居之處,西王母曾於此宴請群神眾仙。
9.歡悰(cóng):歡樂。
10.年迫:接近天年,指年老了。
11.願豈申:志願哪能得到伸展,指未能實現抱負。
12.通:通達,舒暢。
13.大寶:指王位。典出《周易·繫辭下》:“聖人之大寶日位。”
14.況乃:何況是。
15.守畿(jī)封:指謝靈運任永嘉郡太守而言。畿封:本指王城郊界,這裡指邊疆。
16.羈(jī)苦:旅居邊海的苦楚。
17.孰雲慰:誰能安慰。雲,為句中語助詞,無意。
18.觀海藉(jiè)朝風:憑藉早晨的涼風登山觀海。《孔子家語》:“孔子曰:不觀巨海,何以知風波之患。”
19.洪波:大波。語出曹操《觀滄海》詩:“洪波湧起”。
20.極:邊際,盡頭。
21.大壑(hè):指海洋。語出《莊子·天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
22.依稀: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23.采菱(líng)歌:采菱人唱的歌。夏秋之際,江南水鄉採摘荷菱,歌聲此起彼伏。《楚辭·招魂》:“涉江采菱,發揚荷些。”正是描寫這一情景的。
24.仿佛: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25.含顰(pín)容:含憂皺眉的樣子,別有一種美態,故《莊子·天運篇》說西子病心而顰,美驚鄉人,引得東施效顰。
26.遨遊:兩字同義,指遊覽,邊走邊欣賞。
27.碧沙渚(zhǔ):為碧水浸綠的沙灘。
28.游衍(yǎn):與“邀游”義近。《詩·大雅·板》:“吳天日旦,及爾游衍。”
29.丹山峰:被丹霞染紅的山峰,正如《水經注》所描繪的那樣:“赧壁霞舉,紅雲秀天。”

白話譯文

景公奢華,一生依戀宮室,穆王倦怠,八駿崑崙縱遠。
哀人生之短促,淚灑牛山,羨神仙之長生,瑤池歡宴。
蹉跎一生,抱負焉有實現,唯有遠遊,我心始能通暢。
為君為王之人,未必歡娛,何況我之小吏.固守海疆。
羈旅之苦,有誰可以慰藉,唯有觀海,心藏大潮澎湃。
望東極之溟海,洪波浩瀚,有誰人可知曉,海東世界。
依稀聽得,故鄉菱女歡歌,仿佛目見,伊們含顰笑容。
漫步下行沙洲,濯足碧水,回首盤山夕陽,一掛丹峰。

作品鑑賞


這是一首登高舒憂之作。“行田”即巡視農田,晉宋時一些文士往往借行田之便游遨山水,如王羲之就曾寫信給謝萬說:“比當與安石東遊山海,並行田視地利。”謝靈運這首詩即寫行田來到永嘉江(今甌江)入海之口,登山的所見和所感。
詩的前八句純以議論出之,點明此番出遊的緣由。詩人借對前事的評述逐漸抽繹出自己的思緒來。頭四句以齊景公和周穆王作為一反一正的比照:春秋時的齊景公,曾登牛山而流涕,哀人生之短促,而其用以補償的卻是加倍地貪戀宮室狗馬之樂;周穆王為追求賞心樂事,則乘八駿西遊,在崑崙瑤池與西王母盡相見之歡。前者沉溺於世俗的物質享受之中,未免辜負了那一瞬間對人生的感悟,所以說“牛山空灑涕”;後者在遠遊中實現了生命的延長,那才是精神上真正的歡樂,所以說“瑤池實歡悰”。這一“空”一“實”的用語,已逗漏出作者的主意所在。次四句歸到自己身上,作進一步申說。“年迫”兩句說歲月流逝,願望成空,惟有在與自然親切晤對的遠遊中,才能使心胸豁然暢通。“大寶”兩句說:即使貴為國君也不能擺脫“年迫”之苦,更何況像我這樣被遷謫至海隅的失意者呢!言下則企羨遠遊之情已昭然可見。詩的前八句,用筆至為工穩細密:寫齊景公事以“遄台”和“牛山”並舉,因兩者均在今山東淄博一帶,位置相鄰;寫周穆王事以“紫宮”和“瑤池”並舉,因兩者原意指天帝和神仙的居所,字面相近。後四句雖已轉入夫子自道,而在字面上,“年迫”猶承齊景公牛山之泣一事,“游遠”猶承周穆王西遊之事,“大寶”義兼二君。意雖轉而語猶承,從中可見大謝詩的“法密機圓”(方東樹語)之處。
詩的後八句寫登臨的所見和所感。“羈苦”、“觀海”兩句為承上啟下的過渡。盤嶼山在浙江樂清縣西南五十里,濱海,故登山可以觀海。而此番登臨,原是因不耐客中寂寞故來尋求安慰,非同一般的流連玩賞,這就為下文的虛擬之筆預設了伏筆。詩人寫景,只用了“莫辨洪波極,誰知大壑東”兩句,從空際著筆,極寫海之浩渺無涯。“洪波”語出曹操《觀滄海》詩:“洪波湧起”;“大壑”語出《莊子·天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這兩句在突出大海遼闊無際的同時,也寫出了其吞吐無窮的容量和洶湧澎湃的動勢;而置於句首的“莫辨”、“誰知”,又將詩人的驚異、讚嘆之情傾瀉無遺。詩人以大刀闊斧的疏朗之筆展示出極為恢宏的氣象,不僅切合海的性格,也使全詩至此精神為之一振。而緊接著的“依稀采菱歌,仿佛含嚬容”,又在轉眼之間將實景翻作虛景。按采菱曲為楚歌名,“含嚬容”則從西施“病心而矉(通顰、嚬)”的故事化出,這裡借指越女,所謂“荊姬采菱曲,越女江南謳”(王融《采菱曲》),這楚歌越聲在大謝詩中乃是和歸思相聯繫的。謝靈運有《道路憶山中》詩云:“采菱調易急,江南歌不緩。楚人心昔絕,越客腸今斷。斷絕雖殊念,俱為歸慮款。”可移用為此詩註腳。“依稀”、“仿佛”四字已明言這並非實有之景,而在眺望大海之際,忽聞鄉音,忽見鄉人,正是由思鄉心切而生出的幻覺。這一神來之筆,把主人公深沉的情思呼之欲出。既然“羈苦”之情不能在觀海之際釋然於胸,那么也就只有在繼續遠遊中才能聊以排遣,詩的末二句正是以展望未然來收束的。詩的這一部分以虛實互動為用的運筆烘托出內心的波瀾,把主人公為苦悶所迫而又無計解脫的心緒表現得十分真切而自然。
這首詩大半都用對偶句組成,卻無板滯迂緩之弊。原因是詩人的精心結撰之處,並不限於區區一聯,而是將之置於全篇的結構之中,注意彼此之間的承接呼應關係。如首四句從字面看分為上下兩聯,而在用事上則以一三、二四各說一事,顯得錯落有致。五、六兩句雖自成一聯,而它們又分別和前四句勾連相承。“莫辨”以下連用六個偶句,而以句首的不同用詞又可分為三組,這又是與內容的虛實轉換互為表里的。沈德潛說:“陶詩勝人在不排,謝詩勝人正在排。”(《說詩晬語》卷上)由此詩亦可見一斑。

創作背景

景平元年(423年)夏,詩人在永嘉太守任上時,借巡視農田之便,登山觀海,心曠神怡,羈邊之苦聊得安慰,於是創作了這首詩。

作者簡介


謝靈運(385~433)晉宋間詩人。原籍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生於會稽始寧(今浙江上虞)。東晉名將謝玄之孫,襲爵封康樂公,世稱“謝康樂”。出身名門,兼負才華,但仕途坎坷。為了擺脫政治煩惱,常常放浪山水,探奇覽勝。詩歌大部分描繪了他所到之處,如永嘉、會稽、彭蠡等地的山水景物。其中有不少自然清新的佳句,從不同角度刻畫自然景物,給人以美的享受。他的詩文大都是一半寫景,一半談玄,仍帶有玄言詩的尾巴。儘管如此,謝靈運以他的創作豐富和開拓了詩的境界,使山水的描寫從玄言詩中獨立了出來,從而扭轉了東晉以來的玄言詩風,確立了山水詩的地位。從此山水詩成為中國詩歌發展史上的一個流派,他成為山水詩派的創始人。有《謝康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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