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灘傳說》是網路作家杜官恩的作品之一,於2008年開始駐入網站,現已完結。這是一個誰也說不清楚的事,作者也不能妄加判斷。但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那個時期的人與人之間的共同生存不是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的,總是有許多許多的委屈,包括現在,生活也是這樣。
基本介紹
- 中文名:蘆葦灘傳說
- 類型:短篇小說
- 作者:杜官恩
- 首發:小說閱讀網
小說介紹,作者簡介,原文節選,
小說介紹
作者簡介
作者:杜官恩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城市知了》, 《杜鵑杜鵑》, 《踏雪而歌的歲月 》, 《女甜》等。
原文節選
蘆葦灘傳說 我十一歲時,就喜歡跟爹到蘆葦灘上藥野雞。藥野雞用的誘餌是一顆顆看上去叫人饞涎的黃豆。它的做法很簡單,從母親收藏在角落的瓮壇里抓兩把出來,嘣嘣啦啦撒進盆里,舀一瓢水倒進去,將黃豆發軟,再找個鐵釘鑽出小眼,灌進點點殺玉米蟲用的“三六粉”,用手指挑點點泥巴封住眼就成了。每天上學前在蘆葦地里轉兩圈,找到野雞出沒的痕跡撒上藥豆,說不定到晚上就有收穫。 黃豆好找,“三六粉”卻特別金貴,每年只能在殺玉米蟲的季節,隊里才派人去買一點回來。最好的方法,是乘在玉米地撒藥的機會去偷抓兩把回來。我躺在地里,瞅著看守“三六粉”的猴子伯打瞌睡了,一骨碌爬起來,悄悄摸到他的身後,屏聲斂氣小心翼翼伸過手去,不想,還是被猴子伯反手一把掐住了,“小B,你不得比狗獾子精些!”猴子伯捉狗獾子是隊里出了名的能手。狗獾子鼻子不靈,眼睛卻特別尖,進玉米地扳棒子時,一有動靜就蹓得無影無蹤。猴子伯光著身子,抓亂頭髮,披件蓑衣,伏在地里,跟狗獾子裝同類,還真有狗獾子信以為真,鑽進圈套的…… 我垂頭喪氣地回了家,找出舊腳踏車鋼圈,嘣兒嘣兒卡斷幾根鋼絲,端缽水,把鋼絲抵在一個破石礅子上磨尖。我想做把飛叉,去叉野雞。 天擦黒,爹收工回來了,帶來了滿院子的“三六粉”味。我使勁嗅著,這藥味比飯桌上的野雞香味還好聞。爹用手託了托口袋,“伢子,你看,這是什麼?” 我伸手一抓,軟溜溜的,失聲叫起來,“三六粉?” 爹慌忙捂緊我的嘴,用嘴朝隔壁的猴子伯家呶了呶。 娘從屋裡出來,下河去淘米,狐疑地看著我們,“你捂伢子的嘴乾什麼?” 爹嘿嘿乾笑,“沒什麼。” 我說,“娘又不是外人,可以跟娘說呀?” 爹說,“她心痛她的黃豆啊!” “喔……?”有一次抓黃豆被娘發現,娘舉著掃帚在院子裡趕了兩轉,沒打著。我笑了。 我負責看著水埠頭上的娘,爹撕了張膠紙,將“三六粉”包好,塞進廁所瓦縫裡。 要用時就取一點點出來。 到了秋收時節,狗獾子也要準備食物過冬,每天夜裡,成群結隊的從蘆葦灘上出來,鑽進玉米地,踐踏得特別厲害。隊里鼓勵民眾捕捉,一條尾巴一個工。所以,每天夜晚都有男人出來像狗獾子一樣活動。 爹要進玉米地,娘嘴上不說。爹進去後卻嘀嘀咕咕,煩燥得要命。指雞罵狗,指桑罵槐,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不明白地問:“娘,你是怎么了?” 娘說:“你爹不是去捉狗獾子。” “瞎說。”因為爹第二天早晨都會背一隻狗獾子回來。回家第一件事是砍掉狗獾子尾巴,掛在朩鉤上風乾。我相信爹! 我將娘的話說給爹聽。爹說:“你娘有心臟病,神經也不好。不要惹她。” 我吃了一驚,“娘有心臟病,我怎么不知道?” “生你之前就有。” “喔……”生我之前的事,我怎么能弄清呢? 我向娘求證。娘說:“你爹想害我。” 娘真的有點神經病了。從那裡開始,我就有了預感,娘遲早要出事的。我整日惶惶不安。 終於有一天,我放學回來,想到蘆葦灘上尋野雞。猴子伯氣喘吁吁地跑來說:“你娘心臟病犯了,你爹正往醫院趕呢……” 我愣在那兒。早晨出門時,娘只是說感冒了,叫我告訴爹一聲。猴子伯一把拉著我,“你這伢子,怎么犯傻呢,心臟病不是好玩的。快跑,去見你娘一面,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明白過來,這是與娘的生死訣別的時刻,於是我拚命地跑,路怎么近怎么跑,被野草絆倒了爬起來再跑,樹枝掃到臉上,掃得眼睛生痛,全然不顧。把猴子伯遠遠地拋在後把猴子伯遠遠地拋在後邊。 遠遠地,在一截彎彎的大堤上,一群漢子七歪八倒地癱坐在大堤上。我聽到了哭聲,是爹的! 我痴痴地立著,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白光閃爍…… 爹說,爹拿了感冒藥,讓娘服下。娘生性就怕吃藥。於是將藥碾碎,拌著糖服下。誰知還是不行,才想起可能是心臟病發作了…… 爹說的斧口不差。我只能感嘆我的命不好,這么小就死了娘,讓隊里的嬸子們好生憐憫。 娘死後,我和爹過了大半年光頭露腚的日子,和娘在時,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有天晚上,爹和我商量,“伢子,老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我想跟你再找個娘,行不行?” 我早就想過這事了,爹不可能一輩子守著娘,爹和娘的感情並不怎么樣。我爽快的答應,“行啊,免得老要我燒火做飯。告訴我,有人了嗎?” 爹問:“末桂嬸對你如何?” 是末桂嬸,這我倒沒想到。那時候劃分貧農富家,末桂家的成份不好,有一天進玉米地偷棒子,被大隊長發現,想趁機糟蹋她,是守秋的爹提一桿獵槍將大隊長趕得心驚肉跳。自那時,末桂嬸對爹一直很好,我也聽說過。喔,想起來了。爹進玉米地,娘煩燥不安,是不是因為末桂嬸? 瞎想瞎想,一個青頭棒子想那事,算什麼?! 但隊里的人自此開始議論紛紛。我每過一處,都能用眼睛餘光掃到有人對我戳戳點點。 一天黃昏,猴子伯把我拽進蘆葦叢,直接了當問我,“大夥都說你娘是你爹害死的,為的是想和末桂在一起。你有沒有懷疑的地方?” 我皺起眉頭,“不可能啊,爹娶末桂嬸商量過我呀?” 猴子伯急得圈圈跳,“你伢子蒙在鼓裡,這么跟你說,你爹跟你嬸好的時候商量過你嗎?” “我爹跟嬸以前真有事?” “嗯,真有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感覺爹騙了我。“那爹害娘是怎么害的?” “用藥最簡單!” 說起藥,我想起“三六粉”,撒腿就往家裡跑。跑進廁所,尋遍瓦縫,怎么也找不到那包“三六粉”了。 爹呀,真的是你害的娘啊?! 我的腦袋一轟,栽倒在廁所門口…… 猴子伯憤怒了,和一起捉狗獾子的漢子們處處刁難爹和嬸。有一次,隊里的人挑土築檔,使鍬的和用扁擔的半個小時一輪換,到爹和嬸面前時,卻被人從後面擠了。連續幾天,爹和嬸肩膀破皮了不能吭聲,腿爬軟了,慢一點後面的人就催。 爹和嬸無立錐之地。嬸整天滿臉愁雲。爹無神的望著我,“伢子,你害死爹了!” 我忿忿不平,又問那包“三六粉”的事,“你能說清楚嗎?” 爹搖頭,“我真不知道藥到了哪兒。前兩天,你貴叔的漁塘被人藥了,看是不是有人上廁所看到了,拿了去……?” “騙人!” 爹無可奈何。 夜晚,爹嬸已經睡了。猴子伯突然帶了一幫人踹開爹嬸的房門,把披頭散髮的爹和嬸從床上拖了下來。猴子伯說,“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在快活……想起伢子媽死得真冤,你們快活得下去……你不承認殺了伢子媽是不是?那好,從今天起,你們倆個分開睡,也不準關門。老子們每天留兩個人到你窗下。一來守護伢子,二來不準你們兩個快活。你們承認了就放過你們。” 猴子伯說到做到,只要看到爹和嬸在一起了,就來踹門。爹被整得精疲力盡,好幾次犁田,倒在地里,但沒一個人憐憫地上前扶一把。 爹嬸終於抗不住了。在一個風雨之夜向猴子伯承認了殺害娘的事。 那一夜,爹嬸的房門緊閉,外面風聲雨聲蓋過了一切……我既恨爹又可憐爹! 我問猴子伯,“既然爹承認了,為什麼不去報案?” 猴子伯嘆了口氣,說:“伢子,你恨爹嗎?” “恨,他殺了我娘!” “你還小,好多事不懂。他也是你的親爹,你不能太恨他。” 猴子伯欲言又止,“其實啊,好多事都出於無奈……” 我聽得迷迷懵懵。 “比如你要為娘報仇,報了案,你爹進了牢房,誰來撫養你?” 的確,我只顧憤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孤兒的命運我是親眼見過的…… 這以後,猴子伯攥著爹的把柄,一直不許爹和嬸再生養子女作為懲罰。我也一直對爹嬸沒個好臉色。 我十五歲時讀高中,嬸嬸終於承受不住精神壓力,瘋了。經常往外跑。爹出門一找就是幾天。 爹有一次送生活用品到學校,我照例領了東西,一聲不吭進了教室。上第二節課,有同學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爹怎么還沒走啊?” 我回頭一看,在操場邊,爹一直望著我的教室……血濃於水,親情不捨。我的眼窩一熱,淚水刷刷直流。 就在那個星期天,我回家看了一下。穿過蘆葦灘時,早沒了兒時的那份心情了。看蘆葦花搖盪在風裡,回想起爹和我在蘆葦叢里撿到野雞的陣陣歡笑……仿佛就在昨天。 家門緊閉。我沒有感覺到詫異……這個家給我留下的記憶太痛苦了! 猴子伯說,一個月前,嬸再次發瘋出走,爹出門去尋再也沒有回來…… 以後,有的說爹和嬸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有的說就在蘆葦灘上扎了個蓬子,靠捕捉野物為生;也有的說爹和嬸生了個女兒……種種傳說,莫辯是非。 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年冬天,隊里又一次組織燒荒。因為蘆葦燒過了,第二年才生長得茂盛。好多男人撐了船在河裡,準備像往年一樣撿躲避火頭慌不擇路栽進水裡的野雞野兔野狗獾子……但,這年沒看到,大家都很失望。 就在燒荒現場,猴子伯一臉黑血,癱倒在地上,從此中風不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