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地理位置,紅色文化,
地理位置
紅色文化
清晨,蔡窪村口走出一個身材不高的中年軍人。他面對茫茫雪原哈了一口氣,面前出現一團白霧。一隻喜鵲在玉樹瓊花的枝頭上歡快地蹦跳,把朵朵銀花濺撒一地。不遠處,一個戰士和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在嘀咕著什麼,眼睛卻盯著這箇中年軍人。中年軍人是粟裕,戰士是警衛員小侯,大娘是房東,叫李春華。
近幾天來,粟裕顯得格外輕鬆愉快,不必整天搬只小凳坐在軍用掛圖前了。他可以到村外散散步,看看雪景,有時候甚至給參謀們表演一段口琴獨奏。他覺得實在是天公作美,下個不停的瑞雪,不僅僅是農民的希望之花,更是他對付敵人的萬馬千軍!
兩天前,他收到了毛澤東親自簽發的電報,鑒於平津戰役的發展態勢,命令華野暫不對杜聿明集團發起攻擊,可做十天左右戰場休整。長期以來,由於戰爭需要,粟裕對天文、地理、氣象一直興趣強烈。面對紛紛揚揚的大雪,他又突發奇想,給毛澤東發去一個電報,請求給華野部隊延長休整十天。粟裕堅信,這漫天的冰雪和呼嘯的朔風,足可使杜聿明陷入絕境,而他的華野又可以減少大量傷亡,對那些主動要求出擊的部隊,他不置可否,就是說,不鼓勵也不反對。我部包圍圈,多為六七層,最淺的西面也有五層陣地梯次,杜聿明要突圍,插翅也難飛。昨天,1縱2師政委張文碧憋不住了,直接打電話給粟裕,請求組織部隊攻擊。粟裕不冷不熱地說:“急什麼?你要是把我的部隊拼光了,我對你不客氣!’’他擔心傷亡啊!
警衛員小侯快步走過來,小聲說:“首長,又到了敵人飛機來例行公事的時候了,回去吧。’’
粟裕意猶未盡,左顧右盼地往回走,從李春華身邊走過時,伸出指頭點了一下她懷中孩子的小胖臉蛋。
李大娘懷裡抱著的,是她的小兒子光明,有三歲多了,頭上總戴著個老虎帽,綴著許多小鈴鐺,整天叮噹響。這小傢伙可是司令部里的寵兒,一不小心,他就不知從哪個洞洞縫縫裡鑽進院子,圍著院子裡的石榴樹轉,像是系在樹上似的。李春華比粟裕年長十歲,但大家都喊她老太太。老太太在蔡窪的婦道人家中,可算是頭面人物了。丈夫在外行醫。她的大女兒是新四軍,現在仍在部隊工作。老二也參了軍。淮海戰役前,張震還給她大女兒牽線作媒,與自己的一位老部下結下良緣。華野司令部進駐這裡後,適逢老太太的大女兒從部隊回來探親。她告訴媽媽,自己的老首長張震就住在家裡,把老太太高興得直揩眼淚。於是,張震便成了這家的一門親戚,而老太太原來是要搬出院子的,這下也不用搬了。
老太太成了院子裡唯一的老百姓、局外人。她天天像看戲一樣,看著院子裡出出進進的前線戰將和機關人員,看著那些警衛人員,不厭其煩而又一本正經地敬禮,從中揣摸每個人的身份。慢慢地,她看出一些門道了。她悄悄地打量著粟裕。粟裕極少走出庭院,自然也就無法與駐地老鄉交談,就是與身邊工作人員也極少說話。只要粟裕拿了個小板凳在掛圖前一坐,人們說話的聲音也降低了,走路也繞著走,遠遠地避著他。開始,老太太以為這個瘦弱的司令很兇,人們怕他。後來發現不對了,粟裕與院子裡的人關係很好,有時與小戰士也有說有笑,從眼神中看得出來,在這個值得驕傲的院子裡,沒有人怕粟裕。噢,明白了,這個粟司令一門心思都在戰場上,實在是好辛苦啊!
只是被周恩來稱為“心細如髮”的粟裕,卻根本沒有注意這個李老太太總在關心他的一言一行。
粟裕喝咖啡,令李老太太很緊張,這個粟司令還真不一般,怎么喝得下那東西?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問張震:“老張,粟司令怎么天天喝鐵水?”
“鐵水?他怎么會喝鐵水?”張震確確實實給問愣了。
“就是那鐵鏽水,黑紅黑紅的。”
“啊。”張震忍不住笑了,“那是咖啡,咖啡。”
“加肥”?李老太太心中暗暗嘀咕,那東西能把人喝肥么?這么些日子,也沒見粟司令胖一點嘛。不過,那東西一定好喝,起碼與紅糖水差不多。她不止一次地觀察過,粟裕連好飯好菜都吃不香。有一回,老侯搞來了一隻老母雞,用溫火燉湯給粟裕喝。粟裕喝了兩口,就不吃了,又坐到地圖前去了。老侯來收拾碗筷時問道:“首長,怎么沒有吃呀?”“吃過了,今天的排骨湯味道很不錯。”氣得老侯差點沒掉眼淚。你看,連雞湯都吃不出味來,對這東西卻有滋有味,一天好幾杯呢!
張震特地倒來一點,請老太太品嘗,她很神聖地雙手捧起缸子,抿了一口,媽呀!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苦好苦喲!逗得張震直笑。
1948年12月16日,粟裕出現在蔡窪村口。這回不是看雪景,而是專門迎接分乘吉普車來開會的劉伯承、陳毅、鄧小平。
第一個來到的是劉伯承。
粟裕與劉伯承已經十幾年未見面了。十幾年前,劉伯承從蘇聯回來,經上海秘密到了革命根據地,毛澤東和朱德請他擔任中央紅軍大學校長兼政委。劉伯承則指名道姓將粟裕調到身邊,任軍事教官兼學員連連長。這段時間不長,但彼此印象很深,特別對粟裕來說,這段經歷,對以後的軍事生涯受益匪淺。當時劉伯承三十有八,滿頭青絲,精壯盛年;粟裕二十出頭,青春勃發,英姿瀟灑。
粟裕這個不輕易動感情的人也按捺不住了,踩著積雪趔趔趄趄地撲了過去,雙手緊緊抓住劉伯承手臂。兩人拉著手搖晃了好長好長時間。
“劉司令員,”粟裕終於開口了,“我們有十幾年沒見面了!”
“啊,對對!”劉伯承心中也牽掛著這馳騁江南的年青儒將。此刻,他心裡直犯嘀咕,這粟裕怎么長出一臉鬍子?!他摘下眼鏡又戴上,仔細地看了又看,呀,要是換個地方,肯定認不出來了。
第二個到來的是陳毅。
陳毅一見粟裕,不由大吃一驚。這位老夥計怎么消瘦成這個樣子?!陳毅知道,立下“軍令狀’’在前方殺敵,壓力無疑是很大的。但是,當年黃橋大決戰,血戰孟良崮,我們的條件比現在差得多,處境也要艱險得多,不是照樣指揮若定、大獲全勝嗎?莫非病了?陳毅心裡一驚,拉著粟裕的手往村里走,一進屋就命令保健醫生翟光棟給粟裕檢查身體,同時不無責備地看了站在一旁的蒯斯曛和俞傑一眼。
這時,屋內的情景十分有趣。劉伯承笑眯眯的臉(他不相信粟裕有病,但感受到了陳、粟間深厚的友誼)、老蒯無可奈何的臉、俞傑萬分委屈的臉和翟光棟認真檢查的臉,構成了一幅活動的畫,一首無言的詩。
“粟司令員,看你瘦成這個樣子!’’翟光棟隨陳毅去中野之前,也在華野司令部當醫生,與粟裕很熟。那時粟裕很結實,哪像現在,虛弱得叫翟光棟心疼。
“在小李家村時,首長們身體都還好吧?”粟裕問翟醫生。
“陳司令員你是曉得的,已經發胖了,還要吃肥肉,說也不聽,真拿他沒辦法。劉司令員生活有規律,也不太生病。鄧政委從來不生病,大冷天,天天用冷水沖澡。就是打黃維的關鍵時刻停了幾天,戰鬥一結束,又沖了,還用雪團擦身體,身體真好啊。粟司令員啊,看來你是重點保護對象了。’’
“打完這一仗,休息休息就會好的。”
“對,你就學打太極拳吧,向劉司令員學習。”翟光棟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沖冷水浴可不是一日之功,你也不一定能堅持,還是打太極拳,像劉司令員那樣,早晚一圈,保證百病全消。”
這一天,鄧小平與譚震林沒到,會也就沒有開。不過,蔡窪已熱鬧非凡,整個村子瀰漫著緊張而激動的氣氛。來了那么多車子,那么多掛手槍的警衛員!李老太太院子裡設了兩道崗,閒雜人員一律不準進,唯有李老太太例外。
12月17日上午,粟裕又來到村口,專程迎接鄧小平。等了一會,不見鄧來,倒是把劉伯承、陳毅引到村口來了。又等了一會兒,鄧小平終於到了。粟裕迎了上去,向剛下車的鄧小平敬了個軍禮:“鄧政委你好!’’
鄧小平還禮後,拉著粟裕的手說:“粟裕同志,你辛苦了,從你的眼睛,我看得出來,從戰役開始至今,沒睡過幾次好覺巴?”
“我還好,倒是鄧政委和兩位司令員辛苦,可惜我這裡沒有鏡子,不然,一照就知道了。”
鄧小平還要說點什麼,陳毅接上口來說:“大家都辛苦,華東野戰軍從臨沂打到碾莊,又從碾莊打到徐州,再從徐州打到這裡,消滅了蔣介石20多萬人馬;中原野戰軍從豫西打到豫東,又打到皖北,千里轉戰,消滅了蔣介石十幾萬人馬,大家都辛苦。當然,鄧小平書記最辛苦!”
說話間,人們已步行到了屋前。
粟裕忙把三位首長請進屋中坐下,警衛員立即獻上茶。鄧小平一邊喝茶,一邊看著粟裕桌上堆的不少文稿,其中有一篇《最後殲滅杜聿明集團的作戰方案》,便說:“好傢夥,全殲杜聿明的方案也搞好了。”
“還不夠成熟。請鄧政委與兩位司令員指正。”
“大家一起研究吧。怎么譚震林同志還沒到?”鄧小平問。
“早已通知他了,因山東兵團距此較遠,可能要過一會才能到。”粟裕答道。
這時張震進來說:“飯菜已備好,請各位首長先吃飯吧。”
“對,先吃飯。有什麼好吃的嗎?我們這幾位可是挺能吃的。”鄧小平指著劉、陳和自己風趣地說。
“好不好,不敢說,我們的炊事員老侯一再說先別吹,讓三位首長吃了再說。有一條是敢擔保的,那就是管飽。”粟裕笑著回答。
走進食堂,桌上的餐具雖是粗瓷大碗,菜是不錯的。老侯自濟南戰役在曲阜孔膳房“進修”之後,第一次顯示本事,可以說熔魯川湘特色於一爐。正當人們觀賞稱讚老侯的手藝時,譚震林到'。
鄧小平又感慨地說:“勝利在望,英雄聚首,可惜沒有美酒以壯聲色。”
粟裕接著說:“有酒,只是沒有四川人特別愛喝的瀘州老宜,’日。
供應處長王重立即拿出幾瓶紅葡萄酒。鄧小平一看,脫口而言:“好傢夥,還是正宗的法國紅葡萄酒呢!’’
“是從杜聿明、邱清泉那裡繳來的,光這類洋酒,就有兩卡車呢。’’粟裕作了解釋。
“打了敗仗撤逃,還不忘帶這些東西,他們腐敗得也差不多了。”劉伯承頗為感慨。
席間,陳毅祝酒:“曹孟德有詩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像我們這樣在短促的人生中能參加一場偉大革命,也算沒有虛度此生了。”
“是的,人生是短促而渺小的,但我們的事業是偉大而無限的。我提議為我們的事業乾杯!”鄧小平舉杯提議……
飯畢,緊接著開會,進行得非常緊湊。殲滅杜聿明集團問題,一致通過了粟裕的作戰方案,故未詳細討論。會議主要研究了淮海戰役後的渡江問題和部隊整編問題。會議中間休息時,總前委五位領導人在屋前那棵古老的石榴樹旁,拍照合影留念。會議開到下午7時才結束就餐。
晚飯畢,五位領導品茶閒聊。鄧小平點燃支煙激動地站起來說:“渡江之後,華野進軍華東,解放江、浙、閩、贛,中原野解放皖南、湘、桂,挺進西南;西北彭、賀解放甘肅、青海、新疆;東北林、羅解放華北後,挺進中南。這樣,到明年底,全國大陸基本解放了。這是毛主席的大體構想,我在這裡說出來,大概不算泄密吧。’’
這是陳毅在一年內第二次聽到全國勝利的話,年初是毛澤東講,歲尾是鄧小平講,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再也抑制不住勃發的詩興。他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南方朗聲念道:“紅旗直搏大江邊,不盡洪流湧上天;直下金陵澄六合,萬方爭頌換人間!”
劉伯承好像想起了什麼,也朗朗而言:“小住楊溝一月長,平衡左右費思量;彎弓盤馬故不發,只緣擒賊先擒王。北國摧枯勢若狂,中原逐鹿更當行;五年勝利今可卜,穩渡長江遣粟郎。”
陳毅立即驚奇地問:“劉司令員,你也知道這首詩?”
“是的,淮海戰役的勝利證明了粟裕同志提出的‘殲敵主力於長江以北’的構想是正確的。這個功勞永垂青史!”
這一下把粟裕驚呆了。他在南昌起義作為警衛班長,作為內勤勤衛之時,就十分敬重劉伯承將軍,視為長輩與老師,沒想到這位老師在這樣莊嚴的時刻,如此稱讚自己,難為情極了。他靦腆地說:“我哪裡有什麼功勞?陳毅和譚震林同志是知道的,我的意見是歸納了好多同志的看法,我只是總結、整理一下。淮海戰役的巨大戰果,是中央軍委、毛澤東同志和總前委常委指揮得好,廣大指戰員打得好,千百萬人民民眾積極支持才取得的。”
粟裕沒說完,門外有人喊:“報告。”機要參謀送來了一份電報,交給了鄧小平。鄧看了一遍又交給了劉伯承,並說:“中央催你和陳毅同志快點動身,到西柏坡向中央匯報。”
於是,當晚,劉伯承、陳毅帶著五位領導研究的渡江作戰建議和部隊整編方案,驅車北上,前往西柏坡向黨中央匯報。鄧小平回到小李家村。譚震林回到山東兵團駐地。粟裕仍留蔡窪村,指揮華野部隊進行戰場休整和部署最後殲滅杜聿明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