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過韭菜坪》是一篇散文，作者是黃鵬。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秋風吹過韭菜坪
- 作者：黃鵬
作品原文
秋風吹過韭菜坪
總覺黔西北今年以來最為晴好的天氣，都集中於一日之內，盡數贈獻給了韭菜坪。一早，當我們從赫章城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韭菜坪山腳時，明麗的日光已將整個韭菜坪點亮。沒有了霧氣的團團圍繞，這時韭菜坪的萬般景致透徹而分明。
從山腳出發，我們坐上觀光車一路逡巡而上，繞著巨大的山體忽左忽右，一點點地駛上頂峰。到了半山向下看時，才驀然發現這路道給人的視覺震撼力著實不小，於是趕緊掏出手機，啪啪地按下快門，拍下了一條“巨蛇”逶迤而行。
七年之前，我曾來過。那時的韭菜坪尚在謀建景區，不熟路徑，我們在縣城包來的計程車師傅也只曉得個大體方向，於是我們一路邊走邊問，其間經過無數的崎嶇與泥濘，最終也還是來到了這裡。
我記得那是條剛掘出來的泥路，鋪了層大大小小的石頭，車開到一半便頻繁打滑，勉強又上去一段後，就再也上不去了。當初的情景，如今我記憶深刻的有兩個：一是霧大天冷。我們下車後，發現五米開外什麼也看不見，而五米之內，所能看見的就是一團又一團的霧氣在眼前游弋，這時的霧如叢牆，仿佛無論你使出多大力氣，也無法將它推倒，因此感覺極為壓抑，而陣陣山風就在此時呼嘯而來，所過之處，冰冷與刺痛交相伴隨，讓人不禁連打寒顫。二是荒涼落魄。水泥道上用於圍擋的鐵索被破壞，這裡一截、那裡一段地散亂山野，加上不是花開季節，所以我們倒像是這無邊大地上無人管照的野毛孩。到了山頂，我們雙目圓睜，硬是看見有老農背著牛草從眼前經過，緩慢地進入到了迷霧之中。至今我仍確信，能讓人記憶深刻的並不一定都是美好，那些並不美麗的景致，也可以讓人一生難忘。
如果非要作個對比，你會發現，韭菜坪的今昔真可謂天差地別。就拿登韭菜坪這事來說，現在，韭菜坪不但有遊客步道、觀光車道，還有纜車、小火車和直升飛機。坐在小火車、觀光車或纜車上聽著有關韭菜坪的音樂遊目騁懷，別樣的情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多年前，要上韭菜坪，人們只能徒步而行。當然，相同之處也還是有，聽朋友說，這裡的天氣還是一如往初。如果不是特例，那么今天我們這個時候上山，看到的照例會是一片霧海，氣溫之低，也還是會讓人瑟瑟發抖。只是那種荒涼落魄如今恐怕已是一去不再復返了。本以為乘車到了山頂我們會是最早，誰承想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我們到達時，漫山零星地散落著不少遊客，他們或“走馬觀花”、或駐足拍攝、或晨跑鍛鍊，偌大的韭菜坪上，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落魄與荒涼。
山坡上，大風車似乎就在眼前，葉片各自指往不同的地方，無際的藍天鋪陳其上，遙遠的風聲徐徐吹來，風輪緩慢地轉動。極目四野，我發現只要是稍高些的山坡，都屹立著巨型風車，它們圍繞著韭菜坪四下分布，像一個個堅守著這方土地的哨兵。其實，除了最為根本的發電作用之外，它們應該也是韭菜坪上一道絕佳的風景。而這不經意間的攬勝，竟讓人內心生髮出些豪氣，想化身為其中一台，站立在這高高的韭菜坪上，任風吹雨打，冰霜雨雪，只以挺立的姿態源源不斷地將能量輸送給人間，讓更多的人感受到這光明與溫暖。
未到高點，我就已聞到了風中夾雜著的韭菜味道，有一點點的刺鼻、一點點的辛辣，算不上好聞卻也不令人厭惡。拾級而上，韭菜花就這樣一點點地展露眼前，到得半山時，高坡與矮處、眼前與身後滿是韭菜花。秋風的吹拂下，這些韭菜花搖擺著紫的頭顱與綠的身子，不知疲倦地舞蹈著，而掛在花間的晨露恰似一隻只明亮的眼，既無所顧忌地挑逗著遊客，又明目張胆地觀賞著這曼妙世界。
在我看來，能夠令人賞心悅目的事物不外乎二，首先是美。人們常說，美貌如花，可見在人們心中，無論是花團錦簇還是一枝獨秀，花，都是美的象徵與代名。其次是規模。以我個人的初淺感觀來說，若能一瀉千里、綿延不絕，憑藉這樣的氣勢與宏闊，縱然不是花而是並無生命的其它物事，也能讓人從這壯觀之中覺得出幾分美來。而此時我所站立的韭菜坪，數萬畝的韭菜花就這樣層層迭迭、一望無際，使它同時具備了花的美貌與物的遼闊。這樣的美，當是美的極致與典範，是大美和美的至高境界。
在韭菜坪，花是看不夠的，你沿觀光步道細走一遭，至少得三五小時，景區把這片段預告海分成幾片，並分別為之取下攬月閣、伏犀台等優美名字。如果長期沉浸在韭菜花香中，人多半是要奔跑起來或仰天長嘯。面對一件美到至極的東西，人們多半是會瘋狂或窒息的。韭菜坪上，這么多的人沉醉其間流連忘返，盡情地揮灑著笑語和歡歌，很難說他們不是受到了美的蠱惑。
作為一種多年生常綠草本植物，韭菜耐寒且喜歡在陰濕肥沃的環境中生長，在日照充足的乾燥環境中相反會葉尖焦黃，這也就不難理解常年雲霧繚繞的韭菜坪上，為什麼會生長著這么多的野生韭菜了。
關於韭菜，其實我並不陌生，我老家的屋後就有一片。那似乎是一小片廢棄了的土地，儘管沒人在意和打理，但不知何時，地上竟長了一片嫩油油的韭菜。春季，奉了父母的指令，我提把鐮刀到那土地上一轉，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抱韭菜。母親善於美食，春寒還料峭，春韭入菜來，那些年，將韭菜切細再與雞蛋拌勻後油炸，清香的味道令人垂涎。
江西兒歌“剃頭刀兒割韭菜，寅時割了卯時有”，是用來形容韭菜愈割長得愈快的，非常形象。我清晰地記得，被我割過後的韭菜，隔不多時日再去看時，竟又重新長出了叢叢韭菜葉來，甚至比之前的更嫩更綠更逗人歡喜。許是因了韭菜超強的生長能力，所以，對於經常食用的它，我倒是少有珍惜，總覺無論你怎么去蹂躪和使用，它都不屈不撓地長在那兒，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韭菜葉為扁平條形，多少次，我們去烙鍋店裡消遣，韭菜便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而對於韭菜花，我見得少，這次登上韭菜坪，我得以近距離地觀察，發現整個韭菜花狀如紫色雨傘，被花枝撐在頂端，極為好看。資料上說，韭菜的葉、花葶和花均可作蔬菜食用，具有補腎壯陽、健脾暖胃之功，又因含蛋白質、維生素等有益物質，故對孕婦極有好處，這著實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山海經》記載：“丹熏之山、北單之山、崍山、雞山、邊春之山、視山，其山多韭。”意思是說今天的內蒙古、四川、湖南或雲南等地的山上，都生長著韭菜。我有些納悶，覺得《山海經》理應再加上一個“黔山”的，因為就在黔之屋脊，這數萬畝的韭菜花海，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繞脫不開。
也許於我們每個人而言，內心中都深藏著一次旅行。而在與朋友的交流中，我一直持有一個觀點，那就是旅遊不必遠行。常常是這樣，當我們舟車勞頓去到他人的故鄉，卻不想別人也正長途跋涉、不顧千山萬水地來到我們的故鄉，仔細欣賞著連我們都還沒看過的風景。所以，縱然是浮光掠影，我卻也珍惜每一次在家鄉山水間的穿行，因為在我看來，家鄉，就有我賞不完的美景。
此次能上韭菜坪，緣於赫章正在舉行的一場登高比賽。這次登高，參賽的運動員們有福了，因為他們將從韭菜坪山腳一路向上，登至韭菜坪最高峰。在我們乘車上去後不久，一位運動員追上並超過了我們，看著他迅捷的背影，仿佛一點也不勞累，我想會不會是這滿山的韭菜花香給予了他能量，激發著他一路飛奔。在半山腰，我遇見了另一位帥氣的運動員，他在此次賽事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告訴我，他是上海人，這是他的第一次赫章之旅。我問他，我們這個地方怎么樣？他很認真地說：“我從沒見過這么壯觀這么美麗的韭菜花海，還有，你們這邊的山真高啊，看著它們，我情不自禁地有了一種想要翻越和征服的欲望！”是了，我想，對於美，我們的心態也各各不同：有的人也許只想靜靜地欣賞，有的人則想將其攬入懷中，而有的，則想把美征服，自己站在美上，做美中之王。
中午時分，活動行將結束，我們返回時，韭菜坪的天氣還是出奇的好。頭頂，直升飛機還在來來去去地運輸著旅客，路上，載滿人員的小汽車奔著韭菜坪而來，從車牌號來看，既有省內的，也有省外的，既有本地的，也有來自各個縣區的。於是我便想：無論來自哪裡，其實對於美，我們都殊途同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