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蘭

瓦蘭,原名楊橋。江蘇省人,是朦朧詩之後中國詩壇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被譽為“短詩之王”。

基本介紹

  • 中文名:瓦蘭
  • 別名:短詩之王
  • 籍貫:江蘇省
  • 身份:詩人
人物簡介,人物評價,

人物簡介

他的詩始終追求一種自由精神。在高樓即是天空的年代,人們忘記了詩人,詩人的名字變得暗淡。不幸的是,瓦蘭作為一個詩人的名字出現在這個時代,並給詩歌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79年開始寫詩。1983年辭職專業寫詩。1984年出版第一本詩集。1986年,開始現代史詩《夜巡》的寫作至今,這也是漢民族第一部現代史詩。

人物評價

在二十多年漂泊不定的生活中,瓦蘭從未停止過創作。詩歌對於他,幾乎意味著一切,儘管他曾以各種不同的面目行走於江湖。在模糊的生存中,惟有詩人的身份是永恆的。生活曾經窘迫的瓦蘭說,支持他繼續寫詩的,除了一直幻想完成一部《神曲》式的史詩,還有他遍布全國的眾多狂熱的詩歌愛好者。他們分布在不同的行業,但卻對詩有著天然的興趣和鑑賞力。
理解瓦蘭,需要藉助於兩個關鍵字:“突然”和“坐在”。突然是個變數,而“坐在”卻賦予了變數以高貴性。正如他的寫詩軌跡,“1979年的夏天,我在小河旁的樹蔭下乘涼時突然開始寫詩。第一首詩《無題》只有兩句“ 四月無景色,遍地菜花黃”。從“突然”寫詩到“坐在”詩里,這本身就是詩歌的命運,也是詩人的命運。因此,瓦蘭說:“光明坐在黑暗的懷裡”。
評論家余傑在論及瓦蘭的詩時說:詩人是使用另一種‘星際語言’寫作的人。在余傑的眼裡,“瓦蘭是一個獨特者,他自動遠離主流詩壇,二十多年來一個人寫自己的詩歌。當“寫詩”這一行為需要利用種種媒體上炒作的事件來“證實”的時候,瓦蘭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沉默,他的寫作與這一切外部的喧鬧無關。瓦蘭始終把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孤獨者和邊緣人身上,他是弱者的朋友、是窮人的夥伴。今天的詩人一般都故作神經質的模樣,而瓦蘭卻始終是一派豐收的農夫的安寧與滿足。”
學者夏可君也高度評價了瓦蘭的作品。他自問道: 在一個不再相信和需要美的時代,美的命運將對每一個真正的詩人構成考驗。詩人瓦蘭在漢語詩歌於九十年代放棄抒情與唯美的品質之後,在激烈的內心依然堅守這兩種信念,將會給漢語帶來什麼樣的啟示?他的寫作將為漢語帶來什麼樣的話語事件?他又自答說:詩從未存在過。她一直在暗暗地發芽,她如此透明,如此之小,幾乎不需要存在。詩人瓦蘭的詩輕輕照耀與守護著已愈來愈脆弱的、發芽的漢語。
2005年3月,瓦蘭出版了他的最新短詩集。這本詩集嘗試採用了彩色印刷的方式,並配有亞洲最佳攝影師馬福江先生的攝影作品。青年詩歌評論家木朵先生為其中最重要的作品創作了註解。瓦蘭是當今文學界最為獨特的人物,他對於世俗化、庸俗化的堅決抵制以及始終遠離所有流派的態度,讓許多人心存敬意。有人認為,他是魯迅之後,中國最有思想的文人。
他的人格魅力主要建立在追求獨立思考的自由精神上。他對現代詩歌的主要貢獻在於:從白話文出現至今,他使新詩的表達方式與內涵產生了實質性的突破。他豐富了漢語語言的多樣性與差異化。瓦蘭的短詩通常只表達一個主題:關注生命。他認為強調“生命的價值”與“生命的尊嚴”能夠提高個人的素質。
詩人坐在世上
1
詩人坐在世上,望向天空大地,就像翻閱一本書。書名可能是:天地之間美麗單獨的靈魂。
幽靈閃爍。燭火呈現於黑夜的表面。樹像手臂一樣升高。風和話語穿過久遠的年代停下。就是這一切,讓詩人坐在世上。
未能證實的一切讓詩人坐在世上,坐在美好事物最終要去的地方。他在那裡學習寫作,學習聆聽和沉默不語。
單獨、秘密地坐在世上。這一狀態好過“詩意地居住於世”或者“行吟于山間湖畔”,因為“坐”本身具有決定性,它的高貴無需言明。
里爾克說,詩人是秘密的存在。
2
詩人的心坐在世上。不需要睜開眼睛,不需要說話和觸摸。
月亮明亮、單獨,它的高貴無需言明。就像詩人的心坐在世上:當永恆飄逝,那具幽藍的骷髏依然坐在沙漠深處。
飛鳥、星星和魚越過了世上所有的房間,所有房間的所有黯淡的椅子,所有黯淡椅子的所有溫暖的紋理。人和獸被黃昏包含,放在盒子裡,成為驚人的記憶和夢。雪飄下,雪從天堂某處的一盞燈上緩緩飄落。我們會漸漸相信:世界是更美好的世界的萌芽。
我們從詩人那裡得到了我們在短暫一生中得不到的東西。我們推開詩人的心,詩人的臉,發現我們仰望已久的星空如此高貴,不可思議。
薩松說,我心裡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3
詞語就像馬匹,或者偶爾被風吹動的燭火。它們是跳躍的,有生命的。但是你不可以期望它們隨時會跳躍。
詩就是詞語沿著它的坡度往上走。
也可以這樣假設,詩就是美好事物提著燈走在回家的路上。這盞燈就是詞語。它指向明亮、警惕、溫暖和希望,毫無疑問,它也指向完全相反的另一面。但是燭火最本質的意義是孤獨,而且它願意始終保持孤獨。讓我們反覆重溫巴什拉提供的場景:難讀的書被燭火照亮。
在精神的黑夜,詞語的燭火升起,照亮並催醒了馬匹,照亮並催醒了道路。
巴什拉說,我們必須把詩作為第一次聽到的詞語來聆聽。
4
《瓦蘭詩選》所要解決的正是詩人的狀態、詩歌情景和用於聆聽的詞語的問題,因而顯得重要。
在這個詩歌精神匱乏的時代,瓦蘭先生能夠以詩人最質樸的形態“坐在世上”,保持詩歌心靈的純潔和本真,這是讓人吃驚和感動的。
我們十分重視《瓦蘭詩選》中一些精妙的短詩。這些短詩提醒我們要對習以為常的世界保持警惕。詩人告訴我們,通過放棄和批判,詩歌存在獲得了新的方向和質量。
上帝為了試驗他的權威而讓約伯受盡折磨。我們聽過很多詩人和哲學家談論此事,其中有一位詩人認為,約伯的痛苦枯燥無味,因為被剝奪財富、喪失子女和罹患絕症在人世間並不特別。我們不可能僅僅為了痛苦而寫詩。
這也是《瓦蘭詩選》的主要意義:詩歌揭示秘密的存在。
瓦蘭詩中的肉體與靈魂——程一身
我不知道別的動物有沒有死亡意識,反正人是情知自己必死而活著的生命體。這種死亡意識固然會讓人感到恐懼,卻也能時時激發出一種超越死亡的力量,從而在向死而生的張力結構中更好地發揮生命的價值與潛能。從這個角度來看,人生就是以死亡抵制死亡的過程。第一個死亡不同於後者的肉體死亡,它指的是死亡意識以及由此引發的相關實踐。從根本上說,一個人的死亡意識越強,就越有可能活得更有意義。如果說死亡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人們的生活方向也不為過。意識到終有一死這個道理後,中國人對得道成仙、長生不老的渴望與實踐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這種實踐一方面促成了中醫學的誕生,至於得道遊仙不過是自欺欺人之舉,真正能慰藉人的還是青史留名。中國人特別具有冥頑不化的功名之心,這種對功名的忠貞不捨反映的正是以短暫某永恆,以精神超肉身的價值取向與人生策略。中國古人認為青史留名的主要途徑有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到了魏晉時期,曹丕則把位居最末的“立言”提到了空前的高度:“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只要文章寫得好,就可以“聲名自傳於後”,這對終有一死的人自然產生了無比的誘惑力。
從本質上看,功名屬於人的精神層面。精神從來都不是憑空產生的,它是作為高級動物的人所特有的一種活動,儘管它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可以反作用於人的肉體,甚至可以脫離肉體直接進入文學作品。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精神是在肉體這種物質的基礎上生成發展起來的。因此,沒有肉體精神就失去了存在的基地。這是最簡單的實情,遺憾的是,越是簡單的東西越容易被忽略。正是基於這種認識和對真的尊重,我在《北大十四行》的跋中說過這樣的話:“我並非單純肉體美的吹捧者,但也不盡信魯迅先生所稱道盧那察爾斯基所說的那種‘真善美之合一’。我不否認有些作品能達到這種境界,但是,在這個真善美與假惡醜並存的世界上,太多的所謂‘真善美之合一’製造了太多的騙局和沒有肉體的感情。”“沒有肉體的感情”大量出現在文學作品當中,被美其名曰“藝術真實”,這其實是半真半假的藝術,而不是什麼“真善美之合一”。正是從這種感受出發,我閱讀了瓦蘭這個富於智慧的詩人的短詩集。因此,我就想從靈魂與肉體的關係以及肉體在瓦蘭詩中的位置來談一點認識。
《瓦蘭短詩集》分為“絕境”、“春天”、“鄉村”和“愛情”四部分,每一部分選入的詩作都是32首,時間跨度為20年(1979—1999)。從題目上看,這些詩有意取消詩歌的題目,其中有不少詩題目完全一樣,如“鄉村”中有六首詩都叫“鄉村小夜曲”,別的詩選題也很隨意,抽取詩中的一個詞,尤其是頭幾個字作為題目,看似有題其實無題,如集子的最後一首詩叫《讓我》,其中有兩句話我覺得可以作為理解瓦蘭詩歌的入口:“讓我別再因情慾而拋棄肉體”,“讓我理解肉的深處是否有愛”。這兩句詩足以表明瓦蘭對靈魂和肉體的認識以及由此體現在他詩歌中的靈肉觀念。
“讓我別再因情慾而拋棄肉體”,這是一種認識的轉變,它說明詩人此前也是把情慾抽離出來加以表現的,就象把肉從骨頭上剝離開來放在盤子裡,似乎肉是從盤子裡直接長出來而與骨頭沒有任何關係一樣。瓦蘭詩中很多次直接寫到“靈魂”(有時使用和死亡相關的“幽靈”這個詞),如“你的靈魂在銀河每時每刻不停地飛逝”,難道這就是“藝術真實”?“只有愛情留下柔軟的頭髮”,《花瓣》中的這句詩恰恰是用女人的頭髮使愛情得以具象化。但這絕非一個簡單的手法問題,在這裡,頭髮不只是愛情的具象,更是愛情的組成部分,這才是頂重要的。在書的第四部分“愛情”里,這一點表現得尤為突出。如“我愛你修女般的純潔和裸體時的囂張”,試把“裸體”等修飾成分刪去,看是什麼效果。正是基於這種靈肉合一的認識,瓦蘭寫出了如下的詩句:“禿鷲帶著人骨和靈魂飛往天堂”,這表明天葬是對死者身(人骨)心(靈魂)的雙重引渡,靈魂離開了身體只能是一個空洞虛幻之物。 “我的靈魂找不到我的身體”,如何理解《思鄉》中的這句詩?它顯然不是直接針對自己的身心分裂而言的。在這裡,身體已經成了故鄉的原型,然而,詩人回鄉的情形卻是“短暫的故鄉,找不到我出生的馬廄”。故鄉是一個人的根之所在,如今竟陌生得找不到一絲和自己出生相關的跡象,正是所謂的“我的靈魂找不到我的身體”。由此可見,這句詩表達的是一個漂泊者沉痛的鄉情。正是在這種感慨的基礎上,詩人對自己的一生做出了這樣的預言:“在沒有神靈的異鄉行走/在過錯中過了一生/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悴然死去。”
第二句“讓我理解肉的深處是否有愛”,這是確定的,愛就在肉的深處,因為作者接著說:“用什麼詞才能準確表達我的愛”。瓦蘭的“靈肉合一”觀就這樣在得到間接確認的基礎上輕輕地滑過,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是如何把這種深藏於肉體之中的愛挖掘出來加以準確的表達。瓦蘭的智慧完全體現在他的表達之中,而這已經超出了本文論述的範圍。
不僅如此,瓦蘭還有一種把植物肉身化的傾向,如“早晨有時是一個瞬間,凋謝的花朵像肉體/它變得清晰時,突然又失去方向”(《早晨》)“麥穗在秋天呼嘯著穿出肉體/農民歪戴著帽子/有節奏地用鐮刀砍斷它們的細腰。”(《農民和他的女兒》)
對於一個以肉身為支撐的靈肉合一論者來說,他無時無刻不意識到肉身的局限性:肉身的衰老,疾病以及疼痛,死亡與腐爛。凡此種種,無不增強了詩人內心的焦灼:“我們說:時間消逝,其實是自己消逝。”這裡表達的是衰老,而疾病以及疼痛更是瀰漫全書。長期的病痛體驗讓詩人直接把疾病當成了喻體:“雲象疾病飄來飄去”。總之,在詩人眼裡,“……生活像一場疾病被堵在半途/追不上遠去的醫生。”至於死亡可謂全書的主線,其中反覆出現的駭人意象當屬“腐爛”,什麼在腐爛?死亡的肉身。在《我的童年》里,詩人就已經意識到“我的手和骨頭會腐爛……/生命像蛀空的死鳥還給了大地”。《我只要一天》中有這樣的句子:“靜寂的海洋深處,埋葬著腐爛的心”手和骨頭也好,心也好,在詩人眼裡,“冰雪消失的河底腐爛的髒物已化為泥土”,似乎從又回到生命的起源,無從區分了。
但是詩人絕非被動的承受者,他留下來的篇章足以和死亡對稱。
訪談:我只服從心靈的需要
小蔓:為什麼很多人看不懂詩?
瓦蘭:詩歌是極端個人化的表述,它並不傳遞知識與常識,因此許多大學中文教授、詩歌研究專家、詩人,其實也看不懂很多詩。這無關緊要,因為某個偏僻的鄉村裡的那個平時沉默寡言的青年,已經一眼就看出了它的奧妙。當然也有很多高學歷的讀者,是完全明白你要表達什麼的。詩歌的讀者幾乎和他們的年齡、學歷、職業、閱歷沒有太大的關係,它依賴於讀者的天賦、興趣和感悟力。中國的教育體系里缺乏最基礎的現代詩歌教程,這是現代詩歌失去了讀者的主要原因之一。
小蔓:你為何喜歡'突然'這個詞?
瓦蘭:'突然'是我的詩歌態度,也是我對人生的看法。詩歌是無預謀的、無準備的、瞬間靈感導致的心靈的事物。哪怕是在創作史詩的時候,儘管事先做了大量工作,並且對結構進行了漫長的構思,但是在創作的過程中,它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東西,你事先並不知道的東西。它'突然'而來,讓你震驚並滿足,這並不是你之前想得到的那些東西,它是新鮮的陌生的東西。當我'突然'離開這個世界,我不會驚訝,我已經虛度了太多的光陰。
小蔓:為什麼詩中不能有很多形容詞?
瓦蘭:詩歌的創作是一種不可預見的、事先無法設定的、根本無法形容的過程,它是心靈某種未知的感悟,拒絕並排斥你已經知曉並掌握的知識與常識。因此不應該用很多形容詞來傳遞,形容詞只能削弱它傳遞的準確性。
小蔓:你一天最多寫多少首詩?一般是在什麼狀態下寫詩的?
瓦蘭:我一年只有四個月寫詩。另外的八個月基本上是閒逛與旅行。我一天最多寫過三十首短詩。在有強烈願望的狀態下,我寫《夜巡》這樣的史詩時,可以連續寫十五個小時。沒有願望時,一首也不會去寫。我只服從心靈的需要。
小蔓:你最喜歡吃什麼菜?你的詩中有這些菜嗎?
瓦蘭:我最喜歡吃:清炒萵筍、鹹菜燒肉、韭菜雞蛋加鮮牡蠣湯、臘魚和鹹肉、山藥、少量的海鮮。不過我沒有錢經常吃這些菜。我的詩中偶爾會有這些菜。
小蔓:你為什麼喜歡沒有出現過的東西?沒有出現的東西就是好東西嗎?
瓦蘭:我只追求未知的、神秘的、從未出現過的景象,讓想像力與創造力發揮到最大限度。我對現實世界中已知的一切不感興趣。我只喜歡沒有出現過的新鮮事物,我只服從心靈的需要。現代詩歌要求寫作者具備真正的創造力和洞察力。探索本身永遠會面臨失敗。它的風險主要來源於所探索的領域已經陳舊,當然道路本身也會突然消失。現代詩歌有時候會顯得新鮮親切,也會拒絕任何試圖曲解它的人。它的本質是開放式的,有能力的閱讀者可以隨時參與。
瓦蘭——出軌的詩人
說到採訪一個詩人,最多的反應是“詩人?!這年頭誰還寫詩!”也是,這年頭,似乎早已不是出詩人的時候了。可是,瓦蘭沒有工作,只能叫做詩人———剛出版的詩集耗費了他17年的時間。為此,他把自己封閉在農村,寫了7年,之後,他漂泊到北方,寄居過好幾個城市,又寫了10年。他還想再用10年續寫自己那部“史詩”的第三部。
■國小勉強畢業,上完中學當農民
瓦蘭,原名楊橋。1965年生於江蘇省射陽縣一個有30多戶人家的臨海農場,距離最近的汽車站,騎車得需要4個小時。瓦蘭的國小,幾乎是在爸爸要求校長開恩的境況下,用了6年時間,從一年級終於升到五年級,“每門課都沒考及格過,20多分的樣子。”
儘管學校的功課一門都考不好,但瓦蘭卻對語文課本里的詩感興趣,“尤其是李白寫的《靜夜思》,讀完後我頓悟似的脫口而出,我也可以寫詩。”坐在流淌的小河邊的柳陰下,瓦蘭說出了平生第一句詩:“四月無景色,遍地菜花黃。”
愛上寫詩的瓦蘭,上了國中後,語文開始學得出奇的好,作文、演講年年拿到學校的第一名,校長甚至開始輔導他,讓他代表所在縣參加全國作文大賽。
但這並沒有改變瓦蘭的命運。中學畢業後,瓦蘭和他所有的同學一樣,沒有人考上大學。他回到臨海農場,開始幫助父親養家餬口。他承包了13畝稻田,還養了8頭黑豬。每天瓦蘭挑著兩大桶豬食,走過一里半地去餵豬,每次要挑3回,一日挑三次。苦得累得瓦蘭到現在一看見豬心裡就害怕。就這樣,瓦蘭沒有放棄做詩人的夢想,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下,他每天讀著僅有的,從農場裡蒐集來的詩集到夜裡兩點。
第二年,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父親終於將他辦進縣城。“看見路燈,我高興得不得了,路上還有燈呢?”說這句話的時候,瓦蘭興奮地摁滅一直抽著的香菸,額頭刀刻般的抬頭紋更加明顯了。
■辭職寫詩
用父親爭取的名額,瓦蘭進了江蘇省大豐黃海製藥廠,做包裝藥片和回收酒精工作。寫詩的欲望也變得
越來越逼真強烈,詩歌在瓦蘭的心底蓬蓬勃勃長起來。“我決定出詩集,起名叫《純潔的誘惑》。”瓦蘭說,“沒有書號,就直接印刷了,花了500多元錢。當時我每月工資40多元。”
在同一個縣城,當時還有一個比瓦蘭更瘋狂的詩人,叫茹礎耕,戴高度近視眼鏡,筆名“盲人”。“他賣了200CC血,換了些路費,去了風靡朦朧詩的北京城。”瓦蘭說,“他找到北大教授謝冕,為縣城詩人的詩集寫了序,另外還帶回一包詩,未名湖文學社出的《中國新詩潮詩選》。”瓦蘭從風塵僕僕回鄉的“盲人”那裡借了兩本,朦朧
詩派的代表人物北島和顧城的,看了一夜,突然大喊一聲:“詩還可以這樣寫?”“那夜,我內心的震驚就像發生了8級地震。詩歌也能如此自由地寫。”瓦蘭掐滅菸頭,點燃了另一根煙。
那天晚上,瓦蘭心裡確實發生了地震。第二天,他向工廠提交了辭職書,離開了父親好不容易幫他謀到的不再養豬種田的工作,開始專職寫詩生涯。按照朦朧詩的形式,他用10天時間寫出一本
詩集叫《自畫像》,詩中寫道:“我坐在沙灘上,莊嚴的紅色,曬紅了我的思想。”
1985年,他獨自從上海坐火車到廣西南丹縣參加平生第一次筆會。從南丹縣獨自翻山越嶺,前往白褲瑤族,居住了三個月,參加過瑤族人的許多活動。三個月後,他直接坐火車到了北京,認識了北京詩人刑天、微茫、雪迪等等。三個月後,他又去了南京,遇到了當代最重要的詩人程尚。
■20元一本的詩集能賣700元
從1986年的春天開始,瓦蘭又回到江蘇農村,開始了《夜巡》的創作。在江蘇響水縣,靠近潮河的一個村子裡,瓦蘭住在遠房親戚的家裡,每天就是看書,靈感來臨的時候,詩便飛舞著寫下來。
後來,瓦蘭又去了射陽縣農村的外婆家。
就這樣,瓦蘭隔段時間換一個村子,“我的親戚全部都在農村,那段時間我就輪流住在他們家。”瓦蘭說,“當地生活費用很低,付給親戚的費用每年少則300元,最多沒超800元。”
在農村7年的寫詩生活中,瓦蘭靠著每年發表作品獲得的1000多元稿費維持所有的生活開支,“那些年,我基本上不花錢。母親也給支持一些,儘管她不理解我為什麼執著地寫詩。”
在農村生活,瓦蘭真正用於寫詩的時間每年約4個月,其餘時間都用來去外地向同行請教。
1993年,瓦蘭開始對單調的農村生活感到厭倦,另外一個原因是他覺得寫作本身碰到的難度與高度,在農村解決不了。於是,他決定到城市向有學問的人請教,先是到了南京,找到了詩人程尚,在得到指點作品的同時,也住在程家。在程尚的幫助下,瓦蘭參與主編了一套詩集,獲得了7萬元
的報酬。這也成了瓦蘭後來10年城市生活的所有資費。
瓦蘭一直沒有工作,在城市裡生活了10年。“我的生活本身比較節儉,一直吃飯很簡單,有時吃兩個饅頭,或者一碗麵,或者一份便當。”他從來不買新衣服,有時穿的是朋友的舊衣服,他花大力氣洗乾淨了穿在身上。身上的新衣,是每年回家時媽媽給買的。
生活如此窘迫的瓦蘭說,支持他繼續寫詩的,除了一直幻想完成一部《神曲》式的史詩,還有他在全國早就擁有100多名狂熱的詩歌愛好者,“他們分布在不同的行業,但卻對詩有著天然的興趣和鑑賞力。”瓦蘭還感動於這些讀者對他的支持,“他們買我一本詩集,有人寄來700元錢,最少的也寄來50元,詩集的定價才20元。”
歷經17年磨難,也耗盡了瓦蘭的心血,他的《夜巡》終於面世,瓦蘭自己說它是一本永遠缺席並偏離了主題的詩書,“儘管對生命與美的主題貫穿全書,但是它依然顯得孤立而無所依託,整本書就像一座遊動的懸崖,讓人無法進入或靠近。”從現實中“出軌”的“詩人”,如同在刻畫自己。
瓦蘭說,現在他只想賣掉這部詩的手稿,“賣完了,我立即到一個山里蓋一個兩層的木屋,養兩匹馬,寫一輩子詩,完成這部詩的全部。
瓦蘭的詩:疼痛的言辭和萬美的虎神
詩從未存在過。這世上並沒有詩。
詩的存在從來都是秘密,詩的秘密只是在生命的消逝中消逝著、在時間的到來中到來著卻又從不抵達。
詩人來到世上,坐在天空之下,行走在大地之上,但天空與大地卻不屬於詩人,她們都永遠只屬於詩歌的隱秘財富:天空合上了瓦藍瓦蘭的書卷,大地掩藏了消失著的道路--所有的故鄉都"睡在苦澀的酒里,世界杳無人跡"。當世界不再閱讀天空和不再銘寫大地,這世界就拋棄了美。
在一個不再相信和需要美的時代,美的命運將對每一個真正的詩人構成考驗。詩人瓦蘭在漢語詩歌於九十年代放棄抒情與唯美的品質之後,在激烈的內心依然堅守這兩種信念,將會給漢語帶來什麼樣的啟示?他的寫作將為漢語帶來什麼樣的話語事件?
詩從未存在過,但美卻無處不在。因為美,只有在美之中,詩的秘密才會如此慷慨,才會豐盈地給予卻又永不窮盡,雖然這給予也是秘密的,她讓詩人生活在秘密之中。在《秘密的生活》中,瓦蘭寫道:"找梯子的鴿子,伸手抓住生活/她跟著天空/眼裡藏著人類最後一滴水/她沒有翅膀飛往天堂。"詩人瓦蘭執著又決絕地嚮往著這不可能的飛翔的夢想,在一個美被遺忘的時代,詩人的存在只是淚水,只是在"搬起疼痛的虛無",甚至只是:"天空生下的醜孩子/在人群里秘密生長"。但這醜孩子的命運卻要把那消逝的美再次"牽進自己的肉里"。
秘密的消逝為詩人帶來疼痛,她到來又不抵達的誘惑則重新激發出美。但疼痛的並不是我們的意識和感官,而是生命的元素,生命的意志力在追隨那消逝中把元素轉化為詠嘆的氣息,而且在疼痛中銘寫那消逝,疼痛著的就是生命的言辭。但是詠嘆和銘寫還必須獲得節奏,還要進入時間的等待之中,而等待則依賴於對美的信心。雖然曾經在《經典的生活》中:"神讓我們摸了一下,/並沒有讓我們看見。"但現在,我們只能"用一生的心碎找它,走得太遠/我們零落地經過天空/有時像···睡在岩石上生病的虎"。詩人瓦蘭將為我們重新找到那萬美的虎神。
天空是瓦蘭的書卷,蘭色或藍色是詩人瓦蘭命運的顏色。一層層地鋪展開藍色就是讓語詞被生命的元素所席捲,藍色將變幻生命的情調,而且滲透言辭的面容。
藍色的天空首先是上帝神性秘密的顯現:"上帝用藍色的尺寸丈量黑暗的風暴"--藍色是最初的召喚,並喚醒著孩子們的聲音,在他們朗誦的呼吸里,"有憂傷的上帝的藍色/太陽催亮女人繡出的虎",在現代漢語詩歌喪失了她吟詠的質地之後,詩人瓦蘭藉助《頌歌》為我們重新帶來舌頭與嘴唇、處女的呼吸和妹妹的憂傷;--上帝用他藍色的眼睛看護著少女們,山谷的野花才會跑到她們的舊裙子上,少女的夢是生命與美的秘密一起隱藏的所在。隨著這世上少女們不再被燕子點燃童年憂傷的火苗,這世上也沒有了少女,而神聖的少女是美最初的學校。尤其當詩人把少女與野獸和妖精重疊又分離後,少女作為詩性的存在會更明確,那是"隱藏在女人心裡的女人",也如同"永遠疼痛並飄"著的被毀容的雪花;詩人只為所喪失的少女的氣息而傷神;--但一旦美不再被信賴,藍天會被仇恨所塗黑,燃燒的生命就被黑暗"抱住":"如黑暗的世界被黑暗拼在一起",這黑暗如同瓦片刮傷詩人的臉,黑暗吞噬著世界,詩人只能在"音樂中以淚洗面",詩人又在撿拾著神聖的瓦片,因為在那上面詩人可以誠實地觀看消逝的萬物;--"藍尺纏著夢裡的天空/它暗示或象徵什麼?/我陷入絕境多年//藍尺捲曲在我黑色的空包里/那細小的數字,無法作為禮物獻人/它測出我離深淵的距離"。世界已經遺忘了美自身的尺度,美不再被當作禮物,美無法給出去,這是生命的哀傷之源,上帝睜開藍色的眼睛,才會有愛流溢出來。
神聖的藍色照亮天空,並牽引我們閱讀的視線,柔情的藍色是寫滿秘密文字的書頁。當上帝這個牧羊人離棄世界,那書頁是"丟失的少年的頭顱與酒",是屬於天空的頭顱,現在誰還會用頭顱在世上行走?如果是文字,而不是影象和自然事物,帶來了最初的陌異與驚訝--是的,詩或文字從未存在過。那么,詩人的天賦就在於把事物書寫成文字。
詩人所及之物都將變成文字,這是美的奇蹟,漢語是否由此可以找到她喪失已久的肉身?--《女媧》:"一座高山倒在大地上/她出門把它扶起",以及"大雪和好天氣一樣買下了一切/我知道你經歷了不幸/海鳥一起抱著海洋"--詩人想像的奇詭表達出語詞的巨大身姿,那是最初的和日常的站立起來的語詞。詩人對語詞姿勢的敏感還表現在對這個小時代的描繪上:"時代變矮了"--一個沒有墓志銘、無力寫出悼詞的時代--只是"死前變矮了的母雞。"當詩人說:"把馬牽進我的肉里"--這馬是一匹什麼樣的馬?它是馬嗎?或者它是馬鳴聲?是生命的幻覺?也許它是生命的元素!如同海洋捲走一切的力量!馬的奔跑帶來時間也帶走時間,只留下它豐滿的肌肉紋理和精緻明亮的腳踝所傳遞的節奏。詩人的一生都被她牽引,都跟隨那消逝的力量,因為肯定與追隨消逝,生命而豐滿。這馬其實是對消逝的命名,馬是語詞,虛無或絕對的語詞,是被揉進生命、把骨頭熬煉成植物或元素的語詞,當語詞生長於骨頭和元素,就承受時間消逝的擊打。詩從未存在過,她只是作為語詞的疼痛進入生命的秘密。以致於詩人想從皮膚中抽出語言,這追隨的《動力》達致最高的山頂,直到生命重新被一隻美麗的母鹿生育--詩人的語句雖然很短,但意境卻極其深廣。
我們甚至想說,瓦蘭的詩在語句的意象上艱難保持了漢語古典詩歌的神韻;但又融進了絕對異質的元素--比如那上帝的藍色,美的絕對神聖維度--比如一種新的歌詠語氣,這語氣在疼痛中、在寫作的困難中克服技巧--詩人有時把它刻畫為一個字--"絞"--以獲得節奏,以擺脫現代漢語詩歌對西方詩歌的模仿。
疼痛的虛無是對虛無的忍耐,生命有時會因沉痛而喑啞,詩人總是把疼痛與猛獸相關聯,這也是把語詞帶入元素,因為飢餓和疼痛的"豹"也會流淚。當生命渴望飛翔,當"飛禽總是在平靜的光陰里敲門"時--"我打開自己的肉",讓事物和時間來到體內,讓它們在皮膚里嗷叫,直到"生命流出豹的傷口",直到"風景陷落在我們的體內"。而抒情的風景就是你的兄弟,背景的肉身化還原著絕望,並使之極端化,外在曖昧泛音式的境況與體內記憶的陷阱--來自血液里的消失而有無法割捨的至深情愫--一起渴望著拯救。
在對抒情的反思中詩人也在拯救抒情,要穿越一個不再抒情的年代有多么難!我們已經賣掉了象徵的雁和奶牛,詩人們就只能把他的"臉和鮮血一起抵押"以求贖回美。於是詩人在絕望中開始抓住"抒情的豹"和夢到"追花的少女",就進入了時間的秘密--"母親疼痛的手是十匹受傷的馬"--無盡的愛撫伸向逃逸的時間!不可見的馬也是語詞的幽靈,詩從未存在過,或許馬作為她的幽靈就是人世間美的事件發生的見證者與倖存者。
當詩人讓"幽靈帶領著靈魂單獨地飄",這也是對古老漢語陷入咒語的美即"妖精"的拯救。在古典漢語所凝結的美中,"少女-飛禽-妖精"是美的秘密在世界上被扭曲的瞬間投影,但它要等待詩人瓦蘭為我們在一個美沒落的時代發現出來。這哀傷就更內在,在生命的血質中隱藏的更深,對我們生命的騷擾更不可言喻。而且它只能通過異質的美來重新發現,這就是"妖精"向"天使"的變形,以及作為種族"人質"的帝王向生命的神聖"人子"的"發芽",請聆聽詩人的一次次呼喊:"人子啊,孤獨的人子啊!發芽的人子啊!"--很多的主題還有待進一步展開,尤其我們還沒有觸及詩人長詩中的主題。
但時間還必須在美中被保留,追趕時間的力量來自何處?詩從未存在過,那隻萬美的虎神從何處向我們跑來?從語詞的懸崖或語詞與語詞的深淵裡?萬美的虎神會為詩人帶來"桂冠"?那虎神是從中國文化質樸的年畫與剪紙上、從水墨的宣紙和文人或帝王的衣袍上跑出來的?它萬千變幻中的虎紋同時帶來孤獨和修辭、死亡和音樂、權力和柔情。或許當她與黃金一道被現代的詩人們夢見時,只剩下色澤和悠長的眼神了。
或者"老虎"也是傳說中的倖存者--但如果虎神已經遠離,誰能做到"用血點燈看門/里的每一個人"?虎神為我們帶來生命的燈嗎?
虎神照亮童年的《歌謠》:"虎神,請不要偷走我童年的全部/留一盞燈給失眠的媽媽/你看那浩浩蕩蕩的魚群/之中,花環的表妹最/矮···"--這些句子如此的唯美,如同克利或米羅的畫,虎神似乎完全在畫或文字裡面,又完全在其外,只是一道消逝著的使觀看可能的光線。而且,詩人繼續寫道:"虎神····打開黎明的門勸孩子不要和猛獸搏鬥"--在這裡,虎神是冥冥中的家與美的守護神,虎神守護的家雖《小但是溫暖》:美麗的花,世界的瓶,天堂的樹與孩子們一起被召喚出來。
但虎神依然與生命的《疼痛》有關:"我坐在年邁老虎的酒館裡/沉默的漆匠一片一片把牆塗紅/窗外,萬物消逝/血湧向山谷"--衰老的虎還掌管著酒這詩性的元素,但美秘密的力量已經在自身書寫,帶著疼痛,生命的紅色不可抑制地向外噴涌,覆蓋那消逝的時間--"我是我惟一的讀者/直到死亡搶走我手中的書":時間成為顫動的書卷,疼痛的血液在上面書寫,與死的搏鬥需要虎神的力量嗎?
或者,虎神就生長在我們體內,當中國文人一次次慌亂地從肉體到肉體,從地址到地址掩埋自己的激情時,她作為秘密的力量抵禦著絕望與生命的潰敗。虎神在風中與風一道奔跑,撕裂著周圍已經死亡的風景和大地。甚至"死亡死了以後"--比死更大的遊戲如何隨著時間的秘密一起到來?詩從未存在過!
詩從未存在過。她一直在暗暗地發芽,她如此透明,如此之小,幾乎不需要存在。詩人瓦蘭的詩輕輕照耀與守護著已愈來愈脆弱的、發芽的漢語。
詩人是秘密的存在
--詩人瓦蘭訪談錄
●採訪者:大衛○被訪者:瓦蘭
瓦蘭是當代傑出的詩人之一,1965年8月出生於中國江蘇省,1993年出版詩集《風居》轟動詩壇。他的短詩巧妙;別致;空靈;他用十三年時間(1988年-2000年)完成了一部長詩《七》(由七部組詩組成)。程尚認為:他使詩歌存在獲得了新的方向和質量。瓦蘭不喜歡都市,寫過一些抨擊環境惡化的文章。關注靈感的原動力和新鮮度。他的理想是找到一個有山有水,風景秀麗的地方終身寫作。2001年3月第一個星期五的下午,《今日東方》雜誌記者大衛在北京採訪了這位神秘的詩人。
大衛:你是如何寫作與生活的?
瓦蘭:我經歷過高山與困境,沉船與夜行,遭遇災難與激情。常常在生活中走到絕境。受盡旅途的折磨。我根本不想動,卻無法在任何一個地點久留。短暫地棲居在一些朋友之處。羞愧萬分。沒有任何一個地點屬於我的定居地,至少現在沒有。我盡力克制自己,放棄一切幻想,每天用十個小時,寫一部長篇小說《夜巡》。它將給我的生活帶來保障。生活是一件大事,嚴峻地推到了我的面前。以前我從未重視過它。更未想過,通過寫小說來保障簡單地生活,現在卻成為唯一的路。它正變的清晰,並成為可能。明年八月之後,我必將獲得幸福。能和家人在一起;能自由地寫詩、思考、閒逛;聽音樂、睡懶覺、給雪迪發伊妹兒;喝新上市的綠茶、有錢住旅館、把詩歌的純粹與先鋒保持到七十歲以後。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理想。至於寫詩,是不敢輕易發表的,突然非常苛刻地要求自己,特別滿意的也就是幾首詩。另外,長詩《七》的寫作與修改也花費了大量的時間,1988年,完成第一部分時,寄給了當時《十月》雜誌的編輯、已故的詩人駱一禾,他回了一封很長的信,字跡認真而清秀,寫了13頁紙,非常具體地按段落進行分析,明確指出了較薄弱的章節,他大概是我碰到的最嚴肅的編輯了。1998年夏季的一個午後,在整理舊物時,偶然又看到這封信,由此,我覺得有必要對整部詩重新修改,整段整段地刪了很多,又重寫了部分章節,花了三年時間。這幾年,我一無所獲,除了還活著,還能思考與寫詩,也算是一種收穫吧。另外,完成了長詩《七》。同時,開始另一部詩《夜巡》的寫作,估計2010年能夠完成。
大衛:《夜巡》是一部什麼樣的作品?
瓦蘭:《夜巡》共有七卷。表現人在脫離神性之後的遭遇。刻意體現生硬與麻痹的一面。揭示人的秘密的處境。
大衛:那應該是部史詩。
瓦蘭:史詩稱不上,是一部大詩。一個時代喪失了人文精神的時候,這個時代的人便喪失了靈性。在高樓就是天空的年代,人們忘記了包括詩歌在內的許多東西,公眾熱情的減退正合乎詩歌作為這個時代一種寂寞的工作的本質。李白、屈原吟誦過的家園,早已不復存在,事過境遷,歷經戰亂、腐朽、內患、動亂、物慾的人們,早已麻木了。因此,現代漢詩受自身使命的驅使,時刻關注人在脫離神性之後的各種境遇,通過對客觀事物的神秘性的揭示,刻意體現詩的本質啟示和人本精神,並把重塑精神生活作為使命,試圖為人的生活提供詩性的保障。不管你是否需要這個保障。也不管它是悲觀的,還是理想的;今天依然把詩歌作為信仰的人,從未放棄思考,他知道崇高有時是不幸的。
大衛:今天的詩人和浪漫主義時代的詩人有和不同?
瓦蘭:當汽車代替了馬車,飛彈代替了短兵器,人類真正的浪漫主義便消失了。唐代的詩人騎馬、乘一葉扁舟;今天的詩人住高樓、坐捷運。場景和觀念變了並不重要,關鍵是關注的東西變了。物質至上的時代,即使你有浪漫的情懷,也無法實現。比如,看到一片樹林,想讚美它的美麗與神奇嗎?但是如果你知道,有人正計算著它們,能製造多少家具或棺材的真相,你肯定受到了影響,你的視角變了,你想揭示最想揭示的秘密。你會聯想到很多,現代人類揮霍無度,消耗資源,離覆滅不會遠。這個比方很不準確,因為影響詩人寫作的因素實在太多。但是今天的詩歌,同樣為重塑精神生活,提供了一種可能。
大衛:你是哪裡人?
瓦蘭:嚴格地說,我沒有故鄉。
大衛:你從何時開始寫作?
瓦蘭:我真正的寫作還未開始。
大衛:最初的創作與生活怎樣?
瓦蘭:在我絕望地長到17歲的時候,我只能寫一些"四月無景色,遍地菜花黃"之類的句子。幾乎死亡的命運和令人窒息的生活,迫使我拚命地讀書。到二十二歲,我出了一本詩集。幾乎都是對北島的詩的刻意模仿,因為沒有書號,印了幾百本,全被沒收了。我從未提過,不是它太稚嫩,而是沒收者居然把它燒了。我出生於一個臨海農場,在那兒,一直生活到19歲,之後,去了北方。1993年出版了《風居》;同時編了《中國先鋒詩選》;《詩歌上帝》等詩集。在書店裡賣的不錯。1988年至2000年完成了長詩《七》。1985年,朦朧詩傳遍中國,而我對中國詩歌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縣城裡有位叫茹礎耕的詩人,戴高度近視眼鏡,筆名"盲人",對詩非常狂熱,他賣了三百CC血,換了些路費,去了北京。一個月後,從北京回城,全身都是塵土,帶回來一包詩。當晚,我借回去讀了一夜,太激動了,他媽的!朦朧詩,我一下子被徹底震呆了。詩,還可以這樣寫?那時,文學社團很多,在一次文學聚會上,我讀了一首意象派詩人H.H的重要作品《熱》,全場所有人都不知所云,而我一眼就明白它的意思。由此,我斷定自己是有詩的天賦。
大衛:北京的詩人對你幫助大嗎?
瓦蘭:我比較幸運,先是找到了微茫(大仙),後來跟著刑天,刑天比我寫得好。和刑天寫詩比賽,一坐下來就寫十首以上。那年很窮,有時和刑天撿菸頭抽,刑天又領我認識了雪迪、戴傑、剪萍等人,記得有一次雪迪不在家,我們就在一個通宵的熱氣騰騰的包子店坐到天亮;大仙后來又帶我去芒克那裡,並見到了楊煉。我虛心地問楊煉,如何寫出好詩,他露出大師般的微笑:必須把詩放在歷史文化背景中考察。我又問他:你如何評價北島、顧城他們?他的意思,現代漢詩的發展,主要靠他了。其實,我喜歡不同風格流派的東西,過了好幾年,我才漸漸形成自己的用詞習慣和象徵體系。我非常感謝刑天,有時爭執得很厲害,甚至相互敵視,但他幫助了我,那個從小地方跑來的外省的詩人。
大衛:你受過那些作家的影響?
瓦蘭:很多,英國意象派詩人,龐德、屈原、但丁、艾略特、史帝文斯、卡夫卡、馬爾克斯,多得數不過來。但是,真正影響我的還是中國當代詩人。因為,他們提供了橫向的直接的提高詩藝的機會。早期的,後期的都不錯。我很長一段時間憑天賦活著,年輕時很狂熱,周身的血液為詩涌動。但如果沒有遇到程尚,我不可能成為一個傑出的詩人。程尚原名張偉弟,蘇州人,和我同齡。這是一個真正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人,當我帶著北京的興奮,到南京找他,本想眩耀一下,他卻冷靜得近似冷酷,嚴肅地對我說:你必需拋棄所有的詩人。我剛被楊煉表揚寫得不錯,又要拋棄?他說:必需拋棄,寫你最好的東西。我就在程尚那裡斷斷續續住了五年,直到真正學會了寫詩。詩人藍天也跑過來聽他讀詩。我們每次都被他的詩打垮。
大衛:程尚是誰?怎么從來未聽說過?
瓦蘭:程尚寫詩很少發表,從不在詩壇露面。有點詹姆斯.喬伊斯的味道。他的作品十分獨特,他說:"詩就是詞語沿著它的坡度往上走。"很絕。他給我的新書寫的序中,有這樣一段文字:上帝為了試驗他的權威而讓約伯受盡折磨。我們聽過很多詩人和哲學家談論此事,其中有一位詩人認為,約伯的痛苦枯燥無味,因為被剝奪財富、喪失子女和罹患絕症在人世間並不特別。我們不可能僅僅為了痛苦而寫詩。1993年程尚出版了詩集《靈魂》(一部長詩)賣得不錯。程尚的詩十分出色,機智、有趣、理性,令我愛不釋手。
大衛:你如何評價當代詩歌?
瓦蘭:在這個詩歌精神普遍匱乏的時代,詩人們如果還能夠以最質樸的形態,保持詩的純潔和本真,不斷地批判和超越自己,像巴什拉說的,把詩作為第一次聽到的詞語來聆聽。當代詩歌的成就依然高於其它任何形式的文學作品。同時,當代漢詩的成就高於,任何同時代的國外詩人。
大衛:你如何看待詩人們的寫作?
瓦蘭:當詩與人相遇時,情景是令人不安的,這一點不易察覺。因為詩與人之間必需建立一個平衡關係,那怕是一個平衡點。北島說過:詩,是一種危險的平衡。詩具備神性的光芒,儘管我們努力表現人在脫離神性之後的各種境遇。刻意體現詩的本質啟示和人本精神,使詩的神話被提升,詩的神性光芒使詩人藉助詩的力量而擁有靈性。詩人是普通人,但他身上有靈性,更象半神半人式的高級物種,他象鷹一樣盤旋在人群的上空,俯視一切,不放過宏大的主題,也關注微小的細節,他落在人群里,不會被湮沒,因為詩人通過詩的內涵,已在無限時空中獲得流傳。里爾克說:詩人是秘密的存在。詩一旦完成,立刻拋棄詩人而去,它有自己獨立的生命形式。
大衛:你認為,詩人應該具備哪些本領?
瓦蘭:首先必需具備語言能力,沒有語言能力,就無法完成一首好詩的創作。語言能力的獲得需要多種條件,比如天賦、刻苦訓練、經驗、創造性(往往是獨創的)等等,在人類的發展中,詩之所以保持了它的魅力,正是因為不斷地被創新與提升。第二,對客觀事物的認知深度以及對詩的認知深度,這種認知同樣由諸多因素構成。詩人去看大海不是看海水。每一次看到的大海不一樣。他可以在海邊看,可以在高山上看,在天空甚至潛入深海去看。詩人需要不停地消解自己,他必須喪失或交出,直到完全消失,而留下詩。第三,豐富的想像力,聯想能力以及對"生命"與"生存"的最基本的關懷精神。還有一些其它的本領。
大衛:詩的價值是什麼?詩人的價值是什麼?
瓦蘭:詩通過幻像的謎一般的語言,通過對客觀事物的神秘性的揭示,顯示出它應有的本質啟示和人本精神。詩關注一切。不管你是否聆聽,詩都在發言。它的價值正是為人類不斷重塑精神生活提供了夢幻的基礎與可能性。
詩人的價值在於他以生命為代價去追求虛無,不管他是陷入或超越了虛無。卻為人的生活提供了詩性的保障,不管你是否需要這個保障。
大衛:你能否比較一下詩和其它藝術,比如音樂、繪畫?
瓦蘭:音樂用聽覺的形式來傳遞它的起伏,跳躍,高潮,始終和聆聽者一致;而繪畫是視覺形式,直接呈現。詩,通過文字來傳遞,漢字本身的形式感往往包含著意想不到的含義或隱喻,因此,它更加撲朔迷離,大眾接受它也更難。當然,前衛的音樂,繪畫,詩歌都需要非常專業的知性條件。這一點,它們是相通的。如果沒有知性條件或專業知識,你不可能真正弄懂他。
詩人加入宇宙的秋天——程尚
在高樓即是天空的年代,人們忘記了詩人。詩人的名字變得暗淡.但不幸的是,瓦蘭作為一個詩人的名字出現在這個時代,並給詩歌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02年1月,由廣州花城出版社出版的《瓦蘭詩集》,一經問世,便引起了詩壇的廣泛關注。在詩集出版幾乎絕跡的今天,瓦蘭還在一如既往的寫詩。
瓦蘭陷入了詩歌的深淵,因為他執著的創作本性,也因為詩歌才能為他提供的知性的條件。他關注複雜人性中不易激活的麻痹或生硬的一面。刻意體現詩的本質啟示和人本精神。作為文學存在,他的任務似乎是要表現人在脫離神性之後的各種境遇。瓦蘭的詩與眾不同。一是他一直追求的自由精神,使他的詩常常飄忽到現實世界之外;他的詩只表現一個主題:生命與生命的想法。
和那些令人難忘的詩人一樣,瓦蘭面臨著難題。但他用全部詩歌發展了"我",使"我"得以神話般提升。在他史詩式和絕唱式的作品中,人生活在具有詩性保障的黑暗中,詩人把培育光明的靈魂作為使命。這些詩還隱藏著恆久的質問與回答。在瓦蘭身上融化著悲觀、激情和理想主義。為了解除全部予盾。他必須喪失或交出。雖然當代很少有人以生命為代價去追求虛無,也很少有人因為追求虛無而陷入或超越了虛無,但詩人的情感勞作使其在痛苦的保護下趨近最大的最親切的虛無,那裡涌動著全部力量和愛。
我相信,在詩歌女神的庇護下,詩歌田園及其耕種者將加入宇宙的秋天,並優美地通過這個節日。詩人的存在沒有任何前提,不管人們是否聆聽,詩歌都在發言。同時這個講台是永恆的,正如瓦蘭的出現在這個時代一樣。
瓦蘭把詩歌作為信仰,作為天空,作為自己終身遊蕩的大地。在被文學指定的寂靜之中,他遭遇一種使命,試圖恢復詩歌固有的本質啟示和人本精神。他坐在黑暗之中被詩歌照亮,不為詩歌送行,就為詩歌看家。經歷美,孤獨和真實。他的唯美主義傾向,證實了他對美的信任,使美的命運神奇地出現在人間。
我們在物質的漩渦中依然相信,文學是精神導致的崇高的事物;我們又被告知,崇高有時是不幸的。這個由瓦蘭先生敘述的故事,講的是一件事:不管你是否需要,詩的幽靈一直在人間遊蕩。同時在人類悲劇性的前提下,瓦蘭的唯美詩篇,僅僅出於對詩歌與生活神聖的一面的熱愛。
在物質之上的年代裡,詩人瓦蘭正在完成孤獨的秋天之旅;這也許是一個殘酷的旅行,他自己卻並不在意現實生活中的一切。他說:寫詩時非常愉快。既不修改,也不思考。瓦蘭的短詩,許多人都很喜歡。如果一定要給他冠一個稱謂的話,那么,他就是真正的"短詩之王"。
我們曾經擁有的——雪迪
喔!很好,酒宴後的甜茶薄餅涼風
溫柔的小姐嫵媚端莊
園丁坐在花園的陰影里發獃
七月的樹枝金燦燦的
幸福到處都是。她的額頭出奇的冰冷
猶如黑暗裡的礦井
你好!母牛,
糟廄的馬燈催亮了你的睡眠
菜場己空
午後的農夫忙著脫粒
他的妻子象米勒畫裡的婦女,想著水果與食物
我認識瓦蘭是在大約十七、八年前。那似乎是一個夏天的下午,空氣乾躁;瓦蘭和一個寫詩的朋友來到我在北京中醫研究院紅樓的住處。他那時剛開始寫詩。1990年1月我離開北京前往美國布朗大學。此後我們就保持通信聯繫。我注意到瓦蘭寫詩的技藝在不斷精進。
我選擇“母牛的睡眠”做析,是因為這首詩寫的鄉村味十足。“喔!很好,酒宴後的甜茶薄餅涼風”;甜茶、薄餅、涼風,3個名詞、3個意象並列,潛在地模擬了古詞的風格。“溫柔的小姐嫵媚端莊,園丁坐在花園的陰影里發獃”。詩人乖巧地描述了一幅田園圖:那天的空氣甜甜的,陽光明亮;漂亮的女人們閒散著;園丁在休息時想著心事。“七月的樹枝金燦燦的,幸福到處都是”。這景象不僅很甜美,而且充滿歡樂和幸福。也許是因為瓦蘭也擅長繪畫,因此這首詩給人以很強的視覺感。適宜和精煉的感嘆使畫面充溢著情緒,這是我喜歡這首小詩的一個原因。而“她的額頭出奇的冰冷,猶如黑暗裡的礦井”。女性在第一節的結尾再次出現,加強了詩人對淑女戀慕的傳達;也由於使用了“黑暗裡的礦井”這一比喻,使此詩顯得微微沉重了一些,從而避免了整首詩的輕飄。
“你好!母牛,糟廄的馬燈催亮了你的睡眠”。仍舊是鄉村景象;仍舊是喃喃的低語,伴隨著村舍里的燈光和牲畜打著響鼻的聲音,這一切都非常親切,帶著柔情。也許是因為瓦蘭生長在江蘇鹽城,習慣了鄉村的生活,習慣了大片的麥地和牲畜跑動的景象,因此這首詩寫得自然、親切,並帶有懷戀的情緒。這也是我們所深深懷念的:那些昔日的麥地如今樓群聳立;那些池塘和小溪如今已被碎石填平,覆蓋上瀝青,成為一條一條的高速公路。我們往日漫步、思考的地方如今已是超級市場,那裡時常垃圾滿地、人頭聳動。“菜場己空”,牛群和畜廄也己經消逝了。但在這首詩里,詩人仍舊固執、懷舊地描畫著:“午後的農夫忙著脫粒。他的妻子象米勒畫裡的婦女,想著水果與食物”。
這一切僅發生在城市藝術家的想像和願望中。
記住我們曾經擁有的,並把它描繪出來,展現給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繁忙的人群。這是做為一個藝術家的榮幸和責任。“母牛的睡眠”一詩使我們隱隱地感覺到那些消逝的美好的事物,他們曾經在“過去的”明亮的陽光中發生,帶著甜味,充滿幸福感。就是這種召喚的願望和再現的能力,使我們在今天仍舊具有品嘗果子的鮮味和讚賞食物的芳香的能力。
我在做析時將此詩做了一點改動。我刪除了“幸福撒得到處都是”中的“撒得”二字;我也刪除了此詩的最後一行:“資本家的生活象鱷魚一樣令人羨慕”。我以為使詩結束在“想著水果與食物”,使詩顯得完整、乾淨,突出鄉村生活的主題。在此向作者和讀者說明。
三個瓦蘭——歐陽斌
瓦蘭的聲音
今天,瓦蘭的聲音從電話的傳聲筒里進入我的耳朵,瓦蘭的聲音有點陌生,與我在10月初聽到的瓦蘭的聲音有區別。第一次聽見瓦蘭的聲音,我的酒量被赫了一下,因為我感受到瓦蘭的酒量,我並沒有與瓦蘭喝過酒,瓦蘭的酒量被瓦蘭的聲音泄露了。我喝酒的時候就無端地想起了瓦蘭的詩--微醺的、持久的、永不會醉掉。於是,瓦蘭的詩被再次從信箱里調出來,瓦蘭有時是躲在了信箱里的一個人,我打開信箱的時候,像是在勸慰一個孩子從他的積木屋裡出來--在我看來,瓦蘭多少有點任性的、隱逸的、不易被發現的花仙子氣味。
瓦蘭從聲音里出來了,你看。
瓦蘭的顏色
瓦蘭有母馬的色彩、雪峰巔未被覆蓋的草皮的色彩、拖著慧尾的石頭的色彩;瓦蘭做夢,夢有色彩,瓦蘭有時是分不清現實色彩的一個詩人;瓦蘭看人,色彩從眼裡流出來,他不知道這是色彩;瓦蘭寫詩,他用鋼筆在電腦螢幕上亂劃著名滑鼠拒絕的色彩--這是我想像的瓦蘭,並不是真實的瓦蘭。
瓦蘭從我身邊路過,其實是瓦蘭的顏色塗畫了我的視線,瓦蘭沒有顏色,如果非得認定一種,瓦蘭的顏色是瓦蘭色的。
瓦蘭本人一定是一個色盲。
我讀瓦蘭的詩,像是在過一條河流,你說它是什麼顏色的。
瓦蘭的細節
房間裡有瓦蘭的部分細節,瓦蘭後來老坐那兒,像要把自己坐老下去。瓦蘭沒有更多的細節和氣息,瓦蘭是一個男人?
瓦蘭寫詩用符號,小提琴的符號、藍尺的符號、夜間和觀察的符號、詩人雪迪的符號,瓦蘭是隱喻的瓦蘭,有點曖昧,有點閃靈,有點幽浮,甚至,有點女性。
瓦蘭的眼裡,蒼蠅是美的,這多少有點噁心,那是因為我們沒有瓦蘭的心境。
瓦蘭的身上,秋風吹亮了菜園,烏鴉餓了,公鹿不知去向,神秘的動物,死前透出毛皮的光亮。
瓦蘭有一天會死去,草在他的身邊迅速地綠,麻雀飛來終於找到了草籽。
瓦蘭用細節打電話給我,說他一生的細節只在一些分行里呆著。
我關掉電話,瓦蘭另外一個部分的細節也被關掉了。
閱讀瓦蘭
一切閱讀都暗示著一種合作,而我進入瓦蘭詩歌是一次偶然的合作。我打開界限論壇,看到元勝的留言:請歐陽關注一下瓦蘭的詩。至此,我的點擊並沒有什麼特別意義:我進去了,我出來了。我出來的時候喉舌間多了一點點濕潤和清涼的東西,像剛剛經歷了一小會兒薄荷。事實上,我走在瓦蘭詩歌長廊的當頭,就像走在關掉前門的某個藝術家的畫廊里,燈光為我一人打開--能感受到畫家剛剛離開,油彩在畫布上濕潤著。瓦蘭的詩就是這樣的,得在周遭的喧譁靜謐之後閱讀。他取代了漏掉的音樂、必要的色彩、觀察時微弱的呼吸和走動。沒有過多的激動,有黑暗和一隻不願早睡的螞蟻的對話;沒有附庸,有步履與階梯安靜的上升;甚至沒有共鳴,只有兩條相反道路最終的相遇和碰頭。
一切閱讀都暗示著一種合作。我與瓦蘭的合作是愉快的。
謝謝瓦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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