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地主資產階級聯盟的國民黨的黑暗統治,愈加動搖崩潰,那它對於它的敵人——中國共產黨與在它領導之下的紅軍和千百萬革命的工農民眾,就愈加兇惡的進攻和推殘! 國民黨本其一貫的“寧願中國成為帝國主義的殖民地,不讓中國成為獨立自由的蘇維埃中國”之政策,不惜出賣中國的全部,求得國際帝國主義的大力援助,企圖用武力和各種反革命的方法,來壓平中國的蘇維埃運動和廣大民眾的革命鬥爭。他們認定為中國民族和工農民眾的解放事業艱苦戰鬥的紅軍為“赤匪”;認定真正脫離帝國主義的羈絆成為反帝國主義革 命的根據地的蘇區為“匪區”;認定蘇區一切男女老少的革命民眾為“匪”;認定在東北四省冰天雪地中與日“滿”作拚死戰鬥的義勇軍,也是“馬賊盜匪”;認定抗日反帝運動是應該“殺無赦”的舉動;認定工人罷工,是搗亂後方的“不法”行動;認定想脫死求生對地主剝削稍有反抗的農民都是“土匪”,應予嚴剿;中國一部分知識分子的左傾思想。也被認定是“反動”思想,應該嚴加取締的(有一個法西領袖,對我說,東北義勇軍是“馬賊盜匪”,左傾分子應一律予以暗殺)。
總之,在國民黨的中國內,抗日有罪(殺無敵!),降日無罪;反抗帝國主義有罪,投降帝國主義無罪;在東北四省拚命戰鬥的義勇軍有罪,輕輕斷送了東北四省的張學良反做了副司令和行營主任;愛國有罪,賣國無罪;反抗有罪,馴服無罪;進步思想有罪,復古運動無罪;揭發各種黑幕的有罪,對黑暗統治歌功頌德的無罪;總括一句:革命有罪、反革命無罪!在法西斯蒂國民黨看來,中國的犯罪者,不亦多乎?!無怪於法西斯蒂的蝦兵蟹將們,在他們“唯一領袖”蔣賊指揮之下,鎮日夜忙個不得開交,征剿,轟炸,偵察,逮捕,審訊,監禁,槍斃,斬首,總想將中國所有革命分子殺滅淨盡;即是想將中國一切進步的光明的革命的因素和力量,毀滅淨盡,使中國沉淪覆滅下去,永不能自拔自救!因此,國民黨的監獄中,就充滿了這種革命的犯罪者了!加上中國工業倒閉,農村破產,商業凋零,國民經濟總的崩潰,失業群,飢餓群,赤貧群之日益加厚,奸,拐,詐,騙,綁,劫,盜,竊,自然一天加多一天:這本是地主資產階級國民黨黑暗統治的當然結果,而國民黨卻以嚴刑峻罰,加之於這些為生活所迫,走投無路的不幸的人們之身上!還有,國民黨政府因徵收“煙捐”,獎勵和脅迫人民種煙;因收“特稅”舉行“鴉片公賣”,保護和獎勵人民吸菸,現在對於無錢購買“菸民執照”的菸民,又要處以槍斃和監禁,這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以上的一批犯罪者,也成了國民黨監獄廣大的補充軍;而且這種補充軍,源源而來,永不斷絕,也。他支持了所謂司法官吏們典獄官吏們打之不破的飯碗!在中國百業凋零、經濟破產的當中,而能“孤島獨榮”向前發展的,大概要算是監獄這一部門了吧!各地監獄,都有人滿為患之苦!據國民黨“偉人”們報告,全國監獄,計有囚犯七十餘萬人,實際上是不止這個數目,再少也在一百萬人以上,這也可算是值得報告的一個偉大治績吧! 在這一百萬四人中,有百分之幾十是革命的政治犯,因無統計,當然不得而知,但總不會是一個小的數目。這一百萬餘囚人,在黑暗.污穢,潮濕,熏臭,冬天凍冷,夏天悶熱的籠子裡,爬著,動著, 掙扎著,生活著!饑渴,寒冷,鞭撻,屈辱,疾病,死亡,永遠象影子一般,伴隨著他們!他們心中的煩惱,悲痛,憤恨,恐怖,可以說是無窮盡的,只有海洋的深廣,才能與之比擬吧。有那個文學家,能夠將國人們苦痛的心情,曲折地描畫出來呢?我想是很難的。監獄是苦痛的堆場,是病菌的酵室,是黑暗的深淵,是“死之家”,是“石造的柩”,它是建築在被統治階級的赤血與白骨之上的。從前,我是知道中國監獄一般的黑暗情形,但沒有入過獄,還不能十分親切的知道。這次,因我領導的錯誤與軍事指揮的無能。致遭失敗,被俘入獄,現在已歷時四個月了。
自入獄後,親眼看見國人們憔悴黃瘦的嘴臉,親耳聽到國人們的悲嘆和哀號,親身受到一切殘酷的待遇,迫得我不能不在未被法西斯蒂匪徒們殘殺之前,將獄中情形,描寫出來,使全國紅軍和革命的工農民眾,知道他們同生共死患難的戰友們,正在國民黨監獄內,挨日於,受活罪,更加激怒起來,加緊奮鬥。迅速摧毀國民黨的黑暗統治,為一切被槍殺,被斬首,被活活地折磨而死的戰友們復仇!囚禁我和劉同志等的,是駐贛綏靖公署軍法處的看守所。在三個月以前,還是所謂“委員長行營”軍法處看守所,因主力紅軍西征,蔣的行營移武漢,行勞的軍法處長帶著他的一夥兒,也移往武漢去了。於是江西“剿赤”事業,就由蔣之親信——顧祝同劊於手來執行了。新任軍法處曹處長委下來了,他又帶著他的一夥兒來接受了軍法處的各部差事(國民黨的官吏,都有自己親信的一群“老人”,他們奉自己的頭兒為“老上司”;“老上司”升了官,這群“老人”也要跟著升遷,“老上司”調任他職,這群“老人”也是要跟著去的。例如,顧祝同是曹處長的“老上司”,曹處長又是軍法處各部門新任官吏以至看守長看守兵的“老上司‘’,這樣便形成了一個集團,一個伙兒,真象唱戲的班於,生淨旦旦.全有,作奸舞弊,就很順手方便了)。
在北洋軍閥統治江西則,這裡原就是軍法處,一切危害軍閥統治的分子,統抓在這裡,以“軍法從事”殺掉的。趙醒儂同志就在這裡被殺。以後國民黨軍閥照舊以這裡為軍法處,八九年來殺了幾多共產黨員紅軍戰士和工農民眾,因我不能去翻閱他們的檔案,自然無從知道,但總不是少數吧。由這裡批准在各縣殺掉的,為數更多。所以這軍法處的主要作用,是屠殺,監禁那些要推翻帝國主義國民黨在中國的統治的革命分子,以及“不安分”、“不馴服””的工農,是殘殺他們的階級敵人的屠場,磨難一切革命者的地獄,與上海工部局的西牢作用相同。當然,這裡進關押著一些其他的罪犯,然只占少數,他們終究是同階級的人,對他們只是警戒警戒而已。他們自己的階級同情和憐惜,自然是存在的。在這軍法處的系統內,共有三種組織:
(-)軍法處是審判機關,一切“罪犯”,都要經過它的審訊和判決的,並有權核准各縣縣長兼軍法官殺人的呈報。
(二)官人監獄,凡判決徒刑的“罪犯”,都送到這裡來囚禁。
(三)看守所,凡未決之囚,都送看守所管押,等待裁判。我因關在看守所。就把看守所的情形詳細說明一下。這看守所的組織,又分三部;優待號,一等普通號(即二等號),二等普通號(即三等號)。優待號,是拿本優待國民黨的官吏和有資產的人。房子很寬敞,每室住一人或兩人,擁有玻窗,都用白紙裱糊過,與其說是囚室,不如說是書室。住在優待號里的人,除不能自由走出大門外,其餘都如在旅館住著一樣,十分自由方便。他們可以在全看守所的圍牆內,散步遊戲,打球運動,在各個房子內,可以自由進出談話,毫無限制;可以自由讀書看報,可以在用“公用兵”來服侍;可以借“公用兵”之手,與外界通信。和遞送物品;可以由公館裡送飯來吃,或由飯館包飯。可以飲酒吸菸,各人的太太。少爺小姐,都可以到室內玩個半天一天;還有用五元去吊一個妓女,冒充太太,進來開開心的。各人房內,都是帆布床鋼絲床烏木桌椅擺得整整齊齊的,大箱小篋都能帶進來;沒事時可以開留聲機唱幾套散散悶、喜歡賭博的可以公開抹牌,一場輸贏一二百元。所長和所內職員們,人他們十分客氣;他們對所長們,也是時常送錢送物品,十分有禮貌的。看守兵們對他們更是尊敬有禮,不敢稍出不遜之有的。國民黨的社會,什麼地方都分成頭等二等三等-----的制度,在監獄內自然也是用得著而且必須施行的了。一等普通號(即二等號)是關押一般中等社會人物和國民黨軍隊中的連排班長和士兵們。房子較寬,每房只住八人至十人,都睡高鋪。在它的總門內,各籠子裡可以自由進出談話,天晴時,每天的兩頓飯,都在球場上吃,可以曬曬太陽,透透新鮮空氣的。一星期內接見三次,需要的東西或信件,可以由接見的人帶進來(太太不能帶進來)。看守兵對待他們,雖不算怎樣有禮,但總算比較和氣的。看報是不準的,只準看老書,比優待號自然差得多。二等普通號(即三等號)是最苦最糟的號子,專為囚禁共產黨員或共產嫌疑犯,以及不幸被俘的紅軍戰士。他們在國民黨先生們的眼中,簡直不是人,而是蔣賊每次演說時所痛罵的“衣冠禽獸”!是愚蠢(?)的,是無知無識(?)的,是應該受折磨的。三等號的籠子,並不算大,只夠十幾個人住,卻要關三十餘人。人擠人的睡著,你的頭睡在我的腳邊。我的腳搭在你的頭上,就睡在櫳板上,籠門整天的鎖著,絕不準互相來在。所長和所內職員們,對於三等號的看管,是認為愈嚴愈好,“對於那班無知識的為人(?),也用得絲毫客氣嗎?”這是他們固定的觀念。四現在我專來敘述三等號國人們的生活情形,因為優待號的所謂囚人,生活很好,養尊處優,用不著說;二等號苦雖苦,還多少有點辦法可想;三等號的囚人們,才真是苦極無告的。他們象落在熱鍋里的螞蟻一樣,輾轉掙扎。死完了才算。第一。說到他們的飯食!國民黨政府,原規定囚糧每月四元五角,雖不能吃什麼好菜,飯總該吃比較好一點的米。但在軍法處長直接管轄之下的囚糧委員會,是不會將囚糧之款,全部用之於囚糧,而是要用各種方法,去剝取“囚余”的!“囚余”是處長額外收入的大宗之一,每月可得六七百元,都入於處長的口袋裡,成為處長的私財。每人每日的飯錢,名是一角五分,實際只發一角一二分。每個囚人要不明不白地貢獻三分或四分,作為“囚余”的;再優待號四十幾名的囚糧。是不吃的,他們都吃公館和飯館送來的飯。他們的飯錢也都算在“囚余”內。囚糧之錢,除處長扣去“囚余”之外,再經過層層的手。每隻手都是會掏錢向自己口袋裡塞的,實到囚人的嘴裡,至多只有八九分錢罷了。
這正象一個難友所說的“流水的道理”———、一股水由大河流到小河,由小河流到小圳,再由小圳流到田裡,沿途漏去滲去了許多。實到田裡,只有不多的水了。因此,囚飯是一種最下等的腐霉的壞米。飯色是黃的,稗子穀殼沙石很多,每碗飯可揀出稗於穀殼二三百個,沙石難得揀出來,吃飯時,絕不能用力去嚼,否則。包管你的牙齒要動搖!一股霉氣,沖人慾嘔!飯猶如此,更不能談萊,每天兩餐,都是一缽清水白菜湯。十幾天都不會改變一次。八個人共一缽,只要筷子進出撈上七八回,也就只剩下一缽面上泛著幾朵油花的清水了。菜只夠吃一碗飯,一碗後之飯,只能用清水淘下去。開飯的時間也是不對,午飯——上午十二時開,晚飯—一下午四時半開,由四時半到第二天的十二時,要經過十九點半鐘的空肚,真把他們餓得做鬼叫! 有一個鄰號的難友,寫信向我借錢,信中說:
“同志,請借幾百錢給我買燒餅吃呢!我肚子真是餓得難過剛 那看守兵們燒餅油條的叫賣聲,更惹得我飢火中燒的肚於咕咕地叫,這大概是國民黨給予我們的一種餓刑的折磨吧!這種餓刑的苦痛,比死刑更長,更難受……”我雖也無錢,但仍送了六張小票去(百錢一張),這六張小票,只能買十個燒餅,吃完了這十個燒餅呢?不是又要挨餓了嗎?囚人們的幾個飯錢,也要橫扣直扣,讓別人挨餓,自己卻拿著從別人口裡挖出來的錢去喝白蘭地,去賭博,去嫖娼,去討小老婆,這真只有講“禮義廉恥”的國民黨要人們所能作出來之事。第二,就談到他們的飲水問題.似乎水是不貴的東西,應該可以喝個飽!那知不但要挨餓,而且還要受渴。每天只上兩次開水,每次每人可盛一大碗,這一大碗水,並不能全喝盡,洗面漱口,都在這一碗內,所以盛了一碗水之後,先喝幾口洗洗口腔;再倒一點到面巾上,抹一抹面,剩下的就喝下肚了。一天只盛兩碗水,還要洗面漱口,當然不夠,於是看守兵賣水生意就做成功了。每一小洋鐵壺開水,要賣銅板十六枚,有錢的可買,無錢的只好眼睜睜地受渴了。第三,沒有換洗衣服,弄得全身髒臭!在他們被捕或被俘之時。身上有幾個錢或幾件衣服,全被白軍們搜去剝去,所以他們入獄,統是一身褂褲;穿上幾個月,都不能換下來洗一洗,試問還能不髒不臭嗎?所以他們走近跟前來,總有一種怪難聞的臭味,要使人掩鼻,手,腳,面和身體,既無水洗,衣服又不能換洗,盡讓他們污穢發臭,比愛惜畜生的人們的待遇豬狗還不如!第四,新鮮空氣也無權呼吸。三十幾個人擠在一個狹小的籠子裡,各人口裡呼出來的炭酸氣,身體和衣服蒸發的汗臭,三十幾個人一個接一個不斷地屙屎屙屎的臭氣(屎桶也放在籠子裡,每天可屙滿兩桶),以及這多人時常放的屁_臭,都散布在這籠子裡,不容易散放出去,這籠子裡空氣的污穢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們就在這污穢的空氣里生活著,呼吸著,上自所長下至看守兵,都怕到籠子門口去站一站,就怕觸那股臭氣。尤其是大胖子的看守長(他大概有二百磅重多,他到籠門口去觸了一次氣,回來馬上大吐大嘔,病了一天未起床,自後再不敢去看籠子了。)
第五,因為無錢,所以發須也不能剃。腦殼和嘴巴,都長得毛毿毿的,活象一夥野人!一直要等優待號有一二個同情者,拿三五元出來。才把他們的發須剃了去。剃頭匠剃他們的頭,自然是馬虎得很,一天要剃七八十人的頭,而剃闊人們的頭,至多只能剃七八個。
第六,臭蟲虱。緊隨著他們不離;咬著他們日益礁掉的皮肉,吸著他們日益枯竭的血液。他們除吃飯睡覺閒談外。就是脫下衣服來捉蟲虱,捉到一隻,就壓死一隻。但這些害蟲,在此適宜的環境之下,生長率極高,除之不盡,捉之不絕,唯讀這些囚人們的皮肉血液遭殃罷了。同時,老鼠很多,有一次,老鼠咬去一個囚人的手指頭,鮮血涌流!再則,這看守所地勢很低,陰溝不泄,一下大雨,就水滿一尺,囚人們若要出籠門一步,都要打赤腳過水,水退後所蒸發的穢氣,同樣令人作嘔!第七,精神上的屈辱苦悶更甚! 在這籠子裡。不準看書,不準看報,不準高聲說話,不準唱革命歌。可恨的故作傲慢的臉孔,可惡的隨意呼喝和斥罵,有時,還要遭打,把囚人們的人格,任意糟踏!這種精神上的侮辱,其痛苦並不亞於身體上的摧殘!我們大家就在這樣的環境裡,挨過一天又一天;據說,這看守所的設備,還算好的,各縣的牢監更是黑暗,這全是事實,因為從各縣解來的人,十個有九個是黃皮瘦臉,全失了人相的。賣國巨頭蔣介石,曾通電優待紅軍俘虜,這全是騙人的鬼話!紅軍對於被俘的白軍士兵,基於階級的友愛,故慰勞歡迎,惟恐不至!殺雞殺豬,盛宴款待,開歡迎會,演革命新劇給他們看,同他們談話演講,引導他們到各處參觀。願留者留,不願留者給資送走。這才算真正的優待!國民黨對於它階級的死敵——紅軍,只是磨難,屈辱與殺滅!所謂優待,就是放在牢監里。收容所(與牢監全無二樣)或感化院(比牢監更壓迫的利害)來餓,來凍,來渴,來讓蟲咬,來病來死罷了!我們的階級敵人,對於要推翻他們的罪惡統治的戰士們,是絲毫不會講什麼“同胞”或人類的情感的,只要他們想得出來的毒辦法,全會施行:五中國監獄的胥吏們對於囚人們的掠奪敲詐,恐怕是全世界少有的吧!他們認為囚人們的生命,捏在自己的掌心裡,敲他一點錢算是什麼!這看守所也不能例外,有種種敲詐囚人金錢的辦法:
第一,在處長所長默認之下,在看守長合夥之下,看守兵們公開設卡。凡替囚人買東西,一定要到卡納稅,十成抽二,有時還要多抽一點!納稅之後,再由採買兵(輪流派的)又要十成抽幾,真正落到囚人手裡,至多六七成,少則對摺。有的心狠的採買兵,一元只買三角錢東西給囚人。但優待號的先生們買東西,可不納稅,也輕易不敢私扣,因為他們知道物價,又能同所長去說(不是報告),可以懲罰採買兵。
第二,利用囚人們難忍的飢餓,看守兵們就在外面販燒餅,油條,麵包進來賣。燒餅整批的販,四枚一隻,在牢內賣六枚一隻;油條原價每根三枚,牢內每根賣四枚;麵包每隻三枚半。牢內每隻賣六枚。優待號的先生們,簡直不會吃這些東西。
第三,利用囚人們不可耐的口渴,看守兵們就乘機賣開水,每小洋鐵壺的水(有時並不是開了的水)賣十六枚。在上海只賣三枚或四枚。這裡卻賣十六枚,差價如此之大。所內職員和看守兵們用的喝的水,就都可算在這賣水的盈餘內。不必另花錢了。
第四,暗地買賣,賺頭更大。有煙癖的人。買一支香菸一角大洋,一根火柴十個銅板! 還有國民黨區域內的鴉片菸鬼,癮發起來,一錢煙土,三塊大洋!酒鬼——一杯高梁酒二三角大洋不等,真是駭人聽聞!我前面說過,優待號內。則可以自由抽菸喝酒,白金龍,大炮台,白蘭地,威士忌大批地買進來,誰都不來過問。因為抽稅,私扣,私賣等等橫財之收入,看守兵們每月除五元五角的正餉外,還可以弄到“外花錢”六七元至十餘元不等。強盜世界。白晝打槍,然而這卻稱為執行軍法的地方!
六
在這樣的牢籠里,你就是一隻鐵漢,也要病倒! 疾病是比饑渴蟲虱更可怕的災禍。在《水滸傳》上寫的,每個新犯都要打下幾十“殺威棒”,現在,這裡雖不打“殺威棒”;但疾病卻比“殺威棒”利害百倍!“殺威棒”只打得你皮破血流.疾病卻使你肉消血竭!二等號的囚人;病者占百分之五十以上,三等號的囚人,病者占百分之九十幾以上,不病的只有幾人而已!優待號卻沒有一個病的,就是有,也只是
傷風咳嗽罷了。我與劉、王、曹四個人住在一個籠子裡,還得到他們的所謂特別優待,我小病了兩次,劉、王、曹輪流的病了兩個半月;王、曹患著利害的傷寒症,是從死里活轉來。曹病倒一個月未吃飯。聾天啞地,對面都認不到人;王也有二十餘天未吃飯。。病後都瘦得活象一對骷髏:有許多紅軍戰士,入獄時,都肥胖胖的,雄生生的,不要幾天就病倒了,不要幾天就倒床不能起來了,再不要幾天就死掉了:幸而不死,一樣變成骷髏般的東西,顛顛倒倒,不能移步。在三等號中,這骷髏般的人,舉目皆是,浮來漂去,苦極無告!尤其是那些病者垂死之時,呼父號母,呼兄號弟,輾轉哀叫,慘不忍聞!尿屎都屙在身上和籠板上,自己就在尿屎中,爬著,滾著,抓著,摸著。沒有醫生醫治,也沒有一點水喝,就讓他衷叫一二天,斷氣才算。中央區有幾個區蘇主席,都是這樣磨死的,如不是親眼看到,真不相信人世間尚有如此悲慘事!病死人,簡直不算一回事,一天死三個四個,也不算什麼,死一二個,那就算是好日腳了!“報告所長,某號今天死了三個,某號死了兩個。”看守兵向所長報告,所長總是這樣冷淡地回答。“死了就算,叫公安局派人抬去埋了就是了。看守兵看到沉重的病者,也總是說:“這個傢伙,又不是今明天的貨!”死了的囚人,有時一兩天沒有人抬去埋葬,硬僵僵的躺在那裡,成群的蠅子在屍上吸吮亂飛。處里規定埋葬一個死人,用費十二元,但公安局的衛生警察,只用六元買棺木,二元請人埋,自己卻嫌下四元。國民黨的社會,到處都有人賺錢,真是不錯。據在軍醫院做過事的看守兵說,國民黨的兵士,死了一個,十三元的葬埋費,也只用八元了事,餘下的錢。就是看護長和看護兵們的“外花錢”了。醫院裡死人越多,“外花錢”越多,所以看護們都願自己看護的傷病兵多死些,自己就可發財了。因為死了一個兵,不但在葬理費內得到一筆“外花錢”,而且死兵身上剩的錢和衣服,也都歸於看護們的“外花錢”項下。有一個看守兵很得意地對我說,他在撫州一個軍醫院當看護兵,院內每天要死傷病兵上百個,半年之間,他賺了一千餘元(有一個死的官長,身上就摸到鈔票五百元)。我問他那多錢存在那裡,他說,還不是嫖嫖賭賭地花完了。現在看守所內囚人們之死,“外花錢”雖不多,卻也惹起看守們的眼紅,他門曾向所長提議,要自己來辦理這件事,以免肥水落到外人田,但所長因向例如此,不便變更,把這提議打消了。因為病的(全是危險的傳染病)死的人太多了,似乎他們也看不下去了。於是請醫生來看,醫生每天來一次,鼻口上帶起一塊放了藥的軍布,如防毒面罩一般。病人扶牆摸壁地走到醫生面前站著,醫生從口罩里哼出下列的問話來:“什麼病?”“頭痛?”“肚子不好過?不想吃?”“發燒不?”“有點作寒?”“大便通不通?”不耐煩的問完了這些話,就在藥單上畫洋字,無非是“阿士匹靈”“昆林丸”,“瀉鹽”幾樣藥罷了。一點鐘內可開好四十幾個單子,好不好那隻看你的命運了。到底,醫生還是做了一點好事,有一次,所長問醫生,為什麼天天診斷吃藥,病和死的不見減少呢?醫生說:“那能怪我?腐霉的飯,熏臭的短於,傳染病不隔離,重病沒有人照料,就是將醫院搬進來,也沒有辦法!”所長問要怎么辦才好,醫生建議:“要買好一點的米,不讓他們吃腐霉飯;早上放出來透一透新鮮空氣;平常也不要整天鎖門,讓他們在一線天的弄堂里走走;籠子裡灑灑臭藥水;十分病重的送去醫院。”所長採納了醫生的建議(這算是所長的大功大德),果然病和死亡都減少了,現在百人中大概只有三十人是病的。也有兩三天不死一人的。可見國民黨的官僚們,漠視監獄衛生。草菅人命,罪大惡極!囚人一想起同伴們病死的慘況來,都覺得倒不如一槍一刀,死個痛快!貴溪縣標溪姚家(過去是蘇區根據地,被敵人築碉占領)的一個農民告訴我,他共有三個人,因反動派報告他們為共產黨員(他們不是黨員,是革命的農民,當任過地雷隊),同時被白軍逮捕,解到撫州牢監里, 就病死了兩個,現只有他碩果僅存。我看他那種黃皮瘦臉的樣子,這僅存的一隻碩果,恐也存不了多久了。他們三人,全都有妻室兒女,他們之死,要累得那伙孤兒寡婦多受罪啊!這些囚人們,不判死刑,也要判三年五年或十年以上的徒刑,能夠挨過這么長的牢監生活而不死者。那只有鋼做的漢子才能做到。
七
凡是罪犯(?)進來,照例都要審問一次。審問是形式的,而作判決的根據,則是各地豪紳地主反動派羅織罪狀的報告。軍法處判決罪案,當然是根據嚴格的階級原則的。據軍法處的一個職員告訴我,從前判罪都很重:分田委員或土地委員殺無赦:鄉蘇主席以上的殺!村代表或殺或判幾年以上的徒刑!紅軍中排長以上的殺!政治工作人員殺無赦!戰士們。無人控告的送感化院,有人控告打過土豪的也要殺。這樣一來,被殺的就太多了。後來,因過於殘殺,更會激起工農們的階級仇恨,乃採取所謂“寬大政策”,判死刑的是較少了,都改判長期的徒刑,在這長期的囚禁中,不怕你不會病死,同是一死,卻博得了“寬大為懷”的美名,計減兩得。還有不判決的,解回原地處理,在原地豪紳地主反動派報復之下,十個是有九個要處死的。各縣縣長都兼了軍法官,他們都是道地的豪紳或刀筆吏,他們判決革命工農的死刑,呈辭上說得生龍活現,不由你不核准。軍法處共有六個軍法官,每人核准各縣報告處死刑的。平均每天四人。一個月就要殺七百二十人,一年就要殺八千六百餘人(這隻就江西一省而言)。在牢監折磨死的在外不算,實則折磨死的比槍斃斬決的,要多好幾倍,國民黨的殺人成績,也可說是洋洋乎大觀了。不,他們還不滿足,還組織暗殺隊,在各地暗殺他們認定的敵人,許多革命的知識分子,名字都上了他們的黑簿。至於他們本階級的人,不算犯罪,而是錯誤,警戒就算了,用不著懲罰。而且可以說人情,送賄賂,門門是道,有路可通。國民黨要人們,口口聲聲不準講階級,更不準講階級鬥爭,實際上它正在用各種殘酷的方法,去鎮壓殺戮它的階級敵人——尤其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百意周全地保護它的階級統治和階級利益。所謂反對階級鬥爭的真意義,就是說只允許他們對我們的階級壓迫和殘殺,不允許我們對他們的階級反抗和戰鬥。
八
軍法處的主要官吏,計有正副處長,法官,軍人監獄的典獄官和看守所長。現分別言之。前行營軍法處陳處長,為一深癮的鴉片菸鬼,是一個老奸巨猾的老官僚,極貪錢。優待號有錢的先生們,很少沒有向他進賄的。賄款千元以上至二二三萬元不等。得了賄款,大事可化為小事,小事可化為無事。在他任內.據說得款十餘萬元,難道還怕無錢抽鴉片嗎?副處長錢某為他有力的一個抓錢副手,錢某對於“下人們”的兇惡,自己生活的豪侈,狂嫖爛賭,無所不為的行動,聞之令人髮指!這兩隻傢伙,手裡卻捏住軍法大權,殺人劫貨,作惡多端!現在綏靖公署軍法處,調來了曹某任處長,他也是一隻老官僚(清極貢出身),表面上滿口的仁義道德,肚子裡也是男盜女娼的,與陳某比較起來,算是“稍勝一籌”。但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法官們儘是一些壞蛋,劊子手:他們捧著蔣賊御頒的幾份殺人條例,每天總有八小時拿著筆在判死刑和徒刑!除了這些“辦公”之外,就是到處去敲竹槓,尋外花錢”!經過軍法處判處徒刑的,都送軍人監獄關押。軍人監獄的詳情,不得而知,但據一般人說,管理更嚴,不自由更甚,囚人們也常有反抗的舉動。疾病同樣盛行,每天都有二三個或三四個病死的囚屍從裡面拖出來。典獄宮和看守所長,官位雖小,威權卻大,在囚人中,他是個小皇帝。利用他們的地位,是可以敲錢發財。不久以前,有一個姓湯的所長,蘇州人,他回去娶老婆,聲說無錢,優待台的先生們,就合攏送了他二千元的婚禮!先生們既如一此厚禮,那怪所長不加倍客氣呢?普通號的窮鬼們,一個大子兒都不送,又那怪所長常來發狗威呢?至於問他們有什麼才能,則他們的才能,就只適宜於做官,其他都是不成的。軍法處的官吏們,實際上不過是蔣賊指揮下的一夥盜匪貪官而已!
九
再來談談這獄內的看守兵和衛兵。看守兵大部分都是不願上前線,而願在後方“混事”的夥計。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賺錢!上下都賺錢,有錢就有了一切,那能怪他們不把眼睛站在錢堆里!他們與看守所的關係,完全是僱傭關係,你若問“為什麼來當看守兵?”他回答:“為一個月十多塊錢!”這十九個看守兵,雖然幹著幫助劊子手的勾當,但都是窮苦工農出身,本質不壞,若有較好的教育,他們大部分是可以轉變過來的。衛兵一連,為江西保全團派來的。生活極苦,除一伙食外(每日兩餐,比囚人們的一伙食,好不了幾多)可得兩元。又承團長的好心(?),替他們保存一元,只得一元;加上分得的一伙食尾子,每月可得二元二三角。每天八點鐘的站崗,一個月二百四十點鐘,每點鐘的代價只得銀元三枚,可謂廉矣!這兩塊多錢,鞋襪零用,剃頭抽菸,一應在內,叫他們怎樣過下去呢?怪不得他們憤恨不平,口吐怨言!若有正當的領導,倒戈譁變,是很快的。假若這連衛兵倒過來,這個屠場,豈不要翻了過來!
十
這裡的冤獄,當然很多。押在看守所一年幾年不判,最後宣布無罪開釋的,是常見之事!隨便舉幾個例吧:有一個人,系一條紅褲帶,被認為有赤化嫌疑,捉來看守所,關了一年,以致病死!有一個鄱陽人,他的父親,因一點小事被捕入獄,他看過父親老了,自己入獄,替父出去;父出獄未久就死了,他關在看守所有了兩年,還沒有一點訊息。有一個萬年人,出身地主,積極反共,因掛錯了一張路票,關在看守所,也有了兩年,這次才押回原縣找保開釋,大概知道他是一個地主了。此外,還有許多,舉不勝舉。一捉進這裡面來,不管冤獄不冤獄,既無抗訴機關,更談不上什麼賠償,上則憑所謂“唯一首領”的喜怒,下則憑處長法官們的喜怒,以定生死!法律條規,全是殺人武器,專制黑暗,更甚於清朝皇帝!
十—
我已照實將軍法處看守所的實際情形寫了一點。據說。這看守所雖不算天字第一號的監獄,也在二等監獄之列,比這更壞十倍百倍的,各地都是。百萬囚人就都一天天地死亡在這地獄之中。我們應該怎樣呢?我們不能希望敵人的良心發現,不能希望敵人的仁慈,憐憫和改良,我們自己是有力量的,我們要用拚命戰鬥的精神,拿起槍炮去消滅賣國國民黨的黑暗統治,以便連同消滅他的黑暗監獄!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上的罪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作一最後的戰爭!
一九三五年六月九日晚十二時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