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鬻海歌
鬻海之民何所營?婦無蠶織夫無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鬻就汝輸征。
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島嶼。
風乾日曝鹹味加,始灌潮波塯成鹵。
鹵濃鹽淡未得閒,采樵深入無窮山。
豹蹤虎跡不敢避,朝陽出去夕陽還。
船載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熱。
晨燒暮爍堆積高,才得波濤變成雪。
自從瀦鹵至飛霜,無非假貸充餱糧。
秤入官中得微直,一緡往往十緡償。
周而復始無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
驅妻逐子課工程,雖作人形俱菜色。
鬻海之民何苦辛,安得母富子不貧?
本朝一物不失所,願廣皇仁到海濱。
甲兵淨洗征輸輟,君有餘財罷鹽鐵。
太平相業爾惟鹽,化作夏商周時節。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鬻(yù)海歌:此詩原載於元代年《
大德昌國州圖志·卷六》,題下原註:“憫亭戶也,為曉峰鹽場官作。”亭戶,即鹽戶。
鬻海之民:指海邊靠煮海水賣鹽為生的鹽民。鬻,一作“煮”。何所營:靠什麼謀生。營,謀生。
寥落:稀少。
牢舉照轎歸盆:用來煮海水的盆。輸征:繳納租稅。
浦(pǔ):水邊,這裡指海邊。
島嶼:鹽土堆。
曝(pù):曬。
塯(liù):原意為盛飯的瓦器,這裡指用瓦器裝海水製作鹵。鹵(lǔ):鹽滷,鹽的半成品。
肩擎(qíng):肩扛。擎雄旬兵,往上托,扛。未遑(huáng)歇:無暇休息。遑,閒暇,空閒。
爍:熔煉,即熬煮。
波濤:海水。雪:指雪白的鹽。
瀦(zhū)鹵:積存鹽滷。飛霜:指雪白的鹽。
假貨:同人借貸。餱(hóu)糧:乾糧。
微直:微薄的收入。
緡(mín):量詞,用於成串的銅錢,每串一千文。
課工程:從事煮鹽工程或為交納鹽工賦稅。
菜色:飢餓之色腿婆。
母富子不貧:指代國家與百姓的關係。
皇仁:皇恩。
甲兵:鎧甲和兵器,這裡指兵役。輟(chuò):停止。
罷鹽鐵:廢除鹽鐵稅。
相業:宰相的治國之道。爾惟鹽:化用《
尚書·
說命》:“若作和羹,爾惟鹽梅。”
夏商周時節:儒家理想的太平盛世。
白話譯文
海邊的鹽民靠什麼謀生?女不養蠶織布,男不耕種田地。
衣食來源嫌說鑽循又不足,靠的是用牢盆熬鹽來交納賦稅。
每年的春季和夏季,海潮漲滿海濱,潮水退了之後,搜刮含鹽的泥土,堆積得大如島嶼。
鹽泥經過風吹日曬,增加了鹽味,然後在上面灌上海水,淋出鹽滷。
淋成的鹽滷比海水含鹽度大得多,但與鹽相比,還淡得多。所以鹽民不敢停閒,需要入深山打柴。
明知深山有虎豹也不敢迴避。照樣日出而去,日夕而還。
船載肩扛,無暇休息。柴投入巨灶,炎炎發熱。
從早晨燒到晚上,使海水變成雪白的鹽,堆積成高高的鹽垛。
從聚集成鹽滷到熬制鹹鹽期間,因無鹽可賣,無非靠借貸維持生活。
待鹽熬成低價賣給官府得到的錢,首先要還債,借一緡往往要還十緡。
刮泥、淋鹵、打柴、熬鹽,這樣周而復始,沒有休息。賦稅還未交齊,私債又催逼不止。
為完成製鹽任務,驅趕妻子勞動,使他們徒具人形,面黃飢瘦。
煮海的鹽民何等辛苦!怎樣使國家富裕而人民又不貧窮?
本朝沒有一事辦得不失當,但願皇帝的仁雄寒霉愛廣及到海濱鹽民。
消除戰爭,停止鹽民納稅。國家無戰爭,就可減少開支,國君就有了余錢,就有能力罷免鹽鐵賦稅。
太平盛世,宰相作用如調味的鹽一樣,可以輔佐國君,使國家再現夏商周的盛世。
創作背景
此詩寫於詩人在昌國縣(今浙江定海)任曉峰鹽場監官之時,具體創作時間不詳。當時詩人目睹了海邊鹽民的悲慘生活,於是創作此詩以反映鹽民的深重苦難,並追究其根源,表達了自己去兵、輟征和罷鹽鐵的主張,希望能供風人採擇,以達上聽,來解脫百姓之疾苦。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可以分為兩層,從首句到“雖作人形俱菜色”為第一層,餘下為第二層。第一層寫鹽民的貧窮困苦,開頭四句領起全詩,以辣提潤“鬻海”為業而不事耕織的鹽民引出鹽民煮鹽的艱辛,接著再引出鹽民在官租私租逼迫下過著的苦難生活,為第二層作鋪墊;第二層則為鹽民悲慘的境況向最高統治階層呼籲,最後以諷諫結尾,懇請罷免煮鹽稅和勞役。
其中,在描繪煮鹽的艱辛時,用鋪敘手法層層展現出鹽民的勞動過程:“豹蹤虎跡不敢避”寫出采柴草的危險;“投入巨灶炎炎熱”寫出煮鹽的酷熱;“晨燒暮爍堆積高”寫出勞動過程的漫長。勞動的艱辛還不足以說明鹽民的痛苦,之後的“驅妻逐子課工程,雖作人形俱菜色”二句便在“人形”與組龍婆“菜色”的對比寫出鹽民服徭役的痛苦:他們的痛苦更在於官租私租的重重剝削,因而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雖作人形,面俱菜色。接著的“鬻海之民何苦辛,安得母富子不貧”二句則以母子喻政府和人民,說明鹽在宋代是由官府專賣,低價收購,官府成為鹽民最兇狠的剝削者。這些構成了此詩的又一重要內容。再接著的“本朝一物不失所,願廣皇仁到海濱。甲兵淨洗征輸輟,君有餘財罷鹽鐵”四句則是詩人為鹽民請命,祈求朝廷施行仁政,提高鹽價,以活民命。由此減少的國家財政收入,只要“甲兵淨洗”,去冗兵之弊,就足有餘財,盡可罷鹽鐵之稅。最後的“太平相業爾惟鹽,化作夏商周時節”則表明詩人又寄希望於宰相:像《尚書·說命》所說,治國就像烹飪,宰相即為調味的作料,“若作和羹,爾惟鹽梅”,只要宰相得人,恢復“三代治世”是指日可待的,那時,鹽民便能安居樂業了。
全詩結構謹嚴,層次井然,反映了鹽民的艱辛生活,深刻地揭露了當時的社會現實,與杜甫、白居易為民疾呼的傳統一脈相承,並由鹽民之苦生髮一番大議論,卒章顯志,體現了曲終奏雅的諷諫之意,表達了詩人的政治見解以及對“鬻海之民”的深切關懷,讀起來似奏章卻不失詩味。藝術上,此詩採用不同的藝術手法以適應不同內容的需要:寫艱苦勞動場面,用的是鋪敘手法;而接著採用了寓論斷於敘事之中的手法揭露高利貸盤剝之重,官府賦稅之苛,入官鹽價之低,觸及封建剝削的實質。前者引起人們對鹽民的同情,後者激起讀者的不平感。
名家點評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劉明今:此詩洞悉民情,直言諷諭。(《宋元詩觀止》)
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吳慶峰:這首詩把鹽民的勞作寫得很具體。(《歷代敘事詩賞析》)
作者簡介
柳永(約987年—約1053年),字耆卿,原名三變,字景莊,崇安(今屬福建)人。景祐元年(1034年)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排行第七,世稱柳七或柳屯田。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善為樂章,長於慢詞。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與歌妓生活,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風婉約,詞作甚豐,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創作慢詞獨多,發展了鋪敘手法,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特別是對北宋慢詞的興盛和發展有重要作用。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
衣食來源又不足,靠的是用牢盆熬鹽來交納賦稅。
每年的春季和夏季,海潮漲滿海濱,潮水退了之後,搜刮含鹽的泥土,堆積得大如島嶼。
鹽泥經過風吹日曬,增加了鹽味,然後在上面灌上海水,淋出鹽滷。
淋成的鹽滷比海水含鹽度大得多,但與鹽相比,還淡得多。所以鹽民不敢停閒,需要入深山打柴。
明知深山有虎豹也不敢迴避。照樣日出而去,日夕而還。
船載肩扛,無暇休息。柴投入巨灶,炎炎發熱。
從早晨燒到晚上,使海水變成雪白的鹽,堆積成高高的鹽垛。
從聚集成鹽滷到熬制鹹鹽期間,因無鹽可賣,無非靠借貸維持生活。
待鹽熬成低價賣給官府得到的錢,首先要還債,借一緡往往要還十緡。
刮泥、淋鹵、打柴、熬鹽,這樣周而復始,沒有休息。賦稅還未交齊,私債又催逼不止。
為完成製鹽任務,驅趕妻子勞動,使他們徒具人形,面黃飢瘦。
煮海的鹽民何等辛苦!怎樣使國家富裕而人民又不貧窮?
本朝沒有一事辦得不失當,但願皇帝的仁愛廣及到海濱鹽民。
消除戰爭,停止鹽民納稅。國家無戰爭,就可減少開支,國君就有了余錢,就有能力罷免鹽鐵賦稅。
太平盛世,宰相作用如調味的鹽一樣,可以輔佐國君,使國家再現夏商周的盛世。
創作背景
此詩寫於詩人在昌國縣(今浙江定海)任曉峰鹽場監官之時,具體創作時間不詳。當時詩人目睹了海邊鹽民的悲慘生活,於是創作此詩以反映鹽民的深重苦難,並追究其根源,表達了自己去兵、輟征和罷鹽鐵的主張,希望能供風人採擇,以達上聽,來解脫百姓之疾苦。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可以分為兩層,從首句到“雖作人形俱菜色”為第一層,餘下為第二層。第一層寫鹽民的貧窮困苦,開頭四句領起全詩,以“鬻海”為業而不事耕織的鹽民引出鹽民煮鹽的艱辛,接著再引出鹽民在官租私租逼迫下過著的苦難生活,為第二層作鋪墊;第二層則為鹽民悲慘的境況向最高統治階層呼籲,最後以諷諫結尾,懇請罷免煮鹽稅和勞役。
其中,在描繪煮鹽的艱辛時,用鋪敘手法層層展現出鹽民的勞動過程:“豹蹤虎跡不敢避”寫出采柴草的危險;“投入巨灶炎炎熱”寫出煮鹽的酷熱;“晨燒暮爍堆積高”寫出勞動過程的漫長。勞動的艱辛還不足以說明鹽民的痛苦,之後的“驅妻逐子課工程,雖作人形俱菜色”二句便在“人形”與“菜色”的對比寫出鹽民服徭役的痛苦:他們的痛苦更在於官租私租的重重剝削,因而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雖作人形,面俱菜色。接著的“鬻海之民何苦辛,安得母富子不貧”二句則以母子喻政府和人民,說明鹽在宋代是由官府專賣,低價收購,官府成為鹽民最兇狠的剝削者。這些構成了此詩的又一重要內容。再接著的“本朝一物不失所,願廣皇仁到海濱。甲兵淨洗征輸輟,君有餘財罷鹽鐵”四句則是詩人為鹽民請命,祈求朝廷施行仁政,提高鹽價,以活民命。由此減少的國家財政收入,只要“甲兵淨洗”,去冗兵之弊,就足有餘財,盡可罷鹽鐵之稅。最後的“太平相業爾惟鹽,化作夏商周時節”則表明詩人又寄希望於宰相:像《尚書·說命》所說,治國就像烹飪,宰相即為調味的作料,“若作和羹,爾惟鹽梅”,只要宰相得人,恢復“三代治世”是指日可待的,那時,鹽民便能安居樂業了。
全詩結構謹嚴,層次井然,反映了鹽民的艱辛生活,深刻地揭露了當時的社會現實,與杜甫、白居易為民疾呼的傳統一脈相承,並由鹽民之苦生髮一番大議論,卒章顯志,體現了曲終奏雅的諷諫之意,表達了詩人的政治見解以及對“鬻海之民”的深切關懷,讀起來似奏章卻不失詩味。藝術上,此詩採用不同的藝術手法以適應不同內容的需要:寫艱苦勞動場面,用的是鋪敘手法;而接著採用了寓論斷於敘事之中的手法揭露高利貸盤剝之重,官府賦稅之苛,入官鹽價之低,觸及封建剝削的實質。前者引起人們對鹽民的同情,後者激起讀者的不平感。
名家點評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劉明今:此詩洞悉民情,直言諷諭。(《宋元詩觀止》)
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吳慶峰:這首詩把鹽民的勞作寫得很具體。(《歷代敘事詩賞析》)
作者簡介
柳永(約987年—約1053年),字耆卿,原名三變,字景莊,崇安(今屬福建)人。景祐元年(1034年)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排行第七,世稱柳七或柳屯田。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善為樂章,長於慢詞。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與歌妓生活,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風婉約,詞作甚豐,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創作慢詞獨多,發展了鋪敘手法,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特別是對北宋慢詞的興盛和發展有重要作用。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