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靈岩記(高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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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靈岩記》是明代文學家高啟所寫的一篇散文。全文文辭清麗,字句整飾,意在言外。明為遊記,卻不著意於正面記敘此次游山的歷程;明是應命之作,卻飽含譏諷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現了作者鄙夷權貴,不尚功利,潔身自好的志向。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游靈岩記
  • 創作年代:明代
  • 作品出處:《鳧藻集》
  • 文學體裁:散文
  • 作者:高啟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游靈岩記1
吳城東無山2,唯西為有山,其峰聯嶺屬,紛紛靡靡3,或起或伏,而靈岩居其間,拔奇挺秀,若不肯與眾峰列4。望之者,鹹知其有異也5
山仰行而上,有亭焉,居其半,蓋以節行者之力6,至此而得少休也。由亭而稍上,有穴窈然7,曰西施之洞8;有泉泓然9,曰浣花之池10;皆吳王夫差宴遊之遺處也。又其上則有草堂,可以容棲遲11;有琴台,可以周眺覽12;有軒以直洞庭之峰13,曰抱翠;有閣以瞰具區之波14,曰涵虛。虛明動盪,用號奇觀15。蓋專此郡之美者16,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
啟,吳人,游此雖甚亟17,然山每匿幽閟勝18,莫可搜剔19,如鄙予之陋者20。今年春,從淮南行省參知政事臨川饒公與客十人復來游21。升於高22,則山之佳者悠然來;入於奧,則石之奇者突然出。氛嵐為之蹇舒23,杉檜為之拂舞24。幽顯巨細25,爭獻厥狀26,披豁呈露27,無有隱循28。然後知於此山為始著於今而素昧於昔也29
夫山之異於眾者,尚能待人而自見,而況人之異於眾者哉!公顧瞻有得30,因命客賦詩,而屬啟為之記31。啟謂:“天於詭奇之地不多設32,人於登臨之樂不常遇。有其地而非其人33,有其人而非其地,皆不足以盡夫游觀之樂也。今靈岩為名山,諸公為名士,蓋必相須而適相值34,夫豈偶然哉!宜其目領而心解35,景會而理得也36。若啟之陋,而亦與其有得焉,顧非幸也歟37?啟為客最少38,然敢執筆而不辭者,亦將有以私識其幸也39!”十人者,淮海秦約、諸暨姜漸、河南陸仁、會稽張憲、天台詹參、豫章陳增、吳郡金起、金華王順、嘉陵楊基、吳陵劉勝也40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 靈岩:山名,又稱硯石山,在江蘇蘇州西南,春秋末,吳王夫差建離宮於此,有古蹟多處。
  2. 吳城:吳縣縣城。吳縣、蘇州在同一治所。
  3. 紛紛靡靡:眾多而富麗。
  4. 若:像是。列:排列在一起。
  5. 鹹:都。有異:有特殊之處、與眾不同。
  6. 節:節省。行者:路人。
  7. 窈(yǎo)然:深遠曲折。
  8. 西施:春秋末越國美女。越王勾踐把她獻給吳王夫差,成為夫差最寵愛的妃子。
  9. 泓(hóng)然:形容水量大。
  10. 浣(huàn)花池:相傳為西施濯花之處。
  11. 容:供,讓。棲遲:宿息。
  12. 周眺覽:向四周遠看。
  13. 軒(xuān):有廊的房屋。直:當,對著。洞庭:山名,在今蘇州西南太湖中。
  14. 具區:太湖的古稱。
  15. 用:因此。號:稱為。
  16. “專此”二句:意謂吳郡最美的是靈岩山;靈岩山最美的是奇觀閣。專:獨一。
  17. 亟(qì):屢次。甚亟:次數甚多。
  18. 每:每每,常常。匿幽閟(bì)勝:把幽境勝景都隱藏閉塞起來。
  19. 莫可搜剔:意謂找不到幽勝佳境,也挑剔不了差錯。
  20. “如鄙”句:謂好像靈岩山存心鄙視我這樣的淺薄的人。
  21. 淮南行省:張士誠在蘇州稱吳王(1363—1367)後,仿元代行省建制,設淮南行省,地處當今江蘇、安徽兩省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區。參知政事:行省的副長官。饒公,名介,字介之,自號華蓋山樵,臨川(今屬江西)人,元末自翰林應奉出僉江浙廉訪司事,張士誠稱吳王后,任饒介為淮南行省參知政事。吳亡,被俘處死。有《右丞集》。客:門客,幕僚。
  22. “升於高”四句:承上二句,意謂由於饒介這位長官來游,靈岩山就大顯殷勤,登高山,就讓優美山景自然出現;進深山,就讓奇石突然出現。“悠然”,自在的樣子。“奧”,深,指山的深處。
  23. 氛嵐:山間霧氣。蹇(jiǎn)舒:舒展。
  24. 杉:杉樹,喬木。檜(guì):也叫圓柏、檜柏,常綠喬木。
  25. 幽顯巨細:不明顯的,明顯的,大的,小的。
  26. 厥狀:它們的姿態。
  27. 披:打開。豁:敞亮。呈:顯出。露:顯露。
  28. 隱循:隱蔽躲閃。
  29. “然後”句:意謂這才知道自己對於這山是從今天開始明白,過去一向並不了解。
  30. 公:指饒介。顧瞻:觀看。顧,回頭看;瞻,向上或向前看。
  31. 屬(zhǔ):通“囑”,囑咐。
  32. 詭奇:奇異。
  33. “有其地”三句:大意是說,山被人欣賞,人欣賞山,是相應的。有這樣的山而遇不到這樣的人,或者有這樣的人而見不到這樣的山,都不能完全獲得遊覽的快樂。其:這個,這樣的。夫:這個。
  34. 須:待。值:遇。
  35. 目領:眼睛看到、接受。心解:心裡理解。
  36. 景會:景物被領會到。理得:理趣被體會到。
  37. “顧非”句:看起來不是一種幸運嗎。歟:疑問助詞。
  38. 為客:意思是算作饒介的一個門客;這是謙詞。少:年齡小。
  39. 私識(zhì)其幸:私下裡記著這種幸運。“識”,記。
  40. 淮海秦約:字文仲,太倉(今屬江蘇)人,郡望淮海。明初應召拜禮部侍郎,因母老辭歸。後來再赴京城做官,因年老難以任職,為溧陽教諭。諸暨姜漸:諸暨(今屬浙江)人,元代末年客居吳郡,張士誠為吳王,任為行省從事,不久以病辭職。明初為太常博士。河南陸仁:字良貴,號樵雪生,又號乾乾居士,河南人,客居崑山,是在野的大名士。會稽張憲:字思廉,號玉笥生,山陰(古會稽郡,今浙江紹興)人。張士誠為吳王時,任為樞密院都事,吳亡,隱名遁世。天台詹參:其人未詳;“天台”,今屬浙江。豫章陳增:其人未詳;“豫章”,今江西南昌。吳郡金起,其人未詳。金華王順:其人未詳;“金華”,今屬浙江。嘉定楊基:字孟載,號眉庵,原籍嘉陵(今屬四川),生長吳郡。張士誠為吳王,任為丞相府記室;明初任山西按察使。他與高啟、張羽、徐賁齊名,稱明初吳中四傑。吳陵劉勝:其人未詳。

白話譯文

吳縣東面沒有山,只在城西,山峰聯在一起,山嶺相疊,數量諸多;山勢有起有伏,而靈岩就在其中,拔奇挺秀,像是不肯和其他山峰混為一伍。遠望過去,都知道靈岩與眾不同。
從山下往上走,有一座亭,在半山,大概建在這裡,路人不必費太多體力就可以在此稍事休息;由亭往上,有一處幽深曲折的洞,有人說是西施洞;這裡還有旺盛的泉水,相傳是西施濯花之處,這裡都是過去吳王夫差宴遊的遺蹟了。其上有草堂,可以宿息;有琴台,站在那裡可以遠眺四周;有軒,可以看到對面的洞庭山,軒名抱翠。有閣,可以俯瞰太湖水波,閣名涵虛;虛明動盪,因此稱為奇觀閣。吳郡最美的山是靈岩,而靈岩最美的地方,則是此處了。
我是吳縣人,來這個地方很多次。但是每次靈岩似乎都將幽境勝景隱藏了起來,因此看不到山色的美,也找不有什麼不好來,也許靈岩是存心鄙視我這樣淺薄的人吧。今年春天,我跟隨淮南行省參知政事臨川饒介公和其他十個客人再來遊玩。爬到了高處,優美的山景主動出現了;進入深山,奇石自然出現了;山間霧氣也為之舒展,杉樹檜樹也隨風起舞。靈岩山,大的,小的,明顯的,不明顯的景色,都爭著顯現出它們的姿態,不再隱藏起來,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對於這山是從今天才開始明白,其實過去並不了解。
山的景致不同與尋常,尚且能待人來看,更何況人不同與常人呢?饒公觀看景色有得,命隨同的客人賦詩,囑咐我為之記。我說:“天下詭奇的地方不多,而人也並非每次登山都能體會到登臨的樂趣。山被人欣賞,而人欣賞山,兩相成映。現在靈岩是名山,諸位是名士,想必真是互相不負其名。難道是偶然嗎?是因為人們看到風景而心中理解,景物被領略到而理趣得以被體會吧。而我不過是粗陋的人,也跟隨其中有所體會,不也是一種幸運嗎?我是這裡面最年輕的,不敢推辭執筆為記的任務,這樣也可以私下將這份幸運記錄下來”。同行的十個人是淮海秦約、諸暨姜漸、河南陸仁、會稽張憲、天台詹參、豫章陳增、吳郡金起、金華王順、嘉陵楊基和吳陵劉勝。

創作背景

《游靈岩記》作於元代至正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1364年—1366年)張士誠據蘇州自稱吳王期間,記敘了作者奉陪張士誠所任命的淮南行省參知政事饒介游蘇州靈岩山及賦詩之事。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游靈岩記》是一篇寫法奇特的遊記散文。文章開頭一段,從大背景寫起,逐層收縮,突出一點,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吳城自古乃江南靈秀之地,靈岩山在其“峰聯嶺屬的群山之中能“拔奇挺秀”,其景物之美不言而喻.“若不肯與眾峰列”,則賦予山峰以人的靈性,其性格似乎與耿介的作者相類。然後以“異”字慨括靈岩,貫串全文。
“山伸行而上”一段以點帶面,描寫靈岩山之異。一個個景點,好象愈往山上游則風光愈類。那些亭、洞、池,不僅景色甚美,而且是“皆吳王夫差宴遊之遺處也”,雖未置讚辭,但景點特色昭然。寫“閣″時則極力稱讚:“有閣以瞰具區之波,曰涵空,虛明動盪,用號奇觀。蓋專此郡之美者,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這閣可以遠瞰浩茫的太湖之波。這裡仍用層層烘托的手法,說明靈岩之美是吳城之冠,而此閣則是冠頂的一顆明珠。可見作者深知靈岩之景,並非此次重遊方才領略。但作者接著卻說,自己是吳人,雖多次游靈岩,而此山常常“匿幽勝”,把幽境勝景隱藏起來,好象看不起他這個“陋者”一樣。這顯然非由衷之畝,不過是為後面寫饒介之游蓄勢。此次游靈岩,饒介是“主”高啟和其他人是“客”。作者應命作記,原當以饒介游山為主線展現靈岩妙景,而作者卻在全文的主要篇幅里,撒開饒介,只記述自己早已熟悉的靈岩之景,這是該文寫法奇特之一,可謂反“客”為“主”。
第二段寫饒介此次之游。元至正十大年(1356),饒介始為淮南行參知政事,其時高啟二十一歲,已有詩名。呂勉《槎軒集》曾說:饒介聞先生名,使使召之再,先生畏避久之,強而後往。”可見隨饒介同游靈岩,乃係勉強為之。對饒介與“客十人復來游”,文章只作簡單交代,接著是氣氛性的描寫:“升於高,則山之佳者悠然來;入於奧,則石之奇者突然出,氛嵐為之蹇舒,杉檜為之拂舞。……從字面看,作者對饒介此游推崇備至,並且以作者前後游靈岩對比,奪張說今天才得以領略靈岩奇景,“然後知於此山為始著於今而素昧於昔也。這段描寫,語畝整飭,抑揚頓挫,鏗鏘有致,有賦的韻味。就內容說,只作誇張渲染,起到進一步補充寫靈岩之英的作用,至於饒介此游如何,沒有作具體描述,甚至最後一段寫到饒介“顧瞻有得,因命客賦詩”,也沒有涉及具體內容。這是該文寫法的奇特之二:“客”“實”“主”“虛”。
最後一段,文章有論議,有感慨,並說明本文系應命之作,用筆曲折。“夫山之異於眾者,尚能待人而自見,而況人之異於眾者哉!”這裡議論的“異於眾者"的山和人,似無確指。靈岩當然是異於眾者”之山名山,必須有相應的名士來游賞,才能夠“目領而心解,景會而理得”。“異於眾者”之人,自然也要有“知音者”,才能相識、相交。作者再次申明自己屬淺陋之人,不在名士之列。表面上,對饒介極盡推紫之意,不惜以自己之淺薄映村饒介之高明,與前文呼應,這裡可謂“客”卑“主”尊。但細細體味前後文之意脈,可揣摩作者的真實想法在於不願與饒介這樣的行省大員為伍。
全文是以議論為主脈,將各種景觀物象穿括其間,借景說理,就境鑄意.作者有意不以遊程為線索,不對靈岩景色作正面描繪,而是從審美觀照產生的心理感應落筆,說靈岩山有著人一般的靈性,它的景色要待人而自見;正是因為饒公等人來游,它才將自己的勝景自動呈現出來:登高則佳絕畢現,探幽則奇異紛呈,山崗樹木、亭台軒閣,無不爭相獻異以歡悅眾人。這種擬人化的寫法,巧妙地突出了游山請公超凡脫俗的審美感受,使靈岩“拔奇挺秀”的自然美與饒公等人的高潔品格、卓異風範互相映襯,讀者從中不僅可以體察出作者崇尚名士的性情,而且可以領悟出作者張揚名勝名人相值相配配的遊覽理論的真諦。

名家點評

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文藝部成員董扶其:高啟為人孤高耿介,其文一如其人,以此論之,本文的奇特之處,正在於借山寫人。靈岩山的“若不肯與眾峰列”,實際上體現了作者為人的孤高性格,表現出不願與名宦為伍的高尚情操。(《中國遊記鑑賞辭典》)

作者簡介

高啟(1336—1374)字季迪,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元末隱居吳淞青丘丘,自號青丘子,與楊基、張羽、徐賁被稱為吳中四傑。明洪武初,召修《元史》,為翰林院國史編修。後被明太祖藉故腰斬。他以詩著稱而兼長各體。有《高太史鳧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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