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勇西繞
“金珠瑪米(解放軍)!”美麗的小卓瑪一見江勇西繞,驚喜地瞪大了眼睛。江勇西繞伸出兩隻有力的胳膊,把她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隨之灑落的,是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赴京參加十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軍隊人大代表、西藏軍區某部副營長江勇西繞,一回到拉薩,還沒顧上回家,就趕到拉薩國際SOS兒童村看望卓瑪和頓珠。
5歲的卓瑪和4歲的頓珠,是SOS兒童村47號家庭的成員,也是江勇西繞認領的孩子。他們“結親”已近一年了,江勇西繞只要一有空就來看他們。
“金珠瑪米,我們一起來搭個長城好不好?”兩雙小手翻出了江勇西繞新買的積木。長城搭好了,卓瑪又做了一面小紅旗插上城堡。“喔,漂亮!”頓珠拍起了小手。
“金珠瑪米,你上次教的歌《感恩的心》,我們會唱了,給你唱一遍好不好?”清亮的童音,伴著江勇西繞渾厚的男低音,分外動聽。
江勇西繞笑了,他的一雙“鷹眼”此刻變得無比溫柔。他從卓瑪和頓珠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人生經歷
家境貧寒的江勇西繞,在政府資助下免費讀完國小,學校發的獎學金讓他和父母第一次穿上了皮鞋——
雛鷹插上知識的翅膀
江勇西繞也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儘管家境並不富裕,他卻順利地完成了學業。
那時,他的父親因公負傷,不能勞作。童年的江勇西繞經常幫著媽媽到青稞地里幹活;媽媽外出打零工,他就留在家裡煮飯、洗衣、照顧弟妹。在村子裡,像這樣家境的孩子,不是在家裡放羊,就是去當喇嘛。但由於政府對藏族兒童實行免費教育,父親澤仁巴登做出了決定:讓兒子念書。江勇西繞讀了6年國小,雙語教學,學費、雜費全免,學校還發生活費、牙膏、洗衣粉、洗臉盆、棉被,每年發一套藏式校服。那時,內地的學校還沒有實行免費教育。
如今,江勇西繞四兄妹都飛出了大山。大弟曲達當上了警官,妹妹永清和小弟俊美旺修大學畢業後都當了中學教師。
父親澤仁巴登常常感嘆地說:“你們真是趕上了好時候,西藏和平解放前,我和你叔叔、姑姑跟著你奶奶要飯,那時只有土司的孩子上學,窮人的孩子哪有背書包的權利呀!”
江勇西繞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10歲那年,他在國小三年級以優異的成績獲得了學校最高的獎學金,一共64元。這筆錢讓他和父母平生第一次穿上皮鞋。江勇西繞現在還記得:自己那雙皮鞋是翻毛的。母親卓瑪群措常常念叨:“到什麼時候,也別忘了共產黨的恩情。”☆
四川成都、湖北沙市、首都北京,康巴少年看到了祖國壯麗山河,幾千年歷史從課本上走下來——
穿軍裝高中生的心愿
雛鷹開始了第一次飛翔。
國小畢業時,江勇西繞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考上了湖北沙市第六中學藏族班。藏族班是黨和政府為了藏族兒童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專門在內地教育基礎較好的城市中學設立的。
出發那天,全村的人都來送行。村長給他披上潔白的哈達:“你是我們村里第一個走出去的男子漢,要像雄鷹一樣飛得高,要像大樹一樣不忘本。”
沒想到,大客車在二郎山上艱難地爬行了5天5夜,還沒有到成都。江勇西繞疲憊到了極點,忍不住抱怨:“怎么還不到啊,屁股都坐起瘡了,這路太遠了!”
車裡的學生都笑了,帶隊老師卻一臉嚴肅:“江勇西繞,你知道嗎,西藏以前根本沒有公路,是毛主席派了十幾萬金珠瑪米幫我們修成了這條川藏線。為了修這條公路,犧牲了3000多名金珠瑪米呢!”
15年後,2006年7月1日,江勇西繞作為西藏“十大優秀青年”,受邀參加青藏鐵路列車首發式。羊八井地熱電站、那曲物流中心……在車窗外一一閃過。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時的第一次出藏,深深地感受到古老的西藏正在科學發展的軌道上加速。
如果說14歲到成都,江勇西繞第一次看到汽車、第一次吃到冰棍,僅僅是滿眼新奇的話;第二年由學校組織來到北京,參觀故宮、軍事博物館、萬里長城,他的心裡已是充滿震撼。千百年的歷史雲煙從課本上走下來,激盪著他的心。
車水馬龍的長安大街,巍峨莊嚴的天安門城樓,江勇西繞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一首最早學會的歌在耳邊迴響。他情不自禁地一次又一次地做著藏族特有的虔誠手勢。當天晚上,顧不上洗去征塵,他趴在旅館的床上給弟弟寫了一封信:“今天,我登上了天安門,非常激動!”
從北京回來,細心的班主任萬愛華發現,以前這個總是汗流浹背的少年變得愛想事兒了。一次數學課,他在課上陷入了沉思,獨自坐在那兒不停地咬著鉛筆。萬愛華走過去一問,原來江勇西繞正在計算每名藏族學生入校4年要花費多少錢。他對萬老師說:“我們上4年國中,一切費用全免,國家每月還給發生活費,衣食住行比在家還好。我一定要好好學,對得起國家的培養。”
江勇西繞沒有說空話。國中畢業那年,同學們大都選擇考中專或職校,他本來有機會上一所銀行學校,唯讀一年半就可以工作。想到自己的家境和正在讀書的3個弟妹,江勇西繞心動了好幾天。但是最後,他還是堅決地選擇了全軍唯一的一所藏族高中——昆明陸軍學院附屬藏族中學。他成了穿軍裝的高中生。小時候朦朧的從軍報國的心愿,此刻變得清晰起來。
同學聚會聊起收入上的差距,有同學為江勇西繞感到惋惜。他淡淡一笑:“這身軍裝讓我感覺很神氣,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從面臨淘汰到名列第一,天生就是塊當兵的料;最關注的一門課是西藏發展史,他的論文得了年級最高分――
軍政雙優的好學生
9月的早晨,春城的陽光特別耀眼,灑滿整個大操場,照得一簇綠色的方陣生機勃勃。20歲的江勇西繞軍姿挺拔、紅牌閃亮,英武地站在隊伍前排。
上國中時,老師說他“天生就是塊當兵的料”。如今江勇西繞如願以償,正式成為人民子弟兵中的一員。江勇西繞心裡美得直想唱歌。
然而,從軍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中隊學員大部分是部隊的優秀班長,新學員摸底考試,江勇西繞的成績排在全隊下游。他面臨入校第一關:90天后,學院將統一組織軍事達標考核,不合格者將被淘汰。
身高1米80的江勇西繞,有著康巴漢子倔強好勝的性格。涼風習習的夜裡,隊友們都睡了,他拉著班長丁曉宏來到操場上補課,美其名曰“吃夜宵”。
上槓、轉身、下槓……班長在槓上翻來轉去地示範講解。江勇西繞練得投入。躍身上槓,一個轉身,重重地摔在了沙坑裡。他一聲不吭,爬起來又飛身上槓。就這樣摔了爬,爬了摔,直看得班長鼻子發酸,暗想:這傢伙是個好兵。
血泡磨成了硬繭,雙肘結出了硬皮。3個月後,一個全新的江勇西繞出現在大操場上:射擊、投彈、5公里越野、戰術、器械、軍體、400米障礙,一科一科考下來,13中隊的江勇西繞在124名學員中成績第一,在全陸軍學院新學員中排名第四。
3年的軍校生活,江勇西繞系統地學習了黨的創新理論和軍事技能。2000年5月,他面對黨旗莊嚴宣誓,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在所有課程中,江勇西繞最關注的一門課是西藏發展史。講授者是鄭汕教授,著名的西藏史專家。
“1991年到2001年,全國20多個省市都對口援建西藏,現在西藏以各個省市命名的街道、橋樑到處都是。”
“2001年至2005年,中央政府啟動‘援藏’工程,中央和全國各地在西藏投資322億援建187個項目,其中僅中央財政就提供了187億財政援助。”
……
這些課,讓江勇西繞聽得眼睛發亮:教授講到的許多歷史遺址,他親眼見過;教授的觀點和自己家庭的變遷十分吻合。聽完課,他覺得自己心頭的燈被一盞盞地點亮了。休息時,江勇西繞時常朝著家鄉的方向凝望――千百年來,那片高原,給了人們最湛藍的天空、最奢侈的陽光。但是,也給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高寒、缺氧、紫外線……世界上最樂觀堅強的父老鄉親,把痛苦呻吟成歌,把勞作升華為舞,幾世幾代的祈禱,終於迎來了今天幸福安定的生活。可是,為什麼總會有人時不時地發出點“噪音”,鬧出點“動靜”,千方百計地攪亂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自己能為善良的父老鄉親做些什麼?
江勇西繞多次找鄭教授進行深入的交流。學期結束,江勇西繞寫下了一篇論文:“一個沒有祖國的人,就像沒有媽媽的孩子,何談幸福快樂?團結統一,不僅是中華民族的福祉,更是西藏人民的福祉……我們這一代藏族青年,人生的每一步都沐浴著黨的陽光雨露。維護祖國的統一,是我們這一代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這篇論文被鄭教授打了年級最高分。☆
本來有留校工作或在城市部隊任職的機會,他卻選擇了放棄,主動要求回到西藏工作——
雄鷹不能離開高原的藍天
軍校畢業,江勇西繞本來有留校或到駐成都部隊任職的機會。這是很多學員夢寐以求的事,江勇西繞卻輕輕地把它推開了,同時放棄的,還有一份青澀的愛情。
他知道,離家十幾年來,儘管充分感受了內地生活的繁華與多彩,但真正讓自己魂牽夢縈的,還是家鄉那亘古的雪山。他告訴自己:雄鷹不能離開高原的藍天。
他被分配到雅魯藏布大峽谷的一個部隊,面對的是一個嗷嗷叫的“尖刀連”。這裡,崇尚的是血性和鬥志。
三連的官兵用“生分”的禮節“客氣”地迎接了這位見習排長。那種暗暗挑戰的氛圍,把生性活躍的江勇西繞給憋壞了。部隊拉到海拔5100米的米拉山集訓。冰封雪裹,氧氣稀薄,全連只有3頂帳篷。其餘的,只好挖地下掩體。江勇西繞的任務是為連長和副連長挖一個“地下空間”。
晚上10點多,天上突然下起了冰雹。連隊早有準備,拉起一塊20多米長的大布擋在工事上方,只剩一截工事露在外面。江勇西繞招呼官兵都躲到布下接著挖,自己卻獨自留在露天挖。冰雹打在他頭上、身上,他吭都沒吭一聲,埋頭揮鍬。
連長看在眼裡,滿意地點點頭:“這小子肯吃苦,看來能在高原紮根!”
真正的考驗來了。由於排長突患感冒,江勇西繞這個“見習排長”臨時擔負起指揮一個排戰術演練的任務。重點防禦、迂迴退敵、先佯攻後反擊……江勇西繞憑藉在軍校打下的基礎,靈活運用各種戰術,一路攻關克險,終於在凌晨時分,帶著全排戰士第一個把紅旗插到山頂。“嗷——”江勇西繞用戰鬥的方式贏得了一群呱呱叫的戰士。沉浸在喜悅中的士兵,把他高高地拋了起來。那一刻,江勇西繞心裡充滿了真正的自信。
雪山之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空。☆
面對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他成為站到國際偵察兵比武領獎台上的第一位藏族軍官――
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飛翔
雄鷹開始了更加廣闊的飛翔。
2002年年底,成都軍區在全區範圍內選拔骨幹,以中國的名義參加“
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武。經過層層選拔,17名候選隊員齊集海口,參加出國前的最後一次選拔集訓,其中就有江勇西繞。
這是一場冷酷無情的全程淘汰賽,17名隊員中最終只能有9人走向國際賽場。對於江勇西繞來說,他不怕魔鬼般的集訓,但要比別人多闖兩個難關。
一是蛇。說來也怪,連狗熊都不怕的他,怕蛇。而比賽地是愛沙尼亞的原始森林,蛇類眾多。
二是游泳。長在雪域高原,他從未學過游泳,而游泳是此次集訓的必訓內容。領隊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內還不會游泳,打背包走人。”
沒有退路。江勇西繞讓隊友拎來一條蛇,咬緊牙關,慢慢摸去……後來,他竟然敢把蛇繞到手腕上。
斗蛇的經歷使他明白一個道理,只有戰勝自己,才能戰勝困難。一周后,他以“死也要死在終點”的勁頭,通過了游泳考核。
2003年7月20日,江勇西繞成為“老A”部隊的二隊隊長,與戰友登上了前往異國的飛機。
“愛爾納·突擊”,其含義是遠程滲透偵察作戰,是各國偵察兵的頂尖較量。那次比賽恰逢該賽事舉辦10周年紀念,難度和強度均超過往屆。由於前幾屆中國隊成績顯著,其它27國代表隊提出了“阻擊中國隊”的口號。
8月5日,比賽在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中展開。參賽隊員要在負重40公斤、毫無補給的情況下,擺脫千餘名假設敵的圍追堵截,5天4夜奔襲200公里,完成18個科目的比賽。
靠近一條河流時,江勇西繞發現對岸密林中似有人影晃動。他機警地命令隊員隱蔽。緊隨其後的一支外國參賽隊以為機會來了,搶先奪橋而過。不一會兒,對岸就傳來了抓“敵”的哨聲。“出發!”江勇西繞抓住戰機一聲令下,率領小分隊出其不意奔過橋樑,閃電般衝出了正在圍追外國參賽隊的假設敵。
江勇西繞帶著小分隊在叢林中奔襲,鬥智鬥勇,最終取得了外軍組第二名的優異成績。5天4夜奔襲200公里,他們只休息了6個小時。
五星紅旗冉冉升起,他成為站到國際偵察兵比武領獎台上的第一位藏族軍官。
從國際賽場載譽歸來,江勇西繞就被調到某部組織代號為“雪豹”的高原偵察兵首期集訓。
不到一年,他把一個連槍都不敢放的新兵帶成了百步穿楊的神槍手,最後選送到陸軍學院提乾;他讓“雪豹連”成為聞名軍區的神槍連。2004年底,西藏軍區大比武,“雪豹連”一戰成名,拿下全部硬課目的第一。2007年7月,成都軍區偵察兵比武,“雪豹連”再次奪得技戰術綜合運用第一。
軍校畢業6年來,江勇西繞帶過的1個排、兩個連都被上級表彰為先進單位,他帶的戰士中有56人被評為優秀士兵,4人榮立二等功,6人榮立三等功。近4年來,他改進射擊、戰術和體能訓練方式20多項,創造50餘項高原特種兵訓練紀錄,先後榮立一等功1次、二等功2次。
2006年3月,部隊黨委研究決定:選送江勇西繞到西藏大學脫產讀本科。臨行前,部隊長韓志宏說:“說實話,真捨不得放你去讀書,但為了讓你飛得更高,我們必須放你走!”
而今,昔日農奴的後代江勇西繞,已是經過全日制教育的本科大學生。今年3月,他作為全國人大代表,走進了莊嚴的人民大會堂,參政議政,共商國是。
這一年,神州大地迎來改革開放30周年紀念。江勇西繞剛好年過而立。黨的十七大以來,他先後17次在西藏大學、類烏齊縣中學及農牧區向藏族民眾宣講黨的路線、政策,宣講自己學習黨的創新理論的體會。
在西藏大學的報告會上,江勇西繞深情地對同學們說:“如果說我是一隻雄鷹,那么,是黨和人民給了我展翅高飛的翅膀,是改革開放開闢了我們這一代青年飛向未來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