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哲學

《死之哲學》是杜亞泉所著作品,出自於《杜亞泉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死之哲學
  • 作者杜亞泉
  • 作品出處:杜亞泉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 創作年代:近代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友人於瑾懷君定一,曾自電車墜下,暈絕,半日始蘇。於君自言:“當醒覺時,身臥榻上,開眼見電燈已明,知為夜中,周視室內,乃無一故物。噫!此為何地?予何為至此?甚自驚異。繼聞門外有人,急呼入詢之。其人告予曰,汝自電車墜下,由捕房送汝來此,汝未之知耶?此為醫院,醫生已為汝裹創。汝流血頗多,汝衣已易,汝未之覺耶?予乃恍然,憶及墜車事,且覺傷處隱隱作痛,因追憶墜車後覺身臥地上,欲起無力,除此一念以外,別無他念,此後意念全絕,無所痛苦,設從此竟死,則死亦大佳。”於君之言,出於實地經驗,予信不誤。歐洲哲學家,多言死之無痛苦,得於君言,益證實矣。予嘗謂西洋一切哲學思想,求之吾國,殆無不具有端倪。惟關於死之研究,在西洋哲學家,著作頗富,而吾國無聞焉。子路問死,孔子以未知生焉知死告之。後世之人,對於死之問題,更無有措意者。西洋在羅馬時代,斯篤克學派最盛,人材輩出,皆具嚴正之性格與高尚之精神,勇於自製,嚴於規律,熱心道德,尊重義務,鼓吹愛國的觀念,獎勵獻身的行為,羅馬帝國所以四出征伐,無敵於天下者,皆斯篤克學派養成之國民性為之。是派中偉人,有軍事家,有政治家,有哲學家,皆功施燦然,炳於史冊。今日歐洲文化,雖較羅馬時代進步,然以吾儕異國人之眼光觀之,覺今日歐人之品性與行事,尚有十之七八為斯篤克學風之所遺留者。斯篤克學派之於西洋社會,猶儒家之於東洋社會,皆文化之源泉也。然斯篤克學派之得力處,實在於死之研究。蓋彼以對於死之準備,為哲學中主要目的之一,故常費力於死之精究。是派學者,皆以死為自然之休息,對於死之恐怖,實由於病的想像而生。希臘柏拉圖派哲學家克蘭他氏所作“慰藉文學”,言:“死者,使人得幸福而去苦痛,脫離奴隸於殘忍主人之手,出罪人於囚獄之中,停疾患,離貧苦,是天之所與最後最大之恩惠也。”是等論旨,斯篤克派之著書多引用之。是派哲人關於死之思想,名言雋論甚多,不暇縷述,其所主張,皆不外以死為苦痛之終,而視身體之物化為災害者,則皆斥為至愚極謬之論。故斯篤克學派盛行時,其人皆勇於奮鬥,敢於冒險,毫無恐怖之念,惟其流弊,則自殺盛行,帝王將相碩學名流多有自殺者。哲學家對於自殺,雖間有非難,然大都認為正當者居多。尼羅帝之師傅色納嘉,至以自殺為被壓制者及衰病者之避難所,其著作中謂:“人若生而有興味時,生存可也。如失其興味,則歸於汝所自來之處,是亦汝之權利也。”云云。又當時有一名人患重病,招親友商之,人皆勸其攝養,一斯篤克學者則謂:“生命者,吾人與奴隸及獸類皆有之,不足為重,惟高尚之死為有價值。”因勸其自殺。病者深然其說,乃治後事,絕食三日,沐浴就死,猶以臨死之愉快告人。近世歐人於患病或失意時,輒以手槍自殺,猶為此時之遺風。而後世法律嚴禁自殺,亦懲於此時之風氣然也。基督教傳入羅馬以後,始以死為上帝所加於人之刑罰,由始祖亞當獲罪於上帝,罰生斯世,死後沉淪於地獄,受永劫之苦痛,惟信奉基督教,實行禮拜,始得赦罪,入永生極樂之境。故基督教之目的,在使人以死為最可恐怖之事,非從宗教上之法式,無脫此恐怖之希望,與斯篤克派之思想根本不同。然宗教上之戰鬥殺戮,史不絕書,其視死如歸,略無恐怖之念者,則以好勇輕生之風習。自希臘羅馬以來,浸潤既久,加之以極樂永生之信念深印腦底,與斯篤克派之學說已融而為一也。羅馬以後之哲學家,其關於死之思想,仍與斯篤克派相去無幾,就予所見,如英人倍根、德人叔本華之著作中,對於死之問題,皆有所論列。培根稱:“羅馬教徒弗蘭愛爾派曾言人苟思其指端被壓或被刺其苦痛如何,則死後全身腐爛解體時之苦痛可知,然死之苦痛,實比一肢之疼痛為少。以器官之最重要者,非感覺之最銳敏者也。”又謂:“熱心奮鬥而死者,不感疼痛,與血液激熱時之負傷者同。故精神傾注於美善事業者,能脫離死之苦悶。”其他論旨,大致與羅馬之色納嘉,見解無甚差異。叔本華為近世哲學名家,主意志不滅之說,以意志為本體,以生命為現象,現象有生滅,本體無生滅。其學說非數言所能盡,而其關於死之見解,亦謂:“死者,不過腦髓活動停止意志消滅之一剎那。有機體之破壞,實際在既死以後。故死與入眠,相去無幾,較昏倒猶差。其時之感覺,無何等之不快。”又謂:“雖非命之死,亦決無所苦。負重傷時通常皆不知覺,或事後始覺之,或因其表見於外面而覺之。”與斯篤克派學說,先後同揆。可知現時歐人,仍抱如此之觀念。我中國社會,自古迄今,皆以死為最可恐怖之境。賢哲之士,概以好生惡死為人之常。下等社會,更參以迷信,如地獄刀鋸之慘,森羅殿訊鞫之嚴,益足以增其恐怖。雖政治家道德家,對於忠臣烈婦之自殺,亦常加以獎勵,捨生取義殺身成仁之說,亦垂為格言。近世革命家,更輸入歐洲思想,以“不自由毋寧死”一語鼓吹其流血革命之主義。然吾人之觀念,終與歐人不同。吾人皆以死為受苦痛之事,故以自殺為義務,於不能避免時勉為之。歐人則以死為脫離苦痛之事,以自殺為權利,可以自由之意志處置之。死之觀念不同如斯,則吾人之怖死,甚於歐人,亦無怪其然。吾國軍隊之怯弱,民氣之委靡,官吏之貪黷,皆由怖死之一念而來。然國民之勤勉節儉,耐苦忍辱,較勝於歐人者,亦未始不由於此。蓋對於死之觀念既異,則對於生之觀念,亦自然不同。吾人之所謂生,乃僅僅不至於死之謂,故雖為缺乏之生、煩惱之生、屈辱之生,吾人皆視為較愈於死。除生命以外,一切意志欲望,凡非生之所必須者,皆當裁抑之,鎮壓之,或屏絕之。故其生之觀念,屬於狹義,所謂消極的生活、平面的生活是也。歐人之所謂生,非僅保其生命而已,既有生命,則凡與生命相隨伴之意志欲望等,務使其發達暢遂,若意志欲望被窒塞而僅餘生命,毫無意味,不如死之為愈。故其生之觀念,屬於廣義,所謂積極的生活、直立的生活是也。若以生命譬之為火,吾人之火,僅以不至於熄滅為限度,而在限度以內,務竭力節減燃料,雖光度甚弱,熱力甚微,亦所勿恤,蓋恐燃料盡則火不能保也。歐人之火,光必明,熱必烈,愈明愈熱則愈佳,而燃料在所不計,若燃料不足,則熄滅亦不以為意。不自由毋寧死,為歐人之熟語,固足以代表歐人之思想。在吾人亦有足以代表吾人思想之熟語,所謂“好死不如惡活”是也。彼苟不死,務須自由;吾苟得活,不嫌其惡。彼我思想不同如此,故吾國不欲模仿西洋文明則已,果欲模仿西洋文明,則非從思想上根本改革不可,即非輸入死之哲學不可。吾人外衡世局,內審國情,知非有多數人之死,決不能快少數人之生,而此多數人之肯死與否,則當以死之哲學能否普及為斷也。【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杜亞泉(1873—1933),浙江紹興人,原名煒孫,字秋帆,號亞泉,筆名傖父、高勞。早年肄業於浙江崇文書院。曾任紹興中西學堂教習,創辦亞泉學館,出版《亞泉雜誌》等。1904年入商務印書館任編譯所理化數學部主任。1909年起任《東方雜誌》編輯,繼而掌其筆政,前後凡十一年。新文化運動時期提倡中西調和,於1920年迫於情勢辭去《東方雜誌》主編職務。1933年病逝。論著多散見於當時報刊,單行本有《人生哲學》、《博史》等。編者簡介周月峰,1979年生,浙江海寧人。浙江大學歷史系本科、碩士,北京大學歷史系博士。現為華中師範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講師。主要研究領域為清末至五四時期的思想、文化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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