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陶羅河戰役發生在公元前206年。羅馬名將克勞狄·尼祿在此戰中擊殺漢尼拔之弟哈斯德魯巴·巴卡,成為第二次布匿戰爭的轉折點,從此迦太基一方可謂再無勝算。
戰役背景,輝煌的坎尼與劣化的戰局,基礎的龜裂,命運之神的捉弄,戰役經過,戰役評價,
戰役背景
輝煌的坎尼與劣化的戰局
公元前216年,面對翻牆而來的迦太基名將漢尼拔,羅馬出離了憤怒。這個一肚子壞水,一籮筐詭計的非洲野蠻人,先是在特雷比亞河(Trebbia)邊,引誘沒吃早飯的羅馬軍團涉過冰冷的河流,被吃飽喝足的迦太基人一頓圍殲[特雷比亞河戰役],後又伏擊偷襲,把執政官Nepos(Gaius Flaminius Nepos)的兩個軍團踢進了特拉西梅諾湖(Trasimene)[特拉西梅諾湖戰役]。
咬牙切齒的羅馬集中起史無前例的8個軍團,誓要砍下漢尼拔的頭顱,匡扶戰爭的正道,結果慘敗於坎尼會戰。
坎尼會戰中有一個可笑的悖論:奧托凡(Ofanto)河岸的遼闊平原本來最適合發揮兵力優勢,但羅馬人卻懼怕漢尼拔的騎兵;河南岸僅2公里寬的平原確實不利於騎兵機動,但羅馬人無法展開優勢兵力。最終,留下1萬後備兵(triarii)守營,搶占平原的對角線拉出3公里的戰線後,單箇中隊縱深依然達到了空前絕後的24排。
眼看羅馬屢戰屢敗,包括整個盧卡尼亞(Lucania)、卡拉布利亞(古稱Bruttii),大部分撒姆尼(Samnium)、阿普利亞(Apulia),義大利第二大城市卡普阿(Capua),亞得里亞海岸第一大港口塔蘭托(Tatanto)的半個義大利先後反水到迦太基一邊。
據說漢尼拔的騎兵指揮官哈斯德魯巴曾在漢尼拔不向羅馬進軍後批評他:“漢尼拔會贏得勝利,卻不會利用勝利。”不少後人也據此哀婉嘆息,似乎天意漢尼拔將勝利拱手出讓,羅馬人冥冥中注定要統治世界。這種說法美則美矣,仔細審視下根本站不住腳。羅馬在坎尼慘敗後,依然擁有10個軍團的野戰部隊,除開在西西里、撒丁島和西班牙的4個軍團,其他6個都在義大利本土,其中坎尼戰役殘部組成的2個軍團在Canusium(Canosa di Puglia),新組建的第20、21軍團在羅馬城內整訓。
坎尼慘敗的訊息傳到後,羅馬市民在幾天內陷入了恐慌,但秩序很快恢復。艦隊司令馬庫斯·克勞迪烏斯·馬塞拉斯(Marcus ClaudiusMarcellus)派出的1500名士兵抵達了羅馬城,一個軍團規模的艦隊士兵也抵達坎帕尼亞北部鎮守拉丁大道,兩個新的軍團(第22和第23軍團)在羅馬城內開始組建,還破天荒組建了兩個奴隸組成的軍團。
綜上所述,即使不抽調在北義大利波河(Po River)流域鎮壓凱爾特人的第18和19軍團,羅馬也可以集中7個軍團,6萬多人防守羅馬。
漢尼拔再怎樣天才,憑手裡5萬有餘的兵力,要在一兩次突擊內拿下羅馬城,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坎尼戰役後不直奔羅馬而轉向坎帕尼亞,試圖鼓勵更多當地城邦倒向己方,並圍攻海港那不勒斯(Naples),以建立與迦太基本土的海上交通,為持久戰做準備,無疑是非常理智正確的。
當然,持久戰的戰略選擇,從結果論,只能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坎尼戰役的次年,公元前215年,還在鞏固家門口防禦的羅馬只建造了兩個軍團,公元前214年,決定多線出擊的羅馬又建造了六個軍團,軍團總數一下暴漲到20個,隨後兩年又組建了5個,使軍團總數在公元前212年達到了25個。之後,雖然屢有敗仗損失,但不斷的新建使軍團一直穩定在25個,約20萬野戰軍的規模。
充足的野戰兵力,使羅馬人可以從容不迫執行費邊戰略,一邊經常性用4個軍團牢牢絆住漢尼拔5萬多人馬。同時還能用其他軍團圍攻倒向漢尼拔的城邦(還有閒心把兩個坎尼戰役倖存軍團流放到西西里並排斥於主要軍事行動之外)。
公元前211年,漢尼拔最重要的基地卡普阿(Capua)被4個羅馬軍團攻陷,坎帕尼亞其他支持迦太基的城邦隨後投降。公元前209年,迦太基控制下的最大海港塔蘭托被費邊的兩個軍團攻陷。到公元前205年,前前後後消滅了快13萬敵軍,自己絕無大敗卻只剩2萬多人的漢尼拔已經只能控制亞平寧半島尖端的卡拉布利亞(Brutti)。
羅馬軍團非常擅長以全部輕步兵、騎兵和一半軍團步兵列陣戒備,以另一半軍團步兵迅速在敵人眼皮底下修起壕溝、壁壘、望樓齊全的營寨。這種能力是費邊戰略在戰術層面的基礎。
第二,迦太基這邊除開漢尼拔和他的兄弟哈斯德魯巴,再沒有稱得上名將的人物。坎尼戰後,借著史詩大捷的光芒,漢尼拔成功籠絡了馬其頓的腓力五世(Philip V)和西西里敘拉古的15歲新君希羅穆斯(希羅二世之孫)加入反羅馬統一戰線。原本的義大利本土、西班牙雙戰場,拓展為義大利本土、西班牙、西西里、撒丁島、希臘伊利里亞(Illyrian)五大戰場,以便儘可能分散羅馬兵力。
無奈迦太基一側除開漢尼拔和哈斯德魯巴兄弟二人,其他將領不是倒霉蛋就是庸才。義大利本土,漢尼拔的副手漢諾(Hanno)先是在指揮1.7萬盧卡尼亞和卡拉布里亞軍隊前往坎帕尼亞與主力匯合途中,讓部隊被不期而遇的Gracchus兩個奴隸軍團殲滅在Claore河谷中。後來又在指揮騎兵掩護卡普阿人搶收Claore河谷糧食時,被翻越山脈而來的Flaccus兩個軍團突襲成功,誘發了羅馬軍團對缺糧少食的卡普阿展開圍攻。
在西西里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和Epicydes指揮的敘拉古軍被兩個羅馬軍團打得不敢出城。迦太基本土開來的近3萬援軍被兩個殘破的坎尼軍團頂住毫無作為,公元前212年敘拉古城在羅馬人的夜間偷襲中陷落,敘拉古軍和迦太基援軍雙雙覆滅。
馬其頓的腓力五世更糟。公元前214年他親自指揮100多艘戰艦攻入與義大利隔海相望的伊利里亞(Illyrian)海岸,竟然被一個羅馬軍團堵進了Vjosa河,只能焚毀戰艦陸路撤回馬其頓。以後他一直被羅馬人結盟的埃托利亞同盟(Aetolian League)絆住無甚作為,直到第二次布匿戰爭結束,羅馬殺過亞得里亞海收拾他。
漢尼拔的馬其頓盟友很快就被羅馬的希臘盟友給困住了
迦太基陣營表現最好的,是散兵游勇般的波河流域凱爾特人。在公元前215年伏擊殲滅了亞庇努斯的第18和第19軍團,逼迫第27、第28軍團北調補位。
反觀羅馬一方,固然沒有能正面硬抗漢尼拔的神將,但費邊(Quintus Fabius Maximus)、馬塞拉斯(Marcus Claudius Marcellus)、格拉庫斯(Tiberius Sempronius Gracchus)、小費邊(費邊之子,與費邊同名)、Pulther(Appius Claudius Pulther)、拉維努斯(Marcus Valerius Laevinus)、弗拉庫斯(Quintus Fulvius Flaccus)、Crispinus(Titus Quinctius Crispinus)、Salinator(Marcus Livius Salinator)都完成了自己份內的任務。即使有諸如亞庇努斯(Lucius Postumius Albinus)和Centumalus(Gnaeus Fulvius Centumalus)這樣的倒霉蛋,損失的軍團也在徵兵之下得以恢復。
第三,漢尼拔始終沒有得到迦太基本土的增援。以往很多人將這個因素歸納為迦太基人失去了制海權,其實這並不準確。
比起第一次布匿戰爭,迦太基曾經引以為傲的海軍優勢確實已經失去了。最極端的例子是在敘拉古城完全陷落前,迦太基本土派出了130艘槳帆戰艦和700艘補給艦的強大艦隊救援。結果在城外剛發現羅馬艦隊,戰艦立即丟下補給船轉向塔蘭托,補給船轉身就逃回非洲。這時塔蘭托外港的要塞已經被羅馬人占領,根本就是一個廢港。
從這次行動,我們也可以看出,雖然漢尼拔沒能攻下關鍵的海港那不勒斯,但從迦太基本土增援漢尼拔並非不可能。在羅馬人不能完全控制的坎帕尼亞海岸卸載部隊,或者把部隊運到安全的卡拉布里亞,都可行。
迦太基人卻試都不願意一試,究其根本原因,漢尼拔的家族勢力在以新迦太基為中心的西班牙,迦太基本土充斥著以漢諾為首的政敵,他們對漢尼拔挑起戰爭本來就心存不滿。所以戰爭爆發後只對收復前次戰爭的失地西西里和撒丁島表現出熱情,對漢尼拔的義大利遠征根本就不待見。到後來也是被登入本土的西庇阿打得賭本全無,才極不情願召回漢尼拔賦以兵權。而漢尼拔能在公元前202年帶著1萬多精銳的非洲步兵,利用羅馬艦隊尚未從冬季休整中恢復的空擋偷渡回迦太基本土,迦太基本土有什麼理由不能反向做一次呢?
既然無法期待本土的增援,隔壁的馬其頓又指望不上,西班牙的援軍,就成了漢尼拔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基礎的龜裂
公元前207年初夏的一天,73歲的羅馬前任執政官費邊,拖著疲憊的身子,踏上元老院的石階。要放尋常時節,以他這般高齡,早在家含飴弄重孫了,而他偏偏趕上這與迦太基人的大戰,不得不死命鞭撻著一把老骨頭,拚命把穩羅馬共和國這艘巨艦的舵向。
早在漢尼拔進入義大利之初,他已經為祖國勾畫出了勝利的藍圖,一個日後被冠以他名字的戰略——費邊戰術。原理並不複雜,一句話就能講清,不追求在野外會戰中一次性殲滅敵方,轉而通過儘可能逼近對方行動,以鞏固的營地為防禦基礎,通過持續不斷的前哨戰殲滅敵方糧秣徵集人員為重點的孤立分隊,從而挫敗敵方戰略意圖。
然而,這種勝之不武的手段,並不為他傲氣的同胞所恥。他們叫他“拖延的費邊”(Fabius the Delayer),拋棄他的戰略,轉而集結八萬大軍圍攻漢尼拔。坎尼戰役的大慘敗讓他們終於看清了現實,費邊和他忠實的戰友馬塞拉斯被請回主持大局。
而今,8年堅定的費邊戰略後,勝利曙光初現。卡普阿、敘拉古後,塔蘭托也終於落城,羅馬共和國獲奴三萬,拓地千里。漢尼拔被趕進亞平寧半島足尖的盧卡尼亞(Lucania)、卡拉布里亞(Bruttii)山區僻壤,兵力日減。
然而,8年苦戰,民生凋敝,原本堅固的戰略基礎已然裂痕重重。12個公民殖民地史無前例抗拒母邦徵兵,拉丁盟友怨聲載道,各軍團缺額難填,在籍軍士解甲歸鄉之願悲切,叫囂與漢尼拔決戰者日眾。而漢尼拔雖年歲日增,兩鬢生霜,卻善戰不減當年,陰謀詭計迭出,兩年前突襲全殲Centumalus的第7、第8軍團,開年不久又在Patelia(Strongoli)伏擊掉塔蘭托開往洛克里(Locri)的5000羅馬步騎兵,若正面交鋒,羅馬縱集中南義大利7個軍團,難保不坎尼再現。
每天在元老院,他都必須窮盡心力壓制主張決戰的輿論。但年輕的西庇阿在西班牙戰場捷報頻傳,激進派元老的調門日復一日高漲。
說起西庇阿,如果不是當初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任負責西班牙戰場的執政官,他是斷然不會坐視這個25歲的毛頭小伙子指揮兩個多軍團遠征西班牙的。而西庇阿果然專跟他過不去,先在一年前的早春乘三支迦太基軍隊分散冬營,虎口掏心突襲新迦太基城,讓決戰派的嗓門瞬間高了幾個分貝,後在年底放哈斯德魯巴·巴卡衝出伊比利亞半島,殺奔亞平寧而來。
說到哈斯德魯巴·巴卡(Hasdrubal Barca),如果不是漢尼拔遠征義大利時給他留下的部隊既少又差,被接踵而來的西庇阿兄弟(Gnaeus Scipio和Publius Scipio,大西庇阿的父親和叔父)打敗一次,破了不敗金身,那比他哥真是毫不遜色。
那次敗仗後,他一邊招兵買馬,一邊和西庇阿兄弟周旋,沒讓羅馬討到便宜。公元前214年他被迦太基本土召回鎮壓努米比亞人叛亂,西庇阿兄弟立刻贏來了輕鬆加愉快的“小時代”,兩個多軍團一路打向西班牙南部。公元前211年春季,蕩平努米比亞叛軍的哈斯德魯巴奔回西班牙救火,乘這兄弟還沒回過神來,一口氣殲滅了彼此孤立的兩人。
之後,哈斯德魯巴對西庇阿突襲新迦太基的行動幾近置之不理,一刻不停組建第二義大利遠征軍。西庇阿開往他所在的拜庫拉銀礦(Baecula(Bailen)在利納雷斯(Linares)以西12公里),被包抄前哈斯德魯巴巧妙甩開大西庇阿急速北進,衝出西班牙,一路用金銀招攬南高盧傭兵,一路向著阿爾卑斯山挺進。
以因蘇布雷人(Insubres)為首的波河流域凱爾特人(羅馬人統稱為高盧人),因為被羅馬征服時間尚淺,對漢尼拔和哈斯德魯巴的事業報以了最大的熱誠。戰爭還沒結束,他們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報復,字面意思的人畜無存。
不要怕敵人,也不要拒絕朋友。(Nechostium timete,nec amicum resuate·)
費邊比任何時候都慶幸自己擁有一個堅定可靠的戰友——馬塞拉斯。有這座羅馬的磐石在,即使狡詐陰毒如眼鏡蛇的漢尼拔,也只能被乖乖鎮伏於巢穴中,讓費邊不用分神南顧。
命運之神的捉弄
然而,福爾圖娜女神總是讓人生充滿驚奇。和煦的暖風,吹到羅馬的竟是讓人目瞪口呆的噩耗。幾天前,在盧卡尼亞東北部,羅馬唯二堪與漢尼拔匹敵的將領,敘拉古的征服者,執政官馬塞拉斯,在24名法西斯近衛、60名騎兵、30名輕裝步兵護衛下,與另一名執政官Crispinus(一年前指揮坎帕尼亞戰區軍團的裁判官)結伴出營偵察一座小山,如果結果理想,下一步他們將派兵占領此處。由於靠近自己4個軍團的大營,馬塞拉斯,8年來第一次丟掉了過人的謹慎機警,一心俯瞰同樣不遠的漢尼拔營地。茂密的林木後,昨夜就奉漢尼拔之命埋伏在山腳的努米比亞騎兵開始行動。在羅馬人察覺前,他們斜行上山,從羅馬人身後發起衝殺。寡不敵眾的羅馬人拚命突圍,但只有重傷的Crispinus得以逃脫,馬塞拉斯則被一名努米底亞無名小卒砍殺在當場。
當夜,只剩半條命的Crispinus率自己的兩個軍團轉入山區撤向坎帕尼亞,馬塞拉斯的兩個軍團則撤向維努西亞(Venusia)拱衛塔蘭托。在指定Titus Manlius Torquatus暫時指揮部隊後,Crispinus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無暇悼念亡故的摯友,費邊帶領元老院緊急收拾殘局。小費邊被立即派往維努西亞,接手馬塞拉斯留下的31和32軍團。又經過幾回合激烈複雜的唇槍舌劍,兩位新當選的執政官也被召喚到羅馬。
馬庫斯·克勞狄烏斯·尼祿(MracusClaudius Nero),卡普阿圍攻戰中馬塞拉斯麾下的裁判官,在西庇阿兄弟戰死後,率援軍前往西班牙。約一年後將指揮權移交給大西庇阿,返回義大利。他是時下惟一曾與哈斯德魯巴交戰過的羅馬高級指揮官。
MarcusLivius Salinator曾在公元前219年與保盧斯(Paullus)一起擔任執政官,遠赴伊利里亞(Illyrian)作戰,返回羅馬後被控訴私吞戰利品。Salinator在憤怒中退隱農莊。公元前210年馬塞拉斯和拉維努斯(Laevinus)堅持下他被召回羅馬,但因為披頭散髮進入元老院又被轟了出去。現前所未有的危機讓元老院又想起了這位渾身毛病的“問題生”。
包括自己的兒子小費邊在內,新上任的三名指揮官,從資歷戰績到能力經驗,比起馬塞拉斯都不知低到何處。只能寄希望他們心無芥蒂共度難關。可麻煩的是,尼祿和乖張的Salinator過節頗多,幾近不共戴天。元老院在他們離城前不得不專門進行了幾次徒勞的調解。
目送貌合神離的兩位執政官走出元老院,費邊嘆息不已,共和國的命運已經被交到了一對非常不靠譜的搭檔手中,羅馬的未來可謂陰雲密布。
戰役經過
作為羅馬共和國公元前206年兩執政官之一,尼祿得到了Crispinus留下的第31和32軍團指揮杖。抵達在盧卡尼亞的軍團冬營後不久5月間,傳來了哈斯德魯巴沿著他哥老路翻越阿爾卑斯山進入波河流域的訊息——行動雖在意料之中,但來得如此之早之快還是震驚了尼祿。
不過按照羅馬元老院那奇葩的分工,負責北義大利作戰的並不是和哈斯德魯巴交過手的尼祿,而是另一位執政官Salinator。
在北義大利,羅馬人一共部署了8個軍團。其中,第38和39軍團在瓦羅(就是波利比烏斯筆下那位坎尼慘敗的罪魁禍首,不僅沒被懲罰還被請出來重新領兵)指揮下,守衛著穿過伊特魯里亞的羅馬大道,並監視不穩定的伊特魯里亞人。第42和43軍團是當年新組建的部隊,還在羅馬城中夜以繼日整訓。
直接由Salinator指揮的第40和第41軍團已經前往賽尼加利亞(Sena Gallica(Senigallia))與被哈斯德魯巴逼退的第34和35軍團匯合。第40和41軍團組建後兩年一直呆在羅馬,充斥著還沒上過戰場的小年輕。第34和35軍團只在波河流域欺壓過凱爾特散兵游勇,也好不到哪兒去。亞平寧的4萬頭綿羊對上伊比利亞的4萬匹豺狼,真是讓人無法樂觀看待。
而在尼祿的正面,很明顯已經得到訊息的老毒蛇漢尼拔率領手下精銳浩浩蕩蕩開出卡拉布里亞。尼祿不敢怠慢,立即率領手下軍團迎上前去。在阿格里(Agri)河谷中的格魯門托(Grumentum(Grumento)),尼祿豁出老命,將營寨一步步推進到迦太基大營跟前1500米處,和漢尼拔打起了空前激烈的前哨戰。可老毒蛇畢竟是老毒蛇,逮住個深夜的空擋冷不丁繞開了羅馬大營。
等到尼祿回過神來,漢尼拔已經跑到了塔蘭托前面的維尼西亞,嚇了防守塔蘭托的第36和37軍團一個大跳。乘著羅馬人一片茫然,漢尼拔大踏步北進,一口氣衝到了離坎尼幾公里的卡諾莎(Canosa)。被狠狠玩弄了一番的尼祿,頂著元老們的口誅筆伐,尾隨漢尼拔也抵達了卡諾莎。
再度與迦太基人展開對峙幾天后,繃緊了全身每一個警覺細胞的尼祿突然收穫了一份意外大禮。身後塔蘭托的羅馬軍團重兵押解來6個五花大綁的俘虜,說是捕獲的迦太基人信使,隨身查獲了重要情報。這還真是天上砸下了大餡餅,尼祿趕緊拆信來看,讀罷密信,表面雖是平靜,背上只怕已是一身冷汗。
信中,哈斯德魯巴聲稱自己本打算迅速奪取波河流域兩個羅馬殖民地之一的普拉森(Placentia),但沒能成功。為免鈍兵挫銳,他決定南進,與大哥漢尼拔匯合於翁布里亞(Umbria)。
自從在盧卡尼亞被漢尼拔繞開後,尼祿一直很鬱悶地在漢尼拔身後趕路。沒成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哈斯德魯巴派來送信的這4個高盧人和2個努米比亞人。馬不停蹄趕到盧卡尼亞後,才知道漢尼拔已經北上,又為了躲開跟在漢尼拔身後的尼祿,鬼使神差繞行亞得里亞海岸,一頭撞進了塔蘭託附近軍團的羅網。
可誰又能保證哈斯德魯巴只派出了這一組騎手呢,如果漢尼拔得到訊息,以自己還被甩在身後的態勢,迦太基兩支大軍間實際已經空無一物。他們順利會師後,瞬間膨脹到8萬人以上的迦太基大軍將沿弗拉米尼亞(Flaminian)大道直取百里外的羅馬城,屆時,倉促中從全義大利趕回的羅馬軍團將不得不為了守護羅馬城與漢尼拔進行會戰,十年費邊戰略之功化為烏有不說,再在漢尼拔手下吃一次坎尼式的慘敗,羅馬還有可能再拿十年青春拖瘦漢尼拔么?
不敢再如果下去的尼祿當下提筆修書一封,建議元老院火速將卡普阿的第29軍團,連同還未整訓完畢的42、43軍團一起派往羅馬城北70公里的弗拉米尼亞大道上的納爾尼(Narnia(Narni))。擔心遠離戰場的元老們不曉輕重,尼祿乾脆把哈斯德魯巴原筆信和拿獲的6名信使也打包一起送了過去。
眼見著不遠處漢尼拔還一點動靜沒有的尼祿越來越沉不住氣,鬼才知道這條老毒蛇又在盤算什麼損招。他打定主意,豁出去了,賭一把國運!夜深人靜後,尼祿帶著挑選的6000名步兵和1000名騎兵精銳,順著執政官營帳後方的裁判官大門,人銜草,馬銜枚,不舉火燭,不展旗幡,消弭於夜色中。
走出一段路程後,稍解緊張的士兵們開始大起膽子打聽行軍的目的。尼祿倒也不避諱,我們去盧卡尼亞,找個近點的倒向迦太基的鎮子練練手。聞說是打鎮子分繳獲的美差,羅馬士兵們頓時來了興致,跟著尼祿順著奧托凡(Ofanto)河谷一路西去。可直到走過最後一個通往盧卡尼亞的渡口,執政官也只是催促:快走!士兵們心知著了這廝的道,尼祿也看出這茬,反正離漢尼拔也只幾十公里了,索性挑明了心意——到賽尼加利亞去,和Salinator一起砍漢尼拔弟弟的頭顱。
這個勁爆的訊息立即從頭傳到了尾,埋頭趕路的大頭兵們可謂是五味雜陳。哈斯德魯巴固然多金多銀,更有賺頭,可是個硬核桃不說,還得先趕500多公里路才能到呢,吃喝如何解決?
這個上,尼祿的做法頗為前衛,早早派出騎兵帶著他的命令打前站,知會部隊即將經過的Marrucini、拉里諾(Larino)、Frentani和Praetuttii轄區村鎮,讓他們把給養堆積在道路邊。沿途的羅馬居民在當地官員加鹽甜醋地煽動下,紛紛又出物來又力,很快將糧秣飲水堆滿了道路兩側。在軍團士兵經過時更是瘋狂鼓勁助威,搞得本來頗為蒙圈的士兵們頓時士氣大振。
在極端的狂熱中,不少超齡的退役老兵和不夠年齡的愣頭青,乾脆回家翻出祖傳的裝備,跟在尼祿的部隊後面,也要去砍漢尼拔兄弟頭顱。這根尾巴越來越大,尼祿不得不騰出時間對他們進行篩選,留下精壯備用,好言相勸老弱返鄉。
就這樣,尼祿的特別行動部隊一路北入亞平寧山脈,繞開迦太基人控制下的盧切拉(Lucera),在拉里諾(Larino)將山脈拋在身後,折入亞得里亞海沿岸平原。籍著月色靜悄悄穿過瓦斯托(Vasto)山下的海岸大道。幾百米外山頂的Histomium,是此行中最後一個控制在迦太基人手中的城鎮,不管是哈斯德魯巴還是漢尼拔,得到此次行動的一點風聲,那後果都將是不言而喻的災難。
出發一周后,他們終於望見了亞得里亞海畔的賽尼加利亞。尼祿派人聯繫Salinator,詢問是希望部隊迅速開進營寨,還是等到入夜後秘密開進。Salinator回答說希望以後一種方式。得到回覆的尼祿想必樂開了花:看來哈斯德魯巴還蒙在鼓裡呢!
入夜,跟出發時一樣,尼祿的部隊偷偷摸摸從黑暗中竄出,由裁判官大門溜進營寨,隨後,護民官、騎兵隊長、各級百夫長、十夫長、士兵按照階級分散到對應的帳篷中。
一夜過後,晨曦中漸漸明晰的Salinator營寨,在僅僅500米外的迦太基人看來,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不久,端坐帳中的哈斯德魯巴接到了對面下來的戰書,不愧是漢尼拔的兄弟,血脈中流動著同一脈名將骨血,面對表面是一掃敵軍的良機,敏銳地察覺出異樣。即使他的斥候又把羅馬營寨里的帳篷從頭到尾數了一遍,他也沒有倉促接受會戰。沒有白等,晚飯時刻,對面羅馬農民的演技終於撐不住場面,露出了馬腳。
波利比烏斯曾乾癟地評價:“對於夜間警衛,羅馬人總是以最大的嚴謹執行。”立國建軍500年後,刻板嚴肅唯有後世德國人能比肩的羅馬人確實發展出了一套異常複雜殘酷的夜間營地警衛制度。陷於篇幅,這裡不能詳述。但必須一提的是,這套制度下,任何當值軍官、哨兵和騎兵巡哨員的失誤,即使只是忘了在記錄板上籤名,都會帶來一場中隊級別的公審大會,而判決結果只有兩個,無罪或者亂棍打死(也有亂石丟死的)。
夜間警衛開始的信號,按規定是晚飯後由執政官大帳外的號手和鼓手發出。而這天,儘管只有一個執政官大帳,害怕被亂棍抽死的號手最終又吹了一次彎號……潛伏在裁判官大門附近的迦太基精銳斥候沒有聽漏這後一聲號響,回報哈斯德魯巴說在羅馬執政官大帳外夜警號聲響了兩次。
從小就聽父親沒事嘮叨羅馬人各種臭毛病的哈斯德魯巴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直覺沒有錯,羅馬人就是得到了援軍,而且還是一個執政官帶來的援軍。應該說,到這兒為止,無論偵察的斥候還是做判斷的哈斯德魯巴,表現都可圈可點。可接下來,只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哈斯德魯巴認為自己的兄長很可能已經出事了,才讓羅馬有膽把兩個執政官都集中到自己這個方向。而自己不比老哥,身後並沒有經營多年的根據地,當務之急,必須趕緊退回波河流域拿下一片立足之地。
趕緊走。當夜,哈斯德魯巴就下令全軍撤向身後的梅托羅(Metaurus)河。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他一定也是在這個夜晚才決定拋棄迦太基人。迦太基軍摸黑趕到河邊,卻發現惟一的嚮導已經不知所蹤,大概是被哈斯德魯巴嚇開了竅,果斷拋棄了迦太基人。故作鎮靜的哈斯德魯巴只能率軍沿著大河南岸來回逡巡,希望在一片漆黑中找到渡口。
可惜晨曦的第一縷曙光中,身後的原野上出現了羅馬人的身影。隨著光線的增強,越來越多鎖甲閃耀、披風飛舞的羅馬騎兵躍入迦太基人視野,為首的正是執政官尼祿。9時左右,全速逼近的他們向迦太基人投出第一波密集的標槍。
哈斯德魯巴組成後衛且戰且退,無奈迦太基軍還是越走越慢,緊隨尼祿。裁判官Licinus指揮,披狼皮持圓盾的輕步兵也趕到戰場。6000多名騎兵的反覆衝擊和13000多名輕步兵劈頭蓋臉的標槍,讓迦太基軍後衛瀕臨崩潰,哈斯德魯巴指揮全軍搶占不遠處一座俯瞰河谷的小山,開始構築營壘。
羅馬輕步兵和騎兵憑藉優越的機動性,追上了在河邊徘徊的迦太基人,並在軍團步兵趕到前迫使迦太基人不得不返身戰鬥。羅馬騎兵用的是標準的長劍Spatha,步兵用的劍短不是因為鍛造技藝,而實在是提著長盾劍超過1米根本拔不出來。
午後,執政官Salinator指揮下的全部軍團步兵終於趕到了小山前的河灘上。哈斯德魯巴的大哥漢尼拔,擁有一支8000多人的北非長槍手部隊,搭配上3000多人的北非輕步兵,出色執行了所有戰鬥的前衛和後衛掩護,是漢尼拔賴以施展妙策奇術的法寶。可惜漢尼拔當初一兵一卒都沒有留給哈斯德魯巴。面對一步步壓上來的羅馬軍團步兵,缺乏可靠掩護力量的哈斯德魯巴只能下令放棄築營,列陣備戰。
時運不濟,勢窮力竭的哈斯德魯巴到最後也沒有玷污自己的名將血統。將部隊全部開到小山和河流之間的河灘上後。他冷靜地將精銳集中到右翼一個狹小的正面上,在全部10頭戰象的引導下,氣勢如虹攻向羅馬軍左翼,羅馬軍也不示弱,一頓投槍招呼後,在震天動地的戰吼中發起反衝擊,一時間,雙方劍刺矛戳,投槍紛飛,斗得天昏地暗,山河染血。
典型的羅馬步兵格鬥風格:先扔標槍,再把盾牌一扔,來個近身肉搏(大誤)。好吧,不挖苦別人,是先扔輕投槍,再扔重投槍,從身體右邊(有的百夫長劍掛在左邊,因為他的盾牌小一些,不會影響拔劍)拔出西班牙短劍(短是相對於騎兵的spatha而言),猛衝到對手身前,以盾牌猛擊對手,繼而從盾牌側面刺向對手暴露的腰腹。
左翼惡鬥正酣,右翼的羅馬軍團卻鬱悶地發現,要對上迦太基人,自己得先翻過小山,可萬一左翼的戰友在自己翻山時頂不住就會很尷尬。
要是只有一個執政官,這仗很可能就變成那樣。但這次羅馬人有兩個執政官在場,雖然波利比烏斯和李維都沒說是兩位中的哪一位,但或許是後到的Salinator,當機立斷,指揮右翼的兩個多軍團迅速繞過小山,從後方猛下黑手。
在伊利帕戰役中,西庇阿希望用圖示的機動方式重現漢尼拔在特雷比亞和坎尼的包圍,實踐證明並不完全成功——沒有人會眼看著敵軍向自己側翼活動而不後退。但在梅托羅河之戰的特殊環境下,這種機動方式就非常有效。
前後夾擊下,迦太基軍終於全面潰敗,身上扎滿投槍的戰象瘋狂踐踏不能動彈的西班牙凱爾特步兵,象背上的馭手不得不含淚將長釘錘入它們的腦骨。轟然倒下戰象揚起的巨大塵埃中,喪失勇氣的迦太基士兵成群結隊跪地乞降,對身後不幸被趕入河流袍澤聲嘶力竭的呼救,也只有充耳不聞。一堆屍骸下,羅馬士兵興奮地翻出了哈斯德魯巴已經快被剁成肉醬的屍體,將沒怎么被壓壞的頭顱送到了尼祿手中。
此戰,波利比烏斯記載迦太基軍戰死10000多人,羅馬軍戰死2000餘,李維記載迦太基軍戰死50000多人。波利比烏斯的無疑更接近真實情況,李維則多半是有筆如刀把迦太基投降和逃亡者統統寫死。羅馬軍的傷亡達到2000多,這無疑是真實的。考慮到迦太基人被兩面包圍後應該是立即兵敗如山倒,這2000多死傷應基本發生在迦太基人集中突擊的左翼。也就是說,羅馬左翼到戰役中盤已是險象環生,如果不是羅馬右翼及時繞過小山發起攻擊,左翼全線崩潰也毫不奇怪。
歷史沒有假設。獲得史詩大捷的第二天夜裡,不敢懈怠的尼祿就率軍啟程返回卡諾莎(Canosa),不再需要避開迦太基人耳目,6天后他們就抵達了營地。讓尼祿欣喜若狂的是,漢尼拔這條老毒蛇,不知是不是由於得不到弟弟的訊息,又顧慮到自己僅剩的盧卡尼亞和卡拉布里亞根據地上。還有弗拉庫斯的兩個軍團,在這可以說決定性的16天裡,竟然曬了整整半個多月太陽沒挪窩,就這么毫無作為地將勝機付諸時間的洪流。
在台伯河畔的羅馬城,關於梅托羅河畔的大捷,起初還只是一些模稜兩可的流言,不久就變成了有鼻子有眼的新聞。最後,聽說勝利軍團的使者們正沿弗拉米尼亞大道策馬而來,整個城市陷入了瘋狂。遲到了11年的復仇讓居民們喜極而泣,捶胸頓足,奔走相告。等候的人牆從城門一直延伸到米爾維(Milvian)橋,長達5公里。市民翹首以待,引頸相望。如此這般全民發自心底的盛大凱旋,羅馬從前沒有過,以後也再不會有。恰如同這次讓羅馬共和國屈服的機遇,一旦錯過,便絕不再來。
對於毫不尊重她之賞賜的漢尼拔,命運女神正給予嚴厲的懲罰。打開尼祿手下騎兵扔到營寨前的一個包裹後,他看到了弟弟在痛苦與不甘中極度扭曲的面龐。肝腸寸斷的他應該無法料想,這只是這場殘酷懲罰的序章。
接下來的4年中,他將困於亞平寧半島的足尖,在手足無措中坐視西庇阿用漢尼拔式的包圍,將漢尼拔家族的西班牙老巢碾為粉末,坐視西庇阿以自己翻越阿爾卑斯山的氣勢,登入北非大陸,將迦太基城連根拔起。
直到飲下結束生命的毒藥,漢尼拔唇邊抹不去的,一定還有那命運十六天的無盡悔恨。
戰役評價
梅陶羅河戰役是布匿戰爭的轉折點。自此以後,羅馬對於迦太基已經無所畏懼,儘管戰爭還要再進行五年,直至前202年,羅馬統帥西庇阿指揮大軍,於北非的扎馬決定性地擊破漢尼拔。迦太基覆滅之後的數百年內,羅馬也再未遇到同樣可怕的敵人,能夠使羅馬一夜數驚,整個民族的氣運不得不繫於梅陶羅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