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舊時東北一些較大的村鎮都專門住乞丐的房子,名叫“花子房”。花子是以乞討為生,絕大多數無產無業,無依無靠,鰥寡孤獨,還有瘸瞎等殘疾人,他們沿街乞討,饑寒交迫,掙扎在社會最底層。花子歌謠:窮人要飯跑大門,八仙東遊我西遊,爺奶不離兩片唇,一世盪悠為快活。打狗棍要飯的筐,要上二年三年飯,剩菜剩飯往裡裝。給個縣長也不換。關東作家徐大輝揭密丐幫人鬼混雜的隱秘世界:貧窮可成乞丐,乞丐未必貧窮。
第一章 宴請(1)
嗷噢——大白天貓頭鷹叫。棲身亮子裡鎮老爺廟頭百年白榆枝椏間的貓頭鷹,時時眨動雪亮的眼睛窺視面前的世界,陽光障礙了它的視覺功能。
一些習以為常的事大多被人們忽略了其中可能發生或正在發生的故事。吃了滿洲國三年俸祿的三江縣長郭宏朝離任奉調新京高就,在自己宅邸舉行宴會,向同僚舊部話別,沒人覺得這樣做是什麼特殊舉動,固然也覺得像用嘴吃飯一樣自然而然,沒什麼戲劇性的東西。不在人們意料中的是家宴熱烈進行中,一隻貓頭鷹白天掠過大檐房宅頂,精神失常晴天裸日下死了配偶似的哀叫,不祥陰霾籠罩亮子裡。
秋天的太陽很直地射向亮子裡古瘦的街道,大理石鋪砌成的馬道、夾道、甬道網路了小城,筋脈聯結著小城的五臟六腑。沿著任何一條筋脈走下去,或許進到酒桌旁執壺勸酒的妓館,或許進到青磚圍牆的三進套院的私邸,或許進到掛著黃紅匾的買賣店鋪……馬蹄叩在康德五年秋天的街道,引來行人駐足注視風景,嘖嘖讚嘆淹沒薄鐵匠的敲打聲:
“呀,一匹大馬,又是去德政堂的。”
郭縣長居所是當年巡防軍洪司令麾下的一個草莽邱姓旅長的私人宅邸。某年,新京的政要視察亮子裡,對郭縣長治縣有方,德政突出,揮毫寫就“德政堂”牌匾以示褒獎。鍍上這一層榮譽的光環,邱家大樓改成了德政堂。
進人德政堂的是古鎮名流、商賈、軍警憲特。迎候門外的柳秘書,哈腰拱手地道:“請先到後院看戲!”
請的是著名的菜家戲班子,先到的客人一邊觀看二人轉,一邊等遠道和陸續到來的客人。
我要你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雲,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炭灰八兩琴音。
火燒龍鬚要九兩,冰溜子燒炭要十斤。
雪花曬乾要二斗,三摟粗的牛毛要九根,三江縣轄三個鎮,幾十個村一百多個自然屯,縣長便是芸芸眾生的土皇帝、父母官。請柬三天前快馬送出,各村、屯吃官餉的人,感到大紅帖子燙手,各揣紅包赴宴。
丑時,原定開席時間已到,柳秘書低聲請示郭縣長道:“縣長,宴席準備妥當,是否開席?”
“好!開席!”
郭縣長起身,向戲班子做了停演手勢,鼓樂聲停,演員謝幕退場,他請諸位入席。
十幾張八仙桌子,首席設在東側,稍稍髙出其他桌子。郭縣長向首席同桌六位貴客頜首,尚有一個位子空著,明確給某位未到的客人留著,大家相覷猜測,郭縣長說稍等還有一位客人未到。大家只好耐住性子等,心眼最笨的人也推測出未到客人的重要。其實坐在首席的人物都很重要:角瓜臉是新任縣長章飛騰,他長衫馬褂,戴一副無框天然水晶眼鏡。此刻他心裡忽然像讓誰塞進把乾草,扎剌剌的不舒服。憲兵隊長角山榮的目光比郭縣長的目光在聿飛騰的臉上停留時間很短轉到角山榮的身上,他表情平靜極有耐性。憲兵隊長的神態讓郭縣長想到一隻隱藏在樹叢里的老虎,平靜中充滿危險。再等下去,惹怒的不僅僅是章飛騰憲兵隊長角山榮還有眾多三江人物。他支使柳秘書道:
他的仁丹鬍子更讓許多人覺出冰冷。
“黃桿子咋還沒來?”郭縣長詢問柳秘書。
“在富貴堂看戲呢!”柳秘書見主子臉色陰沉,實話實說道,“他捎話來,看完《燕青賣線》再來。”
郭縣長沒有開口,意思還等下去,朝客人苦笑表示無奈和歉意。他身旁的章飛騰一臉的不高興,問:“啥了不起的人物,三番五次請還拿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