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慢·淮左名都

揚州慢·淮左名都》是宋代詞人姜夔的代表作。此詞開頭三句點明揚州昔日名滿國中的繁華景象,以及自己對傳聞中揚州的深情嚮往;接著二句寫映入眼帘的只是無邊的薺麥,與昔日盛況截然不同;“自胡馬”三句,言明眼前的殘敗荒涼完全是金兵南侵造成的,在人們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漸黃昏”二句,以迴蕩於整座空城之上的淒涼嗚咽的號角聲,進一步烘托今日揚州的荒涼落寞。下片化用杜牧系列詩意,抒寫自己哀時傷亂、懷昔感今的情懷。“杜郎”成為詞人的化身,詞的表面是詠史、寫古人,更深一層是寫己與嘆今。全詞洗盡鉛華,用雅潔洗鍊的語言,描繪出淒淡空濛的畫面,筆法空靈,寄寓深長,聲調低婉,具有清剛峭拔之氣勢,冷僻幽獨之情懷。它既控訴了金朝統治者發動掠奪戰爭所造成的災難,又對南宋王朝的偏安政策有所譴責,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基本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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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揚州慢
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⑾,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揚州慢:詞牌名,又名《郎州慢》,上下闋,九十八字,平韻。此調為姜夔自度曲,後人多用以抒發懷古之思。
⑵淳熙丙申:淳熙三年(1176)。至日:冬至。
⑶維揚:即揚州(今屬江蘇)。
⑷薺麥:薺菜和野生的麥。彌望:滿眼。
⑸戍角:軍營中發出的號角聲。
⑹千岩老人:南宋詩人蕭德藻,字東夫,自號千岩老人。姜夔曾跟他學詩,又是他的侄女婿。黍離:《詩經·王風》篇名。據說周平王東遷後,周大夫經過西周故都,看見宗廟毀壞,盡為禾黍,彷徨不忍離去,就做了此詩。後以“黍離”表示故國之思。
⑺淮左名都:指揚州。宋朝的行政區設有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揚州是淮南東路的首府,故稱淮左名都。左,古人方位名,面朝南時,東為左,西為右。名都,著名的都會。
⑼解(jiě)鞍少駐初程:少駐,稍作停留;初程,初段行程。
⑽春風十里:杜牧贈別》詩:“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這裡用以借指揚州。
⑾胡馬窺江:指金兵侵略長江流域地區,洗劫揚州。這裡應指第二次洗劫揚州。
⑿廢池喬木:廢毀的池台。喬木:殘存的古樹。二者都是亂後余物,表明城中荒蕪,人煙蕭條。
⒀漸:向,到。清角:淒清的號角聲。
⒁杜郎:即杜牧。唐文宗大和七年到九年,杜牧在揚州任淮南節度使掌書記。俊賞:俊逸清賞。鐘嶸詩品序》:“近彭城劉士章,俊賞才士。”
⒂豆蔻:形容少女美艷。豆蔻詞工:杜牧《贈別》:“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⒃青樓:妓院。青樓夢好:杜牧《遣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⒄二十四橋:揚州城內古橋,即吳家磚橋,也叫紅藥橋。
⒅紅藥:紅芍藥花,是揚州繁華時期的名花。

白話譯文

淳熙年丙申月冬至這天,我經過揚州。夜雪初晴,放眼望去,全是薺草和麥子。進入揚州,一片蕭條,河水碧綠淒冷,天色漸晚,城中響起淒涼的號角。我內心悲涼,感慨於揚州城今昔的變化,於是自創了這支曲子。千岩老人認為這首詞有《黍離》的悲涼意蘊。
揚州是淮河東邊著名的大都,在竹西亭美好的住處,解下馬鞍少為停留,這是最初的路程。過去是十里春風一派繁榮景色,而我如今看到卻長滿薺麥葉草一片青青。自從金兵進犯長江回去以後,荒廢了池苑,伐去了喬木,至今還討厭說起舊日用兵。天氣漸漸進入黃昏,淒涼的號角吹起了冷寒,這都是在劫後的揚州城。
杜牧有卓越的鑑賞,料想今天,重來此地一定吃驚。即使“豆蔻”詞語精工,青樓美夢的詩意很好,也困難表達出深厚的感情。二十四橋仍然還在,卻橋下江中的波浪浩蕩,淒冷的月色,處處寂靜無聲。懷念橋邊的紅芍藥,可每一年知道它替什麼人開花繁生!

創作背景

此詞作於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時作者二十餘歲。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顏亮南侵,江淮軍敗,中外震駭。完顏亮不久在瓜州為其臣下所殺。根據此前小序所說,淳熙三年,姜夔因路過揚州,目睹了戰爭洗劫後揚州的蕭條景象,撫今追昔,悲嘆今日的荒涼,追憶昔日的繁華,發為吟詠,以寄託對揚州昔日繁華的懷念和對今日山河破的哀思。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姜夔在這首詞里用了他常用的小序。小序的好處就在於交代寫作的緣由和寫作的背景。而這首小序則更明確地交代了這首詞的寫作時間、地點、原因、內容、和主旨。讓人更好地、更深入地了解詞人寫作此詞時的心理情懷。
全詞分為上下兩闋。但兩闋的寫作手法都是運用一種鮮明對比,用昔日揚州城的繁榮興盛景象對比現時揚州城的凋殘破敗慘狀,寫出了戰爭帶給了揚州城萬劫不復的災難。
詞的上闋,寫出了詞人親眼目睹的景象和自身心理感受。寫出了揚州城在“胡馬窺江去後”令人痛心不已的凋殘和敗壞景象。詞人先從自己的 行蹤寫起,寫自己初次經過揚州城,在著名的竹西亭解鞍下馬,稍作停留。走在漫長的揚州道上,詞人所見到的全部是長得旺盛而齊整的薺麥。而昔日那個晚唐詩人杜牧對揚州城美景的由衷溢譽一去不復返。自金人入侵後,燒殺擄掠,揚州城所剩下的也只是“廢池喬木”的了。人們說起那場戰爭,至今還覺得心有餘悸和刻骨痛恨。一個“厭”字,很恰當地寫出了人民的苦難,朝廷的昏聵和胡人的罪惡。日落黃昏,悽厲的號角聲又四處響起,迴蕩在揚州城孤寂的上空,也迴蕩在詞人慘澹的心靈間。詞人很自然地實現了由視覺到聽覺的轉移。
詞的下闋,運用典故,進一步深化了“黍離之悲”的主題。昔日揚州城繁華,詩人杜牧留下了許多關於揚州城不朽的詩作。可是,假如這位多情的詩人今日再重遊故地,他也必定會為今日的揚州城感到吃驚和痛心。杜牧算是個俊才情種,他有寫“豆蔻”詞的微妙精當,他有賦“青樓”詩的神乎其神。可是,當他面對眼前的凋殘破敗景象,他必不能寫出昔日的款款深情來。揚州的名勝二十四橋仍然存在,水波蕩漾,冷峻的月光下,四周寂籟無聲。唉,試想下,儘管那橋邊的芍藥花年年如期盛放,也很難有人有情思去欣賞它們的艷麗。詞人用帶懸念的疑問作為詞篇的結尾,很自然地移情入景,今昔對比,催人淚下。
縱觀全詞,行文的基調都籠罩在一種悲涼悽愴的氛圍中。無論是詞人所見到的“薺麥青青”、“廢池喬木”還是在黃昏里聽到的“號角”和“空城”還是詞人自身所想到的杜牧“難賦深情”和不知亡國恨的“橋邊紅藥”,都是一種悲劇的寫照。
情景交融是這首詞在寫作表現手法上最顯著的一個特點。移情入景,樂景寫哀,都是詞人經常使用的手法。特別是樂景寫哀,詞人在文中寫了大量的樂景:名都,佳處,二十四橋……可是,寫樂景是為了襯托哀情,是為了對比“現在”的慘狀:名都的凋殘,佳處的弊壞,二十橋的冷寂……正如王夫之所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倍增其哀樂。”
用今昔對比的反襯手法來寫景抒情,是這首詞的特色之一。上片用昔日的“名都”來反襯今日的“空城”;以昔日的“春風十里揚州路”(杜牧《贈別》)來反襯今日的一片荒涼景象——“盡薺麥青青”。下片以昔日的“杜郎俊賞”、“豆蔻詞工”、“青樓夢好”等風流繁華,來反襯今日的風流雲散、對景難排和深情難賦。以昔時“二十四橋明月夜”(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的樂章,反襯今日“波心蕩、冷月無聲”的哀景。下片寫杜牧情事,主要目的不在於評論和懷念杜牧,而是通過“化實為虛”的手法,點明這樣一種“情思”:即使杜牧的風流俊賞,“豆蔻詞工”,可是如果他而今重到揚州的話,也定然會驚訝河山之異了。借“杜郎”史實,逗出和反襯“難賦”之苦。“波心蕩、冷月無聲”的藝術描寫,是非常精細的特寫鏡頭。二十四橋仍在,明月夜也仍有,但“玉人吹簫”的風月繁華已不復存在了。詞人用橋下“波心蕩”的動,來映襯“冷月無聲”的靜。“波心蕩”是俯視之景,“冷月無聲”本來是仰觀之景,但映入水中,又成為俯視之景,與橋下蕩漾的水波合成一個畫面,從這個畫境中,似乎可以看到詞人低首沉吟的形象。總之,寫昔日的繁華,正是為了表現今日之蕭條。
善於化用前人的詩境入詞,用虛擬的手法,使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餘音繚繞,餘味不盡,也是這首詞的特色之一。《揚州慢》大量化用杜牧的詩句與詩境(有四處之多),又點出杜郎的風流俊賞,把杜牧的詩境,融入自己的詞境。
人稱姜夔的詞風清雅空靈,此詞表現得非常突出。此詞的清雅空靈不但表現在詞語上,如“清”“寒”“空”“波心”“冷月”,而且還表現在造境上,如用“猶厭言兵”表現兵燹之後的殘破,用杜郎名句表現揚州昔日的繁華,用“二十四橋”“波心蕩”“冷月無聲”表現清幽傷感的氣氛,用“橋邊紅藥”表現“寂寞開無主”的荒涼。

名家點評

張炎詞源》:白石詞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入神觀飛越。
先著、程洪《詞潔輯評》:“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是“盪”字著力。所謂一字得力,通首光彩,非鍊字不能,然煉變亦未易到。“水”、“橋”、“月”點明今昔情景的不同。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猶厭言兵”的“厭”字,寫得極其傳神。意謂揚州遭兵火後,荒廢的池沼、尚存的大樹,至今仍厭惡談論戰事。“無數傷亂語,他人累千百言,亦此韻味。”
鄭文焯批《白石道人歌曲》:紹興三十年,完顏亮南寇,江淮軍敗,中外震駭。亮尋為其臣下弒於瓜州。此詞作於淳熙三年,寇平已十有六年,而景物蕭條,依然有廢池喬木之感。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維揚亂後景色,悽愴已極。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信不虛也。至文筆之清剛,情韻之綿邈,亦令人諷誦不厭。起首八字,以拙重之筆,點明維揚昔時之繁盛。“解鞍”句,記過維揚。“過春風”兩句,忽地折入現時荒涼景象,警動異常。且十字包括一切,十里薺麥,則亂後之人與屋宇,蕩然無存可知矣。正與杜甫“城春草木深”同意。“自胡馬”三句,更言亂事之慘,即廢池喬木,猶厭言之,則人之傷心自不待言。“漸黃昏”兩句,再點出空城寒角,尤覺淒寂萬分。換頭,用杜牧之詩意,傷今懷昔,不盡歔欷。“重到須驚”一層,“難賦深情”又進一層,“二十四”兩句,以現景寓情,字練句烹,振動全篇。末句收束,亦含哀無限。正亦杜甫“細柳新蒲為誰綠”之意。玉田謂白石《琵琶仙》,與少游《八六子》同工。若此首,亦與少游《滿庭芳》同為情韻兼勝之作。惟少游筆柔,白石筆健。少游所寫為身世之感,白石則感懷家國,哀時傷亂,境極淒焉可傷,語更沈痛無比。參軍蕪城之賦,似不得專美於前矣。周止庵既屈白石於稼軒下,又謂白石情淺,皆非公論。
沈祖棻宋詞賞析》:首兩句,周濟指為“俗濫處”,不知於天下名勝、昔日繁華,特鄭重言之,益見“薺麥青青”、“廢池喬木”、“黃昏清角”種種荒涼之不堪回首,乃有力之反襯,非漫然之濫調也。“過春風”兩句,序所謂“《黍離》之悲”。十里長街,惟余薺麥,則屋宇蕩然可知。“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則居人心情可知。“漸黃昏”兩句,點明時刻,補足荒寒景況。下片用杜牧詩意,而以“重到須驚”四字翻進一層。“俊賞”與起兩句綰合,“須驚”、“難賦”與“過春風”以下綰合,昔之繁盛,今之殘破,俱在其中;而上片著重景色,下片著重情懷,意雖接連,詞無重複。“二十四橋”兩句,與“黃昏”相應,又以“仍在”二字點出今昔之感。結句言昔之“名都”,今則“空城“,縱”橋邊紅藥“,年年自開,豈復有春遊之盛?”知為誰生“,嘆花固不知,人亦不知也。 清初蔣超《金陵舊院》云:“錦繡歌殘翠黛塵,樓台已盡曲池煙。荒園一種瓢兒菜,獨占秦淮舊日春。“詞中薺麥,即詩中瓢兒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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