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書名:憂鬱星期天
- 作者:尼克·巴科夫
- 出版社: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
- 頁數:250頁
- 開本:32
- 品牌:上海世紀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外文名:Das Lied vom Traurigen Sonntag
- 譯者:林敏雅
- 出版日期:2009年1月1日
- 語種:簡體中文
- ISBN:9787208080225
基本介紹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林敏雅,1966年生,台灣南投人,台大心理系畢業,德國特利爾心理系肄業。譯作有《小國王十二月》、《黑貓尼祿》、《當世界年紀還小的時候》、《巴黎釣手尤納斯》、《但願我不是一隻小鳥》、《會跳舞的熊》。曾四度獲得中國時報開卷年度最佳青少年翻譯圖書獎。
文摘
對那些匆忙趕時間的人,這個故事可以像每天報紙上的那些簡短新聞一樣草草略過。簡單來說就是:有一位查波先生在布達佩斯開了一家餐館,他請了一個鋼琴師在餐館裡演奏鋼琴。這位鋼琴師自己譜了一首曲子,這首曲子灌成唱片之後聞名全世界,但是也引起了不尋常的效應。
查波先生已經死了。鋼琴師也已經死了。其他一連串相關人物也離開人間了。
查波先生當時有個客人,姓魏克,來自柏林。魏克先生始終只點特定的一道菜,沒人能說服他換一下口味。
魏克先生還活著,威望卓著。
以上,除了一些細節,可以說已經把故事交代清楚。
查波先生當時經營的餐館還在,但是只有魏克先生偏愛的那一道菜能讓人想起查波先生。
那首聞名全世界的曲子,英文曲名叫GloomySunday,德文叫TrfierSonntag,而匈牙利文叫做Szomoruvasarnap,意思是“憂鬱星期天”。
那家餐館位於布達佩斯十四區。
餐館晚上的生意一直很好,中午生意也不錯,特別是晚上,來客絡繹不絕。六點以後會由一位鋼琴師演奏鋼琴,當然不是原先那位,他們已經換過好幾位鋼琴師。其中一位因為有張扁平的大臉,加上缺乏表情變化,所以被客人戲稱為“科學怪人搔鍵手”,他可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他還活著,已經退休了,現在住在維也納,他的孫子開的是白色的凱迪拉克跑車。
晚上,這家位於十四區的餐館常常客滿,客人興致一來就會要求鋼琴師演奏《憂鬱星期天》。
沒人知道晚上在餐館的客人什麼時候想聽這個曲子。有時可能是因為喝多了葡萄酒或杏桃白蘭地,或者是天氣的關係,高氣壓或低氣壓,或許是因為假期來了或者剛度完假,也許因為生氣找不到車子的替換零件,或者因為上司的胃酸含量,要不然就是在美國費城留有大筆遺產的姑媽終於死了。
也許和以上所有原因有關,又或許完全無關,而只是因為客人喝了一點來自巴拉頓湖區或凱奇凱梅特地區的好酒。要買好酒得先認識種葡萄的農夫,而且最好是和你有幾年交情,除此之外,還要熟悉那些制酒的酒窖,才決定買什麼樣的酒。別忘記帶足夠的空酒瓶去,如果要去那兒買酒卻沒有買上六十瓶,就不值得大老遠開車去,但是這六十瓶絕對值得。
當然,你可不能隨便便自己帶酒進這家在十四區的餐館,那簡直荒謬至極,非常低俗、沒禮貌,就好比在大教堂做禮拜的時候,你吃得太飽還滿足忘情地猛打嗝一樣。
晚上有時候客人興致一高就會大喊,要坐在鋼琴前面的鋼琴師彈奏那首世界名曲,他們掏著口袋,或亮出裝有鈔票的信封。拜託,為我們演奏那首世界名曲吧!不會讓你吃虧的。
然後鋼琴師就會對那手上抓著一張綠色外鈔的客人微微鞠躬,壓抑住一聲嘆息。他痛恨這首曲子,他瘸限他決定來這裡工作的那一天。這家餐館,現在他彈奏用的那架鋼琴,就是那首曲子的誕生地。那首曲子就是從這裡開始傳遍世界,最後成為人臨終前最後的慰藉。世人公認,絕少例外。
這家餐館在一樓,就在大門通道的左邊。現在通道的中央插了一根鐵柱,防止車子開進院子,這裡可不是Opel、Wartburg、Zaporosze、Dacias、Trabbis那些各國來車的停車場,就算是賓士車也不行。
內院裡有很多小孩子在玩耍。內院整日晦暗陰沉,並不僅限星期天的時候,而四周的房子被熏得灰灰的很難看,就像從沒粉刷過一般。當然在一九○三年,房子剛落成的時候,是的確粉刷過的,然而現在已經看不出當初漆上的顏色了。每一樓迴廊上的鐵欄桿漆的是灰色,一年上好幾次漆,五層樓都是,連在房子外頭連線各層樓的鐵樓梯也上了灰漆,目的是為了防鏽。
灰黑色很適合這個方形內院和四周的房子,至於適不適合外面的房子可就不見得了。從前年紀稍長的女人喜歡穿灰色或黑色的衣服,因為她們認為故意穿得比實際年齡年輕是不智之舉。
在內院裡的那些小女孩正在玩一顆紅色的球,她們頭上綁著白色的髮帶,有時候她們也綁綠色或粉紅色的髮帶,然而她們的母親通常會替她們綁上白色的——這是世人容易接受的顏色。在迴廊後面、廚房窗邊通常坐著一些老人,他們看著小孩子玩耍,畢竟平常在內院裡也沒其他特別的事好看。星期二和星期五收垃圾的人會來,他們把四方形的鐵桶放在推車上,然後繞過鐵柱推出通道。有時候老人們也會歪著頭看看天空,看看天是否放晴,看看飄過的白雲,或者看著從天上飄下的雪花,看著雪花落到院子裡,落到紅球上,落到小孩子的白色髮帶上。
中午的時候,廚師助手艾策貝特就會推開廚房後門走出來,要孩子們到其他角落去玩,不要在廚房窗戶前面玩,以免打擾客人。
但是小孩子才不管那么多,因為他們知道,面對院子的窗戶裝了鐵窗,除非前面客滿真的沒有位子,否則不會有客人坐到鐵窗這邊來。
晚上的時候,客人興致來了,鋼琴師為了拿到客人手上印著華盛頓人頭像的鈔票,不得不彈奏那一首他恨之入骨的曲子,但在後院什麼都聽不到,只會聽到廚房裡鍋鏟碰撞的鏗鏘聲,還有偶爾傳出的廚師或侍者的咒罵聲。
晚上到這裡用餐的客人絕不會想要特地帶著塑膠桶上酒農那兒買酒——喔,可很多人這么做;他們也不熟悉那些酒窖,BadasconyiKekeyelu也好,DebroiHarslevelu也好,EgriBikaver或者somloer、Sekszerder、Szurkebarart,Tokajer究竟是不是Aszu.Furmint和szamorodner對他們而言沒什麼差別。重要的是酒要甜、要好喝,年份對他們而言也不重要,好喝最重要。如果你對他們說吃螃蟹要配Badasconyer或PescerRiesling,溫度冰到八九度最恰當;吃牛肉的話,就要搭配MorerEzerje,而且酒的溫度不能低於十度。聽到你的話,他們可能臉色一沉,甚至開始有反猶太的情緒。
那位無法抵擋大把美鈔誘惑的鋼琴師,有一天來到這家餐館應徵,自從一九三六年起,這家餐館就在鋼琴師當中有了名聲。《憂鬱星期天》——一九三七年,譜出這首曲子的鋼琴師可能是割斷了自己的動脈,跳進多瑙河,或者忘了關瓦斯,也可能是服了安眠藥,總之他自殺了。
來應徵的鋼琴師當初是這么想的:只要在這個世界各地鋼琴師嚮往的餐館演奏,也許有一天自己也會被發掘。不過,到這裡來的客人只想聽那首名曲,沒人想聽他的創作。而他的創作,他在夜裡跨上機車回家時想著,自己必須承認,那些曲子的確比較適合古典的四重奏。
那位鋼琴師——同僚總是尊稱他為“已逝的高貴同行”,至於那時他為何自殺,他又做了什麼,沒人知道。
眾人只知道,就是他創作了那一首聞名遐邇的曲子。有一天,當餐館“半滿”——悲觀的人也許會說“半空”的時候,他心血來潮,讓手指在琴鍵上隨意滑動,這時他腦中突然響起了一段旋律,就是後來的《憂鬱星期天》。儘管那一天是星期三。
他喜歡自己想出來的那首曲子,完全合他的意。之後不久,餐館的老闆查波先生——他在有能力獨立開餐館前曾在昆德餐館當過學徒,他走過來對鋼琴師說,這曲子真感人,觸動人心,鋼琴師先生,您是不是能再彈奏一次。這是誰作的曲子?
這是我作的曲子,鋼琴師說。
原來如此,查波先生說,是您自己作的曲子是嗎?
是的,查波先生,鋼琴師說。’
原來是這樣,查波先生說。那就請你再演奏一次,反正不用付版稅。這曲子太感動人了,查波先生說。
沒問題,查波先生,鋼琴師說。他是一個矮小害羞的人,黑色的頭髮,明亮的眼睛,不怎么起眼,人們不太會注意到他。
餐館打烊之後,查波先生請鋼琴師留下來喝一杯再走,完全是私人性質的。查波先生從來沒有這么做過。鋼琴師說,這是他的榮幸,非常感謝。
查波先生酒興愈來愈好,已經是深夜了,他說,事實上是這樣的,我差點就請一隊吉卜賽樂團來演奏了。當然,對一家餐館的名聲來說,鋼琴師要比吉卜賽樂團高尚多了。拿昆德餐館來說,他們從前一直是請鋼琴師。巴黎餐館也普遍聘有鋼琴師,如果是一流的餐館,除了鋼琴師之外還有一個小提琴手。你只要想想高級的美心餐廳,不可思議啊,查波先生一邊說眼珠一邊打轉,但是後來一大堆美國觀光客到昆德餐館來,他們要求要聽吉卜賽樂隊的表演。Ohyes,mydear,你們沒有吉卜賽樂隊嗎?Please,whereisyourZigeunerband?Oh,youmusthaveaGipsyband,byallmeans,inHungarytheyalwayshaveGipsybands,weknowthatfromthemovies(拜託喔,你們的吉卜賽樂隊在哪裡?你們一定有吉卜賽樂隊的,匈牙利都會有吉卜賽樂隊呀,電影上都是這么演的。)
那些到昆德餐館吃飯的英國人,查波先生說,他們可比美國人高尚多了,你知道嗎?英國人通常不會說什麼,但是他們只要開口就只會說:Interesting,youemploynoGipsies?Fearofpinchingandallthat,whatoldboy?InthetalkiestheymostlyemployGipsiesinHungarianrestaurants.(怪啦,你們沒有請吉卜賽樂團?怕扒手?在電影裡面,匈牙利的餐館大都有吉卜賽人的演奏。)
唉,我該怎么說,查波先生說,後來小昆德把鋼琴師弄走,請了一隊吉卜賽樂隊。他請的是高手中的高手,菜餚的質量當然大受影響,畢竟現在那些從克里夫蘭和費城來餐館吃飯的人目的不是為了美食,而是為了來看吉卜賽人的表演,所以就算廚房偷工減料,也沒人在意。那些人不在意肉汁的味道,不會有人特別注意Palatschinka——冰淇淋蛋糕卷,這是老昆德特製的,配方特殊,風味絕佳。
也就是說,那些從克里夫蘭和費城來的人只對樂隊感興趣而不是鱸魚,只要台上演奏的是恰爾達什舞曲,Palatschinka也只是普通的甜點而已。
但是小昆德可真能擴大營業呀,查波先生嘆氣說。您看看動物園旁邊的餐廳,像座宮殿似的,令人嘆為觀止。但是燉肉汁的味道可讓對面的駱馬想逃跑,大象互相捂住象鼻,就算是大建築師龐蒂也不敢在動物園裡蓋水族館,怕鯉魚會自行溺斃。那些野豬被迫住到較遠的籠子裡去,因為燉野豬肉加野薔薇果汁的味道讓它們心情不好。動物園園長只好請來獸醫,他們以為是什麼傳染病之類的,那不過是對面廚房鍋子裡溢出的味道。一切就是因為他們把鋼琴師弄走,請來了吉卜賽樂隊的關係。
所以說您看,查波先生說,還要再來一杯嗎?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請您在這裡演奏的原因,特別是現在,您又譜了一首這么動人的曲子。
這就是當時的情景,句句都是查波先生親口說的。
有些故事是人編出來的,但是大家馬上可以察覺那是編的。這些故事聽起來空洞,就像沒有內容的空紙箱,你一敲它,聽起來就是沉悶,這就是虛構的故事。
但是真實的故事,你沒辦法杜撰,它們有味道,光彩奪目,它們就像美食佳肴可以放在舌尖上慢慢品嘗滋味,然後再來一口香檳。其實那一口香檳也可以不喝,因為真實的故事就像香檳,刺激舌尖,讓人為之一振,一聲“啊!”,馬上精神就來了,對世界的看法也為之改變。這就是故事中的真實,這是非常重要的成分,真實總是令人精神一振。但是令人驚訝的是,很多人不喜歡真實的故事,他們寧可聽虛構的故事,寧可要享樂的幻覺,而不要享樂的真實。
查波先生已經死了。德國人把他送進奧斯威辛的集中營,雖然之前查波先生在特拉維夫的侄女曾經寫信給他,要他放下一切,從羅馬尼亞經巴勒斯坦到特拉維夫去,因為德國人不能信任——那些吃豬腿配酸菜和豌豆泥,樂過頭還會一邊拿啤酒杯敲頭一邊歡呼高歌的人,一定敢把小孩子丟進池塘。
那侄女的警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儘管她試著動之以情,卻沒有什麼成效。
查波先生始終說,人都得吃,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人就得吃、就得喝。不是有個有名的德國哲學家說過,食物能讓身體和精神合而為一什麼的嗎?就算是德國人也得吃東西。在布達佩斯,有哪家餐館像十四區這家這樣遠近馳名?查波先生說,不管是頭上鋼盔有骷髏頭領子鑲銀邊開坦克的,不管是手拿刺刀或手持機關槍腳穿馬靴在街上走的,或是那些整天在行軍的人,管那些德國人愛吼唱什麼樣的歌,黑棕色的榛子也好,在冬夜狂風中飛行的野雁也好,管他們愛揮舞什麼奇隆的旗幟,總之——只要是人,餓了就得吃東西。
以上都是查波先生說的話。
總而言之(現在還是查波先生說的話),每個入最後還是得找個地方吃東西,他們最後還是得摘下頭上的鋼盔,解開腰帶,找張桌子坐下,然後說,咱們先來份燉肉然後甜點還是先來份湯好呢?服務生,先來六杯啤酒!
每個人都得吃,食物能振作精神,就算是穿制服的人也不例外。
查波先生被“接走”的時候——德國人很會遣詞用字,這是其他民族望塵莫及的,真是個有文化的民族。就拿那個歌德來說,他可是個大文豪,其他還有席勒、拉辛、赫德爾、維蘭德、克洛普斯托克、倫茨、海涅等等。這些人很會寫,這可是他們的傳統,他們也始終以此自豪。他們是個孕育詩人與思想家的民族。說到思想家,別的民族可能還追得上,但是說到詩人,要比修辭造句,他們真的是佼佼者,其他民族很難望其項背。
“接走”。
當查波先生從十四區的餐館被“接走”的時候,鋼琴師早已不在人世了,他自己了斷了生命,至於他是怎么死的,這已經不重要了,只有解剖醫生和統計人員有興趣了解,因為他們得知道填表格時該填到哪一欄。
當德國人來了,然後把這個好聽的字眼“接走”用在查波先生身上時,他認為自己不會有事。不會的,他們能拿我怎樣嗎?他想,我頂多就是被發配到一間廚房,削削馬鈴薯,然後拿馬鈴薯皮餵豬,把豬養肥了好宰來做紅燒肉。就像那一道律師塞克里先生愛吃的、後來名聞全世界的紅燒肉,還有人來偷秘方呢,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塞蓋丁紅燒肉,儘管這道菜和塞蓋德市一點關係也沒有,只和這位塞克里律師有關係。
查波先生那時心裡想到老昆德的例子。老昆德把蒜頭香腸切成薄片才丟進塞克里先生原始配方的紅燒肉里,但是小昆德把整根香腸丟了進去,選單上寫的卻還是塞蓋丁紅燒肉。根本沒人發現。因為吉卜賽人的賣力演出轉移了客人的注意力,那些從費城來的觀光客樂意為此掏出鈔票,他們不出錢的話,就沒有吉卜賽人的演出了。
就在第一次聽到《憂鬱星期天》的晚上,查波先生開了第三瓶酒之後,他對鋼琴師說,您看,鋼琴師先生,您今天作了一首動聽的曲子,真的。這世上有些東西就是有莫名其妙的變質,您先不要說話(鋼琴師本來就不打算開口),聽我說,人生中就是會有荒謬的變質,您知道從哪裡可以察覺嗎?從鍋子裡就能馬上察覺,那裡頭最容易顯現出時代的現況,社會的墮落。查波先生說著,鋼琴師只是點頭,其實他很想回家,已經很晚了。不過他想到查波先生從來沒和他說過話,從來沒請他喝過酒,他在這裡工作已經七個月了。所以說,從鍋子裡就能馬上察覺,查波先生說,您一定沒想到吧?
拿法國做例子,查波先生說,您知道嗎,我今天想和您聊天,因為您作了一首非常動人的曲子,音樂就和美食一樣可以直人人心,我一定要告訴您一件事:我可以從鍋子裡聞出未來。但是您可以從旋律中聽出即將到來的世界,您是藝術家,從某一方面來說,我也是。所以說我要告訴您法國的例子,就拿馬賽的海鮮湯來說,那是世界聞名的,全世界人都在讚美馬賽的海鮮湯。您一定知道歐登堡豬排,也一定聽過世界有名的馬賽海鮮湯吧,只有在馬賽,他們可以用新鮮的食材煮出這樣味道鮮美獨特的海鮮湯,也就是因為這樣,這湯才會那么出名。拿古代那些腓尼基人和希臘八來說,他們長年出海征戰世界各地,發現了亞特蘭提斯、圖勒等寒冷地帶,然後回到家園,老婆孩子在院子裡等著,他們的老婆立刻端上新鮮的海鮮湯。這些男人在圖勒的海邊調戲當地的金髮女人,和那些豐滿的女人尋歡作樂,但是他們的心還是在家鄉老婆身上。這些男人的老婆,和男人因長年在外無法相見的孩子,可是天天站在前院盼著他們回家。這酒不錯,鋼琴師先生,再來一杯?
不要客氣,我請客,不會扣您的工錢的。心地善良的人不會讓佳肴的味道變差,查波先生說,他已經有些微醺。
大家都說酒後吐真言,儘管馬賽人喝的是別種酒,他們也認為醉酒之後人會說真話。然而這話只在某些時候正確,並且只局限在某些層面。
您的曲子要用什麼曲名,鋼琴師先生?查波先生問。一定要有曲名,否則闖不出名號。有了名字,人家才叫得出來,想再聽的時候,才有辦法對人說。否則這就好像一個人走進唱片行向店員說,他無意間聽到一首美妙的曲子,但不清楚曲名,只記得是一張黑色的、中央有一個洞的唱片。
現在您覺得好笑了是嗎?鋼琴師先生。這就是人生。這曲子一定要有個曲名,人家才叫得出來,跟人一樣,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名字。如果人沒有名字,別人怎么叫他?您當然也可以大叫“喂!”結果很多人跑了過來,因為人們不知道您是不是在叫他,他們以為有什麼好處就全過來了。所以說,您的曲子要叫什麼名字?
鋼琴師那一晚沒有開口說過話,他一直保持沉默,心裡想著要回家。但是另一方面,查波先生今晚的健談讓他受寵若驚,查波先生真的是侃侃而談,真的在同他聊天,而他始終只有應聲或點頭,沒有說什麼,不過現在鋼琴師開口說話了:我想,就叫“憂鬱星期天”,您覺得如何,查波先生?
很好,太好了,鋼琴師先生,這曲名很美。讓人聯想到一棟灰色大宅院,一個憂鬱的星期天,人們一點也不想出門,就連那些小金龜子也陰沉沉的,沒有興趣脫掉襯裙,鑽進被窩讓人——您明白我的意思吧,鋼琴師先生。人們興致闌珊的,啥事也不想乾,腦袋裡空空洞洞的,您的星期天是個憂鬱無望的星期天,徒留憂愁與悲傷。這曲名很適合您的曲子,能觸動人內心深處。您怎么不喝,鋼琴師先生?還是再來一杯咖啡?我叫人給您煮一杯。喔,算了,我們還是繼續喝酒吧。“憂鬱星期天”,很美的標題,大家一定會喜歡的,我跟您保證,一定大受歡迎。聽著,一定要灌成唱片,紅底金字的標籤,寫著“憂鬱星期天”。
我要告訴您,鋼琴師先生,我一直相信除了從廚房的鍋子裡,從音樂里也可以察覺出現實與未來。您和我,我們可以預見未來,我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只有廚師和作曲家有這種本事,很多人沒發現,或許是因為他們沒這個本事。
您看,就拿馬賽的海鮮湯來說,它能讓那些馬賽男人有雄心出徵到遙遠的國度,殺死素昧平生的人,強暴當地的女人,就為了找到便宜的貨物,拿回家賣好謀取暴利,東西買得愈便宜,賣的價錢愈高,賺得當然就多。
序言
那家餐館還在,我的朋友說,譜出這曲子的那架鋼琴也還在。
那家餐館的午餐時間不需預先訂位。選單上最受歡迎的一道菜是肉卷。室內空間狹長,鋼琴就放在舞台上,餐館後院有許多迴廊,小孩子常常在垃圾桶旁邊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