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他是精明的政治家,奠定了日本百年興盛之根基;他是冷靜的軍事家,幕府最激烈的農民暴亂由他一手平定;他是無敵的海上霸主,即便是雄霸一時的葡軍海艦也聞風喪膽;他的功業震撼了日本百年,是一代代精英競相效仿的王者典範。本書描述了德川家光由一個體弱多病、說話結巴的柔弱少年,一變成為頑強霸氣、睿智過人的一代王者的成長曆程。被後世稱為“不見日光、莫言華美”的日本最豪華神殿日光東照宮的修葺、幕府最豪華戰艦安宅丸的建造、江戶幕府最大暴亂的平定、三十萬人浩蕩上京……這一件件令人嘆為觀止的歷史性事件,都是由三代將軍家光一手造就。本書通過宏大的場面描寫,細膩的文采筆觸,勾勒了德川家光跌宕起伏、恢弘磅礴的一生。
一
家光前去西之丸探望身體欠安的大御所秀忠是寬永八年(一六三一)十一月末的事。
其時,從進京的金地院崇傳那裡獲悉:大御所的外孫,將軍家光的侄女,明正天皇的登基大典順利進行。此前,心情一直欠佳的後水尾上皇也擺駕到新落成的仙洞御所,最近,總算開始對身邊的人展露笑顏。這些訊息讓家光不由得鬆了口氣。
(最令大御所擔心的,果然是和宮內的不合……)
何以見得呢?大御所獲知他的女婿、當今上皇心情好轉,和他突然病倒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並且因此一病不起。大御所病倒的日子是七月十七日。九月十三日,幼年女帝的敕使持明院基定,上皇的院使土御門春重來到了江戶城。
家光的妹妹東福門院(和子)惦念其病情,特派他們前來探視。而誠惶不安出來迎接的父親比旁邊的家光還要緊張,病情也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
(——天下非自己親手打下,正因此,父親的心勞也定是祖父的兩三倍吧。)
如此想來,家光經常會冒出這樣的念頭:身為守江山的二代、三代,真是一件煩心事。
該以怎樣的仁慈統御萬民呢?
身邊親信從早到晚嘮叨的都是這個。
祖父家康制定的元和元年(一六一五)公家法度中,第一條即指出:“神國日本的皇帝乃撫育四海萬民的地魂。”接下來的第二條又明確記載著:“——受任為淳和獎學院[ 淳和獎學院:淳和院是退位天皇的居所,獎學院是貴族子弟教育機構,別當指院長一職。
]別當一職及關東將軍者,三親王之攝家、公家及諸侯,均受其支配。不得私征國徭,不得聞奏政事。天下失定,責在將軍。”
當然,這個法度並非家康一人所定。為免除作為國家象徵的天皇承擔實際的政治責任,當時的關白[ 關白:日本天皇成年後,輔助總理萬機的重要職位,相當於中國古代的丞相。
]二條昭實和將軍秀忠經過慎重考慮,共同制定並簽署了該法度。
若天皇背負實際政治責任,以“親政”的形式讓朝廷直接承擔平民的怨怒,萬世一系,天壤無窮的國家道統則將難以為繼。
長年的混戰之後,諸侯們為了保全自己紛紛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擁有平定四方實力的除將軍之外別無他人。所以,一方面將軍承擔所有的政治罪責,謀求天皇的萬世一系,而另一方面朝廷則承認將軍家作為“我幕府”而存在,將一切事務託付將軍家辦理。此乃公家法度的主旨之所在。
因此,幕府方面首先擁護天皇是因撫育四海萬民而存在的**思想,而一心一意致力於解決如何施行適合神州國體的仁政這一問題。
然而,總會事出意外。
如今,在京都五山[ 京都五山:後西胡天皇推行建開新政時,命名的五所寺廟,是支持足利幕府的主要力量之一。
]這被稱為紫衣事件,但最重要的後水尾天皇卻因不滿幕府獨斷專行憤而退位……
眾所周知,將大御所秀忠第七個女兒和子娶入中宮的就是這個後水尾天皇。然而也正是他,在三十四歲的壯年之際,又早早地讓位於大御所秀忠的外孫女,七歲的興子內親王。
讓位事件的直接原因,是由於幕府的僧官金地院崇傳強行剝奪了大德寺及妙心寺住持的紫色法衣,而這兩家寺院都是由天皇特許,享有綸命住持的傳統。
京都的禪寺,習慣上分為綸命住持的寺院和欽命住持的寺院。
綸命是指通過天皇的敕命來任命住持的寺院,而欽命則是指聽從足利將軍的命令。
這個傳統由來已久,因此,天皇恐怕也是應大德寺、妙心寺所求,授予兩寺主持代表最高僧位的紫色法衣。
偏偏崇傳本人也是僧侶,他不滿天皇濫授紫衣,認為“兩寺住持過於年輕不宜授以紫衣,況且他們修為尚淺”。
禪宗有公案透過的講究,崇傳以修行透過須及一千七百則,修行年齡須過三十年為由剝奪了天皇詔準的兩院住持紫衣,這一來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所謂政治,並非只需理論和權力即可實施。在這點上,雖都被喚作黑衣宰相,天海和崇傳作為政治家的素質卻有著天壤之別。
崇傳以和公家法度幾乎同時出台的寺院法度為依據,用嚴守法律的名義向秀忠父子施壓,結果釀成了天皇讓位的亂子。
這個問題,該讓秀忠有多痛苦呢……
不過,現在秀忠的心緒已越過了低谷。那時,將接連不斷強硬地向幕府陳情控訴的大德寺北派代表分別流放才一舉解決了這次事件。澤庵被流放到了出羽上山的土岐山城守賴行處,玉室被流放到了陸奧鵬倉的內藤信照處,東源被流放到了陸奧的津輕,單傳被流放到了出羽的由利。
此事平定之後,作為兒子,家光開始想著手解決父親的第二個心病。
(父親的第二個心病,就是駿河大納言的事吧……)
家光的弟弟駿河大納言忠長,如今,謹遵父命蟄居甲府。恐怕這是父親最後的煩惱,卻顧慮身邊的重臣們,而未曾開口提及。
家光帶著酒井讃岐守忠勝和柳生宗矩二人急急趕往西之丸。
寬永八年(一六三一)十一月,是年家光二十八歲。其時,江戶城內的壕溝之間已覆上了一層薄冰。
二
“父親大人,您感覺如何?家光今日只為單獨聆聽父親的訓誡而來。”
話一出口,家光有些發窘。
(為何自己如此不懂修飾言辭呢……)
這么說,豈不是如同宣告自己已經預知到父親將不久於人世嗎?
家光正反省之時,秀忠揮手召喚侍女扶自己從被褥中坐了起來。
“其實,我也正有話一定要交代將軍您,一直想著有時間要說給您聽。”
秀忠雖然正襟危坐,但說話已然欠缺了條理。
看到這般光景,家光更覺狼狽,不停地用火鉗撥弄著放在兩人之間的火爐。
“父、父親大人,有、有話要說。其他人等,暫且退下。”
家光原本說話就快,現在又加上了結巴。在等著大家退去的時候,他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一會看看天花板,一會拍拍灰塵。
秀忠的臥房放有三個火爐。其中一個火爐上,煮著保溫用的熱水,靜靜地沸騰著,發出“呼呼”的如風吹過松林的聲音。
“父親,那么,就請您先說吧。”
“不,請將軍您先說……”
“沒、沒關係,您不用客、客氣,儘管說就是了。”
“不,那可不行。今後肩負重任的是將軍您。我的事情說成是私事也不為過。”
話被父親這樣推了回來,家光總算下定了決心。他就是這樣,無論什麼事情在作決定前總要花很長時間來考慮。
“那、那我就說了。祖父權現[ 權現,指垂跡之化身。屬於日本佛教之專稱語。即將日本固有之諸神,視為佛菩薩之垂跡,而於諸神附以“權現”之稱,以顯示其為佛菩薩之隨機應化,異於普通之神祇。此外,日本天皇亦曾以“權現”為敕許之號,德川家康即被後水尾天皇賜予“東照大權現”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