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娘(《聊齋志異》篇目)

宦娘(《聊齋志異》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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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娘》是清代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說。講述女鬼宦娘對琴藝高超的溫如春有情,但人鬼殊途,不能結合,為酬謝溫如春的授琴之恩,促成其與世家小姐良工的美好姻緣。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宦娘
  • 創作年代:清代
  • 作品體裁:小說
  • 作者:蒲松齡
  • 作品出處:《聊齋志異》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溫如春,秦之世家也[1]。少癖嗜琴[2],雖逆旅未嘗暫舍。客晉,經由 古寺,系馬門外,暫憩止。入則有布衲道人,趺坐廊間[3],筇杖倚壁[4], 花布囊琴。溫觸所好,因問:“亦善此也?”道人云:“顧不能工[5],願 就善者學之耳。”遂脫囊授溫,視之,紋理佳妙[6],略一勾撥[7],清越異 常。喜為撫一短曲。道人微笑,似未許可[8],溫乃竭盡所長。道人哂曰:“亦 佳,亦佳!但未足為貧道師也。”溫以其言夸,轉請之。道人接置膝上,裁 撥動,覺和風自來;又頃之,百鳥群集,庭樹為滿。溫驚極,拜請受業。道 人三復之。溫側耳傾心,稍稍會其節奏。道人試使彈,點正疏節[9],曰:“此 塵間已無對矣。”溫由是精心刻畫[10],遂稱絕技。
後歸程,離家數十里,日已暮,暴雨莫可投止。路旁有小村,趨之。不遑審擇,見一門,匆匆遽入。登其堂,闃無人。俄一女郎出,年十七八,貌類神仙。舉首見客,驚而走入。溫時未偶,系情殊深。俄一老嫗出問客,溫道姓名,兼求寄宿。嫗言:“宿當不妨,但少床榻;不嫌屈體,便可藉藁[11]。”少旋,以燭來,展草鋪地,意良殷。問其姓氏,答云:“趙姓。”又問:“女郎何人?”曰:“此宦娘,老身之猶子也。”溫曰:“不揣寒陋,欲求援系[12],如何?”嫗顰蹙曰:“此即不敢應命。”溫詰其故,但云難言,悵然遂罷。嫗既去,溫視藉草腐濕,不堪臥處,因危坐鼓琴,以消永夜。雨既歇,冒夜遂歸。
邑有林下部郎葛公[13],喜文士。溫偶詣之,受命彈琴。簾內隱約有眷客窺聽[14],忽風動簾開,見一及笄人,麗絕一世。蓋公有一女,小字良工,善詞賦,有艷名。溫心動,歸與母言,媒通之;而葛以溫勢式微[15],不許。然女自聞琴以後,心竊傾慕,每冀再聆雅奏;而溫以姻事不諧,志乖意沮[16],絕跡於葛氏之門矣。一日,女於園中,拾得舊箋一折,上書《惜餘春》詞雲[17]:“因恨成痴,轉思作想,日日為情顛倒[18]。海棠帶醉,楊柳傷春,同是一般懷抱。甚得新愁舊愁,剗盡還生,便如青草[19]。自別離,只在奈何天裡,度將昏曉[20]。今日個蹙損春山,望穿秋水,道棄已拚棄了[21]!芳衾妒夢,玉漏驚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說長宵似年,儂視一年,比更猶少[22]:過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女吟詠數四,心悅好之。懷歸,出錦箋,莊書一通[23],置案間;逾時索之,不可得,竊意為風飄去。適葛經閨門過,拾之;謂良工作,惡其詞盪[24],火之而未忍言,欲急醮之[25]。臨邑劉方怕之公子[26],適來問名[27],心善之,而猶欲一睹其人。公子盛服而至,儀容秀美。葛大悅,款延優渥[28]。既而告別,坐下遺女舄一鉤[29]。心頓惡其儇薄,因呼媒而告以故。公子亟辨其誣;葛弗聽,卒絕之。
先是,葛有綠菊種,吝不傳,良工以植閨中。溫庭菊忽有一二株化為綠,同人聞之,輒造廬觀賞;溫亦寶之。凌晨趨視,於畦畔得箋寫《惜餘春》詞,反覆披讀,不知其所自至。以“春”為己名,益惑之,即案頭細加丹黃[30],評語褻嫚。適葛聞溫菊變綠,訝之,躬詣其齋,見詞便取展讀。溫以其評褻,奪而挼莎之[31]。葛僅讀一兩句,蓋即閨門所拾者也。大疑,並綠菊之種,亦猜良工所贈。歸告夫人,使逼詰良工。良工涕欲死,而事無驗見,莫有取實。夫人恐其跡益彰,計不如以女歸溫。葛然之,遙致溫。溫喜極。是日,招客為綠菊之宴,焚香彈琴,良夜方罷[32]。既歸寢,齋童聞琴自作聲,初以為僚仆之戲也[33];既知其非人,始白溫。溫自詣之,果不妄。其聲梗澀[34],似將效己而未能者。爇火暴入,杳無所見。溫攜琴去,則終夜寂然。因意為狐,固知其願拜門牆也者[35],遂每夕為奏一曲,而設弦任操若師,夜夜潛伏聽之。至六七夜,居然成曲,雅足聽聞。
溫既親迎[36],各述曩詞,始知締好之由,而終不知所由來。良工聞琴鳴之異,往聽之,曰:“此非狐也,調淒楚,有鬼聲。”溫未深信。良工因言其家有古鏡,可鑑魑魅[37]。翊日,遣人取至,伺琴聲既作,握鏡遽入;火之,果有女子在,倉皇室隅,莫能復隱。細審之,趙氏之宦娘也。大駭,窮詰之。泫然曰:“代作蹇修[38],不為無德,何相逼之甚也?”溫請去鏡,約勿避;諾之。乃囊鏡。女遙坐曰:“妾太守之女,死百年矣。少喜琴箏;箏已頗能諳之[39],獨此技未能嫡傳[40],重泉猶以為憾[41]。惠顧時,得聆雅奏,傾心嚮往;又恨以異物不能奉裳衣[42],陰為君胹合佳偶[43],以報眷顧之情。劉公子之女舄,《惜餘春》之俚詞,皆妾為之也。酬師者不可謂不勞矣。”夫妻鹹拜謝之。宦娘曰:“君之業[44],妾思過半矣[45];但未盡其神理。請為妾再鼓之。”溫如其請,又曲陳其法[46]。宦娘大悅曰:“妾已盡得之矣!”乃起辭欲去。良工故善箏,聞其所長,願以披聆[47]。宦娘不辭,其調其譜,並非塵世所能。良工擊節,轉請受業。女命筆為繪譜十八章,又起告別。夫妻挽之良苦。宦娘悽然曰:“君琴瑟之好[48],自相知音[49];薄命人烏有此福。如有緣,再世可相聚耳。”因以一卷授溫曰:“此妾小像。如不忘媒妁,當懸之臥室,快意時焚香一炷,對鼓一曲,則兒身受之矣[50]。”出門遂沒。
據《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注釋

[1]秦:古地區名,指令陝西省中部一帶地區。
[2]癖嗜:嗜之成癖;極端愛好。
[3]趺(fū夫)坐:“跏趺坐”的略稱,雙足交迭而坐。
[4]筇(qióng窮)杖:竹杖。筇竹可做杖,因稱杖為“筇”。
[5]顧不能工:只是不能精通。顧,但是。工,據山東省博物館抄本,原作“止”。
[6]紋理:指琴身的漆紋。
[7]勾撥:撥動。“勾”與”撥”都是彈琴的指法。
[8]許可:讚許認可。
[9]點正疏節:指點糾正不合節奏之處。
[10]刻畫,細緻描摹。此指嚴格按其節奏練琴。
[11]藉藁(gǎo搞):用草鋪地代床。藉,墊。藁,乾草。
[12]“不揣寒陋”二句:意謂我不自量,欲攀附高門,結為姻親。揣,揣度。寒陋,家境寒微卑下。援系,攀附。《國語·晉語》九:“董叔將娶於范氏,叔向曰:‘范氏富,盍已乎?”曰:‘欲為系援焉。”
[13]林下部郎:退隱家居的部郎。林下,猶言田野,古時做宮退休叫歸林。部郎,封建朝廷各部郎中或員外郎之類的高級部員。
[14]眷客:女眷。
[15]勢:家勢。式微:衰微、衰落。式,語詞,無義。
[16]志乖意沮:願望不遂,心情沮喪。乖,違。
[17]《惜餘春》詞:此詞亦收“《聊齋詞集》。主旨是寫少女的“春怨”。
[18]“因恨成痴”三句:春色惱人,激起心中痴情;愁思難遣,轉作無限懷想;日日夜夜被痴情顛倒。
[19]“甚得新愁舊愁”三句:真正是新愁舊恨,像青草那樣,剗盡還生。甚得,真正是。剗,削除。
[20]“自別離”三句:自從分別以後,只在無可奈河的惱人春色中,度過黑夜和白天。奈何天,無可排遣的意思。晏幾道小山詞》《鷓鴣天》之七:“歡盡夜,別經年,別多歡少奈何天。”度將昏曉:度昏曉。將,語助詞,無義。
[21]“今日個蹙損春山”三句,如今啊,已把雙眉皺壞、兩眼望穿;料想對方已經決心將我拋閃。個,語助詞,相當於“價”。春山,比喻美人的眉毛。秋水,比喻美人的眼睛,像秋水那樣澄清明亮。道,料想。
[22]“漫說長宵似年”三句,說什麼長夜像是一年;我看一年比一更天還少。意長夜難熬。
[23]莊書一通:端端正正地書寫了一遍。
[24]詞盪:詞意放蕩。盪,淫蕩
[25]醮之:把她嫁出去。醮,古代婚禮的儀式,女子出嫁,父母酌酒飲之。
[26]方伯:古時諸侯一方之長稱方伯。明清時也稱布政使為方伯,謂其為一方之長。
[27]問名:古代婚禮程式之一。男家具書,請人到女家問女之名。女方復書,具告女的出生年月和女生母姓氏。男方據此占卜婚姻凶吉。這裡指作媒、提親。
[28]款延:熱誠接待。優渥:優厚。
[29]舄(xì細):古代一種復底鞋。《古今注·輿服》:“舄,以木置履下,乾臘不畏泥濕也。”一鉤:猶言一隻;因女鞋尖彎,故曰“鉤”。
[30]細加丹黃:詳細地加上一些批語。丹黃,紅色和黃色,古時批校書籍所用的兩種顏色。
[31]挼莎(ruó suō):用手揉搓。
[32]良夜:深夜。
[33]僚仆:同主之仆。
[34]梗澀:生硬而不暢。梗,阻礙。
[35]拜門牆:拜於門下為弟子。門牆,師門,語出《論語·子張》:“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漢·韓嬰《韓詩外傳》卷七:“夫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春樹蒺藜,夏不可采其葉,秋得其刺焉。”
[36]親迎:古婚禮之一,新婿親至女家迎娶,見《儀禮·士昏禮》,《清通禮》:“迎親日,婿公服率儀從、婦輿等至女家。奠雁畢,乘馬先竣於門。婦至,降輿,婿引導入室, 行交拜合卺禮。”
[37]鑒:照見。
[38]蹇修:媒人的代稱。傳說蹇修是伏羲的臣子,《離騷》曾謂“吾今蹇修以為理”,意思是說派蹇修為媒以通辭理。後因以“蹇修”作為媒人的代稱
[39]諳:通曉。
[40]嫡傳:指正宗樂師的傳授。嫡,正宗、正統。
[41]重(chóng蟲)泉:猶言九泉,指地下。
[42]異物:指死亡的人。奉裳衣:伺候生活起居,指嫁與為婦。
[43]胹(ér而)合,即“聏合”,撮合的意思。
[44]業:學業,這裡指琴藝。
[45]思過半矣:意謂大部份已能領悟。《易·繫辭下》:“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
[46]曲陳:詳細地述說。曲,婉轉。
[47]披聆:誠心聆聽。
[48]琴瑟之好:比喻夫婦間感情和諧。語出《詩·小雅·常棣》:“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49]知音,相傳古代伯牙善鼓琴,锺子期善聽琴,能從伯牙的琴聲聽出他的心意。後因以知音比喻知己。
[50]兒:古時年輕女子的自稱。

譯文

溫如春是陝西的一個世家子弟,從小就酷愛彈琴,即使出門在外住在旅店裡,也一時一刻離不開琴。
一次,他外出到了山西,途中經過一個古寺,便下馬進去休息。進了廟門,看見一個穿著布袍的道士,盤腿坐在走廊里。道士的竹杖倚在牆上,花布袋子裡裝著架古琴。溫如春一看到琴就觸動了自己的愛好,於是就問道士:“您也會彈琴嗎?”道士答:“只是彈不好,願意向行家學習學習。”說著,就把琴從布袋子裡取出來遞給溫如春。溫如春接過來觀看,見琴紋理精妙,試著勾撥了一下,聲音非常清脆悠揚。溫如春很高興,為道士彈了一支曲子,道士微微一笑,似乎感到還不夠滿意。溫如春就把自己拿手的本領都用上彈了一番。道士笑著說:“還好,還好!可要做貧道的師傅還不夠格啊!”溫如春聽他的口氣很大,就請他彈幾曲。道士把琴接過來放在膝上,才撥動了幾下,就覺得和風徐來;又過一會兒,百鳥群集,庭院裡的樹上都落滿了。溫如春非常驚奇,就拜道士為師,向道士求教。道士把剛才的曲子又重新彈了幾遍。溫如春細細地聽,用心地記,才稍微領會了曲子的節奏。道士試著讓他彈,又加以指點引導,然後說:“學會了這些,在人間就沒有對手了!”從此以後,溫如春精心鑽研,成了身懷絕技的高手了。
後來,溫如春動身回故鄉,離家還有幾十里,天色已晚,又下起暴雨,一時找不到住處,看到路旁有個村莊,就趕快跑過去。進村顧不得選擇,見有一個門戶,便急匆匆躲了進去。進了屋,寂靜無人,一會兒,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像天仙般美麗。她抬頭見有生人,嚇得急忙退回去了。溫如春還沒有娶親,對這個姑娘產生了愛慕之情。這時,一位老太婆出來問他是乾什麼的。溫如春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並且要求借宿。老太婆說:“在這裡住宿是可以的,只是沒有床鋪,如不嫌委屈自己,可以用草搭個地鋪。”不多一會,老太婆點了蠟燭來,又把草鋪到地上,顯得很熱情。溫如春問她姓什麼,她回答:“姓趙。”又問剛才那位姑娘是什麼人,老太婆說:“她叫宦娘,是我的侄女兒。”溫如春說:“我不自量,欲攀附高門結為婚姻,怎么樣?”老太婆皺起眉頭,現出為難的樣子,說:“這件事卻是不敢答應你。”溫如春問她為什麼,老太婆只說:“很難講。”溫如春感到失望,只好不再提了。老太婆走了之後,他看到鋪草又潮又爛,沒法睡上去,就端坐在那裡彈琴,以便度過漫漫長夜。雨停之後,溫如春不等天明就起身回家了。
縣裡有個退休在家的部郎葛公,很喜歡有文才的人。溫如春有次去拜訪他,他要溫如春彈奏幾曲。溫如春彈琴時,只見簾幕後隱約有個女子在偷聽。忽然,一陣風吹開了帘子,現出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美貌無雙。原來葛公有個女兒,乳名叫良工,善於詞賦,是當地有名的美人兒。溫如春動了愛慕之心,回到家中跟母親說了,母親便請了媒人前去提親。葛公嫌溫家家境破落,沒有應承。但良工自從聽了溫如春的彈奏之後,心裡暗暗傾慕,時常盼望再次聆聽那美妙的琴聲。而溫如春因為親事不成,願望不能實現,心情沮喪,再也不登葛家的大門了。
有一天,良工在花園裡散步,拾到了一張舊信箋,上面寫著一首題為“惜余春”的詩詞:“因恨成痴,轉思作想,日日為情顛倒。海棠帶醉,楊柳傷春,同是一般懷抱。甚得新愁舊愁,鏟盡還生,便如青草。自別離,只在奈何天裡,度將昏曉。今日個蹙損春山,望穿秋水,道棄已拼棄了!芳衾妒夢,玉漏驚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說長宵似年,儂視一年,比更猶少:過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良工把詩詞吟誦了三四遍,心裡很喜歡,便把詩箋帶回屋裡,拿出精緻華美的信箋,認真地抄了一遍,放在書案上;過後再找卻找不到了,心想也許被風吹走了吧。正巧,葛公從良工繡房門口經過,抬到了這張錦箋,以為是良工作的詞,厭惡詞句輕佻,心裡很不高興,就將它燒了,又不好明講出來,便打算把良工快嫁出去。這時,臨縣劉布政的公子正好派人前來提親,葛公很高興,但還想親眼看看這位公子。劉公子來到葛家,衣著華美,長得大方英俊,葛公非常滿意,對公子熱情款待。既而公子告別之後,在他的座位下遺失一隻繡花女鞋。葛公頓時憎惡劉公子的輕薄行徑,把媒人叫來,告訴了這件事。劉公子一再替自己辯解;葛公不聽,終於拒絕了劉公子的求親。
原先,葛公種有一種綠色的菊花,自己珍藏著不外傳。良工把這種綠菊花養在她的閣房裡。這時,溫如春的院子裡有一兩棵菊花也變成了綠色,朋友們聽到這個訊息,就上門來觀賞;溫如春也極為珍視這種綠菊。一天早晨,溫如春去看菊花,在花畦邊抬到寫有《惜余春》的信箋,反覆讀了幾遍,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因為“春”字是自己的名字,就更加喜愛它,便在書桌上詳加評點,評語寫得輕薄放蕩。
葛公聽說溫如春的菊花變成了綠色,覺得很奇怪,便親自到溫的書房來探訪,看到桌上的詩箋,拿起來便讀。溫如春覺得自己的評點有些不雅,伸手奪過來揉成了一團。葛公只看到一兩句,認出了正是良工房門口拾到的那篇《惜余春》詞,心中大疑;進而連溫如春的綠菊,也猜想是女兒良工贈送的。葛公回家把這些事告訴給夫人,叫夫人審問良工。良工感到委屈,哭著要尋死。這事沒有見證,無法證實。夫人也擔心這事傳揚出去名聲不好,盤算著不如把女兒嫁給溫生。葛公贊同,將此意轉告給溫如春,溫如春喜出望外。這天,溫如春遍請親友參加觀賞綠菊的宴會,焚香彈琴,直到深夜才結束。回房睡下後,書僮聽到書房裡的琴自己響起來,開始還以為是別的僕人彈著玩的,可仔細看琴旁並沒人,這才向主人報告。溫如春親自到書房察看,確實是琴不彈自響。那琴聲生硬而不流暢,好像是想學自己的彈法,可又沒有學會。溫如春點起蠟燭突然闖進去,房裡空無一人。溫如春便將琴帶回自己的臥室,那琴一夜沒有再發出聲響。溫如春認為是狐仙彈奏的,想拜自己為師學習彈琴。於是他就每晚彈奏一曲,將琴擺放原處任其彈撥,夜夜藏著偷聽。到了第六七個夜晚,那琴彈奏的曲調,滿可以聽上一聽了。
溫如春成親之後,和良工談起過去的那篇《惜余春》詞,才明白了他們所以能夠成親的原因,可始終不知道那詩詞是從哪裡來的。良工聽到琴能自鳴的奇事,就去聽了一次,說:“這不是狐仙,彈奏的曲調淒切痛楚,有鬼聲。”溫如春不相信,良工說她家有面古鏡,可照出鬼怪的原形。第二天派人去取了來,等著琴自己響起來時,溫如春握著鏡子突然進了書房,用燈火一照,果然有個女子在,只見她慌慌張張地躲在房角,再也藏不住身了。溫如春過去一看,原來是從前避雨時遇見的那位趙宦娘。溫如春大為驚奇,就追問她。宦娘含著眼淚說:“替你們當媒人,不能說對你們不好吧,為什麼這樣苦苦地逼我呢?”溫如春收起鏡子,要宦娘不要再躲避,宦娘答應下來。溫如春就把古鏡裝進鏡袋。宦娘遠坐一旁,說:“我是太守的女兒,已經死了一百年了,從小就喜歡琴和箏,箏懂得了一些了。只是琴沒有得名師指點。所以在九泉之下,仍感遺憾!那次你冒雨進了我家,聽到你的琴聲,十分欽佩;你向我家求親,我恨自已是死去的人,不能和你結成伴侶,所以暗地裡設法幫助你們二人結成美好姻緣,來報答你對我的眷戀之情。劉公子丟失的紅繡鞋,還有那篇《惜余春》詞,都是我做的事,我報答教師不能說不盡心了。”溫如春夫婦聽了她的話,都非常感激地拜謝她。
宦娘又對溫如春說:“你彈的琴我能領會多半了,可是還沒有學到其中的神韻和道理,請你再為我彈一次吧!”溫如春答應了,一面教她彈琴,一面講解指法。宦娘特別高興,說:“真是太好了,我能領會了!”說著起身要告辭。良工原來喜歡彈箏,聽說宦娘擅長彈箏,就想聽她彈一曲。宦娘答應了,就演奏起來。宦娘彈的聲調和曲譜好極了,都不是人間能夠聽到的。良工邊聽邊打著拍子讚嘆,請求向她學習。宦娘執筆寫了十八章曲譜後,又起身告辭,溫如春夫婦再三懇切地挽留她。宦娘悲切地說:“你們夫妻倆多么幸福,知己知音,感情深厚,我這個苦命人哪有這樣的福氣!如果有緣,只能下輩子相見了。”說著她將一卷畫像給了溫如春,說:“這是我的肖像,若是你不忘媒人,可以掛在臥室里,高興的時候,點上一柱香,對著我的像演奏一曲,那我就如同親自領受了!”說罷,宦娘走出房門,消失不見了。

作者簡介

蒲松齡(1640-1715),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 人。他出身於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父親蒲槃原是一個讀書人,因在科舉上不得志,便棄儒經商,曾積累了一筆可觀的財產。等到蒲松齡成年時,家境早已衰落,生活十分貧困。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後屢受挫折,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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