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錢不如存人

2015年1月28日,四川遂寧, 何家的9個孩子在他們新建的磚房裡合影。 何洪1995年在上海打工時帶回一個安徽女人,組建家庭。此後,一個又一個孩子出現在這個家庭。至2012年7月當地政府給何洪妻子安環節育前,兩人已生養了11個孩子,被當地人稱為“超生游擊隊”。更令當地人不解的是,何洪並未繳納“超生罰款”,而且除了最後一個小孩給親戚抱養外,其他孩子都上了戶口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存錢不如存人
  • 時間:2015年1月28日
  • 地方四川遂寧
  • 人物:何家的9個孩子
事件,黑暗的陷阱,

事件

洪是四川省遂寧市蓬南鎮三台村村民,19 9 5年在上海打工時帶回一個安徽女人,組建家庭。此後,一個又一個孩子出現在這個家庭。至2012年7月當地政府給何洪妻子安環節育前,兩人已生養了11個孩子,被當地人稱為“超生游擊隊”。更令當地人不解的是,何洪並未繳納“超生罰款”,而且除了最後一個小孩給親戚抱養外,其他孩子都上了戶口。
“存錢不如存人”—何洪堅持這種想法近20年。如今,他開始覺得這是“一種錯誤”。

黑暗的陷阱

老二17歲,稱“姐姐刻意避開這裡”,“過兩年我也想出去闖,我想改變命運”
衣衫單薄,頭髮蓬鬆,滿面污漬,笑容把污漬撐開。看到記者,何洪迎了上來,一群孩子跟在後面,打扮與其類似。
“叫老師。”何洪教他的孩子。
“老師。”孩子們異口同聲。
“算了,還是叫叔叔吧。”何洪始終保持著微笑。
聲音不再整齊,有的叫“叔叔”,有的仍叫著“老師”。
“叔叔這么遠來,把叔叔帶家裡去坐坐。”話音未落,已有孩子順著田埂,朝家跑去。
何洪的家位於四川遂寧市蓬南鎮三台村一棵大黃角樹下,一棟兩層青磚樓,門口和屋內都堆滿了衣服和雜物,碗筷、糧食、肥料等日用品夾雜其間。何洪說,這些大多都是撿來的廢品。一家人每天就在這些廢品間倒頭睡去,醒來就近隨便抓身衣服穿上。有當地村民表示,“他們的生活看起來亂七八糟。”
樓房兩旁是垮得只剩石牆的偏屋,有的用來養豬,有的用來做飯。晴天,廢品傘下的石灶尚能噴出火焰;到了雨天,一家人便只能吃著夾生飯或冷飯,睡覺的屋子也會積水淹腳。生人到訪,家中的3條狗叫個不停,兩隻貓也偶爾“附和”。何洪一邊呵斥它們,一邊解釋:它們也是撿來的。
何洪夫妻就在這個屋子裡生養了11個孩子。綜合夫妻倆的講述和家庭戶口簿資料,孩子是7女4男,包括2005年出生的一對龍鳳胎。最大的是女兒,剛滿18歲,已外出打工;最小的也是女兒,不滿4歲,抱養給遠方親戚;另外9個孩子如今都在家中生活,有4人在上學。這些孩子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都比同齡人瘦小。
老二何君徽是個男孩,17歲。他會熟絡地跟著父親招呼客人,並不斷拋出“反腐”、“找工作”等社會話題避免冷場,談吐間有超越同齡人的成熟。他描述,自己的家是“黑暗的陷阱”,生下來就困在這,找不到出路。“我姐姐就刻意避開這裡,哪怕在外面租房子打工,也不想回來。”他頓了頓,嘆氣,接著講,“過兩年我也想出去闖,我想改變命運。”
老三何君芸是個女孩,16歲。她話少,常常躲開熱鬧,站到遠處。她說,自己成績不好,在學校常有同學嘲笑,希望未來能把成績搞好一點。
老四何君龍是個男孩,15歲,因與同學打架輟學。何洪說,老四出過車禍,腦子摔傷了,脾氣不好,也不會與人溝通。他多是陪著一起笑,講話咬字不清。
其他孩子均未懂事,在田野間追逐打鬧,也在廢品堆里翻著跟頭。
“存錢不如存人”
何洪解釋,“只要一個孩子出息了,一家人的命運就改變了,也能為國家多做貢獻”
這個家庭的故事可追溯到1995年。
在上海打工的何洪把安徽女人張杏子帶回家。那一年,何洪30歲,張杏子26歲。有村民反饋,張杏子患有間隙性精神病,是何洪從馬路邊撿回來的。何洪稱妻子患病是真,但並非撿回,而是在打工過程中相識相戀。張杏子自稱不知自己患病,只覺得偶爾頭痛,她也表示自己與何洪在打工中相識。
沒有擺酒,沒有領結婚證,兩人開始一起生活。1996年,大女兒出生。1998年,老二出生。1999年,老三落地。此後,家裡的孩子越來越多。
何洪解釋,之所以生這么多,是想用孩子改變家庭命運。“存錢不如存人,多一個孩子就多一份希望,只要一個孩子出息了,再帶帶兄弟姐妹,一家人的命運就改變了,也能為國家多做貢獻。”
張杏子則覺得自己完全是被動的,“我們不是刻意要這么多娃兒,只是不懂避孕,懷上後就捨不得打掉,加上我老公是個赤腳醫生,每次都自己接生,然後就越來越多了”。
為什麼何洪夫妻能生下這么多孩子?“我們窮,交不起罰款,他們也就不管”。當地村民則稱,主要因為當時何洪的大哥何學文任三台村黨支部書記,講了情面。三台村現任村主任唐朝才也如此認為。
“怎么可能!我對何洪比對誰都嚴厲。”何學文辯解稱,當年對何洪計生的失敗主要是他們夫妻不配合。“我那個兄弟媳婦有精神病,我兄弟又不講道理,好多次硬綁都沒效果,怕鬧出人命。後來他們娃娃生多了,把村里人都得罪了,別人想當然就怪到我頭上來,我也覺得委屈。”
蓬南鎮一名副鎮長針對此問題的回應與何學文類似,他表示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當初計生部門做了大量工作,有幾次已經拉到醫院手術台,何洪夫妻還是掙脫了。“那個女的是外省人,他們之前也沒領結婚證,我們下去查他們就躲,監控起來確實麻煩”。
“政府也相當頭痛”
鎮政府多名負責人稱“他動不動就拿縣領導來壓我們”,何洪則表示“很孤獨,沒人瞧得起我們”
“真的很不公平,他不但生了那么多,而且每個都上了戶口,一家人還吃著國家低保”。提起何洪與他的家庭,三台村村民與相鄰的上灣村村民都很排斥。
何洪家的戶口簿顯示,除最後一個孩子外,其他孩子確實都有戶口。對此,當地村民和三台村村主任唐朝才給不出答案,而何洪本人給出的回答又與蓬南鎮政府的講述截然不同。
何洪說,這些孩子的戶口都是臨近上學時跑到政府各個部門“求出來的”,“我交不起罰款,但去多了,他們也覺得可憐,就給上了”。
蓬南鎮政府一名副鎮長則講述,這些孩子的戶口是在前些年一起上的,“當時何洪終於同意老婆安環(節育),我們從以人為本出發,也就幫他辦了”。鎮政府材料顯示,張杏子2012年7月安環節育。何洪家的戶口簿登記日期則定格在2013年2月。
上戶口一事的“兩個版本”,只是這個家庭現實生活的一個縮影。
據村民講述,何洪時常教唆孩子到村民家中或地里偷東西,“只要他們看得眼熱,轉眼就沒了,所以村里人看到他們就關門”。南都記者採訪期間,村民見到何家孩子就關門或躲開的場景也有出現。
蓬南鎮上述副鎮長對此的描述與村民一致,他稱“政府也相當頭痛”。該副鎮長講述,何洪“很無賴”,隔三差五就到鎮政府要補貼,如不同意就到縣裡信訪,“我們很多時候只能息事寧人”。來自蓬南鎮民政辦主任楊燕中的數據顯示,何洪一家2006年開始就有8人享受低保,每月共880元;2014年臨時救助2800元,2015年至今已救助500元;每到農忙時節,政府還幫其購買種子、肥料等;2014年3月縣民政局還撥款幫其新建房子。楊燕中說:“我們最初的預算是4 .6萬元,結果他不按規則,硬生生要了11萬元補貼。你不給,他就鬧,真是把政府給綁架了”。
蓬南鎮政府多名負責人表示,經常受到何洪的騷擾,“他動不動就拿縣領導來壓我們,說跟他們很熟”。
然而,何洪夫妻和孩子卻對自己的生活有另一種描述。針對村民的投訴,何洪形容是“扣的屎盆子”。“小孩子不懂事,到別人地里摘果子或玉米這種事確實有,但我從沒教唆他們,我還時常因此打他們。結果村里出了什麼事都往我們身上推,都往我們身上罵”。何洪多個小孩也說,父母不讓他們去偷人家東西,餓了會去路邊摘野橘子吃。
何洪承認接受了政府的救助,但他不承認是自己“鬧的”,而是“一次次求來的”。對於新建房屋的款項,他稱是向政府借了3萬多元,其餘的錢是向親戚朋友湊的。
“生活在這裡真的很孤獨,沒有人瞧得起我們”,何洪說,好多次想舉家搬走,但走投無路。如今,他漸漸覺得當初“存錢不如存人”的想法是錯的,但到了這步田地,又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一陣刺耳的哭聲打斷了何洪的講述—老七和老五玩牌出現爭執,打起架來。何洪和老二趕緊跑去勸阻。此時,家裡最小的孩子已倒在屋門口熟睡,其他孩子默默守在母親張杏子身邊。張杏子往灶里添著柴火,連說了兩句:
“這輩子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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