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不得不說,無論文藝創作,還是文藝批評,動輒就大談所謂的“標準”“權威”,都是極不正常的事情,這也是學術界、理論界的通病,最需警惕的地方。真正的文藝家都清楚,文藝創作不是科學研究,不是流水生產或工藝複製,不需要那么多清規戒律、條條框框、公式套路等的限定和束縛,是無標準更無權威的,甚至說,它天生就帶有反標準、反權威的屬性。
如果一個文藝家,張口閉口就大談標準,或是用所謂的權威來壓倒對方、指手畫腳、狐假虎威,那么他一定是偽文藝家,也一定是不折不扣的教條主義者、權勢主義者。倘若文藝非要有什麼標準的話,那應該是多元且豐富的,否則就失去其創作本身的趣味、價值和意義。而解放和繁榮文藝的最好方式,從根本上說也是要去標準化、權威化、行政化,從而做到自由競技、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眾所周知,古今中外任何名垂青史的文藝家、文藝流派,都不是標準化出來的結果,都帶有鮮明的自我風格、特色,甚至帶有離經叛道的特徵,在中國美術發展的歷程中,無論是水墨為上的理念對“隨類賦彩”“以色貌色”等“重色”色彩觀的分庭抗禮,寫意繪畫對工筆繪畫的平分秋色,八五美術新潮對傳統文藝的集體反思,以及對新創作觀念、技法等的自覺尋求和探索,還是西方藝術流派里,巴洛克藝術對文藝復興時期主流藝術風格的打破,新古典主義對巴洛克藝術、洛可可藝術的厭惡,浪漫主義對學院派和古典主義的擺脫,現實主義對浪漫主義的轉向,印象派對學院派的抗爭,後印象派對印象派的不滿,那比派對印象主義的回擊,象徵主義對理想主義的逆反,立體主義對固有畫面的重構,抽象藝術對具象藝術的超越,達達主義對傳統文化和美學形式的廢除,野獸派對後印象主義的改變,包浩斯學派對復古主義的批判,新造型主義對創作個性的消解,波普藝術對約定俗成的評價標準的破壞,至上主義對傳統藝術的否定,極簡主義對抽象表現主義的革命,後現代主義對現代主義藝術的拒絕,概念藝術對實物表現的取代,新表現主義對波普藝術和極少主義的反動,反概念主義對概念主義的檢省,等等,都基本說明了:文藝創作尤其是藝術創作,沒有一成不變的標準,也不是墨守成規、因循守舊的,其都是在否定與自我否定中逐漸建立起來並自成體系的,否則只會被模式化、同質化、套路化、概念化,只會循規蹈矩、陳陳相因,誕生出一批又一批的流水工、複製品,從而嚴重阻礙著文藝真正的發展和進步。
翻閱歷史我們不難看出,國內並沒有出現像國外那樣如此多的藝術單元和流派,如此紛呈的藝術理念,如此活躍的創作氛圍,其發展進程與形式表現也沒有那么明顯和豐富,且具有各自相對完整的體系與脈絡。這其實也正是核心問題所在,反映出從古至今我國藝術發展相對緩慢、滯後的一個重要原因——不管是我們的藝術思維還是實際創作都太規矩太老實了,總是在前人既定的標準框框裡打轉,在國畫還是油畫、水墨還是色彩、工筆還是寫意等寥寥可數的幾個傳統門類、內容形式上翻來覆去的討論、反反覆覆實踐,而對其他文藝理念,以及諸如非架上藝術的裝置、行為、影像、新媒體等藝術樣式知之甚少,更缺乏必要的發散思維和探索創新的勇氣,甚至迄今為止仍有相當多的人不把它們當成藝術看待,這是很可悲很無奈的事情。
這種現象與問題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就是“標準”惹的禍。現實中我們總是在不斷地、強行地制定和灌輸一些似是而非的標準,並有意無意間告訴他們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這樣做是好的那樣做是不好的,以致於讓大家誤認為“標準”之外的,都是不對的,都是錯誤的、不入流的,都是不受歡迎和不能接受的,由此也扭曲和誤導了大家對文藝本該正確的理解和判斷,桎梏了對文藝無限可能的想像與創造,這是很不應該的,也是亟須立即停止的隱性文藝毒害行為。
而要特彆強調,無論是藝術家還是理論家、批評家,都應該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標準”。其實標準很容易談,也好制定,動動嘴一二三四條,乃至更多條就有了,但關鍵是有沒有必要,違不違背藝術屬性,貼不貼近創作規律,符不符合發展實際,產不產生負面影響,這些都是要重點考慮的,也是要負歷史責任的,而非信口開河,盲目片面地下結論、樹規範、定標準。
何況現實情境也往往是,所謂的標準有了,人也跟著變懶了,變膽小了,懶於分析、懶於創新、懶於求變,或創作上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做為評判者評判起來自然也會變得更加省事和方便,更加蠻橫與獨斷專行,凡事都往標準上靠,拿標準來統一衡量、裁決,絲毫不在乎文藝的個性化、差異性,舉凡不符合標準的就被判定為不合格,就被認定是有瑕疵,甚至被視作異類予以排除、打壓或雪藏。其實這是對文藝創作,尤其是對文藝創新的極大扼殺和戕害。
理論家也好,批評家也罷,都沒有這個生殺大權,而其設定的標準可能只是個人有限的、粗淺的認知,是個偽標準,並非文藝創作本身所天然具有的法則與尺度,尤其是在事物還沒有完全發展成熟,在沒有任何實踐、體驗的前提下,只靠其一時的主觀臆想、史料分析或邏輯推理而做出的判斷,很多情況下會比文藝家實際的、鮮活的創作更容易犯錯。
當然,這並非否定理論研究、學術評價等的作用,只是在告訴那些自以為是的“權威專家”,無論何時,還是要腳踏實地、求真務實,多關注多解決些文藝創作上出現的具體問題,少空談些看似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和“標準”,實則大都是自欺欺人、自誤誤人的紙上談兵罷了。
作者簡介
王進玉,安徽宿州人,現居北京,知名青年學者、藝術家、藝術評論家。現為中國文聯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專委會委員,中國國際書畫藝術研究會新水墨專委會(新水墨畫院)副主任兼秘書長,《美術報》《中國美術報》、新浪網等知名媒體專欄評論家,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北京東方中國詩書畫院副院長等。已在《中國文化報》《中國藝術報》《中國美術報》等國家級刊物發表評論文章三百餘篇,評論、詩詞、散文、雜文等總計百餘萬字。出版有評論集《發現》《讓評論家說話》、詩文集《愛在繼續》《母親花》、書法集《王進玉自作詩詞書法》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