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說起溫駿軒其人,喜好歷史和時事的讀者都很熟悉。出於個人興趣愛好,他在天涯“國際觀察”板塊以“鄙視搶沙發的”網名開帖《地緣看世界》,與網友討論相關話題。後來他在網友的建議下把筆名改作溫駿軒,以“地緣”為切口研究歷史和時事問題。在與網友冬粉的互動交流中,溫駿軒成為這一領域最具權威的代表人物。“在很多人的概念里,地緣一詞幾乎等同於‘地緣政治’。有這這種理解也屬正常,畢竟人類的發展、內部的博弈,很大程度是通過‘政治’體現出來的。不過僅僅將‘地緣’視角局限於國與國之間政治、軍事博弈,是有失偏頗的。經濟、人文、宗教……等諸多領域,都是地緣研究的對象,政治只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方向罷了。”
地緣視角
地緣一詞,源於西方,一開始就與政治捆綁在一起。從馬漢的“海權論”,到麥金德的“世界島理論”,再到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理論”,完成了西方地緣政治學的“奠基儀式”。如今,地緣視角在國外學術界運用十分普遍,並擴展到了多學科領域,但在中國,這方面的研究專著還不多見,更不用提普及性讀物了。從這個角度來看,《誰在世界中心》具有開創性的意義。
溫駿軒認為,中國人對地緣其實並不陌生,《隆中對》就是中國古代最著名的地緣分析,只不過我們沒用“地緣”這個詞罷了。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用到地緣思維而不自知——
“比如說,小商販把攤位設在行政區的交界處,方便跟城管打游擊,這就是一種地緣思維。這和金三角毒梟的生存策略是一個道理。”
想要把當下和未來看得更清楚,離不開地緣的“經度”和歷史的“緯度”。因此,書中既有對我們身邊的政治文化現象的分析,也有對歷史的追根究底:
為什麼古代文明都發源於沙漠邊緣?同為亞洲農耕文明,同樣多次被北方民族入侵,為什麼中國會走向民族融合,而印度卻成為今天的“人種博物館”?為什麼元朝的“人分四等”早就難以為繼,而印度的種姓制度竟頑固地綿延至今?為什麼在遜尼派占多數的伊斯蘭世界,伊朗會成為什葉派國家?為什麼中東會成為“火藥桶”?英國為什麼遲早會“脫歐”?……
這些問題,在書中都有解讀。
作者希望通過自己的寫作,建起一副立體的地緣歷史框架,讓人們在讀史或看新聞時能夠洞察事件的本質,不被帶感情色彩的文字所左右。就像他開始寫作時所發願的:
“以最深入淺出的語言,最客觀的角度,讓最多的人理解這個我們每天都生活其間的波瀾壯闊的世界。”
他以地理環境為切入點,以地圖為工具,從地緣視角探討了中國崛起路線。在地域上,他形象生動地解析了歐洲、東亞、東南亞、南亞等區域與中國的地緣政治關係;從時間上,他回顧了世界的歷史,探討了文明興衰、民族興亡的規律,為我們了解當今世界大國格局和未來國際趨勢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和更廣闊的視野。
歷史地理
有理論、有資料、有地圖、有分析,“地緣看世界”這一帖子在天涯論的壇累計點擊量超過1700萬次,回復超過10萬條,數據說明了讀者對溫駿軒的認可與喜愛。不少政治學系大學生甚至通過看溫駿軒老師的網帖來認識政治學、地理學。翻看《誰在世界中心》的目錄便能感受到溫駿軒的功力。
2006年,央視百家講壇的《易中天品三國》、天涯歷史版的《明朝那些事兒》火爆一時。兩位作者從人性角度給歷史愛好者耳目一新的感覺。同樣的史料卻寫出了不一樣的歷史——法律工作者出身的溫駿軒對這一點頗有感受,“既然大家所依據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那些材料,那么誰的解讀會是歷史的原貌呢?”是否有一種證據本身較少受主觀影響,還能讓大家自行和對證據的研究方法呢?在溫駿軒看來,這個答案就是“地緣”。
關於“地緣”,溫駿軒是這樣解釋的:用地緣視角去審視一件事情時,要做的不光是考慮地理、氣候等物理環境的影響,更要考慮“人”在其中的作用;而地緣研究的終極目的,也是希望“人”在了解地緣規律的情況下,做出更事半功倍的決策。
《孟子》中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在溫俊軒看來,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個概念本身都是“地緣”因素。所謂“地”,指向的是那些包括地理、氣候等因素在內的物理環境;“緣”指向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地”之間的關係。從這一角度切入了解和認識我們生活的世界,是較為公正客觀的。他也提供了一個有效的方法:要想甑別哪些反映在群體身上的特性,能歸入地緣的概念中,有個很簡單的標準,那就是它有沒有經歷時間沉澱。
“地緣”一詞從一開始出現,就和政治捆綁在一起,用來服務於國家利益。地緣博弈經常以國家之間的鬥爭,尤其是戰爭的形式表現出來。
雖然“地緣”的概念並不能等同於地緣政治,或者說地緣政治只應該是地緣學說的一個組成部分,甚至不應該是最基礎的內容,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其中的區別卻很難分清。這主要是因為人類的歷史看起來總是由那些政治家以及服務於政治家的軍事家所書寫的。而所謂的地緣博弈,也的確經常以國家之間的鬥爭,尤其是戰爭的形式表現出來。
新世界島論
世界的中心是一座島
說到地緣,一定要先提到現代“地緣政治學”的奠基人——麥金德。這位英國的地理學家、地緣政治家於 1904 年在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宣讀了他的《歷史的地理樞紐》一文,首次從全球的角度解讀了地緣政治學,而在此之前,歐洲人往往習慣於將目光鎖定在歐洲大陸。即使他們已經瓜分了全世界,也更多的是將歐洲以外的地區看作利益區,而不是政治舞台上的主角。
麥金德從世界整體的角度出發,認為世界是由幾個大島構成的。其中歐亞大陸和非洲大陸面積是最大的,被稱為“世界島”,美洲大陸是另外一個島嶼,澳大利亞則是較小的一個島嶼。由於歐亞大陸是世界上主要政治、經濟力量的集中地域,也是人口眾多、面積龐大的連貫性區域,加之歐亞大陸是世界性文化、宗教和價值觀念的誕生地,因此,歐亞大陸成為世界發展的地理樞紐地帶。
麥金德的理論概括起來就是下面幾句話:“控制了東歐就控制了心臟地帶;控制了心臟地帶就控制了‘世界島’;控制了‘世界島’就控制了世界。”
這其中所提到的“心臟地帶”就是指西起東歐平原、東至東西伯利亞高地、北臨北冰洋、南達伊朗高原的“歐亞大陸中心地帶”,或稱之為“歐亞大陸心臟地帶”。如果你仍對這一地理範圍感到陌生的話,那不妨在腦海中構想一下蘇聯的地圖,將之再加上蒙古、伊朗、阿富汗和中國的西北部就差不多了。這一中心地區的顯著特點就是,在將北冰洋視為一塊冰封之地的前提下,整個區域都不與海洋相接(因此在腦海中畫地圖時,需要將上述國家的沿海低地去掉)。除了北部的亞寒帶森林地帶以外,一般來說是十分適合遊牧者活動的。
心臟地帶的外圍,是人口眾多、農業發達的“內新月形邊緣地區”。這一區域的地理特點是陸海兼備,既有寬廣的腹地,又有漫長的海岸線。同時,遊牧民族憑藉強大機動優勢,能夠滲透至此並產生影響。這一區域主要包括面向太平洋的東亞、東南亞季風區,面向大西洋的歐洲,以及被印度洋包裹的南亞次大陸。另外還有一個本身氣候條件與歐亞大陸中心地帶相合,卻又因臨海而被劃入邊緣地區的區域,包括小亞細亞半島、阿拉伯半島、新月沃地,以及北非的沿海地區。麥金德認為,上述四大板塊大體可以對應:佛教(如果認為中國人也是佛教徒的話)、基督教、印度教,以及伊斯蘭教四大宗教區。
以上那些置於遊牧力量影響範圍之外,只能憑藉海路抵達的區域,包括英倫三島、日本、美洲、澳洲、南部非洲,甚至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等區域在內,則被劃為“外新月形地區”。
應當說,麥金德將歐亞大陸和非洲大陸概括成“世界島”,以此來解釋陸權時代的歷史和歐亞大陸內部的地緣政治,這是很有道理的。需要著重說明的有以下幾點:
1. 歷史上“東歐”的地緣政治範圍一直處在變化當中。比如蘇聯時期,“東歐”的範圍就包括了許多位置不在東歐的所謂“東歐國家”。這個概念最原始的指向,應該是遊牧勢力在歐洲所能覆蓋的乾草原地帶。不過隨著技術的發展,水資源豐富的歐洲遊牧區,基本已經被開發為連片農業區了。俄國人也取代之前的遊牧者,成為心臟地帶的控制者。也正因為俄國人在沙俄和蘇聯時期所做的“努力”,今天,我們完全可以把東歐與地理意義上的東歐平原,以及蘇聯的歐洲部分大體相對應。
2. 非洲由於撒哈拉大沙漠的阻隔,應該分成兩部分 : 一是北部非洲,或者說阿拉伯非洲 ; 二是南部非洲,或者說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在整個古典時期,即使對於遊牧民族來說,穿越撒哈拉大沙漠進行有效交流,也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實際對“世界島”文明有直接作用的地區僅為北部非洲,南部非洲則更像是一個地緣孤島,只是在大航海時代開啟之後才真正被文明所影響。所以準確地說,寬廣的“世界島”內的非洲,限定在北部非洲更為準確。
另外,由於北部非洲地處地中海的南部,與地中海北部的歐洲,以及東部的阿拉伯半島、小亞細亞地區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加之麥金德的歐洲中心觀,他認為歐洲的南部邊界應該是在撒哈拉沙漠,而不是地中海。這也意味著整個地中海沿岸地區,在“世界島理論”中被視為歐洲的一部分。不過從地緣政治角度看,在圍繞地中海的博弈當中,歐洲人一直面臨來自東、南方向的挑戰。比如希臘時代的波斯帝國、羅馬時代的迦太基。今天這一區域被伊斯蘭文明所整合,也正是這一地緣關係的體現。當然,整個地中海周邊地區的地緣關係的確非常近,歷史上一直在相互影響著。有鑒於此,在從更高視角看問題時,我們可以用“地中海文明圈”這箇中性標籤,來將歐洲和整個地中海周邊地區劃在一起。
3. 歐洲中心觀的另一個影響,是麥金德將歐洲遊牧民族的發源地——東歐平原視為統一心臟地帶,乃至整個世界的關鍵地區。然而在整個古典時期,遊牧民族的統一戰爭往往是自東向西的,也就是從亞洲遊牧民族的發源地——蒙古高原所發起的,例如被稱作“上帝之鞭”的匈奴人在公元5 世紀時對歐洲的那次入侵,以及在歐洲大陸中心擴張最為成功的蒙古帝國。
麥金德和歐洲人並沒有忘記這些被稱為“黃禍”的亞洲力量。只是基於歐洲在當時世界的領先地位,他有理由認為東歐平原已經不再是亞洲人入侵歐洲的跳板,而成為歐洲人控制世界的鑰匙了。不過如果要用這一理論解釋過往的歷史,或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將來,在東方文明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控制“歐亞大陸心臟(中心)”地帶的關鍵也許就變成蒙古高原了。
4. 麥金德在最初的理論中並沒有將青藏高原整體包括進去,這主要是由於青藏高原相對獨立,在古典時期基本上只對東方的歷史進程起過作用,所以作為西方人的麥金德這么做也正常。今天,當我們不再忽視東亞和南亞的地緣政治力時,這個影響兩大邊緣板塊力量對比的高原,就必須作為心臟地帶的一部分被考慮進去了。麥金德的“歐亞大陸樞紐”學說是現代地緣政治的開山之作,他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陸地帝國是蒙古王朝和俄國。此外,它不僅解釋了歐亞大陸之前的歷史,也為當時歐洲的政治家們找到了征服世界的理論依據。可以說,德國就是依照他的學說發動兩次世界大戰的。從地緣博弈角度看,兩次世界大戰中,位於歐洲大陸中部的德國都聯合了幾乎所有的日耳曼人,向占據東歐平原的斯拉夫人發動進攻,企圖成為歐亞大陸的主人。在麥金德的理論提出之前,歐洲還有一位偉大的戰略家——拿破崙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以位於西歐平原的法國為起點,向東做過類似的努力。
德國之所以沒有成功,並不是日耳曼人不夠強大,而是孤懸於歐洲大陸以外的盎格魯-撒克遜人為了保證歐洲大陸的平衡,並不願意一個強大的歐洲出現。事實上,當英國喪失了在歐洲大陸的所有領土之後,它的基本國策就是防止歐洲大陸上的任何一國坐大。與歐洲大陸隔海相望的地緣位置雖使英國無望成為歐亞大陸的主人,卻讓它有機會透過海洋,將視線投向另一片更大的世界,成為一個海權強國。
作為英國人的麥金德提出“歐亞大陸樞紐”的初衷,是想提醒英國人注意歐亞大陸的潛力,並從海上找到遏制大陸力量的方法。
不管麥金德的動機是什麼,在美國興起之前,他的理論的確解釋了歐亞大陸上的許多問題。如果“世界”的範圍仍然只限於麥金德所劃定的“世界島”,德國人便很有可能會獲得成功。他們在“二戰”中已經將整個西歐地區收入囊中,並且突入東歐平原的中心,與蘇聯人在莫斯科-史達林格勒一線展開爭奪。如果不是被美英兩國所組成的海洋國家聯盟阻擊,德國人很有可能已經成功了。
以美英為代表的海洋國家成了蘇聯的盟友,並與後者一起贏得了戰爭。從意識形態的角度看,它們其實是很願意德國將矛頭對準蘇聯的。不過當德國人有望將整個歐洲統一,並有可能據此成為歐亞大陸的霸主時,海洋國家才意識到,這樣的局面並不符合它們的利益。
最終的結果是:“世界島”上的人為了這所謂的世界霸權而爭得你死我活,驀然回首,卻發現世界的中心已然轉到了美國。當然,如果東西歐真的能夠和解,並非沒有可能將形勢逆轉,但正如英國原來所做的那樣,作為海洋國家的新領袖,美國也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擁有海洋就擁有世界
麥金德的學說如果單純用來解讀“世界島”上的地緣政治,同樣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不過自大航海時代起,海洋就已經成為大國角逐的主戰場。在他之前,美國人馬漢已經提出了“海權論”(1890)。作為英國人的麥金德理應更明白“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世界”的道理。以下是“海權論”的主要觀點:
1. 誰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運河和航線,誰就掌握了世界經濟和能源運輸之門。
2. 誰掌握了世界經濟和能源運輸之門,誰就掌握了世界各國的經濟和安全命脈。
3. 誰掌握了世界各國的經濟和安全命脈,誰就(變相)控制了全世界。
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美英聯盟就是照著這個乾的。
馬漢的海權論是海洋國家的立國之本,其最大的戰略作用就是控制世界的物流路線。我們知道,大航海時代之所以能夠讓世界迅速從古典時期進入現代社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讓海洋成為全球交流的平台。海洋不僅為各大洲的交流提供了便捷的通道,更讓海運成了世界主要的物流手段。從地緣交流的角度看,即使忽視海洋在運量、成本上的絕對優勢,僅就海路暢通提高諸板塊之間交流的效率(很多板塊之前甚至是零交流)而言,也足以促進世界經濟和技術的突飛猛進了。
因此,在以海洋為紐帶掀起的全球化浪潮中,那些連線各大洋及內海的海峽,包括人工開挖的運河,就成了重要的戰略要點。依靠陸地的力量來控制海洋會讓事情變得事半功倍,更何況這些海峽兩側還能夠提供優良的港口,為海上力量的外延做支撐。
然而,僅僅依照這個理論施行,並不足以真正統治世界。因為即使占據了這些戰略要點,這些海峽本身也不可能提供足夠的戰略縱深來保護自己,其自身也很難積聚足夠的力量來對抗外界的威脅。這就好比新加坡可以依靠馬六甲海峽航線而富甲一方,但如果爆發軍事衝突,在沒有外力支持的情況下,它將很難自保。這種情況在太平洋戰爭中已經出現了,只不過那個時候新加坡作為英國的殖民地,還能夠獲得英國的支持。
也就是說,這些海峽和運河能否成為有利的地緣力量,更多的是取決於你的海洋實力有多強。而發展海洋實力,又需要你在陸地上擁有足夠強的地緣實力做基礎。這種地緣實力包括三個方面:一是足夠長的可供利用的海岸線,也就是深水不凍港的海岸線;二是足夠大的疆域以供發展;三是足夠多的人口基數,或者說地理環境能夠供給足夠多的人口。
從這三點來看,美、中、俄、歐(俄國歐洲部分除外, 且暫作為一個整體國家來看)都是符合條件的海洋實力強者。從海岸線的角度來看,面向太平洋的中國、面向大西洋的歐洲,以及左右逢源的美國都擁有足夠的深水良港。俄羅斯雖然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上都沒有足夠的優勢,但它擁有可以從三個方向(包括北冰洋)出擊的地理優勢,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塊短板,讓其他國家在考慮海洋實力均衡時難以忽視它的存在。
人口數量來說,上述地緣政治板塊中人口最少的是俄國,約1.4億左右;其次是美國,3億出頭;歐洲的人口則有7億多。中國的情況就不必說了,作為世界人口第一大國,比上述三者加起來還要多。作為一個大國,擁有億級數量的人口是一個必要條件。
除去這四個板塊,印度是另一個具有海洋潛力的國家。在人口和海岸線上印度的問題都不大,唯一與上述四個板塊存在差距的便是國土面積,僅約298 萬平方公里。不過這些絕大部分都是適合居住的土地,否則印度也不可能養活數量上僅次於中國的人口。印度的另一個優勢則是能夠在印度洋上一家獨大,與之相比,美、中、俄、歐都會在同一片海洋上看到可稱競爭對手的地緣力量。這一點足以彌補印度國土面積的不足。
上述因素,作為當今海洋霸主的美國,心裡肯定是有數的。換句話說,如果美國想保持或爭取在那些戰略要點上的優勢,就必須正視其他幾個具有海洋實力的國家。這促使美國一方面謀求在經濟實力上保持絕對的優勢,另一方面則積極在歐亞大陸上尋找合適的地緣政治區進行合縱連橫,讓局勢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分化歐亞大陸的地緣力量,以取得相對的地緣優勢;二是在歐亞大陸與外界之間的交流中占據主導地位,以獲取最大的利益,反過來鞏固它的海洋力量及中心地位。在這種局面下,美國人就需要新的理論以指導自己的地緣戰略了。
發現邊緣地區的力量
如果說麥金德的理論是以歐亞大陸為出發點,重視的是陸權,而馬漢的理論則是以海洋為出發點,突出的是海權的話,那么對於擁有全球視野的美國人來說,他們所需要的理論就必須能將兩者完美地結合起來。作為一個以海權立足的國家,美國並不敢輕視歐亞大陸的能量。
在1942 年,正當太平洋戰爭剛剛爆發,美國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成為新的世界領袖時,地緣政治的另一個重要奠基人斯皮克曼適時地提出了“邊緣地帶理論”。這一理論的主要觀點如下:
1. 誰(無論以武力還是和平方式)統一或整合了歐亞大陸東西兩端的邊緣地帶,誰就掌握了世界最具潛質的地區。
2. 誰掌握了世界最具潛質的地區,誰就能成為歐亞大陸上的世界強國。
3. 誰能成為歐亞大陸上的世界強國,誰就會成為美國最強有力的挑戰者。
在“邊緣地帶理論”中,斯皮克曼將麥金德定義的歐亞大陸東西兩端“邊緣新月形地帶”的地位,提升為歐亞大陸最重要的地緣力量。換言之,他認為這兩個能夠將陸權與海權完美結合起來的地區,才是歐亞大陸最具潛力的地區。不過,斯皮克曼提出這個學說的目的,是想證明美國才是世界的中心,即美國可以通過對大西洋及太平洋的控制,進而遏制歐亞大陸的地緣力量。而在此之前,歐洲才是世界的中心。
應當說,馬漢、麥金德、斯皮克曼三人的學說奠定了地緣政治學的基礎。美國基本是按照馬漢的“海權論”在控制海洋的戰略要點(冷戰時期蘇聯的海軍無法同美國對抗,就是因為這些要點大都在美國手裡);斯皮克曼“邊緣地帶理論”則使得美國一方面將亞歐大陸的西邊緣地帶——西歐控制在手中,另一方面封鎖另一頭的東邊緣地帶——中國。這樣做就是防止出現一個與之對抗的世界強國。
美國這一戰略的最初目標是為了對抗蘇聯,畢竟在1945 年之後,這個歐亞大陸中心地帶霸主的實力達到了巔峰狀態。儘管在重視海權的美國人看來,麥金德的理論有些過時,但現實促使他們仍盡全力消除陸權的最後反撲。最終,美國通過冷戰,將蘇聯的世界霸主夢徹底打破。之所以美國在冷戰時期並沒有真正考慮到歐亞大陸兩個邊緣地區的威脅,是因為它僅考慮了地緣方面的原因,認為這兩個孤立於歐亞大陸兩端的“邊緣地帶”並不可能真正聯合起來,佐證便是在“二戰”時期,以歐洲為基地的德國和以中國為基地的日本所進行的那次“結盟”被證明是失敗的,雙方並沒有辦法進行實質上的合作。
事實上,麥金德最終也提升了海洋的戰略地位,並對自己的理論做出了修正。1943 年,他又提出了一個“大西洋統一體”的概念,把美國、加拿大和西歐包括在一個單位中。這樣做的目的看似是對邊緣地帶理論的認可,實際上還是在強調英國的重要性。因為在這個體系中,英國是當仁不讓的地緣中心。只可惜他的這種論證方法仍然無法突破傳統的歐洲中心論,最起碼它對太平洋的存在過於輕視。
我們應當認識到,除了地緣中心無可避免地轉移到美國之外,所謂“大西洋統一體”概念在20 世紀後半葉的確發揮了重要的歷史作用。這個體系最終戰勝了以蘇聯為代表的“歐亞大陸中心統一體”。然而歷史總是在不斷地進步,這兩大體系之所以能夠成為全球地緣博弈的主角,並且誕生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其根本原因在於西太平洋的地緣力量受到了壓制:日本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失敗,成為一個不具攻擊力的所謂“和平國家”;中國還處在崛起前的實力積累階段。當新的世紀到來之際,僅僅將著力點放在大西洋已經顯得過時了,無論是從舊有的勢力代表——美國,還是從新興力量的代表——中國的角度來看,太平洋的地緣力量都將超越大西洋。甚至之前一直處於配角地位的印度洋和北冰洋也已經開始獨立體現出它們的地緣潛力了。因此,我們有必要根據形勢的變化,從一個全新的視角來審視一下舊有的地緣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