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法統者,民國政史之穢跡也。曹錕竊國,其跡暴著,有力者乘勢而廓清之。應天吾不敢知,順人則庶幾為近。於是臨時執政之局,以善後為初基,以造法為大的,艱難締構,迄於今茲。此其大本,天下未或非之。夫政者與時為緣,待人而舉,而時效漸移,人力易懈,政之不能無弊,固情勢之所不免,亦由國人督責深至而見為然。年來政府為人指摘,其詞不一,責無與避,改勉未遑。誠以民意未可違,當國者亦無敢自是也。至以法統相劫持,謀起所謂參、眾兩院,與今政府相代為用,如吳佩孚在鄂通電之所云云,則將凶於而國,不可無一言辨之。
凡言法統,必有所寄。所寄者何?其文字則《約法》,其人則吳景濂之徒也。夫《約法》者,民國元年各省都督遣員成於南京者耳。今人輒訾差官式之會議,不知號稱根本大法之所自出,即屬此種。是法也,旋毀旋復,既復又毀。語其條文,能誦之者無幾人;語其精意,能同焉者無幾人。威稜盡喪,無得更謚曰“法”。“法”以變亂之起,必資焉以為號召,而政客也者,非如此偷托,無以自存。則相與護法、護法,呼嘯而成之,以為塗飾耳目別為陰毒之計。翻覆一次,國家之元氣大損一次。今吳氏之為,亦增其次數重苦吾民已耳,非有他也。夫法者無聲臭者也,惟人則弄之。吳景濂之法,於國會而貨之者十餘年,去歲尤為殫品(本英計學家言)躉賣,腥聞流傳至今,己亦以謂自絕於民,捲舌固聲而去。今以法統之故,使得有所憑藉,重整旗轍而起,是亦唯恐毀滅廉恥,猶未至盡,黷亂政事,猶未極成已耳,法云乎哉?
且依事實,法統亦未易言也。愚曩論之,曹錕之敗,敗於法之意,而不敗於法之數。以言數也,則彼固赫然票舉之正式總統也。今護法之雲,將以曹氏為畫布乎?恐無人具此膽力圖之也。又黃陂任期未滿之八十三日,頗為法家拂士之所未忘。今護法之雲,將以黃陂為棲皮乎?恐主之者未必即是其意也。其尤要者,國會議員,夙分兩派,一賄選分子,一拒賄南下之分子,士各有志,不容相強。今吳氏所擬召集之參、眾兩院,亦何法使此兩派,通力合作,共戴此國會名義,惟將軍之馬首是瞻乎?以純乎賄選者成之,數之與意,兩俱大匱。又何法之足言乎?凡此種種,俱為法統論之大障,容頭過身,大是不易。以吳氏平日之言行律之,與此宜不相能,而展轉復展轉,終必假是以為的標,無他,亦師行無名,姑為此下策,以圖僥倖於萬一耳。語云:“日暮途遠,倒行逆施。”誠不料倒與施者,其度一至於是。
法統者,民國政史之穢跡也。曹錕竊國,其跡暴著,有力者乘勢而廓清之。應天吾不敢知,順人則庶幾為近。於是臨時執政之局,以善後為初基,以造法為大的,艱難締構,迄於今茲。此其大本,天下未或非之。夫政者與時為緣,待人而舉,而時效漸移,人力易懈,政之不能無弊,固情勢之所不免,亦由國人督責深至而見為然。年來政府為人指摘,其詞不一,責無與避,改勉未遑。誠以民意未可違,當國者亦無敢自是也。至以法統相劫持,謀起所謂參、眾兩院,與今政府相代為用,如吳佩孚在鄂通電之所云云,則將凶於而國,不可無一言辨之。
凡言法統,必有所寄。所寄者何?其文字則《約法》,其人則吳景濂之徒也。夫《約法》者,民國元年各省都督遣員成於南京者耳。今人輒訾差官式之會議,不知號稱根本大法之所自出,即屬此種。是法也,旋毀旋復,既復又毀。語其條文,能誦之者無幾人;語其精意,能同焉者無幾人。威稜盡喪,無得更謚曰“法”。“法”以變亂之起,必資焉以為號召,而政客也者,非如此偷托,無以自存。則相與護法、護法,呼嘯而成之,以為塗飾耳目別為陰毒之計。翻覆一次,國家之元氣大損一次。今吳氏之為,亦增其次數重苦吾民已耳,非有他也。夫法者無聲臭者也,惟人則弄之。吳景濂之法,於國會而貨之者十餘年,去歲尤為殫品(本英計學家言)躉賣,腥聞流傳至今,己亦以謂自絕於民,捲舌固聲而去。今以法統之故,使得有所憑藉,重整旗轍而起,是亦唯恐毀滅廉恥,猶未至盡,黷亂政事,猶未極成已耳,法云乎哉?
且依事實,法統亦未易言也。愚曩論之,曹錕之敗,敗於法之意,而不敗於法之數。以言數也,則彼固赫然票舉之正式總統也。今護法之雲,將以曹氏為畫布乎?恐無人具此膽力圖之也。又黃陂任期未滿之八十三日,頗為法家拂士之所未忘。今護法之雲,將以黃陂為棲皮乎?恐主之者未必即是其意也。其尤要者,國會議員,夙分兩派,一賄選分子,一拒賄南下之分子,士各有志,不容相強。今吳氏所擬召集之參、眾兩院,亦何法使此兩派,通力合作,共戴此國會名義,惟將軍之馬首是瞻乎?以純乎賄選者成之,數之與意,兩俱大匱。又何法之足言乎?凡此種種,俱為法統論之大障,容頭過身,大是不易。以吳氏平日之言行律之,與此宜不相能,而展轉復展轉,終必假是以為的標,無他,亦師行無名,姑為此下策,以圖僥倖於萬一耳。語云:“日暮途遠,倒行逆施。”誠不料倒與施者,其度一至於是。【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章士釗(1881—1973)是中國近現代史上著名的報人、社會活動家、思想家、學者和律師。綜觀章氏一生,有許多戲劇性特點:首先是多變。早年持激進主義,曾主筆《蘇報》,激烈鼓吹反滿革命;留學英國期間,開始醉心於英國憲政理論;武昌起義後毅然回國,主持《民立報》筆政,鼓吹政黨政治和毀黨造黨;二次革命失敗後轉向調和主義,創辦《甲寅月刊》、《甲寅日刊》,鼓吹為政有容和調和立國;歐戰結束又回歸文化保守主義,公開反對新文化運動,主張以農立國。其次是自詡不黨,追求獨立。但不黨是真,獨立卻未做到。章氏一生,不僅未曾獨立,相反卻先後追隨過岑春煊,依附過段祺瑞和杜月笙。前者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章氏本人的個性特點,後者則揭示了近代中國社會一個規律性特點:知識分子在經濟地位獨立之前,不可能完全獲得政治上的獨立。編者簡介郭雙林,北京師範大學歷史學博士,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社會史,著有《中華賭博史》、《西潮激盪下的晚清地理學》、《八十年代以來的文化論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