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奇序

《合奇序》是明代文學家湯顯祖創作的一篇散文。此文以“世間惟拘儒老生不可與言文”引發議論,指出文章之可貴正在於一個“奇”字,若以他們“鄙委牽拘”的見解來審察天下文章,就沒有文章了;作者進而指出,提倡奇妙風格,並不是去東施效顰,而是貴在自然,靈氣,才能以奇取勝,而毛伯之所選編的《合奇》正是如此。全文雖是序言,卻如同一篇短小的文論,縱論文學創作中憑藉自然靈氣,以奇取勝的獨特境界,可謂短小精悍,見識過人。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合奇序
  • 作者湯顯祖
  • 創作年代:明代
  • 出處:《湯顯祖詩文集》
  •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整體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合奇序
世間惟拘儒老生不可與言文。耳多示聞,目多未見,而出其鄙委牽拘之識相天下文章,寧復有文章乎? 予謂文章之妙,不在步趨形似之間。自然靈氣,恍忽而來,不思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狀,非物尋常得以合之。蘇子瞻畫枯株竹石,絕異古今畫格,乃愈奇妙。若以畫格程之,幾不入格。米家山水人物,不多用意,略施數筆,形像宛然。正使有意為之,亦復不佳。故夫筆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證聖,自非通人,誰與解此?
吾鄉丘毛伯選《海內合奇》,文止百餘篇,奇無所不合。或片紙短幅,寸人豆馬;或長河巨浪,洶洶崩屋;或流水孤村,寒鴉古木;或嵐菸草樹,蒼狗白衣;或彝鼎商周,丘索墳典。凡天地間奇偉靈異、高朗古宕之氣,猶及見於斯編。神矣化矣。夫使筆墨不靈,聖賢減色,皆浮沉習氣為之魔。十有志於千秋,寧為狂狷,毋為鄉愿。試取毛伯是編讀之。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 拘儒老生:指迂闊的書生。
  2. 鄙委牽拘:鄙薄呆板,牽強僵化。
  3. 步趨:亦步亦趨,形容事事追隨和模仿別人。
  4. 蘇子瞻:即蘇軾,北宋文學家,書畫家。善繪竹,喜作枯木怪石,存有《竹石圖》。
  5. 米家:指北宋米芾米友仁父子。米芾被徽宗召為書畫學博士,其畫技從董源演變而來,不求工細,畫山水人物多用水墨點染的潑墨法,自成一家。子友仁承父法,自稱“取顧高古,不入吳生一筆”。畫史上有“米家山”“米氏雲山”之稱。
  6. 通人:博覽古今者。
  7. 丘毛伯:丘兆麟,臨川人。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有文名。《撫州府志》卷四八有傳。
  8. 蒼狗白衣:形容浮雲變幻。
  9. 丘索墳典:傳說中上古之書名。《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10. 千秋:謂不朽之業,《左傳》以立德、立功、立言,謂三不朽,此指立言。
  11. 鄉愿:指鄉中貌似謹厚,而實與流俗合污的偽善者。

白話譯文
逐句全譯

世間只有拘謹遷腐的老學究,不能同他們討論文章。他們耳朵聽的東西少,眼睛見的東西不多,拿出他們庸俗拘謹的見解,來審察天下文章,難道還會有文章嗎?我認為文章的妙處,不在亦步亦趨的模仿和外形相似之中。自然產生的靈感,隱隱約約地出現,不經過思慮而得到,怪怪奇奇,不能形容出它的情狀,外物不是在平常情況下可以與它融合的。蘇軾畫枯樹竹石,完全不同於古今繪畫格式,就顯得更加奇妙;如果拿繪畫格式衡量那些作品,幾乎全不合格。米氏父子的山水人物畫,不用很多思考,簡單地描畫幾筆,形象就逼真地呈現出來;假如讓他們有意地刻畫,也就難以達到生動傳神的境地了。所以繪畫這種小技藝,可以進入神妙的境界和表現最高的智慧,如果不是學識貫通古今的人,哪個能懂得這裡的奧妙?
我的同鄉丘毛伯編選海內奇妙的文章,只有一百多篇,但沒有一篇不符合奇妙的標準。有的是書於片紙的短篇,如一寸長的小人、豆粒大的小馬;有的像長河巨浪,洶湧澎湃沖毀屋舍;有的像流水環繞孤單的村落,如冬天的烏鴉棲息於古老的大樹;有的像煙霧籠罩的野草樹木,有的如變幻的流雲時為黑狗時為白衣;有的古老得像商周鐘鼎文字,以及傳說中的《九丘》《八索》《三墳》《五典》等古書,所有天地間奇偉靈異之物,高朗古樸遊蕩之氣,都在這部選集中出現,真是神奇極了!假使文筆不靈通,聖賢之道為之褪色,那都是因為有輕浮的風氣在其中作怪。士人如果有志於使自己的文章流傳千古,就寧可做狂狷之人,不要做謹小慎微的偽君子,試取毛伯編選的這部書讀一讀。

創作背景

此序當作於萬曆三十九年(1611)辛亥,家居,作者時年六十二歲。作者有一位同鄉友人丘兆麟(字毛伯),毛伯六歲喪父,其母李氏茹苦含辛,教子成立,卻於聞登第捷報後二十六日死去。毛伯敏而好學,感佩於母親恩德。因母親在祖父患病期間曾多次有奇特心理感應,每當祖父病危或傷重,母親即使不在場,都會怦然心動,如有奇應。毛伯深信世間必有此類事物存在。為此,他特意搜選天下反映類似事件的文章百餘篇,匯成一書,名為《合奇》。丘兆麟深得晚年湯顯祖的青睞,不僅引以為同道,也視其為後繼,寄有厚望。此序即是為他的《合奇》所作。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文中所謂的“靈氣”主要是指趣味和性靈。湯顯祖主張發揚作家的自然靈性來駕馭文學創作,“觀物之動者,自龍至極微,莫不有體。文之人小類是。獨有靈性者自為龍耳。”在他看來,靈性雖非人人所具,卻也不少,“天下大致,十人中二四有靈性”。然而“能為伎巧文章,競伯什人乃至千人無名能為者”,原因在於“今之為士者,習為試墨之文,久之,無往而非墨也。猶為詞臣者習為試程,久之,無往而非程也”,因而“性近而習遠”,個性被時文所磨滅。靈性得不到發揚,不能寫出好的文章,所謂“離其習而不能言也”(《張元長噓雲軒文字序》)。
湯顯祖的這種看法,實源於晚明個性解放思潮的代表人物李贄。李贄在《童心說》中,指出文學創作來自於“童心”:“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於童心焉者也。”但是“童心”往往遭受禮教與習俗的遮蔽,“有道理從聞見而入,而以為主於其內而童心失”,“以童心既障,而以從外入者聞見道理為之心也”,於是“發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見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柢;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解決辦法只有發掘和激揚“童心”,祛除聞見道理。李贄指斥“六經、《語》《孟》,乃道學之口實”,主張去掉積習格套,“詩何必古《選》,文何必先秦”,才能達到文學創作的自由境界,“苟童心常存,則道理不行,聞見不立,無時不文”,無人不文,無一樣創製體格文字而非文者”。
湯顯祖曾受到李贄的直接影響,曾有“見以可上人之雄,聽以李百泉之傑,尋其吐屬,如獲美劍”之語。他的“靈性”與“童心”大致接近,“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但也存在著細微差異。李贄著眼於自然天性沒有本質的不同,凡金礦都含有金子;湯顯祖則承認自然天性的高下之別,認為金礦中含金量有多有少。與李贄的去蔽存明主張相似,湯顯祖在序中也主張擺脫拘腐之理的限制將此視為文學創作的先決條件,“世間惟拘儒老生不可與言文。耳多未聞,目多未見。而出其鄙委牽拘之識相天下文章,寧復有文章乎”。破除流俗的迂腐狹隘之見,其動力源於覺悟者追求特立獨行的人格,張揚個性。在儒家禮教與社會流俗勢力占據絕大優勢的情況下,湯顯祖推崇儒家的狂狷者的處世態度,“夫使筆墨不靈,聖賢減色,皆浮沉習氣為之魔。士有志於千秋,寧為狂狷,毋為鄉愿”。此即《論語·子路》所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孔子所謂的狂者狷者,又與莊子的“畸人”接近。《莊子·大宗師》說:“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成玄英疏云:“畸者,不耦之名也。修行無有,而疏外形體,乖異人倫,不藕於俗。”對此,流俗常人固然視其為怪異乖戾,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常常去之而後快,然而在讚賞者或者同道的眼中,無論狂人畸人,都可以稱之為“奇人”。
先有“奇人”,然後才能有“奇文”。湯顯祖《序毛丘伯稿》說:“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氣者,全在奇士”,還贊同唐人“不顛不狂,其名不彰”之語,以為“必若所云,張旭之顛,李白之狂,亦謂不如此名不可猝成耶。……夫不苟為名而又可以時施,此亦天下之至文也”(《蕭伯玉制義題詞》)。因此之故,湯顯祖稱許鄉里後學的丘兆麟,“如毛伯者,世之奇異人也。”(《序毛丘伯稿》),後者所編《合奇序》,也深契他的心意,“吾鄉丘毛伯選《海內合奇》,文止百餘篇,奇無所不合。”這就不難理解,湯顯祖對奇人奇事,何以那么津津樂道了。他讚賞幼時所處的好友,“鐘陵饒伯宗侖,臨川周無懷宗鎬,皆奇士也”,“三人嵯峨蹣跚而行乎道中,旁無人也”(《哀偉朋賦序》),他所不期而遇的友生李超然,亦僧亦俠,頗有戰國游士之風。“初弟以僧來見,大似可人。長發章門,便作殘僧矣。學書學劍,拓落無成,重以交匪之嫌”(《與人李超無》),“歲往浴佛,有驅烏漫刺,坐我堂東。揖之,知其奇,留之齋。雲不能斷酒也,信宿而都無所斷。偶爾破口,公案二三則耳,居常率爾成詩。心有目而目有睛,眉毫鼻吻間盡奇俠之氣”(《李超無問劍集序》)。其言行怪異,匪夷所思,以至於被誣為盜賊,系獄而死。湯顯祖還感慨世之男子不如奇婦人者,“予讀小史氏宋靖康間董元卿事”,“伉儷之義甚奇”,“最所奇者……立俠節於閨閣嫌疑之間,完大義于山河亂絕之際”(《旗亭記題詞》)。
文章之奇的造就,源於湯顯祖在思想和個性上的崇尚超俗好奇,其高超清逸,洋溢於文字。湯顯祖深受六朝文風之影響,自敘“十七八歲時,喜為韻語,己熟騷賦六朝之文”(《答張夢澤》),“弱冠始讀《文選》,輒以六朝情寄聲色為好”。出仕後,又“因取六大家文更讀之,宋文則漢文也。氣骨代降,“而精氣滿勁。行其法而通其機,一也。則益好而規模步趨之,思路益有通焉”。早年的偏愛,使得他後來接受漢宋文章的氣骨時,仍不忘對綺麗辭藻重視,“至於文之質,生而已成。虎豹之皮,虹霞之色,不借質於犬羊霾曀必矣”(《與陸景鄴》)。兩方面的兼收並蓄,使得序文既有唐宋古文的清勁簡潔,兼具六朝文章的綺麗精美,總體上呈現出一種剛健又婀娜的風格。《史記》《漢書》的“雄高”和《世說》的“簡澹”,原本為湯顯祖所喜,此文中對四六對偶的句式的靈活運用,氣勢暢達,文詞奇雋,魏晉六朝驕文的“婉媷流麗”更其明顯。
湯顯祖同時代的文學大家中,屠隆這樣評價湯顯祖,“極才情之滔盪,而稟於鴻裁;收古今之精英,而熔以獨至。其格有似凡而實奇,調有甚新而不詭。語有老蒼而不乏於姿,態有纖穠而不傷其骨。為漢魏則漢魏,為騷選,則騷選,為六朝則六朝,為三唐則三唐”(《玉茗堂文集序》);錢謙益則強調了湯氏六朝與宋代文章的兩者糅合的特點,“義仍少刻畫為六朝,長而湛思道術,熟於人世情偽,與夫文章之留別。凡序記志傳之文,出於曾主者為多。”(《文集原序》)

名家點評

明·陸雲龍:“序中是為奇勁,奇橫。奇清。奇幻,奇古。”(《翠娛閣選本》)

作者簡介

湯顯祖(1550—1616),字義仍,號海若、若士,別署清遠道人,江西臨川人。萬曆十ー年進士,官至浙江遂昌知縣,因彈時政、觸忤權貴而被奪官。創作的傳奇有《紫蕭記》《紫釵記》《還魂記》《南柯記》《邯鄲記》五種,後四種合稱“臨川四夢”,其中尤以《還魂記》即《牡丹亭》最具代表性。詩文有《紅泉逸草》等。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