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筠軒賦》是明代文學家方孝孺創作的一篇賦。此賦先寫軒室之竹的深秀及由此帶來的幽情之樂，再按春夏秋冬四季分別敘寫竹的綽約風姿，最後表達作者安貧樂道、樂以忘憂的潔操。全賦情理並重，簡潔精緻，文辭典雅，富有文彩，在風格上善於營造清新舒適的氛圍，在藝術手法上則描摹細緻、準確傳神。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友筠軒賦
- 創作年代：明代
- 作品體裁：賦
- 作者：方孝儒
- 作品出處：《遜志齋集》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友筠軒賦
惟青青之玉立1，俯漪漪之軒構2。憩樂矣之幽情3，處蔚然之深秀4。蒼雪灑乎涼飆5，綠蔭蔽乎清晝。春之時也，曖律乍起6，和風方剛7。對穆穆之龍孫8，列班班之鵷行9。風節持以雅素10，體質直而端莊11。其夏色也，南薰解籜12，丹鳳來儀13。香馥累累而見簇14，密葉重重而翠圍。笙簧弭乎節奏15，玉佩鳴乎參差16。眥佳麗以褒雄17，據靜便而伏雌18。若一塵不到之際19，萬事脫羈之辰20。渭川致乎斯景21，黃岡寓乎此身22。風徐來而韶合23，雨初歇而香勻24。至若色侵書帙25，涼溢芳尊26，日穿漏以噀金27，水環回而漱銀28。坐擁碧筒之杯，地敷翡翠之裀29。或彈棋而雅歌，或解衣而脫巾，或焚香而啜茗30，或聯句而鼎真31。固生平以足樂，雖百罰而弗醺32。
越若秋之與冬33；金氣肅兮萬木凋34，玄冥降兮群陰驍35。履霜兮冰將至36，摧枯拉朽兮焉逃37？稟抗雪之英姿38，健凌雲之高標39。或強董宣之項40，或折陶潛之腰41；或簇白雪之調42，或作重華之韶43；既木婉以不麗44，亦弗矜而弗驕45。世上有玉堂之貴46，此豈無瓮牖之安47；乃緩步以當車48，復謝崇而慕閒49。彼將聽晨雞而拜楓階50，此獨咀明霞而扃柴關51。忘情於漢庭之寵52，避世於商陽之山53。至於侶魚蝦而友麋鹿54，豈復對龍準而瞻龍顏55？采玉芝於蒼煙之表56，洗兩耳於清溪之灣57。然而清則清矣，未有得茲軒立真樂者也58。
詞曰：清清兮歲寒之心59，溫溫兮琅玕之音60。君子居之兮61，實獲我心62。俟正命兮履薄臨深63，君子處兮傷今慨古64，古人汩汩兮誰爭子所65？蔬一器兮酒一觴66，樂以忘憂分歲月長。羌彼五陵家富兮乃積乃倉67，朝重白璧兮莫手粃糠68。松花飯兮荷葉衣，聵兩耳分選是與非69。朝其游兮莫而歸，安得從子分其樂有餘。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惟：句首助詞。玉立：風姿秀美。
- 俯：低頭。漪（yī）漪：微波。軒：小室。
- 憩（qì）：休息。樂：喜悅，愉快。幽情：沉靜、安閒的情趣。
- 蔚然：草木茂盛的樣子。
- 蒼雪：灰白色的雪。灑：散落。飆（biāo）：泛指風。
- 暖律：古時以時令合樂律，指溫暖的節候。乍：初，剛。
- 剛：強勁。
- 穆穆：端莊盛美。龍孫：竹筍的別稱。
- 列：排列，對立。班班：形容繁密眾多。鵷（yuān）行：朝班。
- 風節：風骨，氣節。持：持重，矜持。雅素：風雅質樸。
- 體質：氣質，胸懷。直：正直。端莊：端正莊重。
- 薰：薰風，和煦之風。 籜（tuò）：筍殼。
- 丹鳳來儀：據古代傳說，太平盛世時便有鳳凰飛來。
- 馥（fù）：香氣。累（lěi）累：連續不絕。
- 笙簧（shēng huáng）：笙中有彈性的薄片，用以振動發音。弭（mǐ）：停止。節奏：聲音高下緩急。
- 參差（cēn cī）：近似，差不多
- 眥（zì）：瞪眼。佳麗：美女。褒：讚美，嘉獎。
- 靜：安閒。便：安適。伏雌：孵卵的母雞。
- 一塵不到：即“一塵不染”，形容身心非常純淨。
- 萬事脫羈：形容沒有任何俗務纏身。
- 渭川：渭河，多用渭川千畝形容竹之繁茂。致：達到。
- 黃岡：縣名，屬湖北省。寓：寄居。
- 徐：慢慢。韶（sháo）：韶樂，相傳為舜所造。合：和諧，融洽。
- 歇：停止。
- 侵：漸進。書帙（zhì）：書卷的外套。
- 溢：溢滿。尊：酒器。
- 穿：通過。漏：孔穴。噀（xùn）：噴灑。
- 環回：循環，旋轉。漱（shù）：水沖刷剝蝕。
- 敷：鋪陳，摘展。裀（yīn）：褥子，床墊。
- 啜茗（chuò míng）：喝茶。
- 鼎真：通“頂真”或“頂針”，一種帶遊戲性的文體，後句首字用前句末字。
- 弗：不。醺（xūn）：酒醉。
- 越若：發語詞，無義。
- 金氣：秋氣，按五行，秋屬金
- 玄冥：水神，一謂雨師。群：會合。驍（xiāo）：勇捷。
- 履霜：行於霜上。《周易·坤卦》：“履霜堅冰至。”
- 摧枯拉朽：摧折枯枝腐木，原比喻極容易作到。焉：哪裡。
- 稟：承受。
- 健：剛強，有力。高標：高遠格調。
- 董宣：漢光武帝時為洛陽令，光武帝姊湖陽公主家奴白日殺人，逃匿公主家，吏不能捕，宣候公主於途，面斥公主，殺此家奴，公主還訴於帝，帝強使宣叩頭向公主請罪，宣兩手按地，終不低頭，帝呼之“強項令”，由此京師豪強震傈之。強項：指人性格剛強不肯低頭下人
- 折陶潛之腰：陶潛為澎澤令，郡遣督郵至，吏告當束帶迎謁，潛嘆曰：“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因自解職。 後稱屈身事人為折腰。
- 簇：簇拍，樂拍名，音調急促。白雪之調：白雪為琴曲名，相傳為春秋時晉國師曠所作。後用陽春白雪形容高雅藝術。
- 重華之韶：重華，虞舜名，《尚書·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於帝。”
- 婉：和順。以：又。麗：美麗
- 矜（jīn）：自大。驕：傲慢。
- 玉堂：泛指富貴之宅。
- 瓮牖（wèng yǒu）：以破瓮之口為窗，代指貧窮人家。
- 緩步以當車：即“緩步當車”，一般作“安步當車”，指能安守貧賤。緩步，緩慢行走。當車，當作坐車。
- 謝崇慕閒：指謝絕推崇，羨慕清閒。
- 聽晨雞而拜楓階：指大臣晨起朝拜。楓階，又作“楓陛”，指朝廷，因漢代宮殿中多植楓，故稱。
- 咀（jǔ）：品味。扃（jiōng）：關閉。柴關：柴門，簡陋之門。
- 忘情：對喜怒哀樂之事不動感情。漢庭之寵：借指受朝廷恩寵。
- 避世：逃避世務而隱居。商陽之山：即商山，傳說為“商山四皓”避居地。
- 侶：作同伴。
- 龍準：即“隆準”，高鼻，龍顏，皇帝的顏貌。《史記·高祖紀》：“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後以“隆準龍顏”指皇帝之相。
- 玉芝：芝草，亦名白芝，以色自如玉而名。蒼煙：蒼松。
- 洗兩耳：皇甫謐《高士傳·許由》：“堯讓天下於許由……由於是遁耕於中嶽穎水之陽，箕山之下，終身無經天下色。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穎水濱。”套用洗耳比喻不願聽不願問世事。
- 茲：這，指友筠軒。
- 清清：高潔的樣子。歲寒：歲寒指一年的寒冬，比喻困境。
- 琅玕（láng gān）：指竹。杜甫《鄭駙馬宅宴洞中》：“主家陰洞細煙霧，留客夏簟青琅玕。”
- 居：往。之：代友筠軒。
- 獲：俘獲。
- 俟（sì）：等待。正命：壽終而死，與“非命”對。履薄：“如履薄冰”的略語，比喻身處險境，隨時警惕，小心謹慎。臨深：如臨深淵。《詩經·小雅·小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潘岳《西征賦》：“心戰懼以兢悚，如臨深而履薄。”
- 傷今慨古：感傷如今而慨嘆遠古。
- 汩（gǔ）汩：盛多的樣子。
- 觴（shāng）：盛酒的杯。
- 羌（qiāng）：語首助詞，無義。五陵：漢時皇帝每設陵墓，都把四方富家豪族和外戚遷至陵墓附近居住。最著名的為五陵，即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後來詩文常以五陵為豪門貴族聚居之地。乃：副詞，無義。積：積聚。倉：貯藏。
- 朝：早晨。白璧：古以白璧為重寶。莫：同“暮”，傍晚。粃糠（bǐ kāng）：癟谷和枇糠，比喻瑣碎和無價值的東西。
- 聵（kuì）：耳聾。
白話譯文
竹顏色青翠，亭亭玉立，風吹低頭，如微波泛起在軒室前。軒室處在茂盛的竹林中，使人盡享沉靜安閒的情趣。白雪隨涼風而落，筠竹的綠蔭依然遮蔽天空。春天是溫暖的季節，風和日麗。相向著端莊盛美的竹筍，有如繁密的朝班。氣節持重風雅質樸，氣質正直端正莊重。和煦的南風使筍殼脫落，竹葉伸展，如鳳凰飛來。馥郁的香氣連續不絕，竹葉排列整齊，密密的葉子層層疊疊如翠綠的圍幛。風吹竹葉發出的聲音如笙的簧片隨聲音高下緩急而有起有停，又和玉佩的聲音差不多。竹雄姿勃發使美女退讓，安靜閒適，若母雞孵卵。竹身心非常純淨，沒有任何俗務纏身。竹在渭川生長繁茂，在黃岡有棲身之地。清風徐來，竹子發出的聲音如韶樂般和諧，驟雨剛停，竹子的香氣更均勻。用竹做書卷的外套，若酒香從酒杯中飄出。坐擁碧筒之杯，鋪開翡翠色的被子。有時彈琴下棋而雅歌，有時解衣而脫巾，有時焚香而喝茶，有時聯句而玩遊戲。擁有這些，此生已經滿足了。
秋和冬的時候，秋氣肅殺，萬木凋落，雨水降落，陰霾聚集。行於霜上，摧折枯枝腐木。竹承受風雪，英姿勃勃，強勁有力，有直上雲霄般的高遠格調。竹有如董宣不能強按而低的頭，如陶潛不能使之彎的腰；竹能夠發出簇拍白雪的聲調，也可以發出舜所作之樂；竹和順美麗，矜驕不傲慢。世上有高貴的房屋，怎能比得上貧窮人家安全；緩慢行走當作坐車，謝絕推崇，羨慕清閒。大臣晨起朝拜，獨自品位霞光而關閉柴門。對喜怒哀樂之事不動感情而受朝廷恩寵，逃避世務隱居商山。至於以魚蝦為伴和糜鹿為友，又怎能再去面對皇帝呢？采芝草於蒼松的表面，在清溪里洗乾淨耳朵，不願聽也不願問世事。真是清者則清，沒有人能體會到我在友筠軒的樂趣。
詩書上說：竹高潔，經冬不凋，故稱歲寒三友之一，它發出的聲音優美動聽。君子住在友筠軒，正是我的心意。戰戰兢兢，不心謹慎地等待壽終而死，君子對此也傷感如今而慨嘆遠古，古人那么多又有誰爭奪你的地方呢？一碟蔬菜一杯酒，就能使人快樂，忘掉憂愁，使生命好像延長了。漢時皇帝每設陵墓，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為豪門貴族聚居之地，我早晨觀賞白璧晚上手捧粃糠。以松花為飯，以荷葉為衣，讓兩耳裝聾，遠離是非。
創作背景
此賦寫作時間不詳，從題目上看是詠軒室，從內容上看則是頌竹，是作者為表達自己安貧樂道、樂以忘憂的潔操而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賦先通過對居室周圍環境景色尤其是對滿目翠竹的細緻描繪，極力讚頌了挺直蒼翠的竹子，後又藉此感發議論，表達自己對在翠竹環繞中悠然自得、其樂融融的田園隱居生活的嚮往，表現出了作者在積極用世的同時，又不願苟且於世，也羨慕閒適安逸的矛盾心情，形象地傳達出了明初文人士大夫的多重複雜心態。
此賦開篇即以“惟青青之玉立，俯漪漪之軒構”等六句，概括出軒室之竹的深秀及由此帶來的幽情之樂。中間部分則按春夏秋冬四季分別敘寫竹的綽約風姿，暗示自己的人生志向和獨特情懷。春竹雅素端莊，夏竹“密葉重重而翠圍，”“色侵書帙，涼溢芳尊”，之後又用四個“或”字抒寫一塵不染、萬事無羈的閒情逸緻。歷來寫竹者，莫不贊其超凡脫俗，高標絕世，此賦亦然。作者先以春夏之竹的飄逸素雅展示超脫之情，又以秋冬之竹經霜不凋，抗雪凌雲的英姿，著意稱讚竹的“不婉”、“不麗”、“弗矜”、“弗驕”，抒寫了自己“既忘情於漢庭之寵”，又不洗耳避世的人生態度，展示了典型的儒家理想人格——“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賦末則表達自己安貧樂道、樂以忘憂的潔操。
全賦情理並重，簡潔精緻，文辭典雅，富有文彩，語意雖不顯露，但暗藏機鋒。在藝術手法上，描摹細緻，準確傳神，文筆流暢，開合自如，且刻畫工麗，形神畢現，誠為詠竹之名篇。在風格上，善於營造清新舒適的氛圍，情調幽雅，沖淡自然，美景雅興，融為一體，充分顯示出作者高尚的審美情趣，並且和當時社會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現狀形成鮮明對比。
名家點評
清·李調元《雨村賦話》：明方孝孺《友筠軒賦》云：“蒼雪灑乎涼飆，綠蔭蔽乎清晝，”已盡題妙；又云：“風徐來而韶合，雨初歇而香勻”，更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