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學會再答辜天祐問

《南學會再答辜天祐問》是皮錫瑞所著作品,出自於《皮錫瑞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南學會再答辜天祐問
  • 作者:皮錫瑞
  • 作品出處:皮錫瑞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 創作年代:近代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答曰:亂世尚武,治世尚文,此說固是,然古時文、武並不分途。泰西兵強天下,而兵皆入學堂。其國用人之法,亦未嘗以文、武截然為二。且其學亦有性理,有文詞,未嘗專尚武、不尚文也。天下各國,各有教旨、學派。中國教旨、學派,以孔、孟、程、朱為嫡派正傳。學者必須講明孔教義理,立身乃有根本。聰明之士,尤須以此范其心志,乃能立定腳跟,否則流入跅弛不羈,虛矯無實。若欲保全聖教,亦必先講明孔教義理,使中國人、外國人皆知孔教之大,皆能尊信,然後可保不廢。如中國讀書人先存蔑視孔教之見,何怪外國人不蔑視乎?日本無本國所創學派,儒教、釋教皆從中國、朝鮮傳來。其舊俗崇釋氏、尚武人,不重文學。豐臣秀吉得明朝封冊,必使僧人讀之,其朝中無文士可知。自德川氏柄政,稍親儒士,於是士人有講漢學者,有講宋學者。近日盛行西學,而漢學、宋學皆不講。所謂漢學重興者,乃其國人以中國之學為漢學,非中國之所謂漢學,且亦冀幸之詞,不知將來如何。日本之強,在多設學堂,廣開民智,實事求是,上下一心,不專在禮義服色之間。中國當此變局,其法不得不變,而欲一切效法日本,其勢又未必能。孟子曰:“孔子,聖之時者也。”司馬德操曰:“識時務者,在乎俊傑。”使孔、孟、程、朱生此時,不能舍西學不講。中國自有教旨、學派,二千年來信從已久,豈能盡棄其學,全學西人?西學近乎格物致知,孔、孟、程、朱雖不曾見此等專門之學,而其理已具在格致之內。中學、西學,源流雖別,而能多讀中西之書,比附其義,以觀其會通,則亦未嘗不可相通。兼講西學,以補中學,可也;盡棄中學,專用西學,不可也。學會所以廣開民智,聯合學派,意主開通,不主閉塞。而學派有漢學、有宋學。宋學有程、朱之學,陸、王之學。今又別出中學、西學、舊學、新學,互相攻擊,有如仇讎。現在孔教衰微,亟宜破除門戶,同心合志,共保其教,豈可同室操戈?故第一次開講,即先宣明此旨。因有人問程、朱、陸、王之異者,為之開示門徑。其意仍化異為同,各求心得,非齗齗有意立異。足下不深究其本末,狃於世俗詆毀道學之見。前次所問,實有薄視孔、孟、程、朱,專法西人之意,並非文致。此次所問,意猶是也。惟於孔、孟未敢昌言排擊,而於程、朱則已明目張胆而詆毀之矣。程、朱並不迂闊,前已詳細講明。足下既不願讀程、朱之書,前日講義想已見過,何猶膠執己見,嘵嘵不已?南宋偏安,君臣無復仇之志,講學諸公何能為力?程子是北宋人,其時國雖積弱,尚無大恥。足下乃雲朱、程講學,實未嘗痛陳國恥,激動民心,誤以朱、程並為一談,似並不知程子為何時人,殊不可解。以講學不能激動民心為朱子咎,亦非可以咎朱子也。宋時講學是常事,人人有弟子,時時可講學,不過弟子數十人,或朋友數人,並未嘗如今日大開學會,聚數百人環聽,止能開導弟子,何能激動民心?朱子遭偽學之禁,有人上書請斬朱熹。雖非因其持論過急,而實忌而攻之也。朱子當孝宗即位上封事言和有百害無一利,元年入對言復仇之義,戊申封事直攻君之邪心,並言近習用事,將帥納賄,宰相竊位,無臥薪嘗膽之人,淋漓痛切,毫無避忌,視胡銓僅請斬一秦檜,其忠直猶過之。足下於宋一代獨許胡銓,謂舉朝皆心死之人,是以朱子亦在心死之列,豈非未見朱子之書乎?足下所重者氣節,所尚者武功。程、朱未嘗無氣節,但無武功。王文成則武功甚偉,平浰頭、桶岡諸盜,擒寧王宸濠,用兵如神,變化莫測,且一面講學,一面用兵,尤為奇妙。其實無他奇,惟以良知之學,感動人之良心。其所用皆本處鄉民,所將皆地方府縣。人多以為迂計,而卒能成大功。良知之學如此有用,足下無一字齒及,豈非未見王文成之書乎?足下雲好理學,不知曾讀何等理學書,而紫陽、陽明之書皆似未見。夫未嘗學問,而自許已學,是謂大言欺人;未見古人之書,並不知其人為何人,而侈口詆先賢,是謂私心蔑古。此皆學者所深戒也。足下以中丞言恥、熊太史言公法為是,以鄙人所言為非急務。中丞言恥,原本《孟子》。足下亦引孟子之言。孟子云修其孝弟忠信,不是講學,是講甚事?太史言公法,原本《春秋》,亦是孔子舊學。足下既知公法本性理之一端,是西學亦講性理矣,而中學獨不當講性理,又何說也?足下年少氣盛,好任俠,引孟子浩然之氣。伊尹,聖之任者也。孟子,學伊尹者也,而孟子亦但與弟子講義理,未嘗說如何闢土地,如何朝秦、楚。至大至剛之氣,無熱力、無血忱乎?氣有兩種,有正氣、有客氣。孟子云配義與道,是講正氣,正氣歷久不變。揠苗助長是客氣,客氣並不能久。若不以義理養浩然之氣,專逞虛矯,一發無餘,偶遇利害,頓然消沮。始於尚氣,終於奄奄無氣,如中丞所說之人是也。中丞已開武備學堂,講體操、圖算,且用西法練兵。足下所念者,已見之施行矣。足下少負大志,欲遊歷外洋,今有往日學習之便,可以遂其矣。然宜先以義理之學養心,乃不至染外洋習氣。當日出洋學生不先通中學,多染習氣,僅供買辦、通事之用,以致議者謂此中無人才。願足下一雪此言也。鄙人既承進質,敢效忠告之言。所望多讀經史之書,兼通中西之學,勿恃盛氣,勿為大言,總要智深勇沉,方能擔當重任。有用之光陰,宜講有用之學問。毋好爭辨,徒勞翰墨,恐長攻擊之風,有乖於學會講開通、合群力之義。
(錄自,第八十三號,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二日出版)

作者簡介

皮錫瑞(1850—1908),字鹿門,湖南善化人,光緒壬午科舉人,四次會試落第後,絕意功名仕進,以講學、著述終老,最終成為晚清經學大師、教育名家。他精治《尚書》,兼攻鄭學,晚年融貫群經,創發大義,是清代今文經學的集大成者之一。他一生窮經究史,通達古今之變,在戊戌維新時提出“不引經書,專講史事”,以使變法跳出“康學窠臼”,又在晚清新政中倡導“善變而取法於古”,反對“全盤西化”,力圖從舊學中開啟新知。皮錫瑞從經世救時走向維新變法、由“窮愁著書”轉而“通經致用”的經歷、言行與思想,可謂晚清數十年間社會政治和學術文化變遷的一個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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