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北鶯》對民國場域的建構既有實寫,也有虛構。它截取1926年到1947年這一時間段,從孟昭如收養盧文笙開始,以盧文笙和馮仁禎收養故人之子結束,整部小說呈現出一種圓形結構。作為家族小說的《北鶯》以馮盧兩家的生活所在地襄城為中心,因了戰爭、經商、學習、探親等因素,不斷地將敘事地點輻散到天津、上海、杭州、四川、延安等地。
作品目錄
序 此情可待成追憶——陳思和 | 秘密 /姐姐 /清明 / |
自序 時間煮海 | 第五章 |
楔子 | 遠行 /耀先 /克俞 /萬象 /思閱 / |
第一章 | 第六章 |
孩子 /抓周 /天津 /立秋 /寓公 /家變 / | 慧容 /重逢 /和田 /蠻蠻 / |
第二章 | 第七章 |
新年 / 僑民 /祖先 /先生 /青衣 /風箏 / | 楊樓 /歸來 /流年 / |
第三章 | 第八章 |
少年 /本命 /熙靖 /醫院 /雅各 /故人 / | 盛世 /流火 /蘇舍 /江河 / |
第四章 | 尾聲 |
創作背景
關於此書的創作緣起,葛亮回憶起祖父遺作《據幾曾看》編輯的一封信,“這位我很尊敬的編輯在信中說,希望我從家人的角度,寫一寫祖父的過往。”他曾考慮以非虛構的文體進行寫作,然而反覆思量之後,仍然選擇了小說這樣一種更“有溫度”的表達方式。
在七年中的寫作時間裡,葛亮做了大量的訪談以及埋首於文獻的“格物”工作,比如書中提及“祭孔大典”,雖只是一處段落,卻事先對府縣兩祀的日程,主祭的祭辭格式,祭服的具體樣式他都做了詳盡查證。
人物介紹
盧文笙
還是個嬰兒的文笙對人便“一視同仁”,他的微笑“並不因為誰對他特別好而多給一分,也不會因為對方只是偶示愛意就稍有冷淡”。抓周的時候則獲得“無欲則剛,目無俗物”的稱讚,此後的行為舉止更是完全不像一個小孩,且時有一些異於常人的地方出現。
按照葛亮的敘述,文笙應該是一個受過傳統儒家教育,以經商為業的世家子弟。倘若葛亮能以小說人物的職業身份為突破,掀起民國時期五金業乃至整個商業的變遷史的一角,由此更進一步,以經濟見證時代,想來就令人興奮。然而,涉及文笙職業身份的,不過是他遵循母命,投奔舅家,一邊讀書,一邊學做生意。怎么個學做生意法,葛亮並無詳細描述。
孟昭如
女主人公盧氏昭如,盧文笙的養母。昭如姓孟,相傳是亞聖孟柯的後裔,但是在民國時期,這一支家族已經到了花果飄零的沒落地步,大姐昭德下嫁土匪軍閥石玉璞,二哥盛得投靠軍閥獲得一官半職,繼而失勢做了萬般頹唐的寓公,唯有老三昭如嫁作商人婦,能夠過一種普通人的生活。作者不吝筆墨寫了昭如在商人家庭里的不如意,寫了她時時以商人家庭的門檻低微而自卑,但好在她天性寬厚—用小說的語言說,是“先天的顢頇,使得她少了許多女子的計算與瑣碎”。這種天性的寬厚仁義,不僅表現在她對於下人(小荷)、弱者(小湘琴)、亡者(秀娥)一視同仁的好,更重要的是體現在她與丈夫盧家睦夫唱婦隨,培養一種儒商精神。
孟昭德
昭德是軍閥石玉璞的夫人。她在石玉璞死後精神崩潰,在死亡線上掙扎之後,她甦醒過來,精神卻已失常。對於精神失常這件事,葛亮並無太多解釋。何以一個剛強的女子,在軍閥時代看慣了生死,卻精神一潰至此。然而,這些卻只是伏筆。驚心動魄的一幕發生在日軍攻占襄城之後,盧家人舉家逃難途中。當土匪將盧家人圍住,暴行在肆無忌憚地發生,眼看所有人都陷入危險境地之時,奇蹟發生了。一個老婦人,瞬間從瘋癲變成裝瘋以謀劃大事的狀態,其心智水平確實相差甚巨。她不僅有謀,還有勇,居然肋、迫土匪頭子不得動彈,還從土匪身上摘了一隻手雷。結果是,她成功地解救了盧家人,自己與眾土匪同歸於盡。
言秋凰
言秋凰是一名青衣,倘若一定要用一句話來概括,那么,這就是一個名伶與日本人的故事。最初,言秋凰對日本人,是暗地裡不合作的態度。得知日本人和田要來聽戲,言秋凰聽從仁禎父親的建議,飲下泡入了雪茄末的茶水,暫時變成啞巴,不能唱戲。這頗有幾分梅蘭芳蓄鬚明志的意思。緊接著,事有湊巧,聽戲的和田逮捕了馮家二小姐,言秋凰日後得知那正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在日軍看守所吞針自殺。言秋凰同和田之間,除了國恨,也有家仇。
作品鑑賞
作品主題
小說第一章第一節“孩子”,描寫了盧文笙來歷不明地出現在襄城大街上,被盧氏昭如收養;小說的最後一章最後一節“江河”,又寫了盧文笙與馮仁楨未結婚先收養亡友的遺孤。用非血緣的螟蛉故事來結構整部小說的敘事框架,似乎已經在消解家族史記憶的預設。在小說第八章第三節,以作者祖父為原型的毛克俞對未來的親家、即以作者外祖父為原型的盧文笙說:“我們兄弟就先說好了,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他與念寧結為金蘭。若是女孩更好,我們就做個親家吧。”小說中的念寧影射作者的父親(小名“拾子”,取《滿江紅》“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之意),毛克俞這段話顯然是作為家族史隱喻的點睛之筆。但是小說的結局並未寫出盧文笙與馮仁楨結婚生女的大團圓,反而讓他們領養了一個孤兒。這樣就生出了未來的多種可能性,形成一種假語村言式的自我解構的張力。其次是,這部小說名之“北鳶”,直接來自曹雪芹的《廢藝齋集稿》中《南鷂北鳶考工志》篇,更深的一層意思作家已經在自序里說得明白:“這就是大時代,總有一方可容納華美而落拓的碎裂。”而《考工志》終以殘卷而見天日,“管窺之下,是久藏的民間真精神。”暗示這部小說以虛構形式保存了某些家族的真實信息,所謂禮失求諸野。而從一般的意思上來理解,這部小說正好與作者的前一部小說《朱雀》構成對照:“朱雀”的意象是南方,而“北鳶”則是北方,南北呼應;與《朱雀》描寫的跨時代的金陵傳奇相對照,《北鳶》是一部以家族日常生活細節鉤沉為主要筆法的民國野史。
作者沒有把傳統文化價值觀僅僅落實在亞聖后裔身上,成為一種廣陵散絕唱,而且把這種文化精神彌散在整部小說的書寫空間。傳統文化的因子在北中國的普通人家庭(即普通民間世界),無論貧富貴賤,均有豐富的蘊藏。如小說楔子開篇就寫老年文笙去四聲坊買風箏,有這樣一段對話:說起來,四聲坊里,這手藝怕是只留下你們一家了吧?/是,到我又是單傳。/生意可好?/ 托您老的福,還好,昨天還簽了一單。只是現今自己人少了,訂貨的淨是外國人。/ 喔。/ 照老例兒,今年庚寅,寫個大草的“虎”吧。/ 行。/今年不收錢。您忘了,是您老的屬相,不收,爺爺交代的。/ 呵,可不!……。我想,所有的讀者開始讀到這一段對話都會摸不著頭腦,但是漸漸讀下去就知道了,八十四歲本命年(2010年)的盧文笙去四聲坊買風箏,四聲坊風箏藝人龍師傅當年曾受盧家睦囑託,每到虎年便扎一個虎頭風箏送給盧文笙作生日禮物,此“老例”已經傳到龍家第四代,仍然在堅持著。這便是中國平民的仁義所在。還有小說第七章寫郁掌柜雪夜苦諫文笙回家,第八章寫盧文笙不惜破產援助姚永安等等故事,都讓人動容。諸如重誠信,施仁義,待人以忠,交友以信,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等,中國傳統做人的道德底線,說起來也是驚天地泣鬼神,在舊傳統向新時代過渡期間維繫著文化的傳承。如果要說真有所謂民國的時代特徵,那么,在階級鬥爭的學說與實踐把傳統文化血脈蕩滌殆盡之後的今天,人們所懷念的,大約也就是這樣一脈文化性格了。這也是20世紀曆盡創傷的中國要中興復原的“一線生機”。
藝術特色
作者的古典敘事手法相當純熟,只看最顯見的引語用法即可體會。全篇小說中,新文化運動後才納入白話文寫作規範的單雙引號式直接引語很少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某某道”、“便說”、“說道”的敘述,如此句讀,正是《紅樓夢》、《水滸傳》等古典小說中的敘述口吻。《北鳶》通篇白話文,講的也是民國事,卻不完全依著白話小說的話語形式,此間張力凸顯了古韻,葛亮的敘事水準也可見一斑。
此外,《北鳶》的故事也如古典小說般形成了敘事的循環。小說開篇道來的是盧文笙的身世:他是個被孟昭如抱養來的孩子。而在小說的結尾,葛亮沒有特意表述盧文笙與馮仁禎的結合,而是將故事終結於他們共同撫養了已故親人姚永安的兒子——又是一個抱養來的孩子,身世如盧文笙一樣的漂泊,篇章終了,也在飄零的時代中展開新的故事。這情節的安排,一如《紅樓夢》中從“菱花空對雪澌澌”的氛圍開篇,最終也回歸了“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情境。如此循環,正是古典小說善用的布局方式,首尾相接又生生不息,恍如沒有結尾的“白茫茫一片”,自有生機無限。
全書8章,前6章“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分敘男主角盧文笙與女主角馮仁楨的成長歲月,牽扯出各自的家族關係。前6章中,兩人雖偶有交遇,卻似驚鴻一瞥,草蛇灰線。直到第7章和第8章,隨著兩位主人公正式“會合”,兩條敘事線索才合二為一。在交替的敘事主線中時間不斷推進,空間也隨人物的位移而流轉。作者在每一章所巧妙選擇的時間點,既是人物成長中的重要階段,亦隱含了大的時代背景和歷史進程。
小說在敘事過程中,不斷地埋下伏線。風箏在書中反覆出現,“北鳶”構成了小說的核心意象。金聖歎評水滸,景陽岡一段連寫18次“哨棒”,紫石街一段連寫16次“帘子”和38次“笑”,這便是“草蛇灰線法”。脂硯齋評《紅樓夢》:“事則實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以至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雲龍霧雨、兩山對峙、烘雲托月、背面傅粉、千皴萬染諸奇。”《北鳶》對傳統敘事手法的套用可謂得心應手。試舉一例。馮仁楨二姐馮仁珏的身世之謎是書中重要的情節點。第2章“青衣”一節,寫馮仁珏與妹妹仁楨偶然撞破父親馮明煥與名角言秋凰幽會。言秋凰“直起身,輕輕說,這位是二小姐吧。仁楨看見姐姐卻昂一下頭,將眼光偏到一邊去”。這一“不太禮貌”的神情傳遞了仁珏對於父親情人的輕慢與不滿。第4章,敘述仁珏“通共”一事敗露,在日本軍官和田的威逼下吞針自盡。第6章敘述仁珏的生前好友范逸美帶著一枚“玉麒麟”去找言秋凰,請其除掉和田;言秋凰以獻身和田的方式,設局除掉和田後,自盡身亡。小說在本章最後一節“蠻蠻”中,方以倒敘的方式解開仁珏的身世之謎,原來仁珏是言秋凰與馮明煥的私生女,言秋凰不知此女尚在人世,而范逸美以舊物“玉麒麟”使言秋凰明白仁珏就是她的女兒,從而設計了為女復仇的計畫,最終玉石俱焚。小說以經濟的筆墨,將複雜的事件“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堪稱範本。
在細部的敘事上,小說亦多見中國敘事傳統的影響:常用點染烘托法表現人物的心理,營造敘事氛圍和意境。仁珏“通共”一事敗露,和田找上門來,氣氛蕭殺。作者筆力一盪,寫“仁楨定定地望著前方,看見湘繡的‘四君子’屏風上有一滴去夏遺下的蚊子血。晦暗的色彩,這時候卻分外觸目”。這段物象描寫,既暗示了知道仁珏秘密的仁楨內心的焦灼,也烘托出一種邪惡不祥的氣氛。由於極少置入人物心理描寫,而主要靠人物的行動來推動敘事,文字便有如行雲流水,“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
作品影響
《北鳶》先後獲得豆瓣網2016年度中國文學排行榜第一名、白道好書榜文學類第一名、騰訊商報華文好書榜年度十大好書、《當代》長篇小說年度五佳、亞洲周刊全球華文十大小說、入選由新浪讀書編輯部、專家評審與廣大網友共同參與、綜合評選的“新浪好書榜·2016年度十大好書”、獲得第二屆書店文學獎年度書籍、入選2016中國好書。
作者簡介
葛亮,原籍南京,現居香港,任教於高校。香港大學中文系博士。作品出版於兩岸三地,著有小說《北鳶》《
朱雀》《
七聲》《
謎鴉》《
浣熊》《
戲年》,文化隨筆《
繪色》,學術論著《此心安處亦吾鄉》等。部分作品譯為英、法、俄、日、韓等國文字。
曾獲首屆香港書獎、香港藝術發展獎、台灣聯合文學小說獎首獎、台灣梁實秋文學獎等獎項。作品被收入“當代小說家書系”“二十一世紀中國文學大系”,入選2008、2009、2015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和“2015年度誠品中文選書”。長篇小說《朱雀》獲選“《亞洲周刊》全球華文十大小說”。2016年以新作《北鳶》再獲此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