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出塞》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但使:只要。
龍城飛將,所謂的“龍城”指奇襲龍城的名將衛青,而“飛將”則指飛將軍李廣。“龍城飛將”並不只一人,實指衛青李廣,更多的是借代眾多漢朝抗匈名將。《漢書·衛青霍去病傳》載,元光六年(前129年),衛青為車騎將軍,出上谷,至籠城,斬首虜數百人。籠城,顏師古注曰:“籠”與“龍”同。龍城飛將指的是衛青奇襲龍城的事情。其中,有人認為龍城飛將中飛將指的是漢飛將軍李廣,龍城是唐代的盧龍城(盧龍城就是漢代的李廣練兵之地,在今河北省喜峰口附近一帶,為漢代右北平郡所在地),縱觀李廣一生主要的時間都在抗擊匈奴,防止匈奴掠邊,其中每次匈奴重點進攻的漢地天子幾乎都是派遣李廣為太守,所以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
不教:不叫,不讓。教,讓。
胡馬:指侵擾內地的外族騎兵。
度:越過。
陰山:
崑崙山的北支,起自河套西北,橫貫綏遠、察哈爾及熱河北部,是中國北方的屏障。
還:回來
白話譯文
直譯
秦漢以來,明月就是這樣照耀著邊塞,離家萬里的士卒始終沒能回還
如果有李廣這樣的將軍立馬陣前,一定不會讓敵人的鐵蹄跨過陰山
韻譯
依舊是秦時的明月漢時的邊關,
遠征萬里的大軍仍然沒有回還。
只要有李廣將軍守衛在龍城(邊塞),
不讓胡人戰馬敢踏過陰山半步。
創作背景
全詩雄渾豁達,氣勢流暢,一氣呵成。詩人以雄勁的筆觸,對當時的邊塞戰爭生活作了高度的藝術概括,把寫景、敘事、抒情與議論緊密結合,在詩里熔鑄了豐富複雜的思想感情,使詩的意境雄渾深遠,既激動人心,又耐人尋味。對《出塞》的評價歷來很高。明代詩人
李攀龍甚至推獎它是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
楊慎編選唐人絕句,也列它為第一。
《出塞》是樂府舊題。秦時明月漢時關所對應的其實有一句歌詞:孩子,這是你的家。秦漢以來的邊塞,秦漢以來守衛邊塞的軍人,他們所守的是中原輝煌的文明,是我們共同的家。離家萬里,不是個人的小家,是從邊塞開始,是無故人,多胡語的異地,是傳統的化外之地,天下之外的地方。王昌齡所處的時代,正值盛唐,這一時期,長安是東方文明的千年古都,世界的中心,唐天子是天可汗,全民族的自信心極強,邊塞詩人的作品中,多能體現一種慷慨激昂的向上精神。 在這時如果不是追憶秦漢時的艱難,寫唐的胡馬南下,簡直是杞人憂天。所以,很大程度上,沒有人認識到盛世中的危險因素。同時,中國傳統文人乃至兵家對戰爭都不是嚮往或鼓勵的。這裡尤其要注意的是萬里所指,是從邊塞到遠方的戰爭之地的距離,並不是邊塞到軍人故鄉的距離(這一點極為重要,同時又沒有被重視和強調)。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這是一首慨嘆千古邊塞變遷,沒有永久的和平,思念傳說中的名將威名的邊塞詩。
首句“秦時明月漢時關”七個字,即展現出一幅壯闊的圖畫:一輪明月,照耀著邊疆關塞。詩人只用大筆勾勒,不作細緻描繪,卻恰好顯示了邊疆的寥廓和景物的蕭條,渲染出孤寂、蒼涼的氣氛。尤為奇妙的是,詩人在“月”和“關”的前面,用“秦漢時”三字加以修飾,使這幅月臨關塞圖,變成了時間中的圖畫,給萬裡邊關賦予了悠久的歷史感。這是詩人對長期的邊塞戰爭作了深刻思考而產生的“神來之筆”。這裡的歷史感,包含著正義性,是對邊塞護衛漢文明的功績的讚美。
同時這句詩也是最美最耐人尋味的詩句,它的妙處得從詩題說起。此詩題名《出塞》,一望而知是一首樂府詩。樂府詩是要譜成樂章、廣泛傳唱的,為入譜傳唱的需要,詩中就往往有一些常見習用的詞語。王昌齡這首詩也不例外。你看這開頭一句中的“明月”和“關”兩個詞,正是有關邊塞的樂府詩里很常見的詞語。《樂府詩集。橫吹曲辭》里不是就有《關山月》嗎?《樂府解題》說:“關山月,傷離別也。”無論征人思家,思婦懷遠,往往都離不了這“關”和“月”兩個字。“關山三五月,客子憶秦川”(徐陵《關山月》),“關山夜月明,秋色照孤城”(王褒《關山月》),“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盧思道《從軍行》),“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王維《隴頭吟》),例子舉不勝舉。看清這一點之後,你就明白這句詩的新鮮奇妙之處,就是在“明月”和“關”兩個詞之前增加了“秦”、“漢”兩個時間性的限定詞。以“秦”、“漢”兩代來濃縮整個歷史時段,凝練概括出“秦時明月漢時關”一句,表明自古至今明月始終映照關城,可以想像詩人眼中的關城是雄偉莊嚴強悍永恆的。這樣從千年以前、萬里之外下筆,自然形成一種雄渾蒼茫的獨特的意境,借用前代評詩慣用的詞語來說,就是“發興高遠”,使讀者把眼前明月下的邊關同秦代築關備胡,漢代在關內外與胡人發生一系列戰爭的悠久歷史自然聯繫起來。引出了下面的胡馬,胡馬是邊塞存在的原因,而邊塞的雄壯,一是有強盛的朝廷,二是有為國守邊的將士。
“萬里長征人未還”,襲自隋代盧思道《從軍行》中的“塞外征人殊未還”,面對這樣的景象,邊人觸景生情,這裡明顯詩人是在場景之中的,他在邊塞,未還之人距他萬里。這在歷史上是少見的。“人未還”,固然可能未來之時人得還,但也有可能是人再不得還。如果理解為人不還故鄉,則在詩句中丟了萬里之外的戰場,加了離故鄉萬里的邊關,至少從戰爭形勢而言,出塞萬里遠征和邊關去家萬里,前者是一個強國走向世界,另一個恐怕是一個大而弱的帝國在走向末路。明顯無論從氣質還是從必要元素而言,這裡的萬里長征都是從邊塞遠出萬里的征戰。詩題為出塞,全詩之中,也唯有這一句,是站在邊城的詩人想像萬里遠征的將士,頭一句是邊關,後兩句飛將在龍城的威懾力令胡馬不南下,戰場仍然是在邊關。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在句式和意思上都本自初唐崔浞《大漠行》中的“但使將軍能百戰,不須天子築長城”,不過在使用的語彙上有所改變。直接抒發了邊防士卒鞏固邊防的願望和保衛國家的壯志:只要有李廣那樣的名將,敵人的馬隊就不會度過陰山。這兩句承襲了之前的雄壯,其實提出了一種可能性,如果龍城沒有飛將守衛,說不得胡馬就要越過陰山南下中原。盛唐之時,怎么可能?其實沒幾年就可能了。十個讀此詩之人,至少一半以上,沒有讀成“若使龍城失飛將,陰山胡馬動地來”。但就字面意思,這兩句的意思是存在的。而且從詩人的語境,這失飛將恐怕主要是朝廷用人不當。
讓我們再回到通常這首詩給人的感受:“萬里長征人未還”,不論是守邊,是遠征,或是別的戰事,有戰爭,就不免犧牲,人去了,就帶走了留下的人的思念,這思念的苦是無奈的,無論是否可以避免,但自秦漢以來世世代代的總是有未還的軍人,某個家族的子弟,某個孩子的父親,某人女子的良人;悲劇的根源是北方胡人,弓馬強橫,搶掠傷害。“不教胡馬度陰山”的不是某一個將軍的數十年守衛,是神化的飛將軍,軍神,也是軍隊的意志和使命才能完成的任務。隨著首句“秦”、“漢”這兩個時間限定詞的出現,即使是想像著萬里之外的戰場,秦漢以來的邊塞仍然是最重要的,依託著龍城邊塞的是神化了的民族象徵。這句詩聲調高昂,氣勢雄渾,寫足了這邊塞的強悍和久遠,也足以統攝全篇。
這首詩雖然只有短短四行,但是表現的內容是厚重和複雜的。既有對遠徵士卒的濃厚同情,對朝廷好大喜功和不能選賢任能的不滿,同時又以大局為重,認識到家國的榮譽和戰爭的正義性,發出了“不教胡馬度陰山”的誓言,洋溢著愛國激情。
詩人並沒有對邊塞風光進行細緻的描繪,他是在歷史的角度找到堅實的立足點,襯托出當時的好大喜功不合理、不能持久。漢關秦月,無不是融情入景,浸透了人物的感情色彩。把複雜的內容熔鑄在四行詩里,深沉含蓄,耐人尋味。這首詩意境雄渾,格調昂揚,語言凝鍊明快。
詩歌之美,詩歌語言之美,往往就表現在似乎很平凡的字上,或者說,就表現在把似乎很平凡的字用在最確切最關鍵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又最能體現詩人高超的藝術造詣。
作品評價
1.《
升庵詩話》:此詩可入神品。“秦時明月”四字,橫空盤硬語也。人所難解。李中溪侍御嘗問余,余曰:揚子云賦,欃槍為闉,明月為堠。此詩借用其字,而用意深矣。蓋言秦時雖遠征而未設關,但在明月之地,猶有行役不逾時之意;漢則設關而戍守之,征人無有還期矣,所賴飛將御邊而已。雖然,亦異乎守在四夷之世矣。
《批點唐音》:慘澹可傷。音律雖柔。終是盛唐骨格。
《唐詩絕句類選》:“秦時明月”一首,用修、於鱗謂為唐絕第一,愚謂王之渙《涼州詞》神骨聲調當為伯仲,青蓮“洞庭西望”氣概相敵。第李詩作於淪落,其氣沉鬱;少伯代邊帥自負語,其神氣飄爽耳。
《唐詩直解》:慘澹可傷。結句出人意表,盛唐氣骨。
王世貞《
藝苑卮言》:於鱗言唐人絕句當以此壓卷,余始不信,以少伯集中有極工妙才。既而思之:若落意解、當別有所取;若以有意無意、可解不可解間求之,不免此詩第一耳。
《藝圃擷余》:於鱗選唐七言絕句,取王龍標“秦時明月漢時關”為第一,以語人,多不服。於鱗意止擊節“秦時明月”四字耳。必欲壓卷,還當於王翰“葡萄美酒”、王之渙“黃河遠上”二詩求之。
《詩藪》:“秦時明月”在少伯自為常調,用修以諸家不選,故《唐絕增奇》首錄之。所謂前人遺珠,茲則掇拾。於鱗不察而和之,非定論也。
《
唐音癸簽》:王少伯七絕宮同閨怨,盡多詣極之作,若邊同“秦時明月”一絕,發端句雖奇,而後勁尚屬中駟,於鱗遽取壓卷,尚須商榷。
《唐詩摘鈔》:中晚唐絕句涉議論便不佳、此詩亦涉議論,而未嘗不佳。此何以故?風度勝故,氣味勝故。
《此木軒論詩彙編》:好在第二句,“秦時明月漢時關”不可通。“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令人起長城之嘆。詩人之詞凡百,皆不忍盡、不敢盡、只有此一節尤不盡者,此《春秋》繼詩之旨也。如不信者、試遍覓唐人詩讀之。
《說詩晬語》:“秦時明月”一章,前人推獎之而未言其妙,蓋言師勞力竭而功不成,由將非其人之故,得飛將軍備邊,邊烽自熄,即高常侍《燕歌行》歸重“至今人說李將軍”也,邊防築城,起於秦漢;明月屬秦,關屬漢,詩中互文。
《峴傭說詩》:“秦時明月”一首,“黃河遠上”一首,“天山雪後”一首,皆邊塞名作,意態雄健,音節高亮,情思悱惻,令人百讀不厭也。
清沈德潛《說詩晬語》說:“‘秦時明月’一章,前人推獎之而未言其妙,蓋言師勞力竭,而功不成,由將非其人之故;得飛將軍備邊,邊烽自熄,即高常侍《燕歌行》歸重‘至今人說李將軍’也。防邊築城,起於秦漢,明月屬秦,關屬漢,詩中互文。”他這段話批評李攀龍只知推獎此詩而未言其妙,可是他自己也只是說明了全詩的主旨,並沒有點出作者的匠心。
作者簡介
王昌齡(698-756),字少伯,京兆長安人,一說山西太原人。早年貧賤,困於農耕,年近不惑,始中進士。初任秘書省校書郎,又中博學宏辭,授汜水尉,因事貶嶺南。開元末返長安,改授江寧丞。被謗謫龍標尉。
安史之亂起,為刺史閭丘所殺。
王昌齡是盛唐時享有盛譽的一位詩人。殷璠《
河嶽英靈集》把他舉為體現“風骨”的代表,譽其詩為“中興高作”,選入的數量也為全集之冠。王昌齡的詩以三類題材居多,即邊塞、閨情宮怨和送別。《全唐詩》對昌齡詩的評價是“緒密而思清”,他的七絕詩尤為出色,故被冠之以“七絕聖手”的名號。尤其是他的邊塞詩,流暢通脫,高昂向上,深受後人推崇。宋犖說:“詩至唐人,七言絕句盡善盡美⋯⋯太白、龍標,絕倫逸群。龍標更有‘詩天子’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