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入院竊李
- 作品別名:今有一人入人園圃
- 創作年代:春秋戰國時期(公元前468~公元前376)
- 作品出處:非攻
- 文學體裁:議論性文言文
- 作者: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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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以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至入人欄廄,取人馬牛者,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至殺不辜人也,拖其衣裘、取戈劍者,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馬牛。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矣,罪益厚。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別乎?
非攻譯註
由於沒有華麗語言的修飾,《墨子》在先秦文學中號稱難讀之書。直到今天書中尚有不少疑難未解。我們接下來對於本文的一些疑難之試著加以解決。
1.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注釋:園圃,種果木菜蔬的田地。種果樹的地方稱為園;種蔬菜的地方成為圃。這裡園圃是偏義複詞,圃字無義。非之,責備他。非,責怪,反對。上為政者,上面執政的人。得,得到,這裡指抓住,捕獲到。譯文:現在有一個人,進人家果園,偷人家桃李,大家聽到就譴責他,上面執政的人捉獲就懲罰他。】
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注釋:“此何也”,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為什麼呢?以,因為。虧,損害。“以虧人自利也”,因為他損人利己。譯文: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他損人利己。】
2.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注釋:至,至於。攘(rǎnɡ),偷盜。豕(shǐ),大豬。豚(tún),小豬。“攘人犬豕雞豚者”,偷盜別人的狗豬雞的人。不義,不正當。甚,超過。譯文:至於偷盜別人的狗豬雞的人,比進人家果園偷桃李更不義。】
是何故也?以虧人愈多。【注釋:是,這。故:原因,緣故。譯文: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他損人更多。】
3.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注釋:“苟虧人愈多”,這句據清孫詒讓說補。苟,假如。茲,同“滋”,更加。茲甚,更嚴重。益,更。厚,大,重。益厚,更嚴重。譯文:如果損人越多,他越是不仁,罪越重。】
至入人欄廄,取人馬牛者,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欄,古時稱牛馬的圈。廄(jiù),馬棚。欄廄,這裡泛指牛馬圈,養家畜的地方。譯文:至於進人家牲口棚,牽走人家馬牛的,這比偷人家雞犬大豬小豬更不義。】
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譯文:這是什麼原故呢?因為他損人更多。】
4.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罪益厚。【譯文:如果損人越多,他越是不仁,罪越
重。】
至殺不辜人也,拖其衣裘、取戈劍者,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馬牛。【注釋:辜
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譯文:這是什麼原故呢?因為他損人更嚴重。】
5.苟虧人愈多,其不仁茲甚矣,罪益厚。【譯文:如果損人越嚴重,他就越不仁,
罪越大。】
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注釋:當此,對此,面對此,有人譯
為當今。天下,古代地理觀念中,指中國的全部土地。而,連詞,表示前後兩個詞組“知(之)”“非之”之間的相承關係。譯文:面對此,天下君子,都知道這些事,說它們不義。】
今至大為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注釋:為,動詞。攻國,攻打別國,
是動賓詞組作賓語用。清畢沅說,據下文(蘇教版教科書未選)“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句,這句“攻國”上應補“不義”二字。“今至大為攻國”,現在最大的不義是進攻別的國家。弗,不。從而,表示乙事是甲事的繼續。從而譽之,就(這件事情)來稱讚他。譯文:現在最大的不義是進攻別的國家,卻不知道譴責,反而稱讚它,說它是義。】
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別乎?【譯文:這可以說知道義與不義的分別嗎?】
譯文
現在有一個人,進入了別人家的果園,偷走了人家的桃子和李子。大家聽說了就會責罵他,居上位執政的人捕獲他之後會懲罰他。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損害了別人的利益而使自己得到好處。至於偷別人的狗、豬、雞等家畜家禽的人,他不道德的程度又超過了進入別人果園偷桃李的人。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對別人的損害更加大了,他的不道德就更加厲害了,罪責也更加深厚。至於潛入別人家牛欄、馬廄,牽走人家牛和馬的人,他不道德的程度又超過了偷別人的狗、豬、雞的人。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對別人的損害更加大了。如果對別人的損害更加大了,他的不道德就更加厲害了,罪責也更加深厚。至於殺死無罪之人,拖走他的衣服,拿走戈和劍的人,他不道德的程度又超過了潛入別人家牛欄、馬廄並牽走人家牛和馬的人。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對別人的損害更加大了。如果對別人的損害更加大了,他的不道德就更加厲害了,罪責也更加深厚。對此,世上有道德之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並會認為它們不對,說這些是不道德的。現在到了放肆的攻打他國這件事上,卻不知道不對了,反而隨著稱讚它,說是道德的。這能說是知道道德和不道德的分別嗎?
作者
墨子(前468 -前376),名翟(dí),春秋末戰國初期宋國(今河南商丘)人,一說魯國(今山東滕州)人,是戰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科學家、軍事家、社會活動家,墨家學派的創始人,墨子創立墨家學說,並有《墨子》一書傳世。
《墨子》分兩大部分:一部分是記載墨子言行,闡述墨子思想,主要反映了前期墨家的思想;另一部分《經上》、《經下》、《經說上》、《經說下》、《大取》、《小取》等6篇,一般稱作墨辯或墨經,著重闡述墨家的認識論和邏輯思想,還包含許多自然科學的內容,反映了後期墨家的思想。在邏輯史上被稱為後期墨家邏輯或墨辯邏輯(古代世界三大邏輯體系之一,另兩個為古希臘的邏輯體系和佛教中的因明學);其中還包含許多自然科學的內容,特別是天文學、幾何光學和靜力學。
拓展閱讀
非攻中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為政於國家者(1),情慾譽之審,賞罰之當,刑政之不過失。……”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語:‘謀而不得,則以往知來,以見知隱(2)’。謀若此可得而知矣。”
今師徒唯毋興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以冬夏為者也,春則廢民耕稼樹藝,秋則廢民獲斂。今唯毋廢一時,則百姓饑寒凍餒而死者,不可勝數。今嘗計軍上(3):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撥劫(4),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5),不可勝數。又與矛、戟、戈、劍、乘車,其列住碎折靡弊而不反者(6),不可勝數。與其牛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塗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下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饑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喪師多不可勝數,喪師盡不可勝計,則是鬼神之喪其主後,亦不可勝數。
國家發政,奪民之用,廢民之利,若此甚眾。然而何為為之?曰:“我貪伐勝之名,及得之利,故為之。”子墨子言曰:“計其所自勝,無所可用也;計其所得,反不如所喪者之多。”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攻此不用銳,且無殺,而徒得此然也?殺人多必數於萬,寡必數於千,然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今萬兼之國,虛數於千,不勝而入;廣衍數於萬,不勝而辟(7)。然則土地者,所有餘也;王民者(8),所不足也。今盡王民之死,嚴下上之患,以爭虛城,則是棄所不足,而重所有餘也。為政若此,非國之務者也!
飾攻戰者言曰:“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始封於天下之時,其土城之方,未至有數百里也;人徒之眾,未至有數十萬人也。以攻戰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數千里也;人徒之眾,至有數百萬人。故當攻戰而不可為也。”子墨子言曰:“雖四五國則得利焉,猶謂之非行道也。譬若醫之藥人之有病者然,今有醫於此,和合其祝藥之於天下之有病者而藥之。萬人食此,若醫四五人得利焉,猶謂之非行藥也。故孝子不以食其親,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國於天下,尚者以耳之所聞,近者以目之所見,以攻戰亡者,不可勝數。”何以知其然也?東方有莒之國者,其為國甚小,間於大國之間,不敬事於大,大國亦弗之從而愛利,是以東者越人夾削其壤地,西者齊人兼而有之。計莒之所以亡於齊、越之間者,以是攻戰也。雖南者陳、蔡,其所以亡於吳、越之間者,亦以攻戰。雖北者且、不一著何(9),其所以亡於燕代、胡貊之間者,亦以攻戰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10),情慾得而惡失,欲安而惡危,故當攻戰,而不可不非。”
飾攻戰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眾,是故亡;我能收用我眾,以此攻戰於天下,誰敢不賓服哉!”子墨子言曰:“子雖能收用子之眾,子豈若古者吳闔閭哉?”古者吳闔閭教七年,奉甲執兵,奔三百里而舍焉。次注林,出於冥隘之徑,戰於柏舉,中楚國而朝宋與及魯。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齊,舍於汶上,戰於艾陵,大敗齊人,而葆之大山(11);東而攻越,濟三江五湖,而葆之會稽。九夷之國莫不賓服。於是退不能賞孤,施捨群萌(12),自恃其力,伐其功,譽其志,怠於教。遂築姑蘇之台,七年不成。及若此,則吳有離罷之心(13)。越王勾踐視吳上下不相得,收其眾以復其仇,入北郭,徙大內(14),圍王宮,而吳國以亡。昔者晉有六將軍,而智伯莫為強焉。計其土地之博,人徒之眾,欲以抗諸侯,以為英名、攻戰之速。故差論其爪牙之士,
皆列其車舟之眾,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謀為既已足矣。又攻茲范氏而大敗之,並三家以為一家而不止,又圍趙襄子於晉陽。及若此,則韓、魏亦相從而謀曰:“古者有語:‘唇亡則齒寒。’趙氏朝亡,我夕從之;趙氏夕亡,我朝從之。曰:‘魚水不務,陸將何及乎?’”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辟門除道,奉甲興士,韓、魏自外,趙氏自內,擊智伯,大敗之。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語曰:‘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鏡於水,見面之容;鏡於人,則知吉與凶。’今以攻戰為利,則蓋嘗鑒之於智伯之事乎(15)?此其為不吉而凶,既可得而知矣。”
注釋
(1)“古”為“今”字之誤。
(2)“見”通“現”。
(3)“上”為“出”字之誤。
(4)“撥”同“瞂”,“劫”同“鉣”。
(5)“腑”為“腐”之假借字。“冷”當作“泠”。“反”通“返”。下同。
(6)“列住”為“往則”之誤。
(7)“辟”通“ ”。
(8)“王”為“士”字之誤。下同。
(9)“且不一著何”當作“且一不著何”。“一”疑為“以”字之誤。
(10)“古”為“今”字之誤。
(11)“葆”通“保”。
(12)“萌”通“氓”。
(13)“罷”為“披”之假借字。
(14)“內”為“舟”字之誤。
(15)“蓋”通“盍”。
翻譯
墨子說道:“現在的王公大人掌握著國家大政的,如果確實希望毀譽精審,賞罰恰當,刑罰施政沒有過失,……”所以墨子說:“古時有這樣的話:‘如果謀慮不到,就根據過去推知未來,根據明顯的事推知隱微。’像這樣謀慮,則所謀必得。”
現在假如軍隊出征,冬天行軍害怕寒冷,夏天行軍害怕暑熱,這就是不可在冬、夏二季行軍的了。一到春天,就會荒廢百姓翻耕種植;在秋天,就會荒廢百姓收穫聚藏。現在荒廢了一季,那么百姓因饑寒而凍餓死的,就多得數不勝數。我們現在試著計算一下:出兵時所用的竹箭、羽旄、帳幕、鎧甲、大小盾牌和刀柄,拿去用後弊壞腐爛得不可返回的,又多得數不勝數;再加上戈矛、劍戟、兵車,拿去用後破碎弊壞而不可返回的,多得數不勝數;牛馬帶去時都很肥壯,回來時全部瘦弱,至於去後死亡而不能返回的,多得數不勝數;戰爭時因為道路遙遠,糧食的運輸有時中斷不繼,百姓因而死亡的,也多得數不勝數;戰爭時人民居處都不安定,饑飽沒有節制,老百姓在道路上生病而死的,多得數不勝數;喪師之事多得數不勝數,軍士因而陣亡的更是無法計算,鬼神因此喪失後代祭祀的,也多得數不勝數。
國家發動戰爭,剝奪百姓的財用,荒廢百姓的利益,象這樣多,然而又為什麼還去做這種事呢?(他們)回答說:“我貪圖戰勝的聲名,和所獲得的利益,所以去幹這種事。”墨子說:“計算他自己所贏得的勝利,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計算他們所得到的東西,反而不如他所失去的多。”現在進攻一個三里的城和七里的郭,攻占這些地方不用精銳之師,且又不殺傷人眾,而能白白地得到它嗎?殺人多的必以萬計,少的必以千計,然後這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才能得到。現在擁有萬輛戰車的大國,虛邑數以千計,不勝其駐入;廣闊平衍之地數以萬計,不勝其開闢。既然如此,那可見土地是他所有餘的,而人民是他所不足的。現在盡讓士兵去送死,加重全國上下的禍患,以爭奪一座虛城,則是擯棄他所不足的,而增加他所有餘的。施政如此,不是治國的要務呀!
為攻戰辯飾的人說道:“南方如楚、吳兩國之王,北方如齊、晉兩國之君,它們最初受封於天下的時候,土地城郭方圓還不到數百里,人民的總數
還不到數十萬。因為攻戰的緣故,土地擴充到數千里,人口增多到數百萬。所以攻戰是不可以不進行的。”墨子說道:“即使有四、五個國家因攻戰而得到利益,也還不能說它是正道。好象醫生給有病的人開藥方一樣,假如現在有個醫生在這裡,他拌好他的藥劑給天下有病的人服藥。一萬個人服了藥,若其中有四、五個人的病治好了,還不能說這是可通用的藥。所以孝子不拿它給父母服用,忠臣不拿它給君主服用。古時在天下封國,年代久遠的可由耳目所聞,年代近的可由親眼所見,由於攻戰而亡國的,多得數都數不清。”因何知道如此呢?東方有個莒國,這國家很小,而處於(齊、越)兩個大國之間,不敬事大國,也不聽從大國而唯利是好,結果東面的越國來侵削他的疆土,西面的齊國兼併、占有了它。考慮莒國被齊、越兩國所滅亡的原因,乃是由於攻戰。即使是南方的陳國、蔡國,它們被吳、越兩國滅亡的原因,也是攻戰的緣故。即使北方的柤國、不屠何國,它們被燕、代、胡、貉滅亡的原因,也是攻戰的緣故。所以墨子說道:“現在的王公大人如果確實想獲得利益而憎惡損失,想安定而憎惡危險,所以對於攻戰,是不可不責難的。”
為攻戰辯飾的人又說:“他們不能收攬、利用他們的民眾士卒,所以滅亡了;我能收攬、利用我們的民眾士卒,以此在天下攻戰,誰敢不投降歸附呢?”墨子說道:“您即使能收攬、利用您的民眾士卒,您難道比得上古時的吳王闔閭嗎?”古時的吳王闔閭教戰七年,士卒披甲執刃,奔走三百里才停止歇息,駐紮在注林,取道冥隘的小徑,在柏舉大戰一場,占領楚國中央的都城,並使宋國與魯國被迫來朝見。及至吳夫差即位,向北攻打齊國,駐紮在汶上,大戰於艾陵,大敗齊人,使之退保泰山;向東攻打越國,渡過三江五湖,迫使越人退保會稽,東方各個小部落沒有誰敢不歸附。戰罷班師回朝之後,不能撫恤陣亡將士的遺族,也不施捨民眾,自恃自己的武力,誇大自己的功業,吹噓自己的才智,怠於教練士卒,於是建築姑蘇台,歷時七年,尚未造成,至此吳人都有離異疲憊之心。越王勾踐看到吳國上下不相融洽,就收集他的士卒用以復仇,從吳都北郭攻入,遷走吳王的大船,圍困王宮,而吳國因這滅亡。從前晉國有六位將軍,而其中以智伯為最強大。他估量自己的土地廣大,人口眾多,想要跟諸侯抗衡,以為用攻戰的方式取得英名最快,所以指使他手下的謀臣戰將,排列好兵船戰車士卒,以之攻打中行氏,並占據其地。他認為自己的謀略已經高超到極點,又去進攻范氏,並大敗之,合併三家作為一家卻還不肯罷手,又在晉陽圍攻趙襄子。到此地步,韓、魏二家也互相商議道:“古時有話說:‘唇亡則齒寒。’趙氏若在早晨滅亡,我們晚上將隨之;趙氏若在晚上滅亡,我們早晨將隨之。古詩說:‘魚在水中不快跑,一旦到了陸地,怎么還來得及呢?’”因此韓、魏、趙三家之主,同心戮力,開門清道,令士卒們穿上鎧甲出發,韓、魏兩家軍隊從外面,趙氏軍隊從城內,合擊智伯。智伯大敗。
所以墨子說道:“古時有話說:‘君子不在水中照鏡子,而是以人作鏡子。在水中照鏡,只能看出面容;用人作鏡,則可以知吉凶。’現在若有人以為攻戰有利,那么何不以智伯失敗的事作借鑑呢?這種事的不吉而凶,已經可以知道了。”
非攻下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譽善者,其說將何哉?為其上中天之利(1),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與?意亡非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與?雖使下愚之人,必曰:“將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今天下之所同意者(2),聖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諸侯,將猶多皆免攻伐併兼(3),則是有譽義之名,而不察其實也。此譬猶盲者之與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則豈謂有別哉!是故古之知者之為天下度也,必順慮其意而後為之(4)。行是以動,則不疑速通。成得其所欲(5),而順天、鬼、百姓之利,則知者之道也。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國之說,一天下之和,總四海之內,焉率天下之百姓以農,臣事上帝、山川、鬼神。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賞之,鬼富之,人譽之,使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名參乎天地,至今不廢。此則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諸侯則不然。將必皆差論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車之卒伍,於此為堅甲利兵,以往攻伐無罪之國,入其國家邊境,芟刈其禾稼,斬其樹木,墮其城郭(6),以湮其溝池,攘殺其牲牷(7),燔潰其祖廟(8),勁殺其萬民,覆其老弱,遷其重器(9),卒進而柱乎斗(10),曰:“死命為上,多殺次之,身傷者為下;又況失列北橈乎哉?罪死無赦!”以■其眾(11)。夫無兼國覆軍,賊虐萬民,以亂聖人之緒。意將以為利天乎?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殺天民,剝振神之位(12),傾覆社稷,攘殺其犧牲,則此上不中天之利矣。意將以為利鬼乎?夫殺之人,滅鬼神之主,廢滅先王,賊虐萬民,百姓離散,則此中不中鬼之利矣。意將以為利人乎?夫殺之人力利人也博矣(13)!又計其費——此為周生之本,竭天下百姓之財用,不可勝數也,則此下不中人之利矣。
今夫師者之相為不利者也,曰:“將不勇,士不分,兵不利,教不習,師不眾,率不利和(14),威不圉,害之不久(15),爭之不疾,孫之不強(16),植心不堅,與國諸侯疑。與國諸侯疑,則敵生慮而意羸矣。偏具此物,而致從事焉,則是國家失卒(17),而百姓易務也。今不嘗觀其說好攻伐之國?若使中興師,君子,庶人也必且數千,徒倍十萬,然後足以師而動矣。久者數歲,速者數月。是上不暇聽治,士不暇治其官府,農夫不暇稼穡,婦人不暇紡績織紝。則是國家失卒,而百姓易務也。然而又與其車馬之罷斃也,幔幕帷蓋,三軍之用,甲兵之備,五分而得其一,則猶為序疏矣。然而又與其散亡道路,道路遼遠,糧食不繼,傺食飲之時(18),廁役以此饑寒凍餒疾病而轉死溝壑中者,不可勝計也。此其為不利於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而王公大人樂而行之,則此樂賊滅天下之萬民也,豈不悖哉!今天下好戰之國,齊、晉、楚、越,若使此四國者得意於天下,此皆十倍其國之眾,而未能食其地也,是人不足而地有餘也。今又以爭地之故,而反相賊也,然則是虧不足而重有餘也。
今遝夫好攻伐之君(19),又飾其說,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為不義,非利物與?昔者禹征有苗,湯伐桀,武王伐紂,此皆立為聖王,是何故也?”子墨子言曰:“子未察吾言之類,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謂‘攻’,謂‘誅’也。昔者三苗大亂,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於廟,犬哭乎市,夏水(20),地坼及泉,五穀變化,民乃大振。高陽乃命玄宮(21),禹親把天
之瑞令,以征有苗。四電誘祗(22),有神人面鳥身,若瑾以侍(23),搤矢有苗之祥(24)。苗師大亂,後乃遂幾。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為山川(25),別物上下,卿制大極(26),而神明不違,天下乃靜。則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遝至乎夏王桀,天有■命,日月不時,寒暑雜至,五穀焦死,鬼呼國,鶴鳴十夕餘。天乃命湯於鑣宮:‘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亂,予既卒其命於天矣,往而誅之,必使汝堪之。’湯焉敢奉率其眾,是以鄉有夏之境,帝乃使陰暴毀有夏之城(27)。少少有神來告曰:‘夏德大亂,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於天,天命融隆火於夏之城間西北之隅。’湯奉桀眾以克有,屬諸侯於薄,薦章天命,通於四方,而天下諸侯莫敢不賓服。則此湯之所以誅桀也(28)。遝至乎商王紂,天不序其德(28),祀用失時。兼夜中十日,雨土於薄,九鼎遷止,婦妖宵出,有鬼宵吟,有女為男,天雨肉,棘生乎國道,王兄自縱也(29)。赤鳥銜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泰顛來賓,河出綠圖(30),地出乘黃。武王踐功(31),夢見三神曰:‘予既沉漬殷紂於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32),天賜武王黃鳥之旗。王既已克殷,成帝之來(33),分主諸神,祀紂先王,通維四夷(34),而天下莫不賓。焉襲湯之緒,此即武王之所以誅紂也。若以此三聖王者觀之,則非所謂‘攻’也,所謂‘誅’也。”
則夫好攻伐之君又飾其說,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為不義,非利物與?昔者楚熊麗,始討此睢山之間(35),越王繄虧,出自有遽,始邦于越;唐叔與呂尚邦齊、晉。此皆地方數百里,今以並國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故何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類,未明其故者也。古者天子之始封諸侯也,萬有餘;今以並國之故,萬國有餘皆滅,而四國獨立。此譬猶醫之藥萬有餘人,而四人愈也。則不可謂良醫矣。”
則夫好攻伐之君又飾其說,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為不足也,我欲以義名立於天下,以德求諸侯也。”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義名立於天下,以德求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夫天下處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為馬然(36)。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諸侯者,大國之不義也,則同憂之;大國之攻小國也,則同救之。小國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絕則委之(37),幣帛不足則共之。以此效大國(38),則小國之君說。人勞我逸,則我甲兵強,寬以惠,緩易急,民必移,易攻伐以治我國,攻必倍。量我師舉之費,以爭諸侯之斃(39),則必可得而序利焉(40)。督以正,義其名,必務寬吾眾,信吾師,以此授諸侯之師(41),則天下無敵矣,其為下不可勝數也(42)。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則此可謂不知利天下之巨務矣。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繁為攻伐,此實天下之巨害也。今欲為仁義,求為上士,尚欲中聖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當若‘非攻’之為說,而將不可不察者此也!”
注釋
(1)中:合。
(2)“意”為“義”字之誤。
(3)“免”即“勉”。
(4)同注(2)。
(5)“成”為“誠”之假借字。
(6)“墮”通“隳”。
(7)牲牷:牲口。
(8)“潰”通“■”。
(9)重器:國家的寶器。
(10)“柱”通“拄”。
(11)■:即“憚”。
(12)“振”為“挀”字之誤。
(13)“博”為“悖”字之誤。
(14)疑應為“卒不和”。
(15)“害”通“曷”。
(16)“孫”為“系”字之誤。
(17)“卒”應為“率”。
(18)“之”為“不”字之誤。
(19)“遝”通“逮”。
(20)“水”為“冰”字之誤。
(21)“乃命”後疑脫“禹於”二字。
(22)“四”為“雷”字之誤。
(23)“瑾”、“侍”分別為“謹”、“持”之誤。
(24)“祥”為“將”字之誤。
(25)“磨”為“磿”字之誤。
(26)即“饗制四極”。
(27)“陰”為“隆”字之誤。“暴”為“爆”之假借字。
(28)“序”為“享”字之誤。
(29)“兄”同“況”。
(30)“綠”通“籙”。
(31)“踐”為“纘”之假借字。
(32)“反”通“翻”。“之”為“作”字之誤。
(33)“來”為“賚”之假借字。
(34)“維”通“於”。
(35)“討”為“封”字之誤。
(36)“傅”當為“孺”。
(37)“之”為“乏”字之誤。
(38)“效”為“校”。
(39)“爭”為“竫”字之誤。
(40)“序”為“厚”字之誤。
(41)“授”為“援”字之誤。
(42)“其為”之後脫“利天”二字。
翻譯
墨子說道:當今天下所讚美的人,該是怎樣一種說法呢?是他在上能符合上天的利益,於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讚譽他呢?還是他在上不能符合上天的利益,於中不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不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讚譽他呢?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必定會說:“是他在上能符合上天的利益,於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人們才讚譽他。”現在天下所共同認為是義的,是聖王的法則。但現在天下的諸侯大概還有許多在盡力於攻戰兼併,那就只是僅有譽義的虛名,而不考察其實際。這就象瞎子與常人一同能叫出白黑的名稱,卻不能辨別那個物體一樣,這難道能說會辨別嗎?所以古時的智者為天下謀劃,必先考慮此事是否合乎義,然後去做它。行為依義而動,則號令不疑而速通於天下。確乎得到了自己的願望而又順乎上天、鬼神、百姓的利益,這就是智者之道。所以古時享有天下的仁人,必然反對大國攻伐的說法,使天下的人和睦一致,總領四海之內,於是率領天下百姓務農,以臣禮事奉上鬼、山川、鬼神。利人之處多,功勞又大,所以上天賞賜他們,鬼神富裕他們,人們讚譽他們,使他們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名聲與天地並列,至今不廢。這就是智者之道,先王所獲得天下的緣故。
現在的王公大人、天下的諸侯則不是這樣。他們必定要指使他們的謀臣戰將,都排列其兵船戰車的隊伍,在這個時候準備用堅固的鎧甲和銳利的兵器,去攻打無罪的國家,侵入那些國家的邊境,割掉其莊稼,斬伐其樹木,摧毀其城郭,填塞其溝池,奪殺其牲畜,燒毀其祖廟,屠殺其人民,滅殺其老弱,搬走其寶器,終至進而支持戰鬥,(對士卒)說:“死於君命的為上,多殺敵人的次之,身體受傷的為下。至於落伍敗退的呢?罪乃殺無赦!”用這些話使他的士卒畏懼。兼併他國覆滅敵軍;殘殺虐待民眾,以破壞聖人的功業。還將認為這是利於上天嗎?取用上天的人民,去攻占上天的城邑,這乃是刺殺上天的人民,毀壞神的神位,傾覆宗廟社稷,奪殺其牲口,那么這就對上下符合上天的利益了。還將認為這樣利於鬼神嗎?屠殺了這些人民,就滅掉了鬼神的祭主,廢滅了先王(的祭祀),殘害虐待萬民,使百姓分散,那么這就於中不符合鬼神的利益了。還將認為這樣利於人民嗎?認為殺他們的人民是利人,這就也微薄了。又計算那些費用,原都是人民的衣食之本,所竭盡天下百姓的財用,就不可勝數了,那么,這就對下不符合人民的利益了。
現在率領軍隊的人相互認為不利的事情,即是:“將領不勇敢,兵士不奮厲,武器不銳利,訓練不習戰,軍隊不多,士卒不和,受到威脅而不能抵禦,遏止敵人而不能久長,爭鬥而不能迅疾,轉攏來又不強大,樹立的決心不堅定,結交的諸侯內心生疑。結交的諸侯內心生疑,那么敵對之心就會產生而共同對敵的意志就減弱了。”假若完全具備了這些不利條件而竭力從事
戰爭,那么國家就會失去法度,百姓也就要改業了。現在何不試著看看那些喜歡攻伐的國家?假使國中出兵發動戰爭,君子身分的人(數以百計),普通人士數以千計,負擔勞役的人數十萬,然後才足以成軍而出動。(戰爭時間)久的數年,快的數月,這使在上位的人無暇聽政,官員無暇治理他的官府之事,農夫無暇耕種,婦女無暇紡織,那么國家就會失去法度,而百姓則要改業了。然而如那種兵車戰馬的損失,帳幕帷蓋,三軍的用度,兵甲的設備,如果能夠收回五分之一,這還只是一個粗略的估計。然而又如那種士卒在道路上散亡,由於道路遙遠,糧食不繼,飲食不時,廝役們因之輾轉死於溝壑中的,又多得不可勝數。像這樣不利於人、為害天下之處就夠嚴重了。但王公大人卻樂於實行,那么這實即是樂於殘害天下的百姓,難道不是荒唐嗎?現在天下好戰的國家為齊、晉、楚、越,如果讓這四國得意於天下,那么,使他們的人口增加十倍,也不能全部耕種土地。這是人口不足而土地有餘呀!現在又因爭奪土地的緣故而互相殘殺,既然這樣,那么這就是虧損不足而增加有餘了。
現在一般喜好攻伐的國君,又辯飾其說,用以非難墨子說:“(你)認為攻戰為不義,難道不是有利的事情嗎?從前大禹征討有苗氏,湯討伐桀,周武王討伐紂,這些人都立為聖王,這是什麼緣故呢?”墨子說:“您沒有搞清我說法的類別,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他們的討伐不叫作‘攻’,而叫作‘誅’。從前三苗大亂,上天下命誅殺他。太陽為妖在晚上出來,下了三天血雨,龍在祖廟出現,狗在市上哭叫,夏天水結冰,土地開裂而下及泉水,五穀不能成熟,百姓於是大為震驚。古帝高陽於是在玄宮向禹授命,大禹親自拿著天賜的玉符,去征討有苗。這時雷電大震,有一位人面鳥身的神,恭謹地侍立,用箭射死有苗的將領,苗軍大亂,後來就衰微了。大禹既已戰勝三苗,於是就劃分山川,區分了事物的上下,節制四方,神民和順,天下安定。這就是大禹征討有苗。等到夏王桀的時候,上天降下嚴命,日月失時,寒暑無節,五穀枯死,國都有鬼叫,鶴鳴十餘個晚上。天就在鑣宮命令湯:‘去接替夏朝的天命,夏德大亂,我已在天上把他的命運終斷,你前去誅滅他,一定使你戡定他。’湯於是敢奉命率領他的部隊,向夏邊境進軍。天帝派神暗中毀掉夏的城池。少頃,有神來通告說:‘夏德大亂,去攻打他,我一定讓你徹底戡定他。我既已受命於上天,上天命令火神祝融降火在夏都西北角。’湯接受夏的民眾而戰勝了夏,在薄地會合諸侯,表明天命,並向四面八方通告,而天下諸侯沒有敢不歸附的。這就是湯誅滅夏。等到商王紂,上天不願享用其德,祭祀失時。夜中出了十個太陽,在薄地下了泥土雨,九鼎遷移位置,女妖夜晚出現,有鬼晚上嘆喟,有女子變為男人,天下了一場肉雨,國都大道上生了荊棘,而紂王更加放縱自己了。有隻赤鳥口中銜圭,降落在周的岐山社廟上,圭上寫道:‘上天授命周文王,討伐殷邦。’賢臣泰顛來投奔幫助,黃河中浮出圖籙地下冒出乘黃神馬。周武王即位,夢見三位神人說:‘我已經使殷紂沉湎在酒樂之中,(你)去攻打他,我一定使你徹底戡定他。’武王於是去進攻紂這個瘋子,滅商興周。上天賜給武王黃鳥之旗。武王既已戰勝殷商,承受上天的賞賜,命令諸侯分祭諸神,並祭祀紂的祖先,政教通達四方,而天下沒有不歸附的,於是繼承了湯的功業。這即是武王誅紂。如果從這三位聖王來看,則(他們)並非‘攻’,而叫作‘誅’。”
但是那些喜好攻伐的國君又辨飾其說,用來非難墨子道:“您以攻戰為不義,它難道不是很有利嗎?從前楚世子熊麗,最初封於睢山之間;越王繄
虧出自有遽,始在越地建國;唐叔和呂尚分別建邦於晉國、齊國。(他們)這時的地方都不過方圓數百里,現在因為兼併別國的緣故,(這些國家)四分天下而占有之,這是什麼緣故呢?”墨子說:“您沒有搞清我說法的類別,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從前天下最初分封的諸侯,萬有餘國;現在因為並國的緣故,萬多國家都已覆滅,惟有這四個國家獨自存在。這譬如醫生給萬餘人開藥方,而其中僅四個人治好了,那么就不能說是良醫了。”
但是喜好攻伐的國君又辯飾其說,說道:“我並不是以為金玉、子女、土地不夠(而攻戰),我要在天下以義立名,以德行收服諸侯。”墨子說:“現在如果真有以義在天下立名,以德收服諸侯的,那么天下的歸附就可以立等了。”天下處於攻伐時代已很久了,就像把童子當作馬騎一樣。今天如果有能先以信義相交而利於天下諸侯的,對大國的不義,就一道考慮對付它;對大國攻打小國,就一道前去解救;小國的城郭不完整,必定使他修理好;布匹糧食乏絕,就輸送給他;貨幣不足,就供給他。以此與大量較量,小國之君就會高興。別人勞頓而我安逸,則我的兵力就會加強。寬厚而恩惠,以從容取代急迫,民心必定歸附。改變攻伐政策來治理我們的國家,功效必定加倍。計算我們興師的費用,以安撫諸侯的疲敝,那么一定能獲得厚利了。以公正督察別人,以義為名,務必寬待我們的民眾,取信於我們的軍隊,以此援助諸侯的軍隊,那么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了。這樣做對天下產生的好處也就數不清了。這是天下之利,但王公大人不懂得去套用,則這可以說是不懂得有利於天下的最大要務了。所以墨子說:“現在天下的王公大人士君子,如果內心確實想求得興起天下的利益,除去天下的禍害,那么,假若頻繁地進行攻伐,這實際就是天下巨大的禍害。現在若想行仁義,求做上等的士人,上要符合聖王之道,下要符合國家百姓之利,因而對於象‘非攻’這樣的主張,將不可不審察的原因,即在於此。”
文章主旨
不義之戰是人類的一個可怕的夢魘。這使我們更加懷想墨子這位大力宣揚“非攻”的思想家。非攻,即反對進攻的戰爭,與一般的非戰是有所區別的。墨子對於防禦性的戰爭則不僅不反對,而且竭力支持,《公輸》就反映了這種思想。墨子“愛人如己”的思想核心就是我們所說的“兼愛”,即:平等地愛一切。由於墨子主張兼愛,這就必然導致他的“非攻”思想。他反對一切弱肉強食的兼併戰爭,他阻止大國攻打小國來實施“兼愛、非攻”的主張。和平,眾之所求。先秦諸子對於和平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主要的就是關於仁與義的爭論。這是殘酷的環境使然。當其時,道家的創始人老子憤於世事而無奈,騎牛出函谷而不還;儒家的創始人孔子著述春秋,希望以此勸世,但是聞說祥瑞麒麟被獵獲,對世事極度失望,擲筆絕書。孟子是孔子理念的繼承者,也是“義”的創建者。孟子說:“春秋無義戰。”
無論是“仁”或“義”,都是從建立社會秩序的角度來說的。社會秩序的實質是社會各利益群體相互間的一種妥協。問題是,戰國期間的諸侯們並非孟子的性“善”者,而是荀子的性“惡”者,於是就有了“十年十一戰,民不堪命”的戰爭,他們是用戰爭的方式來進行關於建立社會秩序的討論。而墨子是作為人民的代言人參與關於社會秩序的討論。《非攻》篇就是墨子的討伐不義戰爭的檄文。這篇檄文對非正義戰爭的批判可謂入木三分。文章主旨的表現並不是開門見山的,而是作了層層鋪墊的。先是說情節極其輕微的竊人桃李,次說情節不太嚴重的雞鳴狗盜,又說情節較為嚴重的取人牛馬,再說情節相當嚴重的殺人越貨,情節是越來越嚴重,不義的程度也越來越深。這些行為的確應當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但是上述四種行為即使再嚴重,也不會比“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侵人之國嚴重吧。按照常理,侵人之國應當是罪大惡極,其罪行應該是罄竹難書,擢髮難數,但卻贏得一片頌揚之聲,何等滑稽!何等可笑!何等可憎!何等可恨!性質相同只是輕重不同的行為,導致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相形之下,不就更能看出君子的邏輯是混帳邏輯嗎?鮮明的對比使得文章的主旨就更加突出了。
寫作特色
本文是怎樣說明“非攻”這一觀點的?
墨子極善論辨,他的論辯邏輯嚴密,善於用具體事例進行說理,在說理散文史上,在《小取》篇中墨子曾專門闡述了論辯方法:即“辟”,指譬喻,通過邏輯思維而提出;“侔”,指類比,將同一性質或同一道理的內容列在一起,由淺入深進行推論;“援”,指援例,舉例證明自己的論點;“推”,指推論,從已知推未知。這四種方法的綜合運用,形成了《墨子》散文較強的邏輯性。《非攻》就充分體現了墨子文章這種善辨而富於邏輯性的特點。全篇論證攻伐別國的行徑大為不義,以及對這種不義行徑的讚譽之荒謬。這樣一個大問題,墨子論證起來輕鬆自如,他就近取譬,層層類推,一環緊扣一環,先舉日常生活中是非顯而易見的一些事例,以引出一個判斷標準,然後再根據這個標準論證攻國為什麼不義,讚譽攻國為什麼荒謬。整個論證,論點鮮明、推理嚴密。富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