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兔子歸來》的故事發生在1969年7月中旬到9月底的3個月左右的時間裡。兔子現在在他父親一直工作的那家印刷廠里做工。在過去的10年裡生活還算安逸,但變化即將到來。妻子詹妮斯在其父親的車行里就職,而且正在與同一個單位的員工查理搞婚外戀。兔子知道此事,但不知怎么地並不想干預他們兩人間的事,直到有一天他與詹妮斯發生了一場爭吵,兔子發狠地打了她。詹妮斯於是棄家去和查理公開住在一起。不久,通過他的一位黑人工友的引見,兔子認識了嬉皮士少女吉爾並把她帶回家住。很快,吉爾又把一個外號叫“斯基特”的黑人青年帶到兔子的家裡。此後,這3個人再加上兔子的兒子納爾遜就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家庭”。但兔子的行為引起了周圍鄰居的極度憤怒,吉爾與斯基特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所作所為,更讓他們不能忍受。最終兔子的家被鄰居燒毀。斯基特逃跑,吉爾卻死在火災里。兔子失去了自己的房子,不得不到父母家去住。更糟的是,他還失去了他的工作。幸好,最後在妹妹米姆的幫助下,兔子和詹妮斯又重歸於好。
作品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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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背景
人文背景
盛行於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反文化運動,除了婦女解放運動、黑人民權運動外,嬉皮士文化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嬉皮士文化的倡導者絕大部分是青年人,他們基本都出生於二戰後“嬰兒潮”時期,大都來自於美國中上階層的富裕家庭,家庭條件優越,生活無憂,接受的是較為開明的教育,具有獨立意識和反叛精神,他們打出自由、愛、和平的口號,參加各種示威活動,反對越南戰爭、反對父輩們崇尚的傳統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他們有些脫離了主流文化,為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改造社會而奔走呼號,有些極端者採取吸毒、群居等反叛的行為來表現自己的主張和不滿,社會上稱他們為“花童”。他們的訴求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直接導致了20世紀60年代的性解放運動。
在美國歷史上,婦女的地位一直都低於男人。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男人奔赴前線,大批婦女走入社會填補了戰爭期間勞動力的空缺,甚至還有部分婦女參加了軍隊,擔任戰場救護或軍隊文員,她們為美國社會和同盟國二戰的勝利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但是戰爭一結束,大批退伍軍人回到正常的社會生活中,回到了戰前的工作崗位,婦女們只能重新回到家庭,承擔起家庭的角色。婦女在家裡伺候丈夫和孩子,滿足於自己富裕的生活。但是受社會上不斷湧現的婦女解放及性解放運動的影響,許多婦女開始對現有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表現出不滿,她們要求同男人獲得相同的地位和尊重。
1963年,美國女權主義思想家貝蒂·弗里丹發表了《女性的奧妙》一書,為婦女的權益吶喊,呼籲婦女為爭取和男子一樣的權利和地位而鬥爭,鼓勵婦女擺脫傳統的性別角色,走入社會去尋求新的自我,這給當時的婦女解放運動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柱和理論上的指導。許多婦女走出家庭尋求自由、自我和獨立。
創作靈感
作者創作《兔子歸來》小說,正是在為婦女的權益吶喊,呼籲婦女為爭取和男子一樣的權利和地位而鬥爭等思想的鼓舞下,創造出詹妮絲故事主人公,讓她拒絕繼續做一名家庭主婦,而是找到了一份工作並離家出走。
人物介紹
吉爾
吉爾,女孩,18歲,來自於康乃狄克州的一個富裕家庭,為了擺脫男友的控制和對家庭的不滿,逃出了家庭,流落到布魯厄的一個黑人酒吧,初次相識時,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稚氣未脫的感覺,別人給的一杯飲料就會讓她高興得像個孩子。對於哈里來說,吉爾就像一位來自月球的孩子,一位花童:“她的眼睛是綠色的,像8月草地那種乾燥的綠色,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之一。”
吉爾年輕、活潑、聰明、身體健康,她住到哈里家裡後,安排家裡的生活起居,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還像姐姐一樣照顧哈里的兒子納爾遜,並和他談心,使哈里覺得他又找回了10年前失去的女兒,同時,她並不拒絕和哈里同床,她認為用自己的身體回報哈里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哈里給她提供了住宿和食物,她同時扮演著女兒和情人的雙重角色。哈里一方面被她奇特的魅力所吸引,一方面又痛恨她富裕的家庭背景和良好的教育,更主要的是,哈里是傳統價值觀的代表,對吉爾提出的新的價值觀念和新思想不能接受,他曾這樣指責吉爾:“你們這些富家子,拿生命當兒戲,真讓我噁心。你們朝那可憐的警察扔石頭,而他們正在保護你們老爹的贓物呢。”
吉爾就是一個和平主義者,她反對戰爭,代表的是一種純真的理想主義,主張用愛來管理世界,崇尚無私和奉獻。對於哈里對她的欲求、黑人斯基特對她的欲求,以及其他人對她的所有欲求,她都一一滿足,她的思想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性解放運動的影響,她曾對哈里解釋說:“無論男人要求什麼,‘我’一定會給,‘我’對自己擁有的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她會為了男人的興趣無條件地犧牲自己。哈里的妹妹就認為吉爾的死,歸根到底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看重物質,父親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的白色的保時捷,也被她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別人,她注重的是精神上的滿足。可悲的是,她最終死於白人種族主義者縱起的大火中,無論是哈里還是斯基特都沒有救她。
詹妮絲
詹妮絲,哈里的妻子,10年前那個“邋遢”“又蠢又笨”“整天只知道看電視”的“酒鬼”,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現在的她,性感、自信,充滿活力。詹妮絲從其父親那裡接受了一批股票,並在車行里擁有了一份工作,成了一個有錢的女人,還和車行的同事查理搞起了婚外情。經濟上的自足,和對查理的愛,使得詹妮絲容光煥發,充滿了自信。她同哈里交談時,使用的新詞和她說話的思路和邏輯性,使哈里大吃一驚:“‘我’試圖認真地看一下‘我’自己,看看‘我’到底是誰,該走什麼路。”
表面上看,是哈里的冷漠促使詹妮絲逃離家庭去尋求自由和解放,從深層次看,卻是詹妮絲內心自我意識的覺醒,推動她去追尋外部的自由和解放。詹妮絲之所以發生這么大的變化,與美國那個年代盛行的婦女解放運動,是密不可分的。
哈里——兔子
哈里已經36歲,一事無成的他,只能步父親的後塵在印刷廠當了一名排字工。此時的他和10年前相比,變得臃腫、頹廢,安於現狀,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居家男人”和“負責任的公民”,難怪其妻詹妮絲心疼地對哈里說:有好長時間都後悔,她讓哈里回了家。哈里是個沒有頭腦的漂亮傢伙,而詹妮絲得看著哈里這個傢伙,一天天地死去。哈里與妻子的婚姻成了事實上的無夫妻生活的婚姻。他仇恨黑人甚至是外國人。他對社會上發生的一系列變化感到迷惘,但是他保持著沉默和安靜,不知道該怎么辦。
米姆
米姆是哈里的妹妹,本想成為演員的她最終淪為拉斯維加斯的一名妓女。說米姆是智者並不表明她是一個高尚的人,她其實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實用主義者。米姆並不以自己的職業為恥,雖然她也承認她所乾的可能是骯髒下流的活,但她認為,通常是公正誠實的,一切不過是個交易或者交換。
作品鑑賞
主題思想
中產階級的自我救贖和生存策略
《兔子歸來》通過哈利與三位女性錯綜複雜的關係,展示了《兔子歸來》小說主題的弦外之音——中產階級的自我救贖和生存策略,呈現了厄普代克對社會、人生獨特的理解。
厄普代克關注的,不是現代社會中能夠呼風喚雨的英雄,而是把睿智的目光投向那些在風雨飄搖的社會環境中,有著“生存局限性”的廣大中產階級。這也許不是厄普代克對這個社會認識的全部,但至少他是從一個比較擅長的視角,去認真地觀察和理解這個社會的。相對於極端自我、行屍走肉般的男主人公哈里,該小說中的三位問題女性,同時也是悲劇女性,作為受害者或受難者,她們承受著更多的苦難與不幸。逃而復返的哈里,沉淪在無法逃脫的現實世界裡,單調機械的工作,乏味無聊的婚姻,再加上越南戰爭、黑人運動、科技的畸形發展和人的異化等社會因素的作用,在理想與現實的碰撞中,他甚至懶得去做那怕一絲一毫的掙扎:“一切社會的、政治的、技術的變化使得兔子作為一個美國人、白人、男人、丈夫甚至工人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哀莫大於心死,但無論如何他得活著,因此女性成了他惟一可以尋找並依賴的慰藉。
《兔子歸來》主要刻畫了二位女性角色:詹妮絲、吉爾。詹妮絲和汽車行的推銷員斯塔夫洛斯有了婚外情,一個似乎為了自己的欲望棄丈夫兒子於不顧的女人,但她勇敢追求真愛,坦然面對生活的一切,她的勇氣和冒險精神使她成為哈里在現實生活中的一面鏡子。吉爾是一個嬉皮士,一個來自富裕家庭但離家出走、一度與毒品有染的問題少女。她是墮落的天使,正是吉爾為哈里和納爾遜帶來了溫情,並為他們開啟了通向上帝和基督教的大門。米姆是一個混跡於西海岸的妓女,但厄普代克並沒有貶低這個人物:她是一個智者,一個為了哥哥的家庭完整犧牲自己的不尋常的女性。女性的存在、掙扎、受難甚至死亡,才使哈里開始了自覺或不自覺的反省,經歷了一段痛苦的自我救贖的心路歷程。
1、現實中的鏡子:詹妮絲
在《兔子,跑吧》小說中,哈里因為厭倦平淡瑣碎的婚姻而選擇了出走,沒有任何目標,茫然無措,所以一場鬧劇很快就收場了。在《兔子歸來》小說中,36歲的哈里變得消極、麻木,無心掙脫業已無趣的婚姻。哈里對生活中的一切可能已經閉上了雙眼。而此時的詹妮絲,選擇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出軌”。在這場婚姻與愛的角力中,詹妮絲勇敢、熱烈,能真誠地面她對自己的心;她並不缺少理性,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需要什麼,想努力尋找一個健全的本體。
她始終把握著自己的情感走向,儘管愛著斯塔夫洛斯,她對哈里及家庭仍有感情,始終沒有和哈里離婚,這為她最後和哈里的複合埋下了伏筆。逃跑歸來的哈里成為一個極端自我的人。小女兒不幸夭折,哈里把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妻子,詹妮絲儼然已成了一個下賤的印第安女人,作為一個白人,哈里有明顯的種族歧視傾向。
女兒的死亡不過是藉口,兩個人再也無法向對方開啟心靈,傾吐心聲,原先單調乏味的婚姻,正在走向死亡。詹妮絲不願繼續承受哈里的冷漠和一潭死水似的家庭生活,她與斯塔夫洛斯的婚外情成為必然。“他拋棄詹妮絲時,那天使般的冷酷無情、他回來時興趣的突降和對家庭緊緊的守侯:這種混合中的某些東西,是詹妮絲無法饒恕的,這為詹妮絲自己的行為找到了理由。”當然,詹妮絲並非僅僅是出於滿足生理欲望才和斯塔夫洛斯有婚外情。詹妮絲開始出於道德倫理的約束,她並不想讓這段戀請浮於水面,但一個長期受難於冷暴力並在新的戀情中享受到了激情的女性,是無法掩飾自己的情感的。哈里的父親反覆提到關於詹妮絲和斯塔夫洛斯的傳言,說明他們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
哈里一家在希臘餐館和斯塔夫洛斯“偶然”相遇時,詹妮絲表現得是那么心動,讓哈里看出了些許端倪。哈里知道真相後,對詹妮絲實施了暴力:“他打了她三下、四下、五下,沒法停止下來,他打得並不重,卻已疼得她嗚嗚哭泣;她彎下身子以至他最後的幾下毆打就像槌子一樣打在了她的脖子和背部。”
哈里的毆打,並不表明他仍然愛著詹妮絲,那只是出於維護自己可憐的自尊而實施的一種本能的行為,或許在哈里看來,這是一個丈夫面對出軌的妻子必須履行的一個手續。可是,面對丈夫的暴力,與其說詹妮絲因肉體的痛苦而哭泣,還不如說詹妮絲飽受摧殘的心靈在流淚。哈里的毆打並沒有使詹妮絲屈服,反而激發了她的鬥志,她勇敢地喊出了:“‘我’愛他,‘我’為他做了一切,‘我’就是不為你做。”詹妮絲認識到,如果不拯救自己,那么她很可能會因這種無愛的婚姻窒息而死。
在與斯塔夫洛斯的交往中,詹妮絲感受到了生命的衝動與意義:“她感覺到了這點,於是內心發出了巨大而駭世的呼喊,似乎想挖出一個洞讓生命重新返回來。”相比哈里,詹妮絲至少還有逃出來的動力。在妻子的身上,哈里似乎看到了過去那個逃出去的自己,但又不同於自己。自己的出逃盲目,沒有任何動力,而詹妮絲卻有著自己的理解和目標:“哈里,不管這給你帶來什麼樣的痛苦,‘我’都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們’一生中的此時此刻,都不要被負疚的感情所驅使,這是很重要的。‘我’正在努力想老老實實研究一下,‘我’想弄明白‘我’是誰,‘我’該往何處去。哈里,‘我’需要‘我們’倆來做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決定。已經是1969年了,兩個成熟的人沒有任何理由僅只是惰性而把對方悶死。‘我’正在尋找一個健全的本體,‘我’建議你也來尋找一個。”
熱情而又不乏理性的詹妮絲,始終把握著自己命運,相反,哈里消極,茫然,陷於瀕臨死亡的婚姻中無法自拔:“很明顯,兔子現在精神上已經垮掉了。”和他身邊的人相比,哈里無法正視社會的任何變化,拒絕思考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丈夫、父親和兒子所存在的價值,他把自己的靈魂,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成為群體的對立面。詹妮絲就是距離哈里最近的一面鏡子,他無法漠視詹妮絲的存在,不管是出於自覺或迫於壓力,哈里也不得不偶爾審視自己的靈魂:“自從他拒絕讓她再次懷孕以來,謀殺和犯罪感就全都歸他所有了。”儘管哈里把婚姻失敗,完全歸咎於妻子,其實他心裡非常清楚,是他用一個荒謬的藉口塵封了妻子的情感,只是極端自我的他,沒有勇氣去承認和擔當那份責任。
在哈里的眼中,詹妮絲一直是一個稀鬆平常的女人,人到中年更是魅力全無。但在這一瞬間哈里看到的是一個心中有愛、敢於直面自我的女性所綻放出的美麗。哈里屈服了,最終他不得不對詹妮絲說:“如果他能使你快樂,就跟他走吧。”也許,詹妮絲通過自己的言行向哈利傳輸了這樣的信息:置身於一個千變萬化的世界,要坦然面對人生的困惑和不幸,真誠面對自己的情感,至少應該擁有逃跑的衝動。
2、墮落的天使:吉爾
吉爾具有典型的雙重人格,是該小說中最具悲劇色彩的人物。如果說詹妮絲為哈里豎起了一面現實生活中的鏡子,那么對於信仰缺失的哈里來說,是吉爾為他開啟了信仰之門。一方面,她出身富裕但無法感受家的溫暖,為了追求自由而離家出走,但吉爾並不明白她所追求的自由是什麼,以及追求這種自由,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始終伴隨著吉爾的是毒品、性和暴力,也許只有死亡,才能給她帶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另一方面,吉爾給心如死灰的哈裡帶來了安寧和溫馨,使得哈里在一定程度上學會了愛和寬恕。吉爾至少讓哈里明白了三件事情:上帝創造的世界是美好的,但不是“我們”生活在其中的這個骯髒的世界;人是渺小的,當人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像一粒沙子,一片樹葉,是沒有進化好的生物;人若想安然地生活在這個世上,必須徹底拋棄自我,培養愛心,學會寬恕。
哈里初見吉爾的時候,吉爾是一個離家出走、流落到一個黑人酒吧的白人少女:“孩童般的豐滿,已經在她身上消失,而女人般的結實還沒有形成。她是白嫩的皮膚里透著紅色的那類人。”吉爾看上去是那么柔弱,以至於哈里第一眼看見她,就怯生生地感覺到該保護她。哈里對吉爾並非一見鐘情,但難以抵禦她的魅力:“她的手腕手臂,似乎是半透明的,屬於另一種生靈;她還未成年,但女人味兒已初露端倪,這味兒就像他幾乎能瞧見的小小齊伯林飛艇從她身上向四周飄散。”當吉爾暫時離開的時候,他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直到吉爾再次出現,他才恢復愉快的心情。哈里把無家可歸的吉爾領回了家,表面上哈里成了吉爾的救世主,但正是吉爾使得這個一度荒蕪的家,有了春天的氣息。吉爾到來之前,“哈里和這個家不過是個陌生乾涸之地,乾涸冷清在賓州別墅區那塊真空地帶里徒勞地旋轉著。”
吉爾代表著溫暖、濕潤,代表著新的生命,是上帝送給哈里和這個家庭的天使。自從詹妮絲出走之後,哈里重新擁有了女人的關愛,甚至“她做的飯菜已經更新了他對生活的品位”。納爾遜不僅有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姐姐,更重要的是吉爾使納爾遜第一次有了愛的衝動。哈里是一個缺失宗教信仰的人,他曾經揶揄道:“有人向‘我’走來說:‘我’是上帝。‘我’會說:把標誌牌給‘我’看看。”吉爾是一個游離於兩個世界的人,她篤信上帝,可惜她無法在上帝創造的那個美麗的世界,和她置身於其中的這個污濁的世界之間,找到什麼相似之處。吉爾曾經這樣描述上帝創造的那個世界:“世界是上帝製造的,它就沒有銅臭味兒,它從不知疲倦,從不過分富足,也不過分匱乏,它總是豐富得恰到好處。”在吉爾的心中,上帝所創造的世界,應該是這樣的一個美麗的存在,而她所面對的世界卻充滿了自私、貪婪、暴力和冷漠。
理想中的世界和現實中的世界形成如此巨大的反差,吉爾成了迷途的羔羊,墮落的天使。她既能做出許多離經叛道的荒唐事,又時時呈現出善良、溫柔的本性。吉爾讀書甚多,所以雖然年輕,但說話富有哲理。她曾如此分析宇宙與人的關係:“宇宙如此廣袤無垠,‘我們’這部分又如此微乎其微。如此微乎其微,進化時,又如此之短。”在吉爾看來,相比宏大的宇宙,人是渺小的,不過是一些沒有充分進化的、有著這樣那樣缺陷的微賤的生物。而人最大的缺陷,就是人的自我:“因為‘我們’的自我,使‘我們’變成了聾子。‘我們’的自我,使‘我們’變成了瞎子。一旦‘我們’只想到自己,就如同是在眼中吹進了一粒灰塵。”
一個沉湎在自我中的人,是無法愛人和感受到別人的愛的,極端利己主義者反而最終會失去自我:“‘我們’若是消除了自我,宇宙將會絕對地乾乾淨淨,所有的動物、岩石、蜘蛛、月亮、星星、沙粒都可以大膽地只乾自己的事。”個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除了自我就意識不到其他生命的存在。只有彼此關注才能繼續生存,只有擁有愛心才能正視現實,正如吉爾對哈里所說:“人們因恐懼而跑已經跑得太久了,還是換成愛試試吧。”也許對吉爾而言,只有死亡方能擁有真正的自由。熊熊烈火終使吉爾所有的罪惡和不幸化成了灰燼,而恰恰是她的烈火焚身,使得哈里麻木已久的心,感受到了失落和悔恨,當納爾遜因為憤怒和絕望高聲責罵哈里的時候,他只能無言以對。吉爾對哈里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是吉爾喚醒了他。他不僅收留了對白人社會有著刻骨仇恨的黑人斯基特,而且最終幫助被通緝的斯基特逃離了警察的追捕。
《兔子歸來》中的三位女性遠非完美,相反都是有著重大缺陷的女性,但厄普代克並沒有因此而拋棄她們。在作家的筆下,她們並沒有完全沉淪,她們身上所閃現出的人性的光輝,正是男主人公哈里所缺乏的。
在一個紛繁複雜、瞬息萬變的世界裡,高尚與卑鄙,激進與保守,冷酷與溫情,它們之間的界限是模糊不清的,作為這個世界裡的一個微量元素,人常常游離在這些界限之間,每個人都有可能彷徨、悲傷、叛逆、逃避,甚至墮落,但卻沒有理由放棄自我救贖,也沒有理由停止與命運的抗爭,不管這種抗爭多么無奈,或者這種抗爭,本質上並不能給他們的個人生活帶來理想中的變化,但就在這種永不停止的抗爭中,人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並繼續生存下去。
美國中產階級“最後的靈魂畫師”已經駕鶴西去了,但廣大的美國中產階級仍然要繼續生活下去,仍然要面對經濟危機和生活中其他想得到或想不到的麻煩甚至災難。好在這位畫師已經給他們留下了一面鏡子,哪怕偶爾對照一下這面鏡子,他們今後的路興許都能走得更好。
藝術特色
明暗主線巧妙掩映下的異質空間
《兔子歸來》共分四章,分別是:1、爸爸/媽媽/月亮;2、吉爾;3、斯基特;4、米姆。登月活動多次登場,該小說每章都以有關宇航活動的描寫起始,以太空飛行的種種意象將故事情節聯繫起來。厄普代克巧妙地把明線——阿波羅號發射、太空對接、返航的太空登月活動與暗線——兔子家庭破碎與重組、臨時家庭的組建與破碎,一一對應,絲絲入扣,細緻地展現了主人公們面對20世紀60年代動盪的美國社會矛盾而困惑的心理變化。作者高妙地運用了象徵手法。
第一章以太空人沙塔羅夫和聯盟五號指揮官沃利諾夫的對話開始,以阿波羅發射象徵詹妮斯和吉爾的離家出走,兩人出走的原因迥然不同:詹妮斯受到20世紀60年代風生水起的“性解放”運動思想的影響,為追求理想的伴侶和找尋自我而拋夫別子、毅然出走;吉爾則是當時美國社會上轟轟烈烈“反文化”運動的擁躉。
第二、三章以阿波羅飛船的太空對接來象徵詹妮斯與查理的私通、兔子與吉爾的偶遇、斯基特的介入以及兩個臨時“新家庭”的組成。第二章開篇引用太空人阿姆斯特朗的原文“這兒完全不同,但很誘人”,預示了兔子和吉爾的初次邂逅,含蓄地表明他們會為對方的思想和生活方式所吸引;第三章援引聯盟號太空人的驚呼“我們遭到破壞,我們遭到破壞”來象徵兔子和吉爾、兔子和斯基特、吉爾和斯基特之間矛盾的產生、衝突的出現和激化。在這裡,作者以精緻細膩的筆觸、生動的人物對話行動和心理刻畫,不僅還原了傳統思想與“反文化”運動的激烈碰撞以及黑人與白人之間無處不在的種族衝突,而且深刻地展示了“反文化”運動(特別是黑人民權運動)內部的多重分歧和最終分裂的必然性。
而在最後一章即第四章,作者借用奧爾德林上校對於太空人阿姆斯特朗操縱阿波羅二號返航行動的指示,昭示著米姆的出現,對於兔子家庭重組的催化劑作用。厄普代克安排兔子的妹妹米姆用以身相許的方式,拆散詹妮斯和查理這對露水夫妻,使前者與其丈夫兔子破鏡重圓、重歸於好。同時吉爾被鄰居的一把大火燒死而“黑人基督”斯基特則落荒而逃的結局來寓示“反文化”運動自身的悲劇性根源所在。
通過對厄普代克《兔子歸來》中明線、暗線的分述與對應的梳理,可以探微該小說建構的巨觀、微觀上的空間,如美國社會、反文化運動(狹義)、黑人民權運動、性解放運動、兔子的家庭空間。這些空間規模不同,功能各異,涵蓋性別空間、家庭空間、心理空間、社會空間和文化空間等。
對電影《2001:太空漫遊》的借鑑
1968年的美國電影《2001:太空漫遊》展示了人類技術和暴力之間的平行進化。在《兔子歸來》小說中,作者厄普代克高妙地借鑑了《2001:太空漫遊》電影的創作主題,精心運用電影的每一個要素,描述了《兔子歸來》小說的主題:對愛和自我等虛空的無盡探尋。
在《兔子歸來》小說里,兔子一家在電影院觀看電影《2001:太空漫遊》。該電影正呼應《兔子歸來》小說的主題,該小說中的人物也正從舊世界中掙脫,探求新世界。
在小說《兔子歸來》里,以當時阿波羅登月的歷史事件為小說的時代背景,以阿波羅發射——對接和返航為該小說情節發展的脈絡,貫穿《兔子歸來》作品首尾,主宰著《兔子歸來》小說的基調,象徵著探險活動加劇後奇異世界的必然出現。它以火箭發射象徵著詹妮斯和吉爾離家出走,用兔子家庭的破裂,象徵了美國社會傳統價值和舊文化的衰落,以太空艙的對接象徵著詹妮斯與查理、兔子與吉爾的私通,以阿波羅的返航象徵著詹妮斯與兔子重歸於好。
1、阿波羅發射與詹妮斯和吉爾的離家出走
對軌即宇宙飛船離開地球與對接艙組成空間站,詹妮絲離開丈夫,與情人查理同居是為了追尋女性的自我和獨立,擺脫作為家庭主婦的宿命;吉爾逃離她父母的上流社會是為了尋求她和平博愛的理想;斯基特逃離警察的追蹤是為了尋求擺脫白人種族主義的統治,建立一個理想化的黑人社會,而他本人將成為這個理想社會的先知。
2、太空對接:“這裡跟地球不同,但這裡的確很美。”
如果說詹妮斯與查理的私通象徵著詹妮絲對自我的追尋,那么兔子與吉爾的邂逅與相處,則反映了傳統文化價值觀與“反文化”運動這兩種截然對立文化之間的的交鋒、妥協與融合。他稱吉爾“月兒”,本是指出生在被月亮統治的巨蟹宮時段的人,又名“花孩兒”,吉爾就是佩戴者花朵以象徵、愛情和平與美好的佩花嬉皮士。吉爾給兔子展現了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死氣沉沉的兔子開始甦醒。“她的手腕手臂似乎是半透明的,屬於另一種生靈,他幾乎能瞧見的小小齊伯林飛艇從她身上向四周飄散。”飛船飛入了太空,吉爾將兔子帶入了神秘的夢境,難以自拔:“他的內心擴展著,包容了使地球和其他星球連線起來的條條磁力線,以及太空中國這雲層的地球發出的藍幽幽的光輝,他自己和他的家卻依然顯得如此陌生,枯竭,冷清與空當在佩恩別墅那空濛之地旋轉著,恰如太空中一直廢棄不用的飛行艙。他一點兒也不想回去。”
兔子已經沉溺於太空的美好虛幻,沉溺於吉爾營造出的那種他夢想過的家庭生活。“黑人基督斯”斯基特對兔子和吉爾的長篇說教,描繪了以他為代表的黑人激進勢力心目中理想的社會模式,表現了他們為了爭取更大權力空間的黑人無政府主義。兔子與斯基特的對峙與衝突,則展示了白人至上主義與黑人民權運動兩種思想的正面交鋒,是一種赤裸裸的圍繞權力機制運作的戰鬥。
在《兔子歸來》里,隨著吉爾和斯基特的先後加入,厄普代克精心打造了一個由成年白人,白人少年和白人少女以及黑人組成的臨時“新家庭”,這個新家庭危機四伏,動盪不安,成為20世紀60年代美國社會的縮影。在這裡,代表傳統主流思想的兔子和“反文化”運動思潮的代表吉爾特別是斯基特之間經常展開激烈交鋒,思想的、肢體的種族衝突不斷激化。最終這個象徵著美國社會的新家庭,隨著吉爾的被燒死和斯基特的倉皇出逃而遭到徹底毀滅,在更深層次意義上表明了所謂的“反文化”運動自身固有的矛盾癥結所在。
3、阿波羅返航
吉爾被燒死,斯基特逃跑表明了曾經轟轟烈烈的“反文化”運動的陷入虛無、走向毀滅。詹妮斯與兔子的重歸於好也有其必然性。在《兔子歸來》小說里,兔子曾把家比作飛船,“然而,宇宙飛行器是空的。那隻空空的長盒子擱在佩恩別墅區的黑暗處,正在真空里緩慢旋轉著,孩子怕回家。兔子也是如此。”在米姆的幫助下,因為詹妮斯的離去而空蕩的飛船最終對接成功,迎接了詹妮斯的回歸。不難看出,空間站的成功接軌早已預示了兔子和詹妮斯的和好。
空間站接軌成功,太空人從離開地球去茫茫太空中的孤獨旅行,到最終在空間站遇到同伴,也是一種回歸的象徵。這場夢境過後,兔子不得不承認,他一直持有的信念“美國是解放者,美國是理智所在,美國是光明所在。”是錯誤的,越戰並不正義,社會中對有色人種的歧視也毫無道理。他所崇拜的美國夢和他堅持的傳統價值觀念已經全面瓦解。迷茫麻木而又困惑無助的兔子在經過了吉爾和斯基特指引的“太空之旅”下,終於認清“宇宙的中心,每次狂飆卷下的楓樹種子都比整個銀河系更加重要。現在時過境遷了。”也終於清醒過來,開始客觀的思考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他在夢中感覺到吉爾的愛撫,悲痛過後他對吉爾的內疚終於得到釋懷,也就此終結了他和斯基特、吉爾的關係。他和詹妮斯最終重新走到一起,但是已經今非昔比,傳統價值觀念正被“反文化”運動無情衝擊、激盪,新舊文化的矛盾已經內化到個人行為之中。
在《兔子歸來》作品中,兔子嘗試新的生活方式接受新的價值理念;詹妮斯離開丈夫投入情人懷抱尋求安慰和獨立;吉爾離家出走尋找溫暖和理想;斯基特從警察局逃脫尋求黑人平等的主權,所有人都離開了原本熟悉的環境, 前景如虛幻神秘的外太空一樣未知。《2001:太空漫遊》電影中,人類在宇宙面前如此渺小,正如兔子的感嘆: “安樂椅,他常常坐在上面使勁搖,讓塵埃在斜陽中升騰。這柱柱塵埃恰似無求的宇宙,每一粒塵埃便是一個地球,他便住在其中某一粒上,小的令人難以想像,難以忍受。”在這個世界,他的存在感是那樣的微弱。而電影中稀疏的行星如同簡妮絲和他的關係,看似很近實則很遠,詹妮斯的通姦則加速了兔子的脫離,促使他飛到了吉爾和斯基特的太空去。
作品評價
《兔子歸來》細緻地刻畫了“兔子”、他的妻子詹妮絲、白人嬉皮士吉爾等幾個典型人物受反文化運動影響而引起的內心世界的變化,揭示了急劇的社會動盪所造成的美國白人社會的僵化、人們對傳統道德規範的懷疑、焦慮和挑戰。
——李彬(徐州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作者簡介
約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美國作家。1932年3月18日,生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雷丁。逝於2009年1月27日。父親威斯利·厄普代克是位中學數學教師,母親琳達·格雷斯·厄普代克是位作家。在厄普代克13歲的時候,全家遷移到普拉威爾的農場。在那裡,他度過了孤獨的少年時期。但也正是這份孤獨,激發了厄普代克少年的想像力以及逃離孤獨的欲望。他在母親的鼓勵下,開始了文學創作。高中畢業的時候,厄普代克因為喜歡世界上最古老的幽默雜誌《哈佛妙文》,所以選擇進入了它的所在地——哈佛大學,1950年在哈佛大學攻讀英文系,入校後開始為《哈佛妙文》寫作,後來進入該雜誌作編輯。開始時寫一些卡通類文章,不久即轉入詩歌與散文創作。
1954年,厄普代克大學畢業,榮獲了“最優等”的拉丁文學位榮譽,同時還獲得了諾克斯獎學金到英國牛津大學學習一年。1955年從英國回來後,他成為了《紐約客》雜誌的一員,寫作評論、詩歌、短篇小說與文學評論。自此,厄普代克開始以寫作為生。
作品有:《兔子,跑吧》(Rabbit Run,1960)、《兔子歸來》(Rabbit Redux,1971)、《
兔子富了》(Rabbit is Rich,1981)、《
兔子歇了》(Rabbit at Rest,1990)所組成的“兔子”四部曲,《夫婦們》、《馬人》、《政變》、《
恐怖分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