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大夫集後序》是北宋文學家曾鞏於至和元年(1054年)所作的一篇序跋。在文中,作者比較詳細地介紹了祖父的著作情況,歷官行事以及在政務上的作為和嘗試,最後提出世人應該如何認清祖父真實面目的看法,字裡行間浸透著對祖父的欽佩敬重之情。全文內容上與一般序跋略有不同,寫法上也另闢蹊徑,以敘為主,敘議結合。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先大夫集後序
- 創作年代:北宋
- 作品體裁:序跋
- 作者:曾鞏
- 作品出處:《曾鞏集》卷十二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先大夫1集後序
公2所為書,號《仙鳧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紀》者十卷,《清邊前要》五十卷,《廣中台志》八十卷,《為臣要紀》三卷,《四聲韻》3五卷。總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4於世。今類次5詩賦書奏一百二十三篇,又自為十卷,藏於家。方五代6之際,儒學既擯7焉,後生小子,治術業8於閭巷,文多淺近。是時公雖少,所學已皆知治亂得失興壞之理,其為文閎深雋美9。而長於諷諭10,今類次樂府已下是也。
宋既平天下,開始出仕11。當此之時,太祖、太宗已綱紀大法12矣,公於是勇言當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當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憂憐百姓、勞心萬事之意,而推大臣從官執事之人,觀望13懷奸、不稱天子屬任之心,故治久未洽。至其難言14,則人有所不敢言者。雖屢不合而出15,其所言益切16,不以利害禍福動其意也。
始公尤見奇於太宗,自光祿寺丞、越州監酒稅召見,以為直史館,遂為兩浙轉運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17見知。初試以知制誥18,及西兵起19,又以為自陝以西經略判官20。而公常激切論大臣,當時皆不悅,故不果用21。然真宗終感其言,故為泉州,未盡一歲,拜蘇州,五日,又為揚州。將復召之也,而公於是時又上書,語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齟齬22終。
公之言,其大者23,以自唐之衰,民窮久矣,海內既定,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煩碎24,治財利之臣25又益急,公獨以謂宜遵簡易26、罷管榷27固,以與民休息,塞28天下望。祥符29初,四方爭言符應30,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陰,而道家之說亦滋基,自京師至四方,皆大治宮觀。公益諍31,以謂天命不可專任,宜絀32奸臣,修人事33,反覆至數百千言。嗚呼!公之盡忠,天子之受盡言,何必古人。此非傳之所謂主聖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
公在兩浙,奏罷苛稅二百三十餘條。在京西,又與三司34爭論,免民租,釋逋負35之在民者,蓋公之所試36如此。所試者大,其庶幾37矣。公所嘗言甚眾,其在上前及書亡者,蓋不得而集。其或從或否,而後常可思者,與歷官行事,廬陵歐陽公已銘公之碑特詳焉,此故不論,論其不盡載者。
公卒以齟齬終,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38記,藉令39記之,當時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歟?後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讀公碑與其書,及余小子40之序其意者,具見其表里,其於虛實之論可核矣。
公卒乃贈諫議大夫。姓曾氏,諱某,南豐人。序其書者,公之孫鞏也。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謹序。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先大夫:作者的祖父曾致堯,字正臣,宋太宗太平興國八年(983年)進士,累官至禮部、戶部郎中。作者撰寫這篇文章時,曾致堯已作古,故稱“先大夫”。
- 公:指先大夫,即作者的祖父曾致堯。
- 《仙鳧羽翼》《西陲要紀》《清邊前要》《廣中台志》《為臣要紀》《四聲韻》:書名,不詳,待考。
- 刊行:刊刻流傳。
- 類次:分類編次。
- 五代:指907—960年間,在中原地區前後存在過的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個政權。
- 擯(bìn):擯棄、排斥。
- 術業:學術文化。
- 閎(hóng)深雋(juàn)美:氣勢宏大,意境深邃,韻味雋永,辭藻秀美。
- 諷諭(yù):用委婉含蓄的言辭進行規勸或暗示。
- 始出仕(shì):才出來做官。
- 綱紀大法:整頓朝廷綱紀,制定國家大法。
- 觀望:做事敷衍不肯盡心竭力。
- 難言:問難責備的言辭。
- 屢不合而出:因上奏進言不合生意、得罪權要,而多次被貶黜。
- 益切:越發激烈、急切。
- 材:通“才”,才能。
- 知制誥(gào):負責起草詔令的官員。
- 西兵起:指李繼遷占據銀州、夏州等五個州後,擁兵作亂圍攻靈武,關西一帶發生戰事。
- 經略判官:官名,經略使的屬下官員。
- 不果用:最終沒有受到重用。
- 齟(jǔ)齬(yǔ):本意是說上下牙齒不相配合,文中指君臣的意見不一,相處不夠和諧。
- 其大者:重要的內容,主要的問題。
- 尚多煩碎:處理政事喜歡繁文縟節,辦事瑣碎複雜。
- 治財利之臣:負責管理國家稅收財賦的大臣。
- 宜遵簡易:辦事應該遵從簡便易行的原則。
- 罷管榷(què):意指應該廢除那些與民爭利的國家專利、專賣政策。
- 塞(sè):滿足。
- 祥符:即大中祥符,宋真宗趙恆年號(1008一1016年)。
- 符應:古時以所謂天降“符瑞”,附會與人事相應,也稱“瑞應”。
- 諍(zhèng):直言規諫。
- 絀(chù):通“黜”,貶黜、罷免、降職。
- 修人事:加強政事的治理。
- 三司:北宋時鹽鐵、度支、戶部合稱三司,是最高的財政機構,負責統籌國家的財政。
- 逋(bū)負:指拖欠國家賦稅的人。
- 所試:是指曾致堯上奏朝廷,並由他在地方上具體推行的施政舉措。
- 庶(shù)幾:差不多。
- 史氏:史官、史家。
- 藉令:即使。
- 余小子:謙稱,作者指稱自己。
白話譯文
先祖公撰寫的書籍文稿,名為《仙鳧羽翼》三十卷,《西陲要紀》十卷,《清邊前要》五十卷,《廣中台志》八十卷,《為臣要紀》三卷,《四聲韻》五卷,總共一百七十八卷,都刊刻流傳於世。現在分類編次詩賦書信奏議一百二十三篇,又編成十卷,藏在我家裡。當五代之時,儒家學說已經遭到擯棄,年輕後生在街巷中研習學術文化,所寫的詩賦文章淺近。這時候,先祖公年紀雖輕,已經學了國家治亂得失興亡的道理,他寫的文章氣勢宏大,意境深遂,韻味雋永,辭藻秀美;擅長諷諭,現在分類編寫的集子裡,“樂府”類以後的就是這些文章。
大宋朝平定天下以後,先祖公才出來做官。在這個時期,太祖、太宗已經整頓朝廷綱紀制定國家大法。先祖公在這時勇於評論當時朝政的得當與失誤。他在朝廷上,憎恨不忠誠的官員,因此凡是論到治理天下的關鍵,一定本著天子憂慮憐愛百姓,操勞天下各種事情的意思。椎究指責大臣從官侍臣這些人,做事敷衍心懷奸惡,不符合天子囑託委任的意思,因此參政長久,國家卻沒有得到安定。他問難責備的言辭,有的是別人所不敢言講的。雖然因進奏不合皇帝的意思而多次被貶黜,但是他的進言更加激烈急切,不因為利害禍福而動搖他的志向主張。
剛開始曾公特別被太宗稱奇,他在任光祿寺丞、越州監酒稅官時被召見,讓他任職直史館,然後做兩浙轉運使。不久真宗即位,他更憑藉才能被真宗賞識。最初試用他做知制誥,起草皇帝詔書,後來西夏侵優,又讓他任陝西經略判官。但曾公常常言論激切的議論大臣,當權者都不高興,所以終究沒有採納他的意見。但真宗終於被他的話感動,所以讓他出任泉州知州,不到一年,又任蘇州知州,五天后又任揚州知州。就要再次召他還京時,曾公此時又向皇帝上書,言辭間斥責大臣尤其激切。所以,最後曾公在同朝廷意見不合中去世。
先祖的言論,大的方面,認為從唐朝衰敗以來,百姓窮困很長久了。大宋皇帝完成了統一天下的大業,正修訂整飭法令制度,可是掌權的官員處理政事繁冗瑣碎,負責財政的大臣又急於增加財稅的收入,惟獨先祖公認為政事應該遵從簡便易行的原則,廢除與民爭利的國家專利、專賣政策,讓老百姓休養生息,滿足百姓的願望。祥符初年,當時各地不斷有人奏稱有天降祥瑞。皇帝聽信,就到泰山封禪,赴汾陰祭祀后土,由於皇帝的提倡,道教大為興盛。從京師到全國各地,都大規模地建造道觀。先祖公更加直言規諫,認為天命不可以專用,應該罷黜奸臣,加強政事的治理,反覆上奏,所寫的文字有數千言之多。唉,先祖公竭盡忠心諫諍,真宗皇帝從諫如流,他們的美德業績可以和古代的聖主賢臣相媲美,為什麼一定稱道古人呢?這不就是史書中所稱頌的君主聖明臣下端直嗎?多么美好啊,多么美好啊!
先祖公在兩浙一帶,奏請皇帝批准免除苛稅有二百三十多條。在京西又和三司爭論免除百姓租稅、釋放拖欠國家賦稅的人。先祖公所提出的和推行的大體如此。有這樣大的作為,差不多可以稱作賢者了吧!先祖公曾經發表過的政見很多,那些在皇帝面前講的,以及文稿散失的,都不能收集編纂入集。那些議論,有的被採納,有的被否定,而值得後人可以經常思考的言論以及他的歷任官職,為人行事,廬陵歐陽修公已經在為他寫的碑銘中作了非常詳細的記載,因此我不再述及,只速記碑銘中所沒有提到的內容。
曾公最終因與當政者意思不合而去世,他的功績和品行有的沒有載入史書,即使記了下來,當政者喜歡他的就少,史書就果真可信嗎?後代如果有人要推究考證他的行狀,讀他的碑文和書籍,以及我的這篇序,就會一五一十的看到他的一切。對那些真假評價就可以核實了。
曾公去世後,朝廷賜予諫議大夫的稱號。祖父姓曾,名某,南豐人。為他的書做序的,是他的孫子曾鞏。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謹序。
創作背景
《先大夫集後序》作於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十二月二日,時作者三十六歲。作者在蒐集其祖父遺稿另外編成一集後,作了這篇後序。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文章一開始,作者就緊扣題目,從祖父留下的著作寫起。接著簡要介紹祖父從小就好學不倦,關心國事,為文“閎深雋美,而長於諷諭”。這既對祖父留下豐富著作的原因作了交代,又為後面寫祖父直言敢諫,關心百姓等歷官行狀予以鋪墊,足見構思之精巧。然後,作者筆鋒所向,重點敘說祖父以國事為重,“勇言當世之得失”,常常言別人“所不敢言者”,曾得到宋太宗的賞識。但是,由於“常激切論大臣”,引起當權者不悅。最後因上書“語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齟齬終”。與此相應,作者又從另一個側面重點記敘祖父關心國計民生和百姓疾苦等一系列言行,諸如此類,充分體現了祖父竭力躬行儒家傳統民本思想的精神風貌。作者是主張尊經明道的正統文人,他對祖父的這些作為的讚賞,正可視為他自己政治觀點和處世態度的表達和張揚。
作為孫輩為祖父文集作序,作者的敬重之情可以想見,但作者表現沉著,準確掌握分寸,敘事有根有據;落到實處,大到時代背景,小到具體數字,無不讓讀者信服。議論時,亦是從事實出發,毫無偏激之辭。作者既要與歐陽修所寫的碑銘不重複,又要準確地勾畫出祖父歷官行事和思想性格,就不能不在選材和結構上煞費苦心。所以,作者既不介紹祖父著作中的內容,也不談祖父的瑣事,而是緊扣祖父關心國計民生這一重點來描敘,顯得中心突出,內容充實。從敘議結合看,全文多為陳述祖父之舊事,言簡而意明,既具體又概括,透過敘述,襯托出先祖父作為諫臣的可敬形象。敘述之餘,穿插數言,議論“主聖臣直”,“史其果可信歟”,說理極為簡潔精闢,表現出敘中夾議,敘多於議的敘事特色。正是這種敘事與議論的巧妙結合,使文章波瀾起伏,情文相生,以不到一千字的篇幅,簡敘了祖父的一生。這種效果當然還得力於他那準確、質樸、凝練、厚重的語言運用。
與其說作者的這篇文章是文集的序言,勿寧說它是一篇諫諍之臣的傳略:序與傳略寫法的結合,使它獨具異彩。
名家點評
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子固闡揚先世所不得志處有大體,而文章措注處極渾雄,韓、歐與蘇,亦當俯首者。
清·沈德潛《唐宋八家文讀本》:惟勇言得失,故遭逢明盛;極知遇之隆,而卒以齟齬終,見直道之難行於時也。闡揚先人,使讀者忠孝之心,油然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