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軍炮兵第10團德造三十二倍十五榴抗戰點滴
十三世紀後期,火藥和造炮技術從最早發明火炮的中國經阿拉伯傳入歐洲。1840年,英國的尖船利炮打開了閉關自守五千年的中華古老大門。1930年代,南京國民政府所掌握的幾家兵工廠中,除了上海和漢陽分別能月產六門和二門火炮外,其餘一般都只能量產迫擊炮。奉系控制的瀋陽兵工廠,雖具仿造日式十五公分重榴炮的能力,但在九一八事變後,為日寇所占據。為了應付日益加劇的民族危機,當時的國民政府展開了一系列國防建設,其中一項即是在德國顧問建議之下,向萊茵金屬廠訂購二十四門“三十二倍十五公分重榴炮”。八年抗戰期間,裝備現代化重榴炮的炮兵第10團,承擔起了繁重的作戰任務,先後轉戰淞滬、台兒莊、豫東、武漢、潼關、崑崙關、宜昌、桂林、滇西等地。這響徹大江南北的炮聲,是東方醒獅的吶喊,更是中華民族的怒吼!
一、備戰購炮
榴彈炮是一種身管較短,彈道比較彎曲,適合於打擊隱蔽目標和面目標的野戰炮。早期中國炮兵部隊裝備的重榴炮以日式為主,主要有日本38式十五公分重榴炮、日本4年式十五公分重榴炮。日造38式是日本大阪兵工廠於1905年生產德國克魯伯廠授權的重榴彈炮,炮長1800公厘,重768公斤,射程5900公尺,需要6馬挽曳。日造4年式是大阪兵工廠於1915年根據三八式改良的,炮長2190公厘,在運動途中,炮身和炮架必須分離,各用6馬挽曳,使用92式尖銳榴彈的話,射程可達到9600公尺。1920年直皖戰爭,張作霖繳獲西北邊防軍一營38式野炮和一營38式重榴炮,以此建立了東北軍炮兵部隊的基礎。瀋陽兵工廠分別在1926年和1930年根據日造38式、4年式仿造出遼造民14年式、遼造民19年式十五公分重榴炮,與日本製造相比,性能倒也相差無幾。
國民政府在黃埔建軍後,獲得了部分蘇俄提供的7.62cm山炮,當時的炮兵營連長陳誠曾在東征中立下汗馬功勞。1927年,張學良東北易旗,南京政府形式上統一中國,但其掌握的幾家兵工廠,皆無製造重榴炮的能力,因此,中央軍擁有的重榴炮數量十分稀少。到了1930年中原大戰,中央軍炮兵總共才有十五公分重榴炮十二門,當時編組成兩個炮兵集團,投入討伐閻錫山、馮玉祥等人的戰鬥中。在津浦路對晉軍的戰場上,炮兵第2集團約有四十門各類火炮,其中重榴炮只有區區六門,為教導第1師重炮營長董慎率領的日造重榴炮四門、奉造重榴炮二門。炮兵後來在總結經驗教訓時指出:我炮兵挽馬、馱馬過少,體質薄弱,調教不良,每遇天雨及道路不良運動,因之遲滯,影響作戰,實非淺鮮;我炮兵應備牽引車及載重汽車隊,以便炮之轉運及彈藥之補充迅速;中央軍炮兵,僅有十五生的野戰重炮十二門及少數七生五野戰炮以及其它之山炮、迫擊炮而已,一旦有事,疆場與鄰國兵戎相見,以最劣勢炮兵與最優勢敵炮相角逐,何能收戰勝之功,國軍似宜添練各種野戰炮兵及十五生的口徑以上之攻守城炮,無事則集中訓練,以收統一之功,有事分屬各軍或分置各要地,並設炮兵專門學校,造就專門人才,以為改良炮兵之基礎。
1931年冬,中央炮兵學校在南京三牌樓成立,第一期學員學習半年後,遷往丁家橋。1935年,第四期學員隊遷南京城東湯山。新校址占地寬廣,校舍建築頗為宏大,有著富麗堂皇的門面和辦公大樓,營房為兩層建築。據說當時只有法國楓丹白露陸軍炮兵學校可與之媲美。此外,炮校還有占地近四十平方里的射擊場,場內道路四通八達,不僅可以試炮,還能在進行戰術演習時就地射擊。場地設定有三個觀測塔和三十個射擊觀測重掩體。炮校成立後,國民政府為改變炮兵部隊炮種不一的混亂狀況,開始著手進行整建新式炮兵的工作。1932年,在德國顧問建議下,向瑞典博福斯軍火廠訂購博福斯山炮一批,當年就有四十八門運到,裝備了兩個新式山炮團。對於交通不發達,又缺乏機械化牽引能力的中國來說,發展可拆卸攜帶的山炮無疑是一條可行之路。但是,7.5cm口徑的山炮和野炮,與重榴炮相比較,存在射程近、火力小的缺點,加上用馬挽曳或馱栽,嚴重製約了運動性能,遠遠落後於30年代的戰爭要求。有識之士指出:“軍團於野炮兵外,有置野戰重炮兵之必要…現今多採用之野戰重炮為十五生的附近之榴彈炮,蓋在效力上以口徑大者為有利。又一面因築城術進步之結果,十五生的以下之口徑不能十分達破壞之目的故也。”1930年代的《戰術學教程》,還對舊式十五公分重榴炮與新式十五公分重榴彈炮作了如下扼要比較:“挽馬十五榴之運動性及射擊速度均較野炮為小,且方向移動稍為困難。然而彈道彎曲,炮彈之威力強大,與野山炮十榴並用,適於增大射擊效果,尤其是精神的效果…汽車十五榴之射距離較挽馬十五榴稍為長大,且方向移動容易。概與挽馬十五榴服同一之任務,並適於遠距離之對炮兵戰及其它之遠戰”。
1933年5月,德國前國防部長、享有“國防軍之父”美譽的塞克特將軍來華訪問考察。6月,他在給蔣介石的建議書中寫到:“九一八事變後,日本窺伺中國,若無相對炮兵與之抗衡,在未來抗日戰爭中防禦和獲勝的可能性將微乎其微,如不加強訓練和供應足夠的武器配備,將來在戰場上勢必遭受嚴重損失甚至潰不成軍。”1934年初,塞克特成為第三任德國軍事總顧問。4月,在塞克特的建議之下,國民政府軍政部準備籌建新式重榴炮部隊。在訂購下單前,國外幾家軍工企業紛紛前來報價,其中有捷克斯科達廠、德國克魯伯廠、德國萊茵金屬廠等。中國對將要採購的重榴炮有著自己的要求,最大射程能夠達到十五公里,配備使用榴彈和穿甲彈兩種炮彈,榴彈為殺傷和破壞地面目標之用,穿甲彈可以擊穿軍艦的裝甲,並能作為移動的要塞炮用。這顯然是以日本作為假想敵而計畫的,聯想到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日軍軍艦溯長江直駛南京下關,迫使國民政府宣布遷都洛陽,南京確實迫切需要一支威力強大的遊動重榴炮部隊,以能夠由京滬內陸反制長江內的日軍艦船。參與報價的廠商中,德國克魯伯大炮聲名遠揚,呼聲最高,但其生產並裝備本國陸軍的十五公分重榴炮,炮管身長為三十倍,射程為十三公里,達不到中國方面要求的十五公里距離。萊茵金屬廠則熱情地表示可以按照中方條件設計,國民政府最後決定把這批重榴炮交由萊茵金屬廠承制。有學者認為訂購數量為九十六門,由於日本從中作梗,萊茵金屬廠只答應出售二十四門,筆者以為此說值得商榷,因為中國沒有這樣的財力。
二、監造驗收
1934年春,德國國防部批准萊茵金屬廠向中國出售二十四門十五公分重榴炮,每炮配有一千發炮彈,全套價格折合中國法幣87萬元,總價高達2088萬元。根據“1934年德國軍火輸華數值統計表”顯示,國民政府當年向德國訂購了總價值3507萬元的軍火,也就是說,這批重榴炮的金額約占是年總額的近百分之六十。毫無疑問,這是驚人的大手筆!可問題是中國沒有現金支付,萊茵金屬廠希望德國政府出面擔保,以延期付款方式成交。與中國關係良好的德國軍方對此力促政府同意擔保,但德國外交官員鑒於凡爾塞和約禁止德國軍火外輸,特別是重武器,強烈反對政府擔保軍火交易。主管動員經濟、搜購儲藏作戰原料的德國經濟部長沙赫特,對中國的鎢礦砂抱有極大興趣,堅定支持軍方所持觀點。雙方爭執不下,上報希特勒裁決。希特勒先是認為交易不宜在此時實現,後又折衷表態:武器絕不在1935年運交;但保留決定是否應在1936年運交之權。萊茵金屬廠對希特勒的不置可否有著樂觀的期待,到了5月份就急急地開工造炮了。
為了符合中國方面射程達到十五公里的要求,萊茵金屬廠設計使用三十二倍徑炮管,所以習慣上把這批炮稱為“三十二倍十五公分重榴炮”,簡稱“三十二倍十五榴”。因加長了炮管,射程較德制十五公分sFH18重榴炮多出了2000公尺。以下是“三十二倍十五榴”的一些數據:口徑149.1公厘;炮身長4825公厘;膛線長3963公厘;炮閂橫楔式;制退復進形式為獨立、液氣式;後坐長1125——1150公厘;炮架式樣為雙輪開腳式;高低射界開腳-18——800密位(-1°——+45°)、並腳-18——213密位(-1°——+12°);方向射界開腳940密位(53°)並腳89密位(5°);榴彈重42.3公斤;一號榴彈初速203公尺/秒、八號榴彈494公尺/秒;最大膛壓2800公斤/平方公分;八號榴彈最大射程15100公尺;放列全重6500公斤;行列全重7000公斤。牽引車輛為韓謝爾T33G1 6×4越野載重卡車。
當初簽定契約時,中方還提了一個條件,組織技術人員到德國駐廠監造並驗收。從表面上看,此舉是為監督“三十二倍十五榴”的質量,以防止偷工減料,更深層的出發點則是想藉此良機從中學習造炮技術。驗收人員由兵工署組織選派,設計處處長江杓擔任團長。團員有兵工署技術司炮兵課技正陸君和、技士沈莘耕、技佐張家驥,設計處技佐王國章、段士珍、施正楷,金陵兵工廠藥廠廠長熊夢莘、藥廠技術員王銓,鞏縣兵工廠炮彈廠主任李式白、引信廠主任周佑延等人組成。驗收團人員均系兵工專業技術人員,大部分能熟練德語,個別甚至通曉多國語言,技術含量可見一斑。4月初,隨著義大利油輪“康特羅梭”號的起航汽笛聲,驗收團從上海踏上了前往德國的航程。船行二十三天到達水城威尼斯,由於時間緊迫,一行十一人無暇欣賞這座中世紀地中海最繁榮的貿易城市,當晚即轉乘國際列車直赴德國柏林。萊茵金屬廠急於開工製造,中國駐德大使館商務專員處已臨時指派留德學習機械的汪源博士,先行到廠檢驗毛坯材料。驗收團在柏林停留四五天辦理完必要手續,就匆匆趕赴位於萊茵河畔杜賽爾多夫城的萊茵金屬廠。
萊茵金屬廠系綜合性機械加工廠,具有煉剛和鍛造能力,專門製造炮管和其他高強度的合金件。因為炮彈、光學觀測器材和牽引車輛等附屬裝備,分別由各專業工廠生產,江杓團長對人員進行了分工,有些駐金屬廠,有些駐火藥廠或引信廠。“三十二倍十五榴”作為萊茵金屬廠根據中方要求重新設計的產品,對於炮彈的彈道諸元必須根據計算結果通過實際射擊加以校核,驗收團特意挑選留德學習彈道學的熊鸞翥加入驗收工作,負責彈道校核及射擊表的制定。分工明確後,中方驗收人員有條不紊地投入了工作,每天按照廠方工作時間上下班,參加各種材料試驗及成品驗收,其餘時間專心學習加工工藝。分管炮管驗收的王國章回憶說:“驗收標準都是根據德國陸軍現行的有關炮兵兵器條例及德國工業法規進行。從從鍛造、鑄造毛坯開始,先作材料試驗,每個驗收員都有一個專用小鋼印,對於合格的毛坯加蓋鋼印後才許發到加工工段進行加工,最後加工完成的部件必須有驗收員原來蓋的鋼印者才能提請成品驗收,驗收合格後再加蓋一個鋼印才算正式成品。只有符合上述手續的正式成品才允許進行組裝,手續極為嚴格,對於確保質量卻是必不可少的。”
9月中旬,第一批四門炮組裝完成,在德國北部哈諾威城附近的荒草原上進行了射擊和拖行試驗。為了考驗炮身的強度和精度,每門炮先進行強裝藥射擊和精度射擊,然後再選定一段高低不平的公路,用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拖炮運行一百二十公里,以此查看經過強烈震動後的炮身各部結構是否發生變形。兩種試驗過後,“三十二倍十五榴”運回萊茵金屬廠,拆卸下來一檢查,結果發現其中的一些部件出現了變形,驗收團當即向廠方提出了異議,並拒絕驗收。萊茵金屬廠對此高度重視,修改了設計,更換了問題部件,又進行了兩次試驗,在沒有發現新問題的情況下,最後定型投入量產。
1935年5月,二十四門重榴炮及附屬裝備全部驗收完畢。希特勒事先說過,絕不在1935年運交中國,“三十二倍十五榴”遲遲無法起運回國。1936年2月,中國組成了以顧振為團長的代表團赴德訪問,在前任軍事總顧問塞克特的幫助下,代表團會見了希特勒等德國軍政經濟首腦,磋商推進了中德易貨事項,確定了易貨貿易的具體原則,德方並向中方貸款一億馬克用以易貨,雙方簽定了貸款協定。中方每年可用兩千萬馬克向德方進口軍火及工業設備,而以一千萬馬克農礦品償還德方,為期十年。幾個月之後,二十四門重榴炮全部運抵中國。這是否為易貨協定所達成的成果,或者是希特勒承諾擔保先運後付了,今天已難以求證。但中國第一個機械化重榴炮團不久成立,無疑為我們民族抗戰增添了殺敵利器。訊息靈通的美國駐華武官很快得到了“中國已從德國獲得重榴彈炮”的情報,情報指出:“此種重炮是在1936年中旬成交,為最現代化的武器,裝在有輪胎的拖車上,每小時可行三十至四十公里。”
三、怒吼浦江
1936年夏秋,炮兵學校接收了二十四門“三十二倍十五榴”。機械化重炮團成立在即,為了讓來自各地的幹部統一技術水準、建立團體默契,特別開設陸軍炮兵學校幹部訓練班,訓練班軍官多為黃埔軍校炮科和炮兵學校畢業生。招募的士兵多系魯、豫等省年滿18歲,身體健康,具有高小畢業或國中畢業文化程度的青年。機械化重炮兵團下轄三個營,每營兩個連,每連有“三十二倍十五榴”四門,各炮均用韓謝爾T33G1 6×4越野載重卡車牽引,各連還有兩輛同型卡車擔任彈藥運輸之用。全團總計兩千餘人,擁有載重汽車、觀測車、彈藥車、吉普車、三輪機車、兩輪機車等各類車輛480輛之多,是名副其實的機械化部隊。重炮兵團所屬各單位,全部駐在江蘇句容縣新塘鎮附近的營房內,團部有辦公處、大禮堂、軍官宿舍,團營兩級均有彈藥庫、汽車庫、醫務所、消費合作社等。每連都有士兵宿舍、課堂、伙夫房等。正如美國駐華武官所說,“三十二倍十五榴”是30年代最新型的現代化武器,蔣介石心裡喜歡,還不忘向昔日的老對手露露寶貝,也算是彰顯中央政府的國防成就。於是,馮玉祥、白崇禧等人紛紛在軍政部組織下到重炮團參觀考察,瞧著這一尊尊嶄新的德國大炮,各路將領倒也大開眼界。
12月,重炮團改編為炮兵第10團。上校團長彭孟緝,字明熙,湖北武昌人。廣州中山大學文學系畢業,後入黃埔軍校第五期炮科、日本野戰炮兵學校。1931年起,歷任炮校主任教官、觀測教學組組長、炮兵第1團營長、炮校幹部訓練班主任等職。彭團長麾下的三位營長也都是炮兵專業出身。第1營中校營長呂國楨,別號乾臣,湖北沔陽人。黃埔軍校第五期炮科、炮校校官班畢業。曾任炮兵第1旅參謀、炮校幹部訓練班戰術教官。第2營中校營長林日藩,別號鹹伍,海南文昌人。1931年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第22期野戰重炮科。曾任炮兵營營長、炮兵監科長、炮校教官。第3營少校營長鬍克先,四川溫江人。黃埔軍校第六期炮科畢業。曾任炮兵第1團第1營營長、炮校幹部訓練班主任訓練員。這些志同道合的年輕炮兵軍官走到一起,為能在最現代化的炮兵部隊服務而感到無比自豪。隨著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對日全面抗戰的那一天也漸漸在向我們走來。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8月9日,上海發生虹橋機場事件,戰事一觸即發。11日,南京決心主動出擊,圍攻上海。炮兵第10團第3營奉命從南京出發,開赴蘇州與第2營會合,歸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指揮。當晚11時,張治中為貫徹掃蕩淞滬日軍的目的,下令輸送現有軍隊至上海,置重點於江灣、彭浦附近,準備對敵猛烈攻擊。12日拂曉,炮10團一個營由京滬鐵路進至真茹、大場一線。13日,裝備博福斯山炮的炮兵第3團在嶺南山莊、江灣鎮附近進入陣地,當天晚些時候,裝備日造38式、遼造民19年式重榴炮各八門的炮8團抵達彭浦附近,這樣一來,國軍已在滬西集結二十四門重榴炮和二十四門山炮,大有一舉撲滅上海日軍之勢。14日,炮10團一個營於大場、暨南新村一帶占領陣地,主要擔負對日軍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等堅固根據地的破壞任務。傍晚時分,“三十二倍十五榴”向日寇發出中華民族的怒吼,炮彈對日軍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一帶各目標命中甚多,但令人遺憾的是,因無燒夷彈,而不能達到毀壞的目的。17日,因射擊激烈,炮10團2營有一門重榴炮出現膛線受損,炮8團的老式重榴炮有一門膛炸,一門無法射擊。迫於日軍持有海軍艦炮火力和空中優勢,可以抵近目標瞬間急射的“三十二倍十五榴”始終未敢向前推進,給予日寇堅固工事以極大破壞,更談不上對步兵的有效支持。炮10團通信連無線電報務員魯鋆回憶說:“日軍派遣偵察機、戰鬥機、轟炸機,對我重炮兵陣地偵察轟炸,日夜不停。重炮兵團在團長彭孟緝的精心指揮下,每次炮擊後即遷離現場掩蔽,一到深夜,又利用夜幕的掩護進入陣地發炮。”所以在參戰期間,炮10團實際上多是分割成連、排使用,以兩門炮甚至一門炮去完成一些帶有游擊色彩的任務。
9月下旬,據可靠情報,日軍利用上海跑馬廳廣場作臨時機場,可以停降十來架飛機,縮短了空襲國軍陣地的時間和間隙。炮10團奉命摧毀臨時機場,彭孟緝團長指定3營2排來完成任務。胡克先營長通過電話給張士英排長下命令:“命你襲擊機場,是團長指定的,你要很好的完成任務,將兩門炮及五十發炮彈準備好聽命行動。”張士英回答說:“營長,五十發炮彈一門炮就行了。”胡克先略微思考後說:“要十分鐘內完成。”張士英信心十足地表示:“一門炮快射,不要十分鐘。”接到書面命令後,張排長和營部觀測李成家,又是偵察炮位又是求算射擊諸元,做足了功課。當晚10時不到,張士英率領十五名弟兄潛入真茹附近的臨時陣地。10時正,“孤獨”的重榴炮開始射擊,一眨眼十多發炮彈砸向日軍臨時機場,射擊方向的夜空頓時被照的紅光滿天。不到十分鐘,3營2排就把五十發炮彈全部“孝敬”了鬼子。這時,日軍探照燈光束頭已交會縮在炮位一側的大樹梢上,張士英即令套車迅速撤退。10時18分,日軍炮兵連續四十多分鐘,發射三百多發炮彈,急得彭孟緝、胡克先等人暗暗叫苦,擔心2排這次行動多半是要人炮盡覆了。結果,張士英等毫髮無傷地人炮安全返回營部,胡克先高興地說:“給你們三天慰勞假,把炮移在蘇州郊外隱蔽好,好好休息。”翌日,《中央日報》登出頭版新聞“我神秘炮兵昨夜奇襲敵機場,擊毀敵機數架。”
10月上旬,彭孟緝團長命令2營6連連長彭啟超,向停泊在黃埔江中的日艦開炮。彭啟超連長畢業於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第七期炮科、中央炮校學員班第三期,曾任炮校幹部訓練班訓練員。在他親自指揮下,6連以三發破甲彈擊中一艘日艦的主機、駕駛台和煙囪,取得了擊沉日艦的驕人成績。第三戰區特意傳令嘉獎彭啟超,記大功一次,還犒賞6連全體官兵法幣兩千元。11月初,炮10團3營由崑山調往江陰,增強要塞封鎖長江。後又奉命轉移南京,在楊家山進入陣地,封鎖下關江面,歸南京衛戍司令部指揮。不知什麼原因,3營又於20日奉命上船,開赴九江待名,旋開武昌。以南京保衛戰的結果來看,調離3營溯江而上無疑是正確的,要不極有可能像炮8團一樣損失慘重,該團除了先期調走的一個連外,只在江北烏衣車站收容不到兩百人。
四、折戟再戰
1937年11月5日,日軍第10軍在杭州灣金山衛登入。8日,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根據蔣介石指示,下達了撤退命令。炮10團2營在撤離淞滬戰場途中遇到了大麻煩。方家窯附近的一條河上有座公路橋,國軍工兵在橋上埋下了許多地雷,想要阻止日軍追擊,可我軍有很多部隊沒有撤完,炮10團2營便是其中之一。時任第1師第2旅第4團第1營營長的賈亦斌後來回憶說:“劉團長命令我們堅守到第二天天明,等大部隊撤完我們再撤。那天夜裡,炮兵第14團開到了河對面。這個團是當時國民黨唯一的用德國大炮裝備起來的、擁有口徑十五厘米的現代化的重炮團。團長彭孟緝聽說橋上埋下了地雷,大炮無法通過,在對岸痛哭失聲。”雖然賈亦斌把炮10團誤記為炮14團,但他對彭孟緝團長的悲悽留有深刻印象。彭說:“中國就只有這個象樣的炮團,怎么辦呀!”根據賈亦斌的回憶,炮團官兵忍痛把大炮全部推進河裡,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橋上,結果仍有不少人踏上了地雷。魯鋆的回憶和賈亦斌的說法大相庭徑。11月15日,炮10團分別由真如、嘉定、南翔、太倉等地撤退到蘇州集中。18日凌晨,炮團在彭孟緝率領下,冒著大火離開蘇州,取道無錫、鎮江,當日下午抵達南京句容新塘鎮營房。四天后,全團所有重炮及各種車輛,從南京渡長江至浦口,經徐州、鄭州、漢口到達武昌。
台灣的滕昕雲先生傾向於賈亦斌的說法,在其大作《抗戰時期陸軍武器裝備——野戰炮兵篇》中寫道:“一批珍貴的新銳武器就這樣報銷了!記載中並未說明當時銷毀的大炮數目,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僅是炮10團的一部,爾後炮10團第1營復奉命參加南京衛戍部隊序列,最後的殘部即在悲慘的南京保衛戰中全部丟光。”也有學者比較認同魯鋆的說項,炮10團全身而退。筆者以為,魯鋆的回憶同樣存在不少問題,比如關於“三十二倍十五榴”的射程,魯說最大射程為兩萬米,有效射程為一萬五千米;另將炮10團開赴上海抗戰的時間記為8月14日,甚至說全團三個營由彭孟緝率領一起奔赴抗日前線;還有把先期調往江陰的3營記為1營等。實際炮10團1營沒有參加淞滬會戰,張士英所在的3營雖一度劃入南京衛戍司令部戰鬥序列,但最終亦幸運地調防武昌。在撤退中蒙受巨大損失是2營,損失數量當在八門上下。筆者的推測主要依據是:根據呂國楨回憶,1938年中國總共有十五公分重榴炮三十六門;根據王國章回憶,1937年末,兵工署在衡陽東陽渡接收了“三十倍十五榴”二十四門;傅寶貞教授是研究德國軍事顧問的權威,傅教授曾指出,當時接收的僅為二十門。二十四門“三十二倍十五榴”加上二十門“三十倍十五榴”,總共應有四十四門,因炮10團2營在撤退中損失八門,所以就成了呂國楨所說的三十六門。
1938年初,炮兵第10團在武漢地區進行了一番調整。為了彌補2營重創所帶來的戰力失衡,1營和3營分別撥出一門和四門炮補充2營,以保持三營建制不變。這樣的現象在國軍炮兵部隊中十分常見,由於國防工業落後,炮兵在損失後補充不易,為了填補空缺,各個炮兵團之連所轄炮數只能逐步減少,基本上是一個連兩門炮維持建制。2月,呂國楨中校率1營北上河南歸德,配屬正在整訓的湯恩伯第20軍團。3月中旬,臨沂、滕縣告急,蔣介石急調第20軍團馳援第五戰區。“該軍團裝備齊全,並配屬十五生的德制重炮一營,為國軍中的精華。”對於湯軍團加入津浦路作戰,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喜出望外。18日,第20軍團第85軍第4師移至棗莊、嶧縣一線,第89師與日軍在臨城東南山地發生激戰。炮10團1營、炮7團1營歸第52軍指揮,防守運河南岸。24日,日軍猛攻台兒莊城寨和北車站,副參謀總長白崇禧等人當晚視察前線,決定抽調炮7團1營和炮10團1營一個連,增強台兒莊方面第31師的防禦力量。25日下午,兩門“三十二倍十五榴”在宿羊山車站東北占領陣地,與炮7團1營的八門7.5cm野炮,一起向當面日軍猛轟。“三十二倍十五榴”利用射程優勢,打得鬼子暈頭轉向,極大鼓舞了守莊國軍的士氣。日軍誤以為台兒莊火車站為我炮兵陣地,便調集炮火集中轟擊火車站附近,三層樓的車站頓時成為一片廢墟。炮戰持續兩個多小時,炮7團1營陣亡士兵三人,被擊毀野炮一門,炮10團損失炮車一輛。28日,第110師接替第52軍,擔任萬年閘至韓莊運河南岸三十華里的防務。張軫師長回憶說:“本師未經嚴格之訓練而裝備又差,居然擔負如此重任,所恃者,撥歸我指揮的有十五生的榴彈炮及七十五生的野炮各一營。”4月1日,日軍乘夜色由韓莊渡河,夜襲南岸守軍,呂國楨營長指揮所部向韓莊車站及日寇重點發射。110師官兵聽到重榴炮響起,士氣大振,經四小時激戰將敵擊退。3日夜,110師武術大隊在炮10團1營的炮火掩護下,渡河沖入韓莊車站,用大刀砍死鬼子數十人,一度還占領韓莊,給予日軍有力打擊。
徐州會戰後期,110師奉命在蕭縣、三浦附近集結,掩護炮10團1營經宿縣、渦陽突圍,向周家口、漯河轉進。這一路要渡過澮河、渦河等幾條大河流,呂國楨營長擔心炮車渡河困難,內心無比焦急。110師328旅656團團長廖運周與呂國楨系黃埔同期同學,十分理解呂國楨的心情,特地從第1營中挑選了兩個連負責武力掩護炮營,並派工兵連隨同行進,逢河搭橋。幸運之神這次似乎有意庇護中國的苦難炮兵,日軍白天通過澮河、渦河時在河上搭設了鐵板橋,也許是忙著合圍徐州,晚上都沒派兵駐守,炮營就此順利過河。望著皎潔的明月,呂國楨營長命令牽引車開足馬力,快速向東突圍。第20軍團戰地服務團團員貢獻之目睹了這一幕:“當時稱之為中國機械化部隊的七門重炮,用發出鳥鳴似的喇叭聲的裝甲汽車牽引,跟著我們突圍。突圍部隊在快要成熟的麥田裡踐踏出約五十米寬的道路。”
五、華中抗倭
1938年5月11日,日軍第14師團強渡黃河,進逼隴海路。國軍調集重兵意圖將其圍殲在蘭封、內黃、民權、考城之間。從21日到23日,第71軍、第74軍相繼收復內黃、儀封、西毛姑寨、楊樓、和樓。但日軍第14師團全力向楊固集、雙塔集地區攻擊,先後擊破27軍、88師、102師,攻陷蘭封、碭山等地。蔣介石嚴令各部要在26日拂曉前將蘭封、三義寨、蘭封口、陳留口、曲興集之敵殲滅。自徐州突圍的炮10團1營,奉命配屬胡宗南第17軍團,向曲興集、羅王寨之敵攻擊。26日,78師234旅468團與炮10團1營,加入64軍正面左側方作戰,在“三十二倍十五榴”的有力炮擊下,羅王寨內幾乎空蕩無物。日軍依託車站負隅頑抗,至27日,終於被我擊潰,羅王車站及村寨為我奪回。6月初,呂國楨營長率部南下武漢歸建。
炮10團1營北上參加徐州會戰,2營和3營也沒在武漢閒著。武漢居長江與漢水之間,扼平漢、粵漢兩大鐵路的銜接點,又是東西南北水陸交通的樞紐,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為中國的腹心地帶。國民政府雖宣布遷都重慶,但政府機關大部及軍事統帥部仍在武漢,武漢實際成了當時全國政治、經濟、軍事的中心所在。抗戰前,武漢進行了兩期城防建設,防禦工事頗具規模。1938年1月,武漢衛戍司令部以第3、第6、第9、第14、第55師及炮兵第4、第10、第16團,分任野戰工事構築。3月,潼關告急,彭孟緝團長奉命率3營前往增援,2營則繼續留駐武漢,參與炮兵陣地的構建。6月,彭孟緝由潼關返回武漢,旋率炮10團1營和2營投入了保衛大武漢的洪流。
根據苟吉堂所著的《中國陸軍第三方面軍抗戰記實》一書,彭孟緝當時擔任第一遊動炮兵群群長,指揮炮10團1營、2營,炮8團3營7連、8連,炮42團10連,炮43團2連等部。炮10團1營1連的四門“十五榴”位於碼頭鎮、6連的三門“十五榴”位於大冶沙鋪;炮10團2營2連的三門“十五榴”和4連的二門“十五榴”均位於半壁山。半壁山北臨長江,東距富池河畔約六七華里,奇峰拔地而起,矗立長江南岸,直逼中流,與鄂東重鎮田家鎮隔江相對。2營布置在沿半壁山以西的長江南岸,用三門炮利用半壁山的峭壁縱射日軍艦艇,用兩門炮支援田家鎮要塞。炮42團和炮43團的兩連高射炮擔任重炮陣地的防空任務。98軍193師385旅守備範圍東起富池河,西至半壁山以西五公里一帶網湖地區。據馬驥旅長回憶,9月上旬,每當天明,日艦即在江中聯成一線,最多時有十三艘,肆無忌憚炮轟半壁山,重炮為隱蔽目標,沒有還擊。當炮兵掩體遇到破壞時,即不分晝夜,不顧敵火力危害,立即予以修復,確保掩體的完整和安全。10月3日晨,日軍重炮、野炮多門在田家鎮、富池口附近放列,向我上下水口、陸家墩、半壁山、馬鞍山一帶猛烈轟擊。掩護在上下水口、陸家墩實施的強行登入。彭孟緝下令所屬炮兵部隊,褪去偽裝,奮勇禦寇。在激烈的戰鬥中,我重榴炮、野炮各一門被炸毀。4日,日軍增加飛機、艦艇和重炮,立體狂轟半壁山,我各地工事悉數被毀。第9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命令彭孟緝,重炮、高射炮往大冶以西撤退,野炮除留一連外,其餘全部撤至大箕鋪附近。
經過淞滬、南京、徐州、武漢等幾次大戰,國軍各炮兵部隊損失慘重,遂進行了一次序列大調整。炮10團、炮11團、炮14團歸炮7旅統轄。執掌軍務司司長十年的王文宣在1943年著書披露,炮10團調整後仍為三營六連制,每連以十五公分榴彈炮四門編成。如果王氏記憶無誤,那就意味著炮10團在武漢會戰後獲得了補充,全團火炮達到編制數二十四門,補充的火炮極有可能是德制十五公分sFH18重榴炮。不過,據曾任豫西河防炮兵指揮所參謀主任的藍卓元回憶,布置在潼關的炮10團3營,1944年有德國造重榴炮四門。這又說明3營從1937年3月到1944年這七年間,沒有得到補充。
1939年12月,參加桂南會戰的炮14團1營調賓陽整理,炮10團1營奉命前往更替。1940年1月1日,1營推進至崑崙關北方及官塘以南地區占領陣地,主力指向九塘八塘之敵。3日晨,1營的一連重榴炮協助榮譽第1師攻克441高地。4日黃昏後,1營推進至下廖東側一帶,火力指向八塘及其西南高地,配屬第5師、第200師和新編第22師攻擊作戰。12日,第5軍將防務交由第36軍接替,炮10團1營改歸第36軍指揮。2月2日,賓陽失陷,崑崙關防禦失去意義,第四戰區令各部向上林和大覽方向撤退。不久,彭孟緝升任炮兵第7旅副旅長,炮10團團長一職由炮兵學校教育處少將處長黃正誠調任。黃是浙江杭州人,先後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22期炮兵科、德國陸軍炮兵學校。6月,炮7旅改編為重炮第1、第2旅,炮10團隸屬重炮第1旅,旅長彭孟緝,團長仍為黃正誠。
1941年8月下旬,日軍第13師團奉命抽出第26旅團組成早淵支隊參加第二次長沙會戰,獨立混成第18旅團調往襄河以西接替第4師團防務,宜昌地區日軍大為減少。軍事委員會於9月20日、21日、22日連續電令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反攻宜昌,並限於23日開始發動攻勢。陳誠為了攻堅需要,幾次電催重慶立即將“三十二倍十五榴”下運。長江重慶至宜昌段習慣上稱為下川江,中間要穿過著名的三峽,兩岸山巒夾峙,水流湍急。夜航在下川江上沒有先例,經前方詳加研究,考慮到戰事緊急,終於破例冒險夜航,把重榴炮運到南津關。《陳誠先生回憶錄》指出,參加宜昌反攻的炮兵有重炮第1旅和炮校山炮連等。日本戰史記載說:“重慶軍自6月份即著手奪回宜昌,最初專門從事構築後方聯絡線道路及長江卸貨點的運輸道理。其顯著一例,是在岩石地帶的平善壩附近配置了150毫米榴彈炮。”10月10日上午,包括“三十二倍十五榴”在內的大小火炮百餘門,一齊向日軍各據點猛轟。二郎廟、石榴河、西陵山、慈雲寺,東山寺等地硝煙瀰漫,血肉橫飛。國軍第2軍、第32軍及第75軍第13師等,在熾熱炮火支援下,冒死攻占宜昌郊區多處據點,第2軍第9師第27團一度從東面突入城中。日軍以飛機二十多架輪番轟炸,並施放毒氣彈。27團官兵傷亡慘重,被迫撤至城外。這時,結束長沙作戰的日軍第13師團第103旅團和第39師團等部,已接近宜昌。11日晨,蔣介石電令陳誠停止攻擊,部隊有計畫撤退到城外,控制要點,進行休整。
六、守護潼關
1938年3月初,日軍攻占山西運城、平陸、風陵渡,與陝西潼關隔河相望,大有渡河攻陝之勢。潼關地處陝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處,自古就是軍事要衝,中古以來,有史可考的戰事即達三十多次。面對日寇逼近黃河沿河,第十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一再請求軍委會調撥炮兵部隊防守潼關。3月中旬的一天深夜,彭孟緝團長率領3營到達老潼關陣地,陣地構築在城牆洞內,即可以居高臨下轟擊日軍,又能觀察日軍炮兵的位置。在3營未到之前,風陵渡鬼子多次炮擊潼關,造成火車站鐵路設施多處毀壞,民房和居民多有損失。當地商會出面要求炮營發炮還擊日軍,守軍28師師長董釗派遣副官處中尉副官王鶴雄前往聯絡。彭孟緝團長謹慎地表示,沒有蔣鼎文的命令,無法承擔暴露目標的責任。王副官回憶說:“當時炮10團是歸國民政府軍委會直接管理,它的換防調動要經蔣介石親自批准,調來潼關,起碼要經蔣鼎文下令才能開炮,別人去說當然無效。”
3月17日上午,日軍炮兵又向老潼關防地炮擊,間隙時間很短。午後,觀察哨報告,日軍運到風陵渡的軍用物資,以炮彈、槍械和橡皮艇居多。蔣鼎文與董釗等人分析判斷,認為日寇有渡河攻潼關的的企圖,決定28師師部進駐潼關,炮10團3營由董釗統一指揮。23日黎明,日軍猛轟老潼關山腳下的防禦工事,一時間碎石飛揚,董釗要求各部繼續隱蔽待命。到了8時多,觀察哨發現風陵渡岸邊有日軍集結,幾隻橡皮艇已陸續放入水中。董釗師長急奔老潼關城牆半腰上的哨所,只見黃河那邊有四十餘只橡皮艇滿載日軍,正向潼關劃來。不一會功夫,日軍炮兵開始延伸射擊,劃在最前面橡皮艇已離開岸邊四五十米遠了。9時20分,彭孟緝團長一聲令下,一直沉沒待命的炮10團3營終於向日軍發出怒火,炮彈帶著呼嘯聲,飛向對岸。只見風陵渡北面的鬼子炮兵陣地一陣陣濃煙翻滾,停在火車站的兩節黑色車皮也被我擊中,頓時火光沖天。董釗師長命令3營低近射擊,轟擊敵人沿岸工事和橡皮艇。彭孟緝團長又是一聲令下,炮彈在河中炸開,激起渾濁的浪花和泥柱,這一刻仿佛是中華民族不屈不饒的吶喊。最前頭的橡皮艇頃刻間灰飛煙滅,落水的鬼子又被28師輕重機槍一陣好打,無一倖免。11時,十數隻橡皮艇逃回對岸,雙方漸漸停止射擊。這一仗斃傷日軍近百人,擊毀敵野炮兩門,潼關縣長和商會會長出面慰問部隊,商會會長對彭孟緝團長和胡克先營長說:“百姓們聽說自己的大炮打響了非常振奮。上午敵人渡河時,有些膽大的老百姓竟然爬在岸邊的高坡上看熱鬧。”26日凌晨3時多,炮10團3營的“三十二倍十五榴”再度響起,隨著天色漸明,28師163團官兵從岸邊上坑道口內拖出一條條木船推入河中,升起風帆,殺向風陵渡日軍據點。轉眼間,載著九百多名勇士的木船到達河中心,船頭的輕重機槍向日軍噴射出復仇的火舌。鬼子槍炮和擲彈筒拚命還擊,甚至從工事中跑到岸邊沙灘上阻擊國軍。炮營弟兄瞧在眼裡,用密集炮火封鎖敵人沿岸工事,為登入作戰掃清障礙。在炮兵掩護之下,有三條木船相繼靠岸,163團官兵踏著黃河水強行登入,迫使日軍向風陵渡鎮內撤退。灘頭陣地很快為我掌握,鬼子不甘示弱,重新組織反攻,企圖奪回岸邊工事,趕國軍下水。董釗師長下令炮營炮火壓制,打得日寇抱頭縮回鎮內。中午12時,風陵渡鎮南半邊區被我軍控制,日軍據守北半邊區,並向運城求援。當夜天黑不見五指,163團渡河部隊在夜色掩護下,主動撤回南岸。4月下旬,28師東調參加徐州會戰。炮10團3營從此常駐潼關吳村、段名、周家村、留果村等地,成為不折不扣的“潼關守護神”。
6月,彭孟緝團長返回武漢,留下胡克先營長負責潼關方面炮戰。1939年以後,炮10團3營多次炮擊風陵渡,雖然數量處於劣勢,彈藥又不充足,但還是沉重打擊了日軍炮兵的囂張氣焰,有效協助了隴海鐵路列車“闖關”,飛馳衝過危險區。1940年冬,為拔掉鳳凰咀日軍炮兵陣地,給敵毀滅性打擊,胡克先營長決定縮短射程,命令7連連長鄭慶真,將炮位由西塬段名村,前移縣城南郊柳家村北的西坡口。晚上準備射擊前,7連官兵冒著嚴寒,先在陣地上潑水,以防止發炮激起灰塵暴露炮位。一切準備就緒,鄭連長果斷下令開炮,由於觀測所在白天測算精確,這次炮擊非常成功,連發兩炮皆命中目標。當地居民興奮地奔走相告,一傳十,十傳百,結果就成了:“國軍將一發炮彈直接打到鬼子的炮筒里,當時就把鬼子的炮給炸了,鬼子的陣地燒了三天三夜,真是一炮定乾坤啊。”
炮3營打鬼子是不含糊,可軍紀也存在一些問題。少數士兵三五成群聚賭,甚至放債,還有與當地婦女發生感情糾紛的,民眾對此頗有怨言。直到1940年,姬允和接任營長,情況才大有改觀。姬系河南偃師人,畢業於中央軍校第十期炮科,年近三十被任命為炮10團3營營長,住在潼關吳村東城子任古愚院內。姬營長到任後,一面加強炮兵陣地建設,一面對士兵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同時還十分重視軍民關係。每當駐五虎瘴的第1師師部有文藝演出時,姬總派汽車載運村民前往觀看。要是炮3營駐地也有演出,演出結束時,姬總要登台講講抗日形勢,激發軍民抗戰到底。每年夏收播種,姬營長就動員官兵幫助老百姓乾農活,派騾馬碾場、犁地等。3營無線電班長李可珍文化程度較高,姬就指派他在吳村國小教數學課,還給學生教唱抗日救亡歌曲。1942年,姬營長的兒子出生,取名潼茂。潼關民眾對姬允和的評價可謂讚不絕口:“他在潼關六年中,忠於職守,正直愛國、樂於助人,愛兵愛民,受到人們的尊重。”1949年12月末,姬允和在重慶參加起義,享受團級待遇,曾在解放軍西南軍區炮兵部隊任職。1955年轉業。1961年調離成都到四川省公路局橋樑工程隊工作。1969年故於甘肅文縣。
這裡值得一提的還有兩件事。1941年1月,坐鎮西安的胡宗南到河南西峽口會晤第31集團軍總司令湯恩伯,乘座的便是炮10團3營的韓謝爾T33G1 6×4越野載重卡車。因為從西安到豫西,要穿越商洛的秦嶺山地,途中有很多斷陷盆地,車子要不斷地爬上爬下,馬力小不頂事,所以就調用了3營的炮車。1942年4月,考察西北的蔣經國一行視察了潼關前線,當時有位士兵告訴蔣經國,在過年的時候,我們用大炮轟對岸,鬼子用揚聲器喊話,讓我們不要打,把炮彈省下來。甚至狂妄地說,你們要打,我們也要打了,你們的炮位我們一清二楚。後來有位弟兄拿槍打中揚聲器,嚇得喊話鬼子一溜煙地跑了。
七、西南禦敵
1943年,黃正誠升任重炮第2旅旅長兼陝東河防炮兵指揮官,王觀洲接任炮10團團長。王是軍校六期生中留學法國的十二個人之一,學成回國擔任工兵學校教官、工兵訓練委員會委員等職。王觀洲擔任炮10團團長的時間很短暫,旋由方懋鍇接任,方系安徽壽縣人,軍校七期、陸大六期畢業,之前曾任戰防炮總隊連長、隊長、團附,軍訓部少將參事等職。1944年,炮10團團長改為胡克先。團長是換了好幾任,可“三十二倍十五榴”從反攻宜昌後,一直都處於休整狀態。吳懋當時任職軍委會後方勤務部軍械處中校股長,他曾回憶說:“德造十五公分重榴炮,全國只剩二十門,有四門配置在第五戰區,其餘經常是半數進廠修理。”其實這也難怪,從1936年運抵中國,屈指算來也有八年了,“三十二倍十五榴”的足跡遍布京滬、台兒莊、豫東、鄂中、桂南、宜昌、潼關等地,我們國防工業落後,自然也缺乏日常維護所需的硬體和軟體。再說,當初隨炮一起進口的炮彈,亦已所剩無幾。
1944年5月,中國遠征軍強渡怒江,拉開了滇西反攻戰的序幕。胡克先率領炮10團1營、2營由雲南鎮南開赴怒江東岸前線,與炮7團混合營合編為中央炮兵群,配屬第11集團軍攻堅作戰。炮7團和炮10團曾於1938年在台兒莊並肩打過鬼子,這次算是二度攜手。炮7團團長鄭琦,系浙江寧波人,黃埔軍校第7期畢業。該團調到滇西戰場的是一個俄造76.2cm野炮連,兩個115cm榴彈炮連,因此稱為“混合營”。炮10團陣地配置在炮7團後方東北側,各連相距都在一千米左右。正當構築炮位、觀察敵情時,被日軍炮兵發現,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炮火呼嘯而來,由於我炮位立足未穩,無法進行還擊,只得利用地形隱蔽。幸好炮7團反映很快,立即發炮壓制,雙方炮戰直到天黑方才沉寂下來。炮10團剛構築的工事全被擊毀,1營1連有兩名士兵受傷。胡克先團長命令快速清理陣地,冒雨重構工事,做好第二天的戰鬥準備。翌晨拂曉,“三十二倍十五榴”發出復仇之火,時而單炮,時而齊發。當日摧毀日軍炮兵陣地一處,重創觀測所三處。
6月4日,中國遠征軍開始攻擊松山之敵。松山包括陰登山、大小松山、大啞口、滾龍坡、長嶺崗等山,扼惠通橋至龍陵的咽喉,是滇緬公路上的一個重要戰略要地。炮7團彈藥充足,往往連續射擊七八天,發射炮彈千餘發。炮10團則相形見絀,炮彈稀少,輕易捨不得使用,專門負責壓制敵炮及對重點遠距離目標射擊。後來多蒙盟軍提供在北非戰場繳獲的德軍重榴炮彈補充,才有所好轉。7月1日,第8軍接替第71軍新編28師臘猛、陰登山陣地,專任攻擊松山任務。炮10團、炮7團及第5軍炮兵營、第8軍炮兵營、第71軍炮兵營在怒江東岸滇緬公路733公里大山頭地區占領陣地,擔負松山攻擊的炮火支援。從6月到9月,第8軍將士前仆後繼,浴血奮戰,終於攻破松山各據點。曾在炮10團擔任連附的閻啟志後來回憶說:“這天拂曉,我炮連奉命對敵射擊,先是每兩分鐘一發,繼而一分鐘一發,最後是儘量快速發射,一氣打了兩個小時,共發射炮彈三百餘發,松山的樹木都被炮擊起火,煙霧滾滾。當我步兵向敵陣衝鋒之時,本來炮兵應延伸射擊,攔阻增援之敵,但第8軍軍長何紹周仍令我炮連向敵陣射擊。他說:敵人拼刺刀比我們強,與其在白刃戰中我單兵被敵人刺死,不如雙方同歸於盡。”這令筆者不禁想起一句古語:“一將功成萬骨枯”。
攻克松山,炮10團等又推進到龍陵,戰鬥月余,進軍芒市。閻啟志連附率1營的兩門“三十二倍十五榴”於夜間進入芭蕉林後面的陣地,由於距離日軍前沿陣地較進,被敵發現了行蹤。狡猾的鬼子當晚不動聲色,次日清晨,兩發炮彈突然落在我陣地左側,閻啟志立即命令炮手進入陣地,實施反擊,僅半小時,一門“三十二倍十五榴”的空氣復座機被敵炮炸毀,一名通信兵負重傷,一名瞄準手陣亡。關鍵時刻,汪文遠營長乘觀測飛機飛臨陣地上空,直接從空中指揮,校正彈著點,僅二十多發炮彈,就將日軍炮兵摧毀。此後直到芒市告復,鬼子的炮兵再也沒有響起。
滇西反攻作戰獲得完全勝利,豫湘桂戰場相反接二連三敗北,中國的抗戰正面臨著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8月上旬,日軍攻占衡陽,以打通大陸交通線和破壞中國西南空軍基地為目的發動桂柳會戰。炮10團1營6連的兩門“三十二倍十五榴”加入了保衛桂林的戰鬥。參加桂柳會戰的國軍炮兵還有炮29團、炮54團、炮14團3營、炮18團1營等部,統歸炮兵指揮官彭孟緝指揮。炮10團1營6連陣地、觀測所位於桂林王城獨秀峰附近,其餘炮兵分布在風洞山南方、象鼻山一帶,準備阻止日軍渡灕江。10月29日,日軍第37、第40、第58師團等向桂林守軍發起攻擊。為搜尋和觸發守軍埋設地雷的區域,鬼子在桂林外圍的農村搶奪農民的耕牛,趕到臨桂大村,企圖夜間驅牛到江東岸陣地前“掃雷”。桂林防守司令韋雲淞命令炮10團1營3連向臨桂大村轟擊,破壞日軍的攻擊準備。幾次下來,重炮連雖給予敵人一定殺傷,但守軍的雷區還是被日軍摸清楚,沒有起到作用。11月8日下午15時25分,日軍第11軍炮兵隊向我獨秀峰、象鼻山、老人山、風洞山炮兵陣地和重要據點猛轟,雙方展開炮戰,聲震山谷。炮戰一直持續到日落時分,重炮連的炮彈有許多落在五金村北側高地。9日零晨,日軍集中加農炮、榴彈炮猛烈炮擊桂林城東灕江邊的全部正面,渡江部隊乘機強渡。韋雲淞命令炮兵對中正橋東端附近集中炮火轟擊,阻敵渡江。日本戰史記載:“8時20分,重慶軍炮兵,特別是獨秀峰的炮兵猛然開始反擊。大量炮彈落在我炮兵陣地帶,戰場上雙方的炮聲響徹桂林平地。”日軍一時被我炮火阻止,不能繼續渡江,但守城炮兵的彈藥消耗很大,無法再與優勢的日軍炮兵炮戰,只能斷斷續續地射擊加以妨礙。日本戰史為此得意的說:“在我方優勢炮兵面前,重慶軍炮兵,特別是發揮最大威力的獨秀峰附近的三門十五公分重榴炮終於沉默。但我方也有損失。”戰至9日夜,桂林四周日軍均已突入城區,守軍逐次被壓迫於核心陣地。10日下午,桂林陷落。據日軍第11軍統計,此役繳獲各種口徑火炮多達156門,其中包括兩門重榴炮。
後記
1944年末,炮10團團長由畢業於黃埔七期、炮校一期的姜繼斌接任。姜在1933年後,任炮8團連長、炮校幹部訓練班觀測教官、炮10團連長、團附、營長等職。1945年,姜繼斌調任陸軍總司令部炮兵指揮部參謀長。炮10團團長一職由第198師副參謀長楊中藩調任楊中藩畢業於黃埔軍校第六期炮兵科,曾任炮校幹部訓練班戰術教官、炮1旅參謀等職。抗戰勝利前後,位於滇西的炮10團1營、2營開始換裝美式10.5mm榴彈炮,至1946年春裝備、訓練完畢。4月,汪文遠營長率部北調鄭州綏靖公署。10月,鄭州綏署第四綏靖區奉命北進,炮10團1營歸第119旅旅長劉廣信指揮,結果在鄄城戰役中,丟了八門10.5mm榴彈炮,成為解放軍夢寐以求的戰利品。1949年6月,炮10團從上海退往台灣。
1961年,曾經前往德國參加監造驗收的王國章,在北京軍事博物館兵器館大廳里見到了一門“三十二倍十五榴”。王國章重睹故物倍增回憶,趨身向前細看,炮上的驗收印章和銅牌仿宋字,依然清晰可見。如今,這尊重榴炮依然靜靜的保留在軍事博物館中,當人來人往的參觀者從其身旁走過時,不知有幾人知道它的來歷,又有幾人知曉它在半個多世紀前的烽火歲月中立有抗日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