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自古就有隱士,魏晉時代,戰亂頻仍,政治迫害日益加重,一些對現實不滿而想逃避的人或者有厭世思想的人更是羨慕起隱居生活,以寄託自己漠視世事的情懷。而那些不甘寂寞又不耐清苦的人,雖然追求榮華富貴,又想寄情山水,做所謂“朝隱”名士,也把隱士看成理想人物。在這種情況下,編纂者設《棲逸》一門。
在位者喜歡獵取舉逸拔才的美名,一些人也會借隱逸來沽名釣譽,獲取高位,故有第3、4 則欲羅致隱者的記述,第9 則點明周子南是先隱後做官。一般的名士也很羨慕隱士之名,例如第10 則記孟少孤隱居,使得“京邑人士思欲見之”。
至於真正的隱者,他們的生活情趣也可以從一些條目里看到。他們不願跟當權者合作,拒絕出仕,如第3 則記嵇康跟推薦自己的人絕交。甚至“未嘗入公門”(第14 則),以此保住節行的清高超逸。可是也害怕報復,還是要考慮“保身之道”(第2 則)。他們口不言世事,甚至連修真養性之道也不願談,如第1 則所記。平時“好游山水”所以第16 則說的“實有濟勝之具”就得到時人的稱道。他們“蕭然無事,常內足於懷”,“不驚寵辱”(第6則);“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第8 則)。有的潛心體會佛經和道家養生方法(第11 則)。這些就是他們生活的部分寫照。
原文+譯註
(1)阮步兵嘯,聞數百步①。蘇門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鹹共傳說。阮籍往觀,見其人擁膝岩側;籍登嶺就之,箕踞相對②。籍商略終古,上陳黃。農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問之,仡然不應③。復敘有力之教、棲神導氣之術以觀之,彼猶如前,凝矚不轉④。籍因對之長嘯。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復嘯。意盡,退,還半嶺許,聞上(口酋)然有聲,如數部鼓吹,林谷傳響⑤。顧看,乃向人嘯也。
【注釋】
①阮步兵:阮籍,字嗣宗,漢魏時人,曾任步兵校尉。步:長度單位,三百步為一里。②箕踞:伸開兩腿坐著,像個簸箕,這是一種不拘禮節的坐法。③終古:往昔;自古以來。玄寂之道:道家玄妙虛無的道理。仡(yì)然:抬頭的樣子。④有為:有所作為,指懦家的學說。棲神導氣之術:道家修煉的方法,指精神凝定不散亂,導氣養神。⑤(口酋)然:查《康熙字典》無(口酋)字,疑即啾。啾然,形容聲音眾多。
【譯文】
步兵校尉阮籍吹口哨兒,聲音能傳一兩里遠。蘇門山里,忽然來了個得道的真人,砍柴的人都這么傳說。阮籍去看,看見那個人抱膝坐在山岩上;就登山去見他,兩人伸開腿對坐著。阮籍評論古代的事,往上述說黃帝,神農時代玄妙虛無的主張,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這些來問他,那人仰著個頭,並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說到儒家的德教主張,道家凝神導氣的方法,來看他的反應,他還是像原先那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阮籍便對著他長長地吹了一個口哨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笑著說:“可以再吹一次。”阮籍又吹了一次。待到意興已盡,便退下來,約莫回到半山腰處,聽到山頂上眾音齊鳴,好像幾部器樂合奏,樹林山谷都傳來回聲。阮籍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人在吹口哨兒。
(2)嵇康游於汲郡山中,遇道士孫登,遂與之游①。康臨去,登曰:“君才則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注釋】
①“嵇康”句:孫登隱居汲郡北山上,嵇康入山採藥時遇見他,和他交往了三年。問他的意圖,始終不肯回答。
【譯文】
嵇康到汲郡的山裡遊覽,遇見道士孫登,便和他交往。嵇康臨走時,孫登說:“您的才能是很高了,可是保身的方法還欠缺些。”
(3)山公將去選曹,欲舉嵇康,康與書告絕①。
【注釋】
①“山公”句:“山濤,字巨源,曾任吏部郎(也就是選曹郎),主管官吏的選授等。後來升任散騎常侍,就推薦同是竹林七賢的嵇康代其原職,嵇康原與山濤是好友,但不願做官,認為山濤並不了解自己,就寫信與山濤告絕,這就是有名的《與山巨源絕交書》。
【譯文】
山濤將不再擔任選曹郎職務,想推薦嵇康代替,嵇康寫信給他宣告絕交。
(4)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臨海,住兄侍中墓下①。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禮之,故闢為府掾。藏得箋命,笑曰:“茂弘乃復以一爵假人②。”
【注釋】
①“居在”句:李廞(xīn)腿瘸了,不能走路,隨他哥哥李式南渡。李式渡江後,累遷臨海太守、侍中。 ②茂弘:王導的字。假:僱傭。
【譯文】
李廞是李茂曾的第五個兒子,為人清正,有高尚的品德,可是從小就瘦弱多病,所以不肯結婚做官。他留在臨海郡,暫住在他哥哥侍中的陵園裡。他有了很大的名望以後,丞相王導想聘請並禮待他,所以調來做相府的屬官。李廞得到王導的任命信,笑著說:“茂弘竟然拿一個官爵來僱傭人。”
(5)何驃騎弟以高情避世,而驃騎勸之令仕①。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減驃騎!”
【注釋】
①何驃騎:何充,曾任驃騎將軍。他弟弟何準,排行第五,兄弟倆同樣有名望。
【譯文】
驃騎將軍何充的弟弟因為情趣高尚而隱居,何充勸導他,要他出來做官。他回答說:“我老五的名望,何嘗比驃騎低!”。
(6)阮光祿在東山,蕭然無事,常內足於懷①。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沉冥,何以過此②。”
【注釋】
①阮光祿:阮裕。曾任尚書郎、臨海太守,後辭職居會稽,有隱居之志。在東山隱居多年,朝廷又召他為金紫光祿大夫,他不肯就職。蕭然:清靜的樣子。②沉冥:等於沉冥的人,指隱士。
【譯文】
光祿大夫阮裕隱居東山,清靜無為,內心一直很自足。有人因此問右軍將軍王羲之,羲之說:“這位先生近來不因榮辱而動心,就是古時的隱士,又怎么能超越這一點!”
(7)孔車騎少有嘉遁意,年四十餘,始應安東命①。未仕宦時,常獨寢,歌吹,自箴誨,自稱孔郎,游散名山②。百姓謂有道術,為生立廟③。今猶有孔郎廟。
【注釋】
①孔車騎:孔愉,字敬康,死後追贈車騎將軍。西晉末年從洛陽還會稽,後入新安山中隱居。永嘉年間,安東將軍司馬睿(後為晉元帝)鎮守揚州,任命孔愉為參軍。到建興初年,始出應召。嘉遁:對隱遁的美稱,指合乎正道的隱屠。②歌吹:歌唱吹奏。③“百姓”句:據《晉書·孔愉傳》載,孔愉入新安山隱居期間,日常只是種地、讀書,在鄉里中很有信譽。後來忽然離開,大家都以為他是神人。為他立祠。生立廟,指在某人活著時給他立廟來紀念他。
【譯文】
車騎將軍孔愉年輕時有隱居的打算,到四十多歲,才接受安東將軍的任命出來做官。在沒有做官時,一直是獨自住在山中,歌詠吹彈,告誡自己謹言慎行,自稱孔郎,在名山大川漫遊散心。百姓認為他有道術,給他立了個生廟。現在還有孔郎廟。
(8)南陽劉驎之,高率善史傳,隱於陽歧①。於時苻堅臨江,荊州刺史桓沖將盡訏謨之益,征為長史,遣人船往迎,贈貺甚厚②。驎之聞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餉,緣道以乞窮乏,比至上明亦盡③。一見沖,因陳無用,翛然而退④。居陽歧積年,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值己匱乏,村人亦如之。甚厚為鄉閻所安。
【注釋】
①陽歧:村名,離荊州二百里。②訏謨:宏圖大略。參看《文學)第52 則注③。贈貺:贈送。③乞(qǐ):給。上明:地名。桓沖為了阻止苻堅南侵,想移鎮長江以南,便把荊州首府移到上明。④翛(xiāo)然:無拘無束的樣子。
【譯文】
南陽人劉驎之,高尚直率,歷史知識很豐富,在陽歧村隱居。當時,苻堅南侵已經逼近長江,荊州刺史桓沖想盡力實現宏圖大略的效益,就聘劉驎之任長史,派人和船前去迎接他,贈送的禮物也很豐富。劉驎之只好從命,就上船出發,但桓沖所送的禮物一點也沒有收受,沿途拿來送給貧困的人,等走到上明,東西也送光了。他一見到桓沖,便陳述自己沒有才能,然後就自由自在地辭去職務。他在陽歧住了多年,衣食向來是和村人互通有無的。碰到自己短缺了,村人也同樣幫助他。他是鄉鄰深感滿意的人。
(9)南陽翟道淵與汝南周子南少相友,共隱於尋陽①。庾太尉說周以當世之務,周遂仕②;翟秉志彌固③。其後周詣翟,翟不與語。
【注釋】
①尋陽:尋陽縣屬揚州廬江郡,在今江西九江市西。②“庾太尉”句:庾亮到江州時,聽到翟道淵的名望,親自去拜訪,並推薦他為國子博士,他不肯赴任。
③秉志:指堅持自己的志向。
【譯文】
南陽人翟道淵和汝南人周子南從小就很友好,兩人一道在尋陽縣隱居。太尉庾亮曾勸說周子南關心當代的國家大事,子南終於出來做官了;翟道淵卻更加堅定了隱居的志向。後來周去看望翟,翟不和他說話。
(10)孟萬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陽新縣①。萬年遊宦,有盛名當世②。少孤未嘗出,京邑人士思欲見之,乃遣信報少孤云:“兄病篤。”狼狽至都,時賢見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謂曰:“少孤如此,萬年可死。”
【注釋】
①“孟萬年”句:孟嘉,字萬年,江州刺吏庾亮召他任從事,後在桓溫的將軍府中任長史。他的弟弟孟陋,字少孤,名望很高,會稽王司馬星輔政時,召為參軍,託病不肯赴任。②遊宦:外出求官。
【譯文】
孟萬年和他弟弟孟少孤,住在武昌郡陽新縣。萬年外出做官在當時享有盛名。孟少孤沒有外出求過官,京都知名人士想見見他,便派信使給少孤報信說:“你哥哥病重。”少孤急急忙忙地趕到京都,見到他的當代賢達,沒有誰不讚嘆、敬重他。於是他們評論說:“少孤既是這樣,萬年可以死而無憾了。”
(11)康僧淵在豫章,去郭數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於軒庭,清流激於堂宇①。乃閒居研講,希心理味。庾公諸人多往看之,觀其運用吐納,風流轉佳。加已處之怡然,亦有以自得,聲名乃興②。後不堪,遂出③。
【注釋】
①康僧淵:和尚名。《高僧傳》說他本西域人,生於長安,東晉時過江。在豫章山上修了個廟字住下。參看《文學》第47 則。郭:城郭,在城的外圍加築的城牆,這裡指城鎮。精舍:僧人修煉的住所。②吐納:言談;談吐。加已:加以。怡然:形容安適愉快。③“後不”句:據(高僧傳)載,康僧淵後來死在廟裡,和這裡所說不同。
【譯文】
康僧淵在豫章時,在離城幾十里遠的地方修建居所,旁邊連著山嶺,一條大河像衣帶一樣繞著它,繁花似錦的樹林布置庭院,清清的流水在房前激起浪花。康僧淵於是避人獨居研究解釋佛經,傾心義理旨趣。庾亮等人常常去看望他,看到他運用言談的手法,風度更加美好,加以他心曠神怡地對待這一切,也能夠安閒自得,於是名聲大了起來。後來他忍受不了這種有名氣的生活,便離開了那裡。
(12)戴安道既厲操東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①。謝太傅曰:“卿兄弟志業、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憂,家弟不改其樂②。”
【注釋】
①厲操:磨練情操,使情操高尚,指隱居。式遏:指阻止害民之事,保衛國家。《詩·大雅·民勞》“式遏寇虐”,式是句首語氣詞,遏是阻止,原意指阻止侵犯、殘害百姓。②“下官”句:這是借用《論語·雍也》所述顏回的事,孔子說:“賢哉,回也!一簞食,—瓢飲,在陋巷,人不堪甚憂,回也不改其樂。”
【譯文】
戴安道已經在東山隱居,他哥哥又想為國家建功立業。太傅謝安對他哥哥說:“你們兄弟倆的志向。事業,怎么差異這么大呢?”他哥哥回答說:“下官受不了那種憂愁,舍弟卻改不了那種樂趣。”
(13)許玄度隱在永興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諸侯之遺①。或謂許曰:“嘗聞箕山人似不爾耳②。”許曰:“筐篚苞苴,故當輕於天下之寶耳③。”
【注釋】
①遺(wèi):贈送。②箕山人:指堯時的隱士許由。相傳許由在箕山隱居,堯想把君位讓給他,後來又想任他為九州長,他都拒絕了。 ③筐篚(fěi)苞苴(jū):筐篚是裝東西或飯食的竹器,這裡用做動詞,指用筐篚盛著。苞苴是包裹,這裡指包著的魚肉,是用為贈送的禮物。天下之寶:指君位。按:這裡指許由尚且招來堯的讓位,自己得到這些薄禮又算得了什麼。
【譯文】
許玄度在會稽郡永興縣南幽深的岩洞中隱居,常常引來各處王侯的饋贈。有人對許玄度說:“我曾聽說過隱居箕山的人似乎並不是這樣做的呀。”許玄度說:“我得到的禮物不過是竹筐裝著的食物,這本來就比君位微薄呀。”
(14)范宣未嘗入公門。韓康伯與同載,遂誘俱入郡,范便於車後趨下①。
【注釋】
①郡:指郡的官署。按:韓康伯曾任豫章郡太守,范宣家居豫章郡。
【譯文】
范宣不曾進過官署。有一次韓康伯和他一起坐車,就想誘騙他一起進郡府,范宣便急忙從車後溜下跑了。
(15)郗超每聞欲高尚隱退者,輒為辦百萬資,並為造立居字。在剡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舊居①,與所親書曰:“近至剡,如官舍。”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②。
【注釋】
①“戴始”句:《太平御覽》卷五一○引《世說》無“舊”字,對;又下文作“始往居,如入官舍”。 ②差互:差錯;錯過時機。
【譯文】
郗超每逢聽說要有道德高尚的人要隱退的時候,就為他們籌措百萬錢,並且給他們蓋房子。在會稽郡剡縣給戴安道蓋了房子,非常精緻完備。戴安道剛前去居住時,給親友寫信說:“最近到了剡地,就好像住進官邪一樣。”郗超也為傅約籌措了百萬錢,後來傅約隱居一事錯過了機會,所以饋贈沒有成為事實。
(16)許掾好游山水,而體便登涉①。時人云:“許非徒有勝情,實有濟勝之具②。”
【注釋】
①許掾:許詢,字玄度,曾被召為司徒掾,不肯就職。②勝情:高雅的情趣。濟勝之具:指遊覽勝境所需要的條件,這裡指身體。
【譯文】
司徒掾許玄度喜歡遊覽山水,而且身體健壯敏捷,便於登高。當時的人說:“許玄度不只有高雅的情趣,而且確有便於遊覽勝境的好身體。”
(17)郝尚書與謝居士善①。常稱:“謝慶緒識見雖不絕人,可以累心處都盡。”
【注釋】
①謝居士:即下文的謝慶緒。居士是在家信佛的人。謝慶緒崇信佛教,曾入餘姚縣太平山中隱居。
【譯文】
尚書郝恢和謝慶緒居士很友好。常稱讚說:“謝慶緒的見識雖然不比別人高明,但是能夠勞心的事情一點也沒有。”
後世鑑賞
永嘉南渡後的東晉士人,他們依舊談玄,趣味更雅;他們的縱樂顯得節制,他們的風神峻貌已變得寧靜幽雅;山水之美得到進一步認識,其生存方式更得到廣泛的認同,出世思想影響普遍。
先來看看這一士人群體的階層組成。宰相王導,氏出山東氏族之冠的王祥一支,是其弟王覽之孫,也是王衍的族弟。背景不俗的王導,少年時代性情溫和,遇事可無可不無,頗具玄學家的風度;成年後,王導卻積極入世,而且政績斐然。早年就與晉元帝司馬睿交好,在司馬睿移鎮建業時,督篤江南軍事,可以說是江南最高軍政長官。另一方面,在江南士族輕視剛剛南下的北人時,王導以政治家的遠見卓識優禮江南士族維繫人心,替原本聲望不高的晉元帝樹立聲威。其政治才幹、社交手腕如此高妙,可見一斑。而太傅謝安,也是身出名門大族,謝氏一門幾乎個個位高權重。而當謝安的哥哥謝弈去世、其弟謝萬被廢黜之時,謝氏家族的權勢受到了很大的威脅,謝安步入仕途。而其政治才幹也著實不低。沒有翦除桓氏集團,仍重用溫弟桓沖,安定了內部政局,命謝玄訓練戰鬥力很強的北府兵,迎來淝水之戰的勝利。顯然,作為東晉士人代表的這二人,其身世及政治才幹如此優秀,政途如此燦爛,面對這樣一種境地,士人們誰又會真正超然!
與此同時,東晉士人們所謂出世的生活方式頗為奇特。《世說新語·棲逸》第十三條說許日旬在會稽的一個山洞中隱居,常常引來王侯們的饋贈;有人對他這種隱居方式表示懷疑時,他卻辯說這樣的禮物不過是竹筐裝著的食物,比君位微薄。原來在隱人許日旬的眼中還是能看到君位與食物的價值比重的嘛!同時,這個時候的歸隱似乎是種衣食有專供的職業,需要士人做的,似乎只不過是來個模仿秀,模仿前輩們住住洞穴而已。再看看《棲逸》第十五條,郗超每次都要給欲隱之人蓋“如官舍”般的房子,並給他們一筆錢。到這裡,更得感嘆了吧——隱人們不但有漂亮的住處,還有“工資”拿,這似乎真是這一時期一個新興的職業!《世說新語·排調》第二十八條更是出現了支道林要買山而隱的事件。富人供給而隱、自己買山而隱,這些出世的生活方式是以世俗化的方式運作的,點滴可見俗世中孔方兄的影子,及靠它維持運作著的交易模式。當山水間飄蕩著銅臭的味道,士人們的雙眼如賊鼠般亂竄過高山流水間的每一個角落,搜尋哪裡還有空餘的位置,好讓自己分一杯羹時,出世已全然成為了地道的入世。這一時期普遍存在的出世思想,只是“跡”,不是也不能是本質的。
東晉士人們繼承前人體道致玄的傳統,而此傳統的現象存在模式“出世”得到了前所難以企及的推崇。正如行為心理學認為的,人類的行為習慣是隨著刺激情境不斷重複出現的反應。溫潤明秀的江南山水更增其愛,喜好玄對山水的士人群體的範圍和規模都在擴大,正所謂“自中朝貴玄,而江左稱勝”(《文心雕龍·時序》)。
整個魏晉時代是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出世情懷的。因此,這一時期的士人們揣著著的山水情懷源於入世者們各異的情感體驗,並由之產生不同的形式表現。然而,給魏晉士人帶來不同的情感體驗的,究其根源,又是那特殊的時代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