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岡國小》是邢翥創作的一篇散文,記敘了作者在三岡國小的求學經歷,表達了作者對三岡國小的懷念,對故人的懷念,對童年生活的眷懷。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三岡國小
- 作者:邢翥
- 創作年代:2020-02-07
- 作品出處:《夕照樓筆記》
- 文學體裁:散文
原文
有些事,如果不說,也許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比如三岡。
那年我八歲。夏末秋初的時節,我第二次來到了靈龍,來到了杏園。
那天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在二舅屋後的坡上玩耍,正在一大堆灌木叢里鑽來鑽去。
忽然遇見了仁勇舅,他剛好從坡上的小路下來,笑著跟我打招呼。
簡單地說了幾句話,至於到底說的什麼話,我永遠是記不起來了。
仁勇舅是一個村小的教師。他在離杏園三四里遠的三岡國小教書。他也是我人生的啟蒙老師。我現在用的不少漢字,有很多就是他教給我的。
後來,我就是在三岡國小讀完的一年級到四年級。我在那裡一共讀了五年,因為在一年級時蹲了一級。
我第一次去三岡國小是跟我的一個表弟一起去的。他只比我小几個月。他那會兒已經上二年級了,而我剛上一年級。
三岡國小建在三岡塬上的一個凹下去的窪地里,所以上學的時候,要先爬三四里的坡,再從塬上跑下去。
學校呈長方形建造,東邊的地方是一個簡陋的校門,西面和南面是教室和老師的辦公室,剩下的地方都是用土打起來的圍牆。
教師和老師的辦公室都是一層的土房,牆壁上刷了石灰,房頂上鋪著的青瓦。青瓦的縫隙里嵌著密密麻麻的苔蘚。
教師里只有笨重的木頭桌子,桌子上坑坑窪窪,幾乎連指頭蛋大的一塊兒平處都沒有。
講台上放了一個輕巧一點的木頭講桌,比起滿屋子的課桌,它不僅小巧精緻,還很平展。上面放了一盒粉筆。粉筆盒的邊上放著一個黑板擦和一根硬梆梆的棍子—教鞭。
課桌後面就是黑板,黑板上面的正中央貼著一麵塑料紙做的五星紅旗,紅旗兩邊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的畫像。
黑板下面的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粉筆灰。
教室里只有課桌,而沒有凳子。
因為凳子都是學生自己從家裡扛來的。
我那天去就扛了一個笨重的高板凳。一路上,我和我的表弟換著扛,等到學校時,我已是渾身燥熱,氣喘吁吁了。
報名真是熱鬧啊!
也讓人恐懼。一雙雙好奇的眼珠子就像鉤子一樣,全部盯著我渾身上下看。
我竟然驚恐地鑽到了課桌底下不肯出來。
終於教室里安靜了下來。
原來是有老師進來了。
一隻大手把我從課桌底下拽了出來。
是一個高個子的大人,他就是趙老師。後來我才知道,他跟我的父親是商師的同學。
他很和藹,學生們很喜歡他,卻又不怎么怕他,愛在他的課堂上搗亂。
當得知我是來報名的時候,他感覺很驚訝。因為我是唯一一個自己來學校報名的學生。其他的學生,都是由家長領著來報名的。
他問我會不會背數,我一口氣背到二十幾的時候卡殼了。
他搖搖頭,讓我回家去。
我卻很執拗,又要往桌子底鑽。
最終,他給我報了名。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了自己的求學之路,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那天的情景,我卻終生難忘。
學校的日子,既不自由,又有很多快樂。
特別是下課鈴敲響了以後,教室里的孩子像籠子裡放飛的鴿子,撲撲騰騰,一下子飛出教室,在操場上追逐嬉鬧起來。
女生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跳皮筋或捉石子。
男孩則哄成一團,不是你追我趕地逐鬧,就是在白楊樹下丟沙包,斗機,搞得塵土飛揚。
操場中央有一個高大的白楊樹。
白楊樹真粗啊!兩三個男生拉著手還抱不住。
白楊樹真高啊!直上雲霄,像撐開的一把大傘。
大傘下面,冬暖夏涼。那是我童年時最難忘的遊樂園。
學校的日子也是擔驚受怕和痛苦的。
特別是每天下午快要放學的時候,仁勇舅會坐在講台上給我們改作業,對了就用紅筆畫一個對鉤,錯了就畫一個大叉。然後把學生退了褲子,翻過來按在講桌上用教鞭抽。
啪!啪!啪!……
每抽一下,就聽見學生哇哇大哭一聲。
那個時刻,真是度日如年!
我也挨了好多次打。
當時疼的厲害,哭得極傷心,現在卻都淡忘了。
村小的條件是極簡陋的。整個學校只有兩個老師。一、三年級一個班,二、四年級一個班。
待到上課了,老師先給高年級講完了,再給低年級講課。給高年級講課的時候,低年級的學生就用小刀子在課桌上刻刻畫畫。給低年級上課的時候,高年級的學生就用鉛筆在課本上寫寫畫畫。
一年四季,就數冬天最難熬。
教室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刮著呼呼直響的寒風,但教室卻像一個大冰窟。用白紙糊的玻璃,被寒風撕開一道道大口子。冰冷刺骨的寒風就順著口子往教室裡面灌。
我的腳早凍僵了,手和臉也凍的通紅。好在課桌上還有一截兒短突突的蠟燭,除了照明外,最大功效,就是取暖了。
我們不斷用小刀把順著蠟燭流下的蠟液,刮起來,攏到蠟燭的底座。
一面把臉和手都湊到小小的火苗跟前,借著那小小的火把烤火。
可是越烤越冷。
每年冬天結束,我的腳上和手上都起了凍瘡,一到天氣暖和的時候,就又疼又癢。
終於熬到下課了,仁勇舅和趙老師把我們領到那顆大白楊樹下,把地上的枯葉掃成一堆,點起大火來。
轟地一竄!火浪在寒風中怒吼。
我們緊緊圍成一圈,急不可耐地探出手,伸出腳去烤。真暖和嘿!
放遠一點不過癮,放近一點又烤得疼。只好來回地伸縮。直到大火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堆冷卻的灰燼。
我那會兒學習是不開竅的。一心只想著貪吃和貪玩。
等到期末放假的時候,大雪的天氣,我連滾帶爬地取了成績單回來,語文考了56分,數學考了8分。
第二年就蹲了一級,又讀了一個一年級。
也就是從第二個一年級開始,我榆木似的腦袋漸漸開竅起來,以後的學習也慢慢輕鬆起來。
臨到從三岡國小畢業的時候,是考了“狀元”的成績升到鎮上的中心國小去的。
後來,又從鎮上到縣城,從縣城到西安,直到大學畢業,結束了十幾年的學校生涯。
但不管走多遠,三岡國小都是我的起點,我永遠不會忘記它。
時光荏苒,現在的鄉村學校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三岡國小也在很多年前就廢棄了,如今已經成了荒草叢生的牛圈。
給我啟蒙的仁勇舅,也在幾年前不幸去世了。
我曾在去杏園省舅親的時候,去過一次他的墳頭。
墳頭離外婆的墳地不遠,墳頭前,樹了一方石碑,周圍栽著細小的柏樹苗。
又好幾年沒去杏園了,那些樹苗現在大概都長成茁壯的大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