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園林》序

《〈蘇州園林〉序》是葉聖陶於1979年2月創作的一篇散文。文章從陳從周教授編撰的圖冊《蘇州園林》說起,作者由蘇州園林想到了童年,為下文作鋪墊;然後作者主要圍繞蘇州園林介紹其種種特徵,先是指出蘇州園林總的特徵是“完美的圖畫”,接著再從亭台軒榭、假山池沼、花草樹木和遠景近景等幾個方面介紹了蘇州園林各個局部的特徵;最後一段主要交代了這篇文章的創作緣由。整篇文章結構嚴謹,狀物清晰,說理透徹,語言生動,行文間流露出作者獨具中國文化魅力的審美情趣和生活態度。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蘇州園林》序
  • 作者:葉聖陶
  • 創作年代:1979年2月
  • 出處:《葉聖陶散文乙集》
  • 作品體裁:散文
  • 作品別名:拙政諸園寄深眷——談蘇州園林、蘇州園林
作品原文,創作背景,作品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後續修改,

作品原文

《蘇州園林》序
一九五六年,同濟大學出版陳從周教授編撰的《蘇州園林》,園林的照片多到一百九十五張,全都是藝術的精品:這可以說是建築界和攝影界的一個創舉。我函購了這本圖冊,工作餘閒翻開來看看,老覺得新鮮有味,看一回是一回愉快的享受。過了十八年,我開始與陳從周教授相識,才知道他還擅長繪畫。他贈我好多幅松竹蘭菊,全是佳作,筆墨之間透出神韻。我曾經填一闋《洞仙歌》謝他,上半專就他的《蘇州園林》著筆,現在抄在這兒:“園林佳輯,已多年珍玩。拙政諸圖寄深眷。想童時常與窗侶嬉遊,蹤跡遍山徑樓廊汀岸。”這是說《蘇州園林》使我回想到我的童年。
蘇州園林據說有一百多處,我到過的不過十多處。其他地方的園林我也到過一些。倘若要我說說總的印象,我覺得蘇州園林是我國各地園林的標本,各地園林或多或少都受到蘇州園林的影響。因此,誰如果要鑑賞我國的園林,蘇州園林就不該錯過。
設計者和匠師們因地制宜,自出心裁,修建成功的園林當然各各不同。可是蘇州各個園林在不同之中有個共同點,似乎設計者和匠師們一致追求的是:務必使遊覽者無論站在哪個點上,眼前總是一幅完美的圖畫。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講究亭台軒榭的布局,講究假山池沼的配合,講究花草樹木的映襯,講究近景遠景的層次。總之,一切都要為構成完美的圖畫面存在,決不容許有欠美傷美的敗筆。他們唯願遊覽者得到“如在圖畫中”的實感,而他們的成績實現了他們的願望,遊覽者來到園裡,沒有一個不心裡想著口頭說著“如在圖畫中”的。
我國的建築,從古代的宮殿到近代的一般住房,絕大部分是對稱的,左邊怎么樣,右邊也是怎么樣。蘇州園林可絕不講究對稱,好像故意避免似的。東邊有了一個亭子或者條迴廊,西邊決不會來一個同樣的亭子或者一道同樣的迴廊。這是為什麼?我想,用圖畫來比方,對稱的建築是圖案畫,不是美術畫,而園林是美術畫,美術畫要求自然之趣、是不講究對稱的。
蘇州園林里都有假山和池沼。假山的堆疊可以說是一項藝術而不僅是技術。或者是重巒疊嶂,或者是幾座小山配合著竹子花木,全在乎設計者和匠師們生平多閱歷,胸中有丘壑,才能使遊覽者遠望的時候仿佛觀賞宋元工筆雲山或者倪雲林的小品,攀登的時候忘卻蘇州城市,只覺得在山間。至於池沼,大多引用活水。有些園林池沼寬敞,就把池沼作為全園的中心,其他景物配合著布置。水面假如成河道模樣,往往安排橋樑。假如安排兩座以上的橋樑,那就一座一個樣,決不雷同。池沼或河道的邊沿很少砌齊整的石岸,總是高低屈曲任其自然。還在那兒布置幾塊玲瓏的石頭,或者種些花草。這也是為了取得從各個角度看都成一幅畫的效果。池沼里養著金魚或各色鯉魚,夏秋季節荷花或睡蓮開放。遊覽者看“魚戲蓮葉間”,又是入畫的一景。
蘇州園林栽種和修剪樹木也著眼在畫意。高樹與低樹俯仰生姿。落葉樹與常綠樹相間,花時不同的多種花樹相間,這就一年四季不感到寂寞。沒有修剪得像寶塔那樣的松柏,沒有閱兵式似的道旁樹:因為依據中國畫的審美觀點看,這是不足取的。有幾個園裡有古老的藤蘿,盤曲嶙峋的枝幹就是一幅好畫。開花的時候滿眼的珠光寶氣,使遊覽者只感到無限的繁華和歡悅、可是沒法細說。
遊覽蘇州園林必然會注意到花牆和廊子。有牆璧隔著,有廊子界著,層次多了,景致就見得深了。可是牆璧上有磚砌的各式鏤空圖案,廊子大多是兩邊無所依旁的、實際是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因而更增加了景致的深度。有幾個園林還在適當的位置裝上一面大鏡子,層次就更多了、幾乎可以說把整個園林翻了一番。
遊覽者必然也不會忽略另外一點,就是蘇州園林在每一個角落都注意圖畫美。階砌旁邊栽幾叢書帶草。牆上蔓延著爬山虎或者薔薇木香。如果開窗正對著白色牆壁,太單調了,給補上幾竿竹子或幾棵芭蕉。諸如此類,無非要遊覽者即使就極小範圍的局部看,也能得到美的享受。
蘇州園林里的門和窗,圖案設計和雕鏤琢磨功夫都是工藝美術的上品。大致說來,那些門和窗儘量工細而決不庸俗,即使簡樸而別具匠心,四扇,八扇,十二扇,綜合起來看,誰都要讚嘆這是高度的圖案美。攝影家挺喜歡這些門和窗,他們斟酌著光和影,攝成稱心滿意的照片。
蘇州園林與北京的園林不同,極少使用彩繪。梁和柱子以及門窗闌乾大多漆廣漆,那是不刺眼的顏色。牆壁白色。有些室內牆壁下半截鋪水磨方磚,淡灰色和白色對襯。屋瓦和檐漏一律淡灰色。這些顏色與草木的綠色配合,引起人們安靜閒適的感覺。而到各種花開的時節,卻更顯得各種花明艷照眼。
可以說的當然不止以上寫的這些,病後心思體力還差,因而不再多寫。我還沒有看見風光畫報出版社的這冊《蘇州園林》。既承囑我作序,我就簡略地說說我所想到感到的。我想這一冊的出版是陳從周教授《蘇州園林》的繼續,裡邊必然也有好些照片可以與我的話互相印證的。

創作背景

這篇文章寫於1979年2月6日。作者葉聖陶於1894年出生於古城蘇州。因自小生長於此,他早已將蘇州園林的建築結構盡收心胸,而且由文章可知,蘇州園林是葉聖陶童年玩耍的地方,那裡有葉聖陶童年的回憶。
1956年,同濟大學出版了陳從周教授編撰的《蘇州園林》圖冊。葉聖陶獲悉後,函購了這本圖冊。1974年,葉聖陶與陳從周相識,陳從周送了多幅松竹蘭菊的國畫作品給葉聖陶,葉聖陶則填了一闋《洞仙歌》詞謝他。1979年初,陳從周邀請葉聖陶為他的一本由風光畫報出版社出版的《蘇州園林》圖冊作序,葉聖陶慨然允諾,創作了這篇文章。

作品賞析

文章第一段是典型的“文藝寫作”筆法。作者用平實的語言交代了自己與圖冊《蘇州園林》、與圖冊作者陳從周、與蘇州園林的密切關係。文章開門見山,首先回憶了與陳從周《蘇州園林》圖冊邂逅的故事,圖冊一問世,他就“函購”了一本。接著敘述欣賞圖冊的心理情緒是“新鮮有味”,由畫冊勾起了他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回想”一詞為全文奠定了情感基調。這種回憶是特別“愉快的享受”,也非常持久而難以忘懷,“多年珍玩”的不僅是圖冊本身,更是那段美好的童年生活,當然也有與陳從周的美好交誼。“拙政諸園寄深眷”集中敘說了他對故鄉園林的深深眷念,而與陳從周長達十八年的交往,使得這種情感歷久彌新、醇厚濃烈。
這段引言,敘述了這篇文章寫作的因由,還透露了作者對蘇州園林的深情。如果說,引言訴述了眷念的深情,那么,正式品評的文字則表述了深情的鑑賞。單看後者固然可以明白作者的藝術鑑賞力,兼讀前者還可以懂得作者的這種鑑賞力是從早歲嬉遊、多年臥遊的美感享受中厚積起來的。
接下來,作者順著行文次序,評說蘇州園林。作者先說蘇州園林的總的印象、總的特點。這兩個自然段,構成這篇文章主體的第一部分內容。作者要說的“總的印象”是“我覺得蘇州園林是我國各地園林的標本,各地園林或多或少都受到蘇州園林的影響。”這個說法是確實的。北京頤和園就是吸取了蘇州園林建築藝術的風格的。“因此,誰如果要鑑賞我國的園林,蘇州園林就不該錯過。”這樣就自然地過渡到下文的藝術鑑賞上來。鑑賞園林藝術,作者並不採取擇尤一一介紹的辦法。這是因為他並非旨在寫導遊之作,他要從美感享受的角度總結拙政諸園的藝術,蘇州各個園林的共同點。“設計者和匠師們因地制宜,自出心裁,修建成功的園林當然各各不同。”說它們有不同點,乃是墊筆。不同點自然是有的,滄浪亭始建於宋,獅子林建造於元,拙政園築成於明,留園開闢於清,各有風致,“可是蘇州各個園林在不同之中有個共同點,似乎設計者和匠師們一致追求的是務必使遊覽者元論站在那個點上,眼前總是一幅完美的圖畫。”
在交代了總的印象、總的特點以後,第二部分就依次分述了建築上的四個共同點。亭台軒榭的布局不求對稱。對稱未必不美,民間的剪紙就講究對稱,西洋的建築也講究對稱,但“蘇州園林可絕不講究對稱,好像故意避免似的”,這是因為它“要求自然之趣”。
關於假山池沼的配合,在敘說上,先山後水再是水與其他景物的配置。假山的堆疊,“或者是重巒疊嶂,或者是幾座小山配合著竹子花木”,要堆疊得有自然之趣,這樣,“才能使遊覽者遠望的時候仿佛觀賞宋元工筆雲山或者倪雲林的小品”,此語深得假山藝術的妙處。蘇州獅子林的假山,為吳中第一,相傳就是元代畫家倪雲林設計的,後來無錫漁莊堆疊假山就學獅子林。這個傳說不論怎樣,都說明了這些假山與工筆雲山有相通的美感。這一段敘說假山真水,說前者似畫而使遊人疑在山間,說後者如出天然而使遊人若置身畫中,這也就是假中見真,真中見假,妙在似與不似之間。說假山,從遠望、身登來寫說真水,從池沼處於中心地位而寫到作為配置的周圍是物,再收筆寫池魚、池花。寫法的不同,適應著假山、真水在園林中所起的配合作用的不同。
花草樹木的映襯,“也著眼在畫意。”就栽種而言,“高樹與低樹俯仰生姿”是指空間的變化映襯,“落葉樹與常綠樹相間,花時不同的多種花樹相間”是指時間上的以變化求映襯。就修剪而言,“沒有修剪得像寶塔那樣的松柏,沒有閱兵式似的道旁樹”,不取這種整齊的修剪方法,乃是由於它只能顯示單一,不能顯示映襯,只能顯示人工之力,不能顯示天然之致,不符合中國畫的審美觀點。作者說清了這一點,再敘述“有幾個園林里有古老的藤蘿,盤曲嶙峋的枝幹就是一幅好畫”,也就不難理解了,它不是平直齊整而是盤曲嶙峋,並且沒有修剪痕跡,只有自然風致,正有中國畫的審美情趣。
遠景和近景的層次,是通過花牆和廊子的作用來說明的。園林的設計和建造並非讓人們見其小,而是要小中見大。作者也指明了這一點:“可是牆壁上有磚砌的各式鏤空圖案,廊子大多是兩邊無所依傍的,實際是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因而更增加了景致的深度。”這句話說得概括而有見地,但對不熟悉蘇州園林的讀者來說,仍有理解上的困難,需要加點解釋。“牆壁上有磚砌的各式鏤空圖案”,這種以磚砌方法構成的鏤空圖案嵌置在牆上,牆壁稱為花牆,鏤空處稱為漏窗。由於有漏窗,牆雖分隔著園林,但隔牆的景色還是可以飽覽;又由於漏窗的圖案無一重複,所見的隔牆景色便有所不同;更由於漏窗漏處畢竟很小,隔壁景致不能盡收眼底,遊人在行進之中所見漸變,會覺得隔壁境界寬廣。即使剛才恰從那邊過來,此時乍見也會誤認為別有洞天。這是“隔而不隔”。“廊子大多是兩邊無所依傍的”(也有是依傍花牆的),蜿蜒而前,導人曲徑通幽,它作為兩側景物之界而存在,卻又因無所依傍而不阻人視線,這是“界而不界”。花牆的“隔而不隔”,使園林不因一覽無餘而見其小;廊子的“界而不界”,使園林不因一逕到底而無所迴旋。兩者的共同效果是小中見大,而且這“大”又是在漸行漸見顯示的,“因而更增加了景致的探度。”作者又談到蘇州園林還有一個小中見大的辦法:“有幾個園林還在適當的位置裝上一面大鏡子,層次就更多了,幾乎可以說把整個園林翻了一番”。用一面大的平面鏡而使園林增加了立體的層次,這不能不是建築藝術家的聰明。作者在這一段里附陳這一情事,並未與上文脫開,因為鏡子與花牆、廊子,在講究近景遠景的層次上,起了相同的作用。
第三部分(三個自然段)談蘇州園林的局部空間的虛實、門窗的工朴、磚木的顏色,這一切,也都“為構成完美的圖畫而存在”。與前一部分同樣都是圍繞“完美的圖畫”而敘說的,不同的是,前一部分專說建築群之間、樹木之間的相互關係,這一部分則說建築物的局部狀況。
“蘇州園林在每一個角落都注意圖畫美”。所舉的例,有三個。“階砌旁邊栽幾叢書帶草”“牆上蔓延著爬山虎或者薔薇木香”。都未明說。但下面一句卻寫明白了:“如果開窗正對著白色牆壁,太單調了,給補上幾竿竹子或幾棵蕉芭。”那么,其前兩例,也是這樣。點明後者,也就暗示了前兩者的故意省略,這對前例來說是不寫之寫,對後例來說是以一示三。只有“幾叢”“幾竿”“幾棵”而不多栽一些是因為不栽固然使階砌旁、粉牆上、窗檻下過於單調,栽多了又會顯得臃腫。只有如此略一點綴,才是虛實相宜。“諸如此類”自不必多寫,作者在段末作了概括的交代:“無非要遊覽者即使就極小範圍的局部看,已能得到美的享受。”這是與段首“在每一個角落都注意圖畫美”相呼應。首尾呼應並不是每段都必須有的,就這一段而言,如果不用一句話束住,各述一景的三例就易產生散開之感。
“極少使用彩繪”是蘇州園林建築的高明之處。北京的園林,不乏傅彩飛金的建築,恐怕與明清的宮殿相關,而蘇州的園體則無此必要。樑柱、門窗、闌乾大多漆廣漆,廣漆並不鮮艷,對外來光線反射少而吸收多,所以說“那是不刺眼的顏色”。接著又寫了牆壁、屋瓦、檐漏的顏色,或白或淡灰,“這些顏色與草木的綠色配合,引起人們安靜閒適的感覺”。這是色的設計的高明處之一。“而到各種花開時節,卻更顯得各種花明艷照眼”。這是設計的高明處之二。正是這樣的設計,使屋前屋後花發照眼時並不因建築物的顏色而令人眼花繚亂,仍有掙適之趣,素樸之美。
最後一個自然段只是作一點交代:“可以說的當然不止以上寫的這些,病後心思體力還差,因而不再多寫了。”蘇州園林的研究,需要專門著作詳說細述,一篇散文式的美學小品何能道盡。這樣的交代,留下不盡之意,自屬必要。另外,作者在此交代了寫作的緣由:為風光畫報出版社出版的《蘇州園林》作序。按理說,既然是為一本書寫序言,就應該對書的主要內容及其特點做簡要介紹或評價,但由於作者“還沒有看見”這本書,所以對其內容無從“說明”與評價。但由這本畫冊的名稱,卻觸發了他對故鄉的思念,所以他圍繞蘇州園林敘述了自己“所想到感到的”的一些情況,其主觀情感左右了他的表達方式:用文藝性語言描述了記憶中蘇州園林的模樣,介紹了自己所感到的蘇州園林的情趣與特徵,寄託了濃濃的思鄉之情,而這都不是以介紹客觀事物特徵為主的“事物說明文”的寫作內容。
以一篇短文來談蘇州園林,雖說可談的很多,但必須精選。作者此作,由臥遊而憶游,引起寫作動機。在選取題材組織成文時,可以有兩種寫法:一是狀態、述游,開展畫面,作者身處其中,刻畫幾個代表性的園林;一是以美感展開畫面,作者外加觀察,抓出它們主要的共同特徵來敘說。他取的是後一法。此文涉及的方面很多,大至整個布局,小至階旁小草,舉凡疊石鑿池、置亭建榭、築牆設廊、刻窗漆柱、種花植竹……都說到了。如果按池、石、亭、榭……依類相從,一一介紹,固然也不失為一種結構方式,但這樣的文字顯示不出園林的整體藝術來。作品的構思上的妙處,在於用蘇州各個園林在不同之中有個共同點,即無論從哪個視角來看都是一幅完美的圖畫。“如在畫圖中”成為全文一以貫之的線索。在這線索,穿進了有關它們的整體美的敘說(講究亭台軒榭的布局、講究假山池沼的配合、講究花草樹木的映襯、講究近景遠景的層次),有關局部美的介紹(階旁、牆、窗下的種植,門窗的雕鏤,室內屋外的用色),於是,把蘇州園林的藝術美清晰明白地寫了出來。
談蘇州園林,著眼於“如在畫圖中”,不僅在文章的組織上有其好處,而且這句話本身就有美的欣賞上的意義。稱讚一幅好畫,常說“像真的一樣”鑑賞一處名勝,常說“像圖畫一樣”。實際上,畫的逼真,並非與真實的景物完全一樣,名勝如畫,也並非與畫裡的形象完全相同。畫的逼真,指的是把神態畫活了名勝如畫,指的是它集美於斯,沒有欠美傷美可以指責。以園林而言,它們不是自然景物,只是利用了自然景物如花草樹木、模仿著自然景物如疊石為山、鑿水為池,但既非複製自然,又加全是人工的建築。園林要設計和修建成巧奪天工而不失自然之趣,用“構成完美的圖畫”、使遊覽者“如在畫圖中”來作說明,應當說是恰當貼切的。

名家點評

原承德民族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副院長張德錘《文字簡潔,特點突出——略談〈蘇州園林〉》:這篇文章不是導遊性文章,也不同於就一處園林談蘇州園林特點的文章,而是從建築藝術的角度概括蘇州所有園林的特點。這篇文章的突出的特點是語言文字簡潔,作者善於運用對比的手法,表現蘇州園林的特點。
紹興文理學院教授王松泉、王靜義《遊園賞景話審美——讀葉聖陶〈蘇州園林〉》:作為我國各地園林的標本,蘇州園林的主要特徵是“如在畫圖中”。葉聖陶先生這一別出心裁的概括,使我們能夠按照中國美術畫的審美原則,來欣賞中國園林的藝術美,並藉此透視中華文化中的美學內涵。
山東師範大學教授潘慶玉《說物·明理·寄情·薪傳——從語文核心素養角度談〈蘇州園林〉的教學》:整篇文章結構整飭,狀物清晰,說理透徹,語言生動,行文間時常流露出獨具中國文化魅力的審美情趣和生活態度,是一篇以說物為主的序文、散文和美文。

作者簡介

葉聖陶(1894—1988),又名葉紹鈞,江蘇蘇州人,當代作家、教育家,是新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的創始人之一。長期從事於語文教學、語文教學研究工作。其題材涉獵廣泛,描寫細緻入微,語言簡潔明快,風格樸實無華。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隔膜》、長篇小說《倪煥之》、童話集《稻草人》和散文集《小記十篇》等。

後續修改

葉聖陶完成這篇文章,交給風光畫報出版社後,不知何故,《蘇州園林》攝影集卻遲遲沒有出版。後來,《百科知識》雜誌編輯部知道了有這樣一篇文章,要求讓他們先發表,於是就以葉聖陶贈陳從周教授的詞《洞仙歌》中的一句“拙政諸園寄深眷”為題目,發表在《百科知識》1979年第4期上(即《“拙政諸園寄深眷”——談蘇州園林》)。發表的時候,除刪去了最後一段“我還沒有看見風光畫報出版社的這冊《蘇州園林》,既承囑我作序,我就簡略地說說我所想到感到的。我想這一冊的出版是陳從周教授《蘇州園林》的繼續,裡邊必然也有好些照片可以與我的話互相印證的”這幾句話,還刪去了第六段中“開花的時候滿眼的珠光寶氣,使遊覽者只感到無限的繁華和歡悅,可是沒法細說”中的“只”字,和第十段中“花開的時節,卻顯得各種花明艷照眼”中的“的”字。
除了刪減文字外,《百科知識》編輯還在內容上改動了兩處標點和兩處文字。相對而言,文字的改動對文意影響更大。其一,《〈蘇州園林〉序》第四段論及假山和池沼之處,有“胸中有丘壑”之語,《“拙政諸園寄深眷”——談蘇州園林》則將“丘壑”改為“邱壑”。《現代漢語詞典》中“邱”同“丘”,這一改動沒有使文意發生變化。其二,將第六段“開花的時候滿眼的珠光寶氣,使遊覽者感到無限的繁華和歡悅,可是沒法細說”中的“沒法細說”改為“沒法說出來”。此句意在表達蘇州園林開花的盛景。“沒法細說”意為可以表達感受,但是說不清楚。它有兩種情況,一是表達委婉,當不想表達想法或者刻意隱瞞想法時,就可以用“沒法細說”;二是語言和思維沒有和諧統一,語言無法對思維進行全面準確地表達。而“沒法說出來”意為無法言說,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狀態。由兩者文意可見,原句“沒法細說”這一表達更為妥帖,不僅傳達出了遊覽者驚訝於蘇州園林美景時的狀態,而且用詞更為精練。從這次版本的變化來看,《百科知識》編輯對《〈蘇州園林〉序》的最大改動,是刪去了文章最後陳述風光畫報出版社讓葉聖陶作序的文段,此文段相較於文章總體介紹蘇州園林的特徵來說略顯多餘。這樣一來,也可以更好地符合該雜誌向人們介紹各類科學知識的辦刊特點。
《百科知識》編輯對《〈蘇州園林〉序》進行了第一次刪改後,語文教材編者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第二次刪改,最終促成了《蘇州園林》這一版本的形成,從此,《蘇州園林》便逐漸成為語文教材中的經典名篇。人民教育出版社把它編入語文課本,得到葉聖陶同意後,又刪去了這篇文章的第一段。“拙政諸園寄深眷”在第一段里,第一段刪去了,題目只好改成了《蘇州園林》。
除了刪去文章第一段之外,中間還刪去了一句話,即“遠望的時候仿佛賞宋元工筆雲山或者倪雲林的小品。”宋元工筆雲山和倪雲林的小品指的是以自然景色為內容的繪畫,主要又以山水花鳥畫為特色。這類繪畫崇尚寫實,追求形似,筆法工整,情趣盎然。此句主要是針對蘇州園林的假山而談的,在葉聖陶看來,遠望蘇州園林的各種假山就如同在欣賞一幅幅俊逸的山水畫,這種文字表述使文章的語言富於表現力和感染力。但是語文教材編者似乎為了讓文章切合說明文客觀寫實的特點,於是刪去了與前後文語言風格不搭的文句。
對於文章內容上的改動,《蘇州園林》相較於《“拙政諸園寄深眷”——談蘇州園林》有六處變化,具體分為無變化改動、積極改動和消極改動。其中,無變化改動有一處,教材編者將前版本中“設計師和匠師們因地制宜,自出心裁,修建成功的園林當然各各不同”一句中的“各各”改為“各個”。這一句強調蘇州園林設計的自然之趣,意在說明每一個園林都不一樣。在《古代漢語詞典》中“各各”有兩層含義,一是有“各自”的含義,一是有“個個,每一個”的含義。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各個”也有兩層含義,首先表示指示代詞“每個”的含義,其次還有“逐個”的意思。二者都有表示“每個”的意義,這一修改沒有使文意發生改變。
積極改動有三處。其中又有兩處詞語的修改是為了更好地符合現代學生的閱讀、寫作習慣。一是“丘壑”一詞。在《葉聖陶序跋集》和《葉聖陶散文乙集》中,《〈蘇州園林〉序》文中均為“丘壑”,而《“拙政諸園寄深眷”——蘇州園林》使用的卻是“邱壑”,語文教材編者又改回了“丘壑”。二是將第十段中的“闌乾”改為“欄桿”。三是將第八段中“工夫”改為“功夫”。“工夫”指的是做事所費的時間和精力,“功夫”則指花費時間和精力後所獲得的造詣本領。教材中的文句是“蘇州園林里的門和窗,圖案設計和碉鏤琢磨功夫都是工藝美術的上品”,蘇州園林門窗的圖案設計和雕鏤琢磨是設計師們用時間打造出來的,既然是工藝美術品,那么用“功夫”才是規範的表達。
消極改動有兩處,其一是將“實感”改為“美感”。原句是“他們唯願遊覽者得到‘如在圖畫中’的實感”,這句所處的自然段主要介紹蘇州園林的總體特徵:構成完美的圖畫。設計者們希望遊覽者們在蘇州園林中就如置身於畫中。“實感”是對任意事物的真實情感,改為“美感”後,則更多地強調對美好事物的感受或體會。雖重點突出了蘇州園林的美,但也消減了遊覽者其他方面的體驗;其二是將“寬暢”改為“寬敞”,改後的句子為“有些園林池沼寬敞,就把池沼作為全園的中心,其他景物配合著布置”,意思是園林中的池沼面積寬大,其他景物的布置可以以池沼為中心來設計。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寬暢”是指心裡舒暢,“寬敞”是形容事物寬闊、寬大。池沼沒有生命,因此用表現物件的“寬敞”取代了表現人的“寬暢”。這種解釋看似說得通,但聯繫上文“至於池沼,大多引用活水”,再結合語境可知,園林中池沼離不開活水的不斷注入,因此“暢”字可以更好地表達出池中之水的流動狀態。蘇州園林能夠在有限的空間建構出無窮變幻的景致,增添了動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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