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祖先歌舞
- 作者:彭學明
- 創作年代:當代
- 文學體裁:散文
作者介紹,原文欣賞,知識背景,文章賞析,
作者介紹
彭學明,男,生於1964年11月11日,土家族,湖南湘西保靖人,著名作家、學者。1987年畢業於湖南吉首大學外語系。歷任古丈縣第一中學教師,保靖縣文化局幹部、政府辦公室幹部,《張家界日報》編輯、記者,《旅行家》雜誌編輯記者,主任編輯,張家界市人大常委,張家界市文聯副主席兼秘書長,湖南省第七屆政協委員,中國作家協會《民族文學》副主編等職務,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創研部副主任,全國第九屆人大代表,全國第十屆人大代表。199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散文集《祖先歌舞》、《我的湘西》、《文藝湘軍百家文庫彭學明卷》等,其中以湘西為題材的散文《湘西女人》、《邊邊場》、《踏花花》、《祖先歌舞》、《莊稼地里的老母親》、《住進城來的老母親》、《秋收散板》、《脊背上的轎歌》、《白河》、《趕秋》、《陽光》、《打親家》、《吊腳樓里的人物》、《挑蔥會》、《走鳳凰》、《石頭上的歌謠》、《流水》、《跳舞的手》及中篇小說《龍船水》等30餘篇,在全國引起很大反響,《新華文摘》、《中國文學》、《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等多家刊物轉載。散文《鼓舞》、《白河》、《跳舞的手》分別入選教育部國中第三冊、國中第五冊、高中第三冊語文教材,散文《湘西女人》、《祖先歌舞》、《踏花花》七篇入選入大中專院校教材,並譯有外文在國外發表出版。 散文集《我的湘西》獲中國第十一屆圖書獎,散文集《文藝湘軍百家文庫彭學明卷》獲中國第七屆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鑒於其個人文學成就,湖南省於1994年授予其青年文學獎,張家界市委市政府於2003年授予其特別成就獎。
對於生長於斯的這塊熱土,彭學明寄託了滿腔的熱情和厚愛。他有著明確的描摹故鄉、傳播湘西少數民族文化的主觀願望和創作動機。他先後出版的幾部散文集(《我的湘西》、《祖先歌舞》、《彭學明卷》),都是對湘西深情的描繪和禮讚,那種純真坦率的情感、那些熱辣滾燙的話語、那種發自內心深處對故鄉的感恩之心和民族自豪感,強烈地感染和打動著讀者。在他的文學活動中,不管他身在湘西,還是遠在京城,他的筆墨和情感都沒有離開過湘西,他對故鄉的關注持久而執著,他對湘西的迷戀令人感動和敬佩。他既是湘西的兒子,又是湘西的名片,他因為湘西而驕傲,湘西也因為他而自豪。他不但通過各種形式表現和傳播著湘西的風土人情、民族特性以及自己對本民族文化的認知和思索,還讓無數的人從他的作品裡看到了一個不同於任何作家筆下的湘西。那是一個更浪漫多情,更詩意迷人的湘西。他有關湘西的作品,不但引起了強烈反響,還有多篇被選進了教育部的大、中學語文教材,翻譯成了多國文字,從而讓更多的人看到了一個與時代同呼共息,卻依然謎一樣神奇美麗的湘西。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不但是一位湘西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承人和傳播者,也是湘西新一代的風語者和代言人。
原文欣賞
祖先歌舞 彭學明
在湘西,有一種土家族舞蹈,叫茅谷斯。跳時,全身赤裸,披以稻草,手握稻草扎的草棒。這草棒是男人身上的精靈,是無所不能的神棒。整個舞蹈的道具就是它。舞蹈分為刀砍火燒、耕耘播種、圍獵趕仗、掃瘟搶親、調年盤歌、豐收喜慶等等場景,粗獷豪放,是土家人民的一部農事史詩。
——題記
因為一場戰爭,為了一種樂園,我的祖先赤裸著雙足,跋山、涉水、茹毛、欽血,來到了這裡,來到了這片不知生了我多少祖輩又養了我多少祖輩的湘西山地,給我們開創和留下了這樣平和溫柔的家。天地乃萬象之靈,五穀乃萬物之首,我的祖先便以歌以舞以最為上等的供品祭天祭地祭五穀神。五穀神笑了,就風調雨順;五穀神不笑,就災荒連年。因此,我的祖先赤裸身子,束以稻草或麥秸、小米稈等任何一種五穀雜糧,開始起跳。從正月初一跳到正月十五,從今 年跳到明年,世世代代,萬古流傳。是描摹五穀生產的農事歌舞。
是展示田園生活的絢麗畫卷。
是古樸而又古樸、 原始而又原始、粗獷而又粗獷的民族古符。
隆隆的鼓聲里,我的祖先依次出場,開始與自然相親、與泥土相愛。一排排長長的砂刀砍下去,一片片的荊棘敗退下來。一排排長長的棍尖戳下去,一片片的荒地開墾出來。刀耕啦。火種啦。必然有一堆堆的山火燒起來啦。不知道是冬天還是三月,反正我的祖先早就磨亮了砂刀,等待收割八月九月抑或十月。橫亘在四周的山脈出神的凝望著,流淌在脈際的河流靜靜的傾聽著,在一群祖先砍著、挖著、燒著的時候,有一頭牛一張犁隨著我的祖先在土地上辛辛苦苦地寫詩,在詩句里沉沉重重地配畫。面對季節和泥土,我祖先的汗水一串一串地潸潸滴淌,使新耕的土地又溽又亮,叢生著光芒。人與土地的呼吸同樣濕熱。
陽光被感召著潑了下來,舔舐著祖先黧黑黧黑的背;行雨被感召著灑了下來,溜揉著祖先黧黑黧黑的背。雨霽後的彩虹從山的這頭與那頭升起來了,架起一道五彩斑斕的美麗。我的祖先就躬耕在這陽光里、行雨中、虹影間,播種在這陽光里、行雨中、虹影間。稻穀撒下去,稻穀就長出來;包穀撒下來,包穀就長出來;麥子、小米、黃豆、綠豆等五穀雜糧撒下去,五穀雜糧就長出來。春天的花朵、春天的鳥聲、春天的景色,也全都競相長了出來,插進田野。我的祖先穿行在五穀之中時,五穀啃咬土地的聲音從腳下絲絲冒出。五穀的枝葉輕輕拂撫著祖先的臉,軀幹輕輕碰觸著祖先的身子,我的祖先也就在薅草、上肥時聽到了歲月撥節成熟的聲音,聽到了莊稼呼喚陽光、陽光呼喚秋天、秋天呼喚成熟的聲音。這是祖先最為高興的嬰兒啼哭般的聲音。聽到這種聲音,我的祖先皆咧嘴笑了,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看藍瓦瓦的天。腰桿挺直的遠方,是被他們開墾出來的另一座山和另一片五穀莊稼。
然後就想像冬天,想像臘月,就在雪地里圍獵趕仗。我扮演黃牛水牛的那位祖先,此時又披了一身灰毛獸皮扮成獵物,在獵人的圍追堵截中東奔西突。通往山界的羊腸路上,祖先每一把油光滑亮的長矛,就是一個個嚴實的守望哨,埋伏在各個路埡路叉邊的,是祖先們的獵狗獵槍。在祖先排山倒海的圍獵聲中,野豬踱著方步從山林里跑來,成了祖先手中溫順的家畜。野雞亮著尾羽從草地里蹦出來,成了祖先籠中溫順的家禽。還有麝,還有虎,還有鹿,還有許許多多的珍禽異獸都乖乖的排著隊伍一一奔來,親觸著祖先暖暖的肌膚。我的祖先就是這樣的勇敢、這樣的能幹、這樣的戰勝和馴服自然的一切。
在這戰勝和馴服的過程里,祖先的經驗豐富起來,祖先的道路寬廣起來,祖先的天地高遠起來,祖先的形象也就完美、高大起來,於是笑了,拿起掃帚掃瘟殃死氣!掃!把三病兩痛掃出去,把平平安安掃進來;掃!把雞瘟豬瘟掃出去,把六畜興旺掃進來;掃!把饑荒災荒掃出去,把五穀豐登掃進來;掃!把愚昧貧窮掃出去,把文明富裕掃進來。
為了理解愛情和生活,在五穀蕭蕭的香風中,我的祖先盤腿而坐,想念起某一個地方的某一個女人。那女人是世上最溫柔的、最美麗的,是能生兒育女、能下地幹活的。頭上南瓜花開得黃黃燦燦,眼中的光芒射得晶晶亮亮,嘴角的笑意抿得嫵嫵媚媚。因此,就更天生麗質,更滿足和刺激我的祖先,不得不逼著我的祖先蜂擁而上,把她搶來,做壓寨夫人。
陽光雖然辛苦地在祖先的掌上結成了粗繭,而他們的子孫卻因此繁衍起來,他們免不了要對著五穀神打一木槽一木槽的糯米粑,喝一竹筒一竹筒的包穀燒,唱一千首一萬首的盤歌,表表情意、慶慶年節。
桃花源,桃花源,桃花源里好耕田。田邊有我好土地,土地是我好家園。家園結出五穀,五穀滿倉好過年。
由此,我的祖先依次退場,祖先的歌舞徐徐落幕。祖先生存與奮鬥的全部過程和意義,全就這么濃縮在這耕耘播種、收穫喜慶的一招一式、一節一拍、一場一景。為了生存,我的祖先就是這樣的追求美好;為了子孫,我的祖先就是這樣的不懈奮鬥。在這歌舞的昭示和寓意里,不僅僅是祖先留下的五穀、豐收、家園,還有信念、意志及泥土與汗水淬打的堅強性格。是祖先創造了歷史又抒寫了歷史,是祖先創造了我們又改造了我們。我們應為祖先驕傲。而我們毫無疑問的被這歌舞刺得眸子生痛、流出熱淚、灑下一陣陣對祖先的燦燦敬意時,我們無言以報,只能再把這種歌舞跳一次、唱一次,且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當我們都這么乘著火車、汽車來感受我們共同擁有的故土和鄉情時,我們的祖先也早已穿越世紀。
他們嘴裡的樹葉,已變成了我們口中的茶葉。他們子子孫孫的日子,已不再是民族遷徙時的那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