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王妃蔣氏,是明世宗嘉靖帝朱厚熜的親媽,她從一介平民之女,被選為興王妃,又從親王妃,成為新皇帝生母,接著在兒子的不懈努力下,她再從興國太后,搖身一變成為章聖皇太后,與正牌國母昭聖皇太后平起平坐,死後還被兒子追尊為慈孝獻皇后,一生經歷可謂曲折跌宕。
網上有些自媒體在寫蔣太后時,誇讚她“出身將門”、“虎爹無犬子”,還誇她“文武雙全、有城府、善謀略”云云。
有城府的評價還比較符合蔣氏的人設,但所謂將門女、文武雙全、善謀略等等,就純屬無稽之談了。
蔣氏只是出身軍籍,距離將門可是還有很大的距離喔!
她的父親蔣斅,只是個白身,身上並沒有一官半職。
因為即便他蔣家可能有世襲的軍職,但在蔣斅大哥蔣啟、二哥蔣敔兩支都存在的情況下,老蔣家也輪不到小老三蔣斅來繼承。
蔣斅是直到弘治四年(1491)底,獨生女蔣氏被選為興王妃時,才父憑女貴的被授職中兵馬指揮司指揮使。
大明朝有明文規定,親王、郡王妃的父親沒有官職者,可以授五城兵馬司之一的指揮使(正六品)及副指揮使(正七品)職,但都不管事。
親王妃父。原無官者。授兵馬指揮。及郡王妃父。授兵馬副指揮職銜。俱不任事。(《明會典》弘正版卷二 吏部一 官制)
五城兵馬司中、東、西、南、北五城兵馬指揮司。各指揮一人,正六品。副指揮四人,正七品。吏目一人。······凡親、郡王妃父無官者,親王授兵馬指揮,郡王授副指揮,不管事。(《明史》卷七十四志五十)
嘉靖三十七年(1558)七月十九,朱厚熜給三兒子裕王朱載坖選擇繼妃陳氏以後,就給新兒媳婦的爹陳景行授職中兵馬指揮司指揮。
陳景行不願意接受這個職務,上疏陳情,說自己早就由歲貢監生待選了,所以並不是白身,請援錦衣衛百戶李銘的例子授官。
於是,朱厚熜又改授親家為錦衣衛副千戶帶俸(從五品)。
從陳景行的申訴可知,蔣斅在嫁閨女之前,就只是個出身軍籍的白身,可不是什麼將門子,更不是什麼虎將,只因為閨女成為親王妃,才被授職中兵馬指揮司指揮使。
所以,蔣氏只是平民出身的姑娘,而非自媒體吹捧的將門虎女。
據興王朱祐杬生於成化十二年(1476)七月初二可知,蔣氏生年大概就在成化十二年前後,她的生日是二月初三,和孝宗張皇后同月。
弘治五年(1492)正月二十,蔣氏和朱祐杬大婚。
弘治七年(1494)九月十八,之國安陸。
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十七,朱祐杬薨,蔣氏守寡。
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二十六,興王長子朱厚熜被選為新天子,四月二十二即皇帝位,就是嘉靖帝。
同年十月初二,朱祐杬被追尊為興獻帝,滯留在通州的蔣氏被尊為興國太后。
十月初四,蔣氏進京,入主清寧宮。
嘉靖十七年(1538)十二月初四,蔣氏崩於慈寧宮。
蔣太后這六十多年的人生,很適合拍“勵志”狗血劇,她從一介平民灰姑娘,飛上枝頭變鳳凰,當了27年親王妃,又因為兒子過繼給先帝孝宗,母子倆遂登堂入室鳩占鵲巢,然後翻臉不認賬推翻過繼,把紫禁城的正牌女主人擠到角落裡,穩坐帝母皇太后17年,死後還被好大兒吹捧為“女中堯舜”。
發現這“女中堯舜”可真夠廉價的,自從高滔滔被稱讚為女中堯舜後,光明朝,就有宣宗生母誠孝張皇后、憲宗繼後孝貞王皇后、神宗嫡母仁聖陳太后生母慈聖李太后、熹宗生母孝和王太后,以及蔣老太六個。
對了,武宗生母張皇后也曾被楊廷和誇讚為女中堯舜,不過,死後就被朱厚熜這廝給扒了下來,只是被稱為“女中聖善”。
且不說蔣氏的女中堯舜可笑與否,但她的雙商的確比孝宗張皇后強上太多了。
如果說張氏是兄大無腦又囂張跋扈的扶弟魔,那蔣氏就是一朵“柔柔弱弱、慎靜貞德”的白蓮花,哪怕在她親兒子面前,她也忍不住要表演。
朱厚熜每次去給親娘請安,蔣白蓮都會親手把兒子提起來,然後對兒子說:你跪著我,我坐著很不自在。
這是親娘該說的話嗎?
你親兒子給你下跪請安,你當媽的有什麼好不自在的呢?要是心疼兒子不想讓兒子跪,大可以說兒子咱親娘倆不要那么拘禮就別跪來跪去了。
可她非要每次表演說自己面對兒子的跪拜有多不自在,也不是直接了當的免去兒子的跪禮,這是出於什麼心態啊?
作為正常人,俺是不理解。
感覺就跟俺村那位拿著孝道挾制兒子的柔弱寡婦一樣,真的,俺村就有個老阿姨,看上去總是怯怯懦懦、柔柔和和的,不論對誰說話都慢聲細語,看上去很是嬌弱,誰要敢對她大聲一點,她就泫然欲泣······
總之,蔣白蓮的好大兒朱厚熜,就被寡母的言(表)行(演)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在嘉靖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還對張璁感慨:我媽真的好愛我!我媽對我真的是父母愛子之心吶!
嘉靖七年六月初一,朱厚熜用以控制輿論高地的《明倫大典》修成,他親制序文,刊布天下,並重定衛禮派諸臣之罪。
然後,為了慶祝勝利,朱厚熜在六月初八傳諭禮部,要給親祖母壽安皇太后邵氏加尊號為太皇太后,另外追加親爹興獻帝的尊謚,還要加上親媽蔣氏徽號。
此時武宗之母張太后的徽號是昭聖康惠慈壽皇太后,六字。而蔣氏是章聖皇太后,只有二字,因此,朱厚熜要給親媽加碼。
就在朝廷為朱厚熜一家子折騰禮儀時,六月二十一日,蔣白蓮在兒子請安時就詢問:聽說朝廷正在商議加尊號的事,為什麼沒有給昭聖皇太后加呢?
朱厚熜說:皇伯母的稱號已經很隆重了,但聖母您的徽稱還不夠尊崇,還有我爹和我奶奶的也不夠威風,所以這次只給您三位加。
蔣白蓮就謙虛:你奶奶和你爹被尊崇是理所應當的,但你媽我有何德何能啊?怎么能跟著一起加號呢?
朱厚熜激動了:媽媽您對兒子的慈德深恩,不是言語文章能夠描述的,孝順母親就是做兒子的最大心愿,也是輔臣們的心愿。
蔣白蓮繼續推辭:我何德之有?何況現在大暑熱天,一想起皇帝要冒熱給我行禮,我豈能心安啊?
滿眼孺慕之情的朱厚熜:媽媽對兒子的關愛,做兒子的怎么會不理解?給媽媽加上徽號,只是盡了兒子的一分誠孝,哪裡就談得上辛勞呢。
因為親娘的謙遜,朱厚熜還告訴張璁,讓他把這段記錄在案,好讓世人都了解他親媽謙讓、關愛的慈德。
從推辭加徽號之事就能看出,蔣白蓮就真挺裝的,你還不了解你兒子什麼勁兒?只尊崇他爹他奶奶,就撇下你不加崇?可能嗎?這是什麼時候啊?是你們母子慶祝勝利的高光時刻,朱厚熜怎么可能不再給親媽多加一層光環啊?
所以,此時她的推辭謙讓,除了表演還能有什麼解釋?
七月初十,朱厚熜追尊親奶奶孝惠皇太后邵氏為孝惠太皇太后,親爹恭穆獻皇帝朱祐杬為恭睿淵仁寛穆純聖獻皇帝。
到了七月十二,加上聖母章聖皇太后陛下蔣氏的徽號為章聖慈仁皇太后。
在蔣太后的冊文中,朱厚熜不僅把親媽比作周朝的太任、太姒、宋朝的宣仁高滔滔,誇讚親媽有多聖善安貞、有多徽柔淑哲,還指出他能夠即皇帝位,要感謝他爹媽把他生出來,感謝他媽對他的撫育教養,所以,他親媽之功德“豈言辭所能揄揚?”最後又祝願他媽以後慈壽無疆,名祿兼備,與天地同齊,與日月同長。
就在這一天,享受兒子尊奉的蔣太后,還志滿意籌的下誥諭,特意去犒勞賞賚勤勞政事的內閣先生們,感謝他們對她兒子的輔佐。
張璁趕緊上疏謝恩,不僅誇讚他家“聖天子”尊崇親媽的行為,是效法周武王,是遵行古禮。還把蔣太后的誥諭也狂夸一番,“天章煥然,非聖母慈仁,孰能為此訓?非皇上孝誠,孰能發此心哉?”甚至把蔣氏比作周室三母太任、太姜、太姒來歌頌。
此時蔣氏的徽號仍比張氏少兩字,朱厚熜自然牢記心間,到了嘉靖十五年十二月十四,到底以張、蔣是平輩、名分應該一致為由,給張氏的六字加兩字,給蔣氏的四字直接加上四字,為親媽取得與正統無別的政治地位。
嘉靖九年二月二十日,剛過完生日不久的蔣白蓮給兒子說:你皇伯母也快生日了,我想擺宴席為你皇伯母祝壽,相見之禮以及稱壽之禮,該如何行啊?
可能會有人因為蔣氏的這段話而誇她守禮,鄙人卻忍不住想說,這個女人真是個死裝!
你一個藩妃弟妹,要如何拜見國母嫂子,會典不都有詳細禮節記載嗎?至於多此一舉再問嗎?
如此發問,不就是覺得你們娘倆已經鳩占鵲巢,可以在喪子的絕戶頭嫂子面前耀武揚威了,怎么可能再去行會典記載的禮節啊?
從她這句話也可知,蔣氏進宮九年了,都沒有給嫂子張太后祝過壽行過禮,要不然不會在嘉靖九年了,還在問她妯娌倆見面的禮節問題。
朱厚熜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肯定不能再用會典記載的藩妃見太后之禮啊,於是,他馬上向超級顧問張璁諮詢。
張璁先誇讚蔣太后的懿德,隆古無比,又誇讚他家“聖天子”孝養兩宮,和氣充溢。然後建議,孝宗皇帝和恭睿獻皇帝是兄弟,昭聖皇太后和章聖皇太后是妯娌,所以,她們的相見之禮應當並拜,宴禮上也應該並坐。
看看張璁這話有多無恥,他把孝宗兩口子直接拉低到和興王兩口子同等地位上,只論親而不論尊卑,這顯然是違背朱八八祖訓的,老朱可是規定,先國禮後家禮的,你怎么好意思給你主子出並拜並坐的主意啊!
一場宴會肯定不能只是見面行禮那么簡單,宴禮之間就不打交道了?當然不可能,
因此,對於宴禮之間該如何周旋遜讓,張璁就雞賊的推給朱厚熜,請聖明看著斟酌裁決。
朱厚熜把張璁的意見轉述給親媽蔣太后。
蔣白蓮又開始表演:我怎么能和昭聖皇太后並坐呢?我應該面向西落座,對昭聖皇太后行禮敬酒,就像媳婦侍奉婆婆一樣。
她這段話把她的白蓮花氣質真是展現的淋漓盡致,瞧瞧人家多么通情達理啊!還要像媳婦伺候婆婆一般······
真是噁心之極,你當九年太后了,哪一次過生日的典禮沒超過張太后?你好大兒的惡行惡狀你真的不知道?這會子又何必惺惺作態呢?
真是又當又立,還再次暴露她以往就從沒給張太后行過禮的事實。
她言語中表現的卑微,可讓好大兒心疼壞了。
朱厚熜就對張璁抱怨:我媽真是太守規矩了,太受委屈了,就算應該敬讓皇伯母,也不能那么自卑啊!恐有傷禮節吧?朕覺得,兩宮相見後,讓皇伯母先坐,然後讓我媽朝東南方向坐,敬酒之事就讓執事者代行。可我媽不願意,非要把皇伯母當婆婆侍奉,卿卿你幫朕想想辦法。
張璁能想什麼轍啊?反正打死他他也不能把蔣太后不用禮敬張太后的話說出口,他就打太極,夸蔣白蓮:聖母遜讓如此,足見聖母懿德謙光之至啊!但聖母敬讓昭聖皇太后如此地步,臣恐怕昭聖皇太后內心也會有所不安的,禮不能太過,也不能不及,具體如何還是皇上您聖裁?
意思是說,你說你媽給你伯母行禮會傷禮,那就你自己斟酌著來唄
到了二月二十五,兩宮相見的具體禮儀還沒敲定。
朱厚熜又問張璁:有人建議讓我媽親自為皇伯母捧爵,讓朕親自倒酒,朕就想問問,以往都是朕捧爵,皇后倒酒,母子之間也能如此行事嗎?
張璁避而不答他的問題,只是吹捧他要真這么做的話,那就是孝敬之至、堯舜之道。
老張頭的意思顯然還是想讓蔣老太低張老太一頭,但朱厚熜母子肯定不樂意的。
那么,最後蔣老太到底給張老太祝壽行禮了沒呢?
據實錄記載,嘉靖九年張老太的聖旦,又被免命婦朝賀,所以,到底行禮與否,未知。
個人揣測是沒有行,畢竟,親親好大兒怎么可能讓嫡親的親媽受委屈啊!
就是這樣。
圖片來自網路侵刪。
圖表系作者自製。
參考資料:《大明會典》《諭對錄》《明世宗實錄》等等。
我從不試圖說服別人,只不過訴說自己的見解,謝絕脫離人文環境的過度解讀和陰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