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費爾稱:“在廢布制的紙輸入波斯之前,波斯人是用羊皮寫字。赫爾茲費勒德認為是黑斯塔斯普把皮革使用到皇家檔案,但是這種說法引起了爭論。第歐多拉斯(Ⅱ,32)所保存的斯特西亞斯著的零篇文稿提到了波斯皇家檔案使用羊皮(διφθέρα)的事情。這種使用似乎始於閃族,或許是敘利亞最早。第一世紀羅馬人在經商上以羊皮代替了木板。《Artāi-vīrāf-nāmak》(Ⅰ,7)里說到波斯古經(Avesta和Zend)是用金色墨水寫在加工過的牛皮上。伊朗字pōst(‘皮’)產生了梵語pusta或pustaka(‘卷’、‘書’),從而又產生了西藏語po-ti。在另一方面,波斯人從希臘語διφθέρα(‘皮’,‘羊皮’)派生出了自己語言裡的daftar或defter(‘書’,阿拉伯語daftar,diftar),這波斯字又傳播到亞洲中部(西藏語deb-t'er,蒙古語debter,滿州語debtelin)”(《中國伊朗編》第398頁)daftar確實和希臘語διφθέρα(diphthera)‘皮;羊皮’非常接近,但希臘語διφθέρα(diphthera)轉為波斯語daftar需要一個前提條件。這個前提條件就是希臘人有將文字書寫在diphthera上的習俗。將文字書寫在皮革上是亞洲的習俗而非希臘的習俗。希羅多德稱:“伊奧尼亞人從腓尼基人學會了字母,但他們在使用字母時卻少許地改變了它們的形狀,而在他們使用這些字母時,他們把這些字母稱為波依尼凱亞;這是十分正確的,因為這些字母正是腓尼基人給帶到希臘來的。此外,伊奧尼亞人從古時便把紙草稱為皮子,因為在先前由於缺乏紙草,他們是使用山羊和綿羊的皮子的。而甚至到今天,還有許多外國人是在這樣的皮子上寫字的。”(《歷史》卷五58)伊奧尼亞(Ionia)是小亞細亞西岸中部及其附近愛琴海島嶼的古稱,地理位置上屬於亞洲,今屬土耳其。伊奧尼亞是希臘在亞洲的橋頭堡,是西方(歐洲)文明和東方(亞洲)文明的中介。伊奧尼亞人的紙草(diphthera)隨同他們販運和經銷的紙莎草紙一同進入波斯。伊奧尼亞人的紙草διφθέρα(diphthera)借入波斯語後作daftar,並在波斯語中引申出帳薄、案卷、書籍、記錄、卷子等義。在中亞,最早的佛經是書寫在樺樹皮上的。1996年7月7日《
紐約時報》國際版報導,在阿富汗東境一座大夏佛教遺址所出藏罐內發現了13捆寫在樺書皮上的古代寫卷,現已入藏大英圖書館。它們是用佉盧文犍陀羅語書寫的佛教三藏,抄寫年代約在中亞貴霜帝國建立之初(1-2世紀)。它們是世界範圍內目前發現的年代最早的佛經。“伊朗字pōst(‘皮’)產生了梵語pusta或pustaka(‘卷’、‘書’)”這個事實表明伊朗人最初是在皮子上寫字的。正是因為伊朗人在皮子上寫字,所以伊朗字pōst(‘皮’)產生了梵語pusta或pustaka(‘卷’、‘書’)。這種稱呼和漢語以貝多、貝葉經指佛經相似。貝多,樹名,譯自梵語Pattra,亦作“貝多羅”。葉子可以代紙,印度人多用來寫佛經。段成式《酉陽雜俎·廣動植之三》:“貝多出摩伽(揭)陀國,長六七丈,經冬不凋。此樹有三種……西域經書,用此三種皮葉。”也指佛經,如李商隱《題僧壁》:“若信貝多真實語,三生同聽一樓鐘。”。貝葉,印度貝多樹的葉子,用水漚後可以代紙,古代印度人多用以寫佛經,後因稱佛經為“貝葉經”。《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六:“丁卯,法師方操貝葉,開演梵文。”《宋史·天竺國傳》:“僧道圓自西域還,得……貝葉梵經四十夾來獻。”皇甫曾《錫杖歌》:“口翻貝葉古字經。”
羊皮紙parchemin起源於小亞細亞、古代安納托利亞西北部的帕加馬(Pergame,在今土耳其境內)。“Parchemin”一詞,源自希臘文的“Pergamênê”,意為來自帕加馬。公元前2世紀,埃及拒絕供應紙莎草紙給敵對的帕加馬,所以小亞細亞的抄寫員不得不採用另一種材料——皮革。但這一材料成本昂貴。用來製作羊皮紙的材料,通常是綿羊皮、小牛皮和山羊皮。雖然瞪羚皮、羚羊皮甚或鴕鳥皮,都曾用作羊皮紙的材料,但羊皮和小牛皮具有明顯的優點:用它們製成的紙張,兩面都能書寫。Vélin“犢皮紙”(英文作vellem)一詞,指用牛犢皮或羊羔皮精製而成的優質紙張;該詞源於古法語veel,意為牛犢。這種精製犢皮紙(或羔皮紙)的主要優點,在於不會滲漏墨汁和顏料,所以能更有效地保持原來的色彩。最美麗的彩飾都出現在犢皮紙上,其原因即在於此。製作羊皮紙的程式頗為煩瑣:先將剝下的生皮浸泡在石灰水裡,然後取出脫毛,並刮淨殘留肉脂,再撒上石灰泥,徹底吸淨皮上油脂,其後便將皮置於格柵上曬乾。最後還要再做一番刮擦工作。關鍵性的一道程式是硝皮鞣革。這要做得十分考究,否則羊皮紙會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抄寫員在抄寫之前,先用刀片或浮石磨平羊皮紙,並去其污漬,以得到光潔的皮面,這樣既能吸收墨水,又不會使墨汁向筆畫外擴散。羊皮紙的出現使人們可以拿鵝毛筆來書寫,羊皮紙可按羅馬典籍(摺疊記事板)的方式摺疊縫訂,裝幀成冊,成為現代書籍的前身。
以皮革作為文字的載體成本太昂貴。古代希臘、羅馬是以低廉的紙莎草紙來書寫保存文字的。埃及尼羅河三角洲的沼澤地帶盛產一種叫做紙莎草(papyrus)的植物,可用來製造繩子、草蓆、草鞋和帆布等日用品。它的纖維桿可用來製作書寫材料。古埃及人製造這種草紙時,先將紙莎草的莖桿切成薄片,然後疊合薄片的邊緣連線成一大張,再將兩大張這樣的薄片重疊,對齊周邊,粘合為一張,最後將它壓乾磨光。用澱粉漿糊把約20張草紙連線在一起,便可得到一卷長達數米的草紙卷。《文字與書寫思想的符號》第66頁龐培城壁畫是一對叫特倫提烏斯(Terentius Neo)夫婦的肖像畫,畫中的妻子手執蠟板和尖筆,丈夫則握著一卷草紙。這表明當時羅馬人通常用於記載的是紙莎草紙。古希臘語的‘紙’和腓尼基人有關。比布洛斯Byblos是腓尼基人所建立的城市。在古代比布洛斯Byblos生產的紙張很有名氣,希臘人稱從比布洛斯城運來的紙張為比布洛斯Byblos,用這種紙寫成的書籍稱作比布利阿biblia。聖經Bible一詞就是從這個詞演變而來的。將文字記錄在皮革上是亞洲的傳統而非希臘、羅馬的傳統,希臘、羅馬都以紙莎草紙為通常的、主要的書寫材料。但遠古時期的伊奧尼亞人在山羊和綿羊的皮子上寫字並將“紙草稱為皮子”。波斯語daftar源自伊奧尼亞語的‘皮子’(希臘語διφθέρα‘皮;羊皮’)。
波斯語daftar不僅傳播進藏語(deb-t'er)、蒙古語(debter)、滿州語(debtelin),還傳入突厥語和漢語。本,筆記本:突厥語däftär,維語däptär,烏孜語däftär,裕語bïŋzi,圖瓦語dekter,土語defter,阿語däftär,土庫語depder,撒語bunzi,哈語däpter,柯語depter,塔語däftär,巴語däftär。上述諸語言中除了裕語bïŋzi、撒語bunzi出自漢語‘本子’外,其餘皆出自波斯語daftar。波斯語daftar傳入漢語後被簡譯為牒。
牒dié定怗,越南語điệp。《辭源》釋為“一書札。二授官之薄錄。三訟辭。四譜牒。五床版。六疊布。七通‘疊’。”《辭海》釋為“①古代的書板。②公文;憑證。③床板。④通‘疊’。”《左傳·昭公十五年》:“右師不敢對,受牒而退”疏:“牒,札也”。《玉篇》:譜也。《前漢·路溫舒傳》:“取澤中蒲,截以為牒。”註:“小簡曰牒”。將澤中蒲截以為牒和紙莎草紙的製造工藝相同,牒的本意是將蒲桿‘片’為葉片並拼接疊粘為紙草。中古古代記錄文字的載體是竹片和木片,並沒有生產和使用紙草的傳統。“取澤中蒲,截以為牒。”非中國傳統,它是從
外來文化引進的。漢王充《論衡·量知》:“截竹為筒,破以為牒,加筆墨之跡,乃成文字,大者為經,小者為傳記。”。《廣韻》:“書板曰牒。”。《急就篇三》:“簡札檢署槧牘家。”註:“竹簡以為書牒也。”《說文》:“牒,札也,從片枼聲。”枼,《唐韻》與涉切、《集韻》弋涉切,音葉;鄭樵曰即葉字。葉yè與涉切(喻葉)、shè書涉切(審葉),越南語diệp,英語leaf,拉丁文folia(音節交換後之*liafo即英語之leaf),鄭張尚芳《上古音系》leb(東漢譯經師譯Alexandria為烏弋山離,弋(喻職)對譯lex,支讖譯yik為翼(喻職),漢語也存在(l>y音轉)。攝摩騰、竺法蘭譯śyap為攝(審葉、泥怗)、安世高譯為葉,支讖譯sarp、支謙譯śvabh為葉;牒可還原為*dyap、*deap、*da(r)p等。疊dié定怗,越南語điệp;牒與疊讀音相同,牒可通疊。牒字的本意是(短簡)象片葉(葉片)一樣串聯、重疊在一起,指編連在一起的短簡。若干短簡串聯在一起便相當於後世所謂的“書”,如譜牒、史牒便是簿冊、書籍,“牒”是造紙術發明以前的竹書或木書。牒還是中國古代官府往來文書的文種名稱之一。
拉丁文liber的詞根lib亦是牒。拉丁文liber‘書’亦出自伊奧尼亞人的紙草(diphthera)。支謙譯(v)dam為藍(來談)、譯di、dī為履(來旨)、譯(v)din為利(來至)、譯(v)ḍu為樓(來侯),支讖譯(v)ḍū為瑠(來尤);葉yè,越南語diệp,英語leaf,拉丁文folia(音節交換後之*liafo即英語之leaf),鄭張尚芳《上古音系》leb。《說文》稱牒音枼(即葉),lib中的i弱化為e即是鄭張尚芳《上古音系》葉之讀音leb,因此lib亦是牒。布龍菲爾德稱:“我們現在依據正常的語法上的類推,用-er構造各式各樣的行動者名詞。這個後綴是前英語時期從拉丁語借來的,替代了許多本土的類型。”(《語言論》23.5.)-er讀音上相當於現代漢語的‘兒’、意義相當於漢語的‘者’,liber可譯為牒兒或牒者。拉丁文liber‘書’和漢語的‘牒’是同源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