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英國諾丁漢的Scout Niblett原名Emma Louise Niblett,因著迷於《殺死一隻知更鳥》中勇敢的小主人公Scout,遂將這個名字用作藝名。潮濕溫膩的夏日長夜,一個棄嬰肺腑深處的慟哭,“Sweet Heart Fever”足以醫治任何一顆無家可歸的心。從Scout Niblett濃重的鼻音里聽不出一絲來自英國的痕跡,更像是路易斯安那灣的某個布魯斯女歌手,懷抱會講故事的吉他,向人們訴說內心的欲望和愛。Scout Niblett的歌詞異常簡短,碎片化的形式呈現出一個僅憑直覺引導的情感世界,加上最簡單的配器,這種純主觀的體驗在旁人看來卻顯得如夢境般撲朔迷離。
評論
“So Much Love To Do”在上揚的吉他中敞開愉悅的調子,“它跟隨著我/因為我跟隨著你”,旋律漸強,在唱完“有這么多的愛”之後,她突然給出一個不祥的停頓,然後才猶豫不決地唱出“要完成”。這是一個絕妙的暗示:愛的反覆無常讓人不知所措。這句潛台詞不只蘊含在音樂里,更貫穿於所有歌詞中。
“Miss My Lion”開始於一陣密集的吉他riff,短暫的停歇之後換作鬆散的撥弦,她壓制住一觸即發的情緒,帶著少女特有的焦躁的顫音唱道:“當我們回到家/那兒會像開了一場派對/他已學會如何緩慢地前行/看,我們多么興致盎然、無憂無慮地出發/我們擁有一切/但我想念我的勇士/你已守在那兒/等著迎接我。”接下來進攻性的情緒顯露,她喪失部分節制唱到“當你開車/再沒什麼能愚弄我/公路都盛情邀請我。”
大部分時候只有她的吉他被清晰地推到最前面,偶爾有鼓手Kristian Goddard加入,鼓舒服地在靠後的位置平衡她不假雕琢的聲線,為她平添些許神秘的性感。這種感覺在“Dance of Jupiter”中得到絕妙地傳達。輕快的和弦與沉穩的低鼓和諧地演進,她柔聲唱到“當我步入這個國度/我感到有東西在庇護我……”也許你認為Scout Niblett的歌詞是開放式的,留出了進一步解釋的空間;也許你認為它們根本就沒有實質性意義,但無論怎樣,你無法否認它們帶來的強烈的情感衝擊。一些內涵不明晰的字眼,比如“剎那間的沉入”、“瘋狂的事物在哪停歇”等等,或許是她對生活中某類感觸的抽象概括。對Scout Niblett而言,引起情感共鳴比傳達具體信息更有意義。
“Sweet Heart Fever”結尾部分的情緒忽然得到提升,在“Big Bad Man”里,鼓的一聲聲重踩和傾瀉而下的吉他讓我仿佛看到一頭受傷的小野獸正在掙扎;而“Ground Breaking Service”里,前半部分延續下來的哀戚的主題被彆扭的,甚至出離和諧的旋律引爆。這幾首作品仿佛是對標題中“甜蜜”與“癲狂”所作的注釋Scout Niblett外在的鎮靜被內在的風暴出賣。
的確,“Sweet Heart Fever”的哀婉悅耳很容易讓人想起PJ Harvey的處女作“Dry”;而只依靠明確的吉他搭建旋律主線的極簡主義創作傾向,以及Scout Niblett黯啞而富磁性的嗓音又與Cat Power十分相似,但如果我們僅依靠相似點就對藝術家進行合併同類項,似乎太過幼稚與不負責任。Scout Niblett接下來的創作道路證明了這種比較的冒失,也證明了她自身獨特的創造力。
2003年發行的EP“I Conjure Series”,成了Scout Niblett的個人秀,唱、鼓、吉他均由她一人完成。她丟棄所有傳統的曲式結構和創作方式,將“Sweet Heart Fever”中初露端倪的爆發力張顯無遺。一切都被極度簡化:七首歌中四首僅有唱和鼓,兩首唱和吉他,一首隻有唱;而歌詞比“Sweet Heart Fever”更令人難以捉摸兩次是不知所云的日語,一次只有“啦啦啦”。Scout Niblett噴薄而出的情感與極為單薄的外在表現形式之間形成巨大張力,令聽者瞠目結舌。她似乎是在向我們展示內心世界的大爆炸,而不是在做音樂。從這張EP開始,經過巡演等現場演出實踐,Scout Niblett逐漸形成了她獨特的表演風格唱加鼓。
聆聽Scout Niblett似乎成為聽覺的冒險,緊接“I Conjure Series”之後發行的第二張專輯“I Am”,雖比EP在結構上緊湊了許多,但仍與簡潔卻溫暖的“Sweet Heart Fever”中濃濃的民謠味相去甚遠。當Scout Niblett自己進行演奏時,她表現得像一個剛剛掌握了一點技巧的愛好者正在進行練習:鼓的節奏機械呆板,和弦在尤克萊利琴上單調而極有耐心地換來換去。Scout Niblett最令人迷惑不解的地方恰恰是她的簡單,她的表現工具甚至比朋克還簡易,然而她內心巨大的熱情和堅定的信念賦予這種“簡單”某種無法言說的力量,讓它順理成章成為屬於她的表達方式它是最有效的,也是唯一可能的。“I Am”中有別的吉他手和鼓手加入,但Scout Niblett和她的樂器仍然突兀地露了出來。尤為善於處理鼓音色的錄音師Steve Albini(曾為Pixies和Nirvana錄音)完美地捕捉到了一聲聲鼓點背後難以察覺的孤獨。
甚至不用聽,單從標題和封面完全不顧美感的照片就知道這一定是純個人化的作品。歌詞仍然是謎霧般的個人體驗,愛與死的主題。“12 Miles”陰森森的吉他走出清晰的旋律,Scout Niblett性感地嘆息“我有這具身體/意味著你能觸摸我”她曾含混地解釋說:“有時候我對我們擁有身體感到驚訝,它就像交通工具,承載著你,但它不是你。”她的話似乎沒有講完,但毫無疑問,歌詞隱匿的是她的現實生活。而“Your Beat Kicks Back Like Death”則有實實在在的背景,她說:“這首歌寫於巡演途中,當時天降大雨,我在一英里內目睹了兩場車禍,突然清晰地感覺自己也將死去。我們不知道自己何時會以怎樣的方式離開,我們通常就忽視它。直面死亡給予我力量,在熱愛生的基礎上讚美死”,於是我聽到她如此歡樂地一遍遍唱著“我們都將死去!我們都將死去!”。Scout Niblett的歌詞給人突兀與跳躍之感,有時是由於具體內容的缺失,有時卻是因為她直接剝除事物外衣,直達實質。她在“Texas”中,借“來自藝術學校一位女友的明信片”的口氣寫道:“德州很熱/即使駕車夜行也如此/德州像科幻小說/德州坦誠/德州不錯。”
與“I Am”所表現的幽暗的成人世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唱片封套上那些胡亂塗抹的彩色蠟筆畫它們像是出自天真的孩童之手。Scout Niblett似乎要將時光扭轉回童年時代,以解除對未知世界預設的恐懼。“I Am”完全屬於Scout Niblett個人,我們從中得到的,是一個難以被人理解但卻絕對真誠的藝術家,掙脫了搖滾或者鄉村或者任何其他風格的束縛後,赤裸裸的身軀。她好像在用一把手術刀,把自己身體被異化的部分一點點割除。不管你喜不喜歡剩下來的,至少你知道,那是真正屬於她的。我無法用通常的標準來審視“I Am”,因為我知道任何一個我期望能做得更豐滿的地方(也許動機能夠發展得更充分?也許能唱得更婉轉?),在另一些人那裡卻根本不成其為問題,每一個奇怪的音符、每一處唐突的節奏都將觸動他們內心的最深處。
2004年,Scout Niblett推出翻唱單曲“Uptown Top Ranking”。與Althia& Donna表現穿著緊身衣在舞會上扭動身軀的原曲不同,她重寫了大部分歌詞,將歡樂的舞會歌曲變成了微妙、傷感的愛之歌:“假如所有的愛都由你而生/你又為何厭倦了一切?”在Scout Niblett的喃喃自語中,吉他輕盈地跳動,維持節奏,然後悄悄消失,在我心頭縈繞久久。2005年5月23號,Scout Niblett的全新專輯“Kidnapped by Neptune”將由“Too Pure”唱片發行,不知道它會不會像“Uptown Top Ranking”一樣,帶來美麗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