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良民陳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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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像陽光一樣，讓事物顯影，讓事物有色、有聲，語言給事物以生命。陽光不會讓一塊石頭髮芽，語言能讓一塊石頭成為語言的石頭。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於是長滿青苔；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語言說它是陰影。人不可及，語言可及，於是有了詩歌、戲劇、小說，還有一種特別的文體———散文。語言同人的關係，如魚跟水的關係，語言之水無始無終，魚生於水，人生於語言。生，或者死。

我的寫作經歷，是語言的長途跋涉。我一直想找到自己的說話方式，我怎樣說話？說什麼？我與事物，我想有我的說話的份兒。事物的趣味、意味，讓人產生說話的欲望。老子說大象無形、大音稀聲、大道無言，其實他還是在說，說話的方式不一樣。他說得很好，以他的方式，把應該說的都說了個夠。莊子也會說，孔子也會說，屈原、李商隱、蘇軾都很會說話，《紅樓夢》、《鏡花緣》都說得好。荷馬史詩、希臘神話，都說得活靈活現。能說會道的人幾乎不留餘地把話說完了。文學留下些許燦爛，照耀著仍然的我們。剩下的是套話、假話、空話、廢話，陳詞濫調和動物的語言，缺少動物的生猛和真實。

然而，總有什麼在你心頭涌動。

有一天，在一個場合，等人們的儀式演完了，廢話說完了，一位老民間藝人唱了一段快板，叫《三川半的岳母娘》，那四川腔調，那韻味，那民間藝人的幽默，那個境界，讓我快樂得要死！在民間，語言永遠是鮮活的。如果我不那么傻，像一個民間藝人那樣寫小說，像一棵樹一樣的擁有生命，像樹開放花朵一樣說話，給自己加上誠實的、趣味的、意味的定語，我也能把話說得好，而不失語言的燦爛啊！

我突然想到一個專制的、獨裁的名詞──“全球化”。全球化，意味著人類充分認知民族的、個體的差異，求得人類得益的最大化。將民族的、個體的作為共有資本，利潤的商數是多少？各有所得。全球化，我們不是奴隸，是股東。我的小說價值觀不被那個不合理的也不合情的“全球化”左右，我立場堅定寫民族化的，民間化、個人化的小說。不做被翻譯過的人。專制和獨裁，奴性和狂妄，不能產生真正的小說藝術。

小說家在小說之外，小說之剩餘，他是一位公民，艱難的公民。他必須有自覺的公共意識，更自覺地敏銳地注意公共環境。從細微的地方，比方寫小說吧，把公共環境建設好，把日子爭取過好一點。不容忍罪惡，不要高高在上地悲憫“弱勢群體”。一位高喊民主、人權、博愛的君子，在家裡可能會是歧視小保姆的小人。

小說寫作，其實也是對自己的道德教育。我寫《非常良民陳次包》，那是一位很有趣味，有些傳奇色彩的民間人物。我對他充滿道德上的同情。我希望他有自覺和尊嚴。

人可以什麼都沒有，不能沒有尊嚴。

尊嚴最好不要錢。

內容簡介

老百姓最好的歸宿是做良民。良民是老百姓最起碼的護身符。否則，就遭殺身之禍，牢獄之災，永世不得翻身。三川半的陳次包，有那些許的草民智慧，他充其量只能做個良民，他還不夠做公民的資格。林肯或者甘地，離他都很遠很遠，他無助、無援、無方向，而且很難說他有什麼信仰。他的生存不來，全靠運氣。他的處境比好兵帥克要艱難得多，他面臨的惡人、惡勢力比好兵帥克遇上的那些要野蠻得多。他的運氣不算太差，撿簍撿回來金子、美人。很難料定他就此撿回了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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