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陳鳳芸(常誤作"陳鳳雲”),
女,1937年生,遼寧遼陽人,西河大鼓演員。
她幼年拜左田鳳為師學唱西河大鼓,後拜入田蔭亭門下繼續深造,她的表演感情真摯,演唱韻味醇厚,說表生動自然,是當代不可多得的一位說書大將。
解放後參加天津市和平區曲藝雜技團書曲隊,文革結束後,又重新回到了以和平團為主要班底組建的天津市實驗曲藝雜技團書曲隊,這一時期由周連旭為她擔任伴奏工作。期間,相繼參加過第二、三、四屆津門曲薈,分別在其評鼓書專場表演過《砸鑾駕》(傳統書目《楊家將》節選)、《真假郝明》(倪鐘之改編)和《智取城防圖》(王文玉改編)。
陳鳳芸很好的繼承了趙(玉峰)派西河藝術的特色,她的嗓音蒼勁、吐字清晰、唱腔委婉細膩、工架大氣瀟灑,特別是在晚年有了西河名弦師賈慶華先生的輔助,她的藝術越發精湛。
她的代表作有短段《雙鎖山》、《九里山》;長書選段《楊家將》之《砸鸞駕》、《薛家將》之《汾河灣》、《楊家將》之《怒殺謝金吾》等,並曾在電台錄製過長篇書目《薛家將》。退休後的陳鳳芸為支持丈夫黃鐵良的相聲事業基本退出舞台,晚年她又多次出現在舞台,每次登台都收到空前的好評:
2008年4月26日,天津中國大戲院
慶祝黃鐵良從藝55周年專場,演唱了《霸王別姬》
2008年8月1日,天津大金台茶館
黃鐵良答謝觀眾專場,演唱了《薛家將》的片段《汾河灣》;
非物質文化遺產曲藝專場演出了《楊家將》的節選回目《砸牌坊》;
2010年12月18日,北京勝利影院
參加鼓曲名家專場演出,演唱了《九里山》。
陳鳳芸訪談錄
我可以說就是西河世家,我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很早是唱東北大鼓的,後來他就改唱西河了。在生意人裡面來說,我父親是老大哥,後來我姐跟我師娘左田鳳,學的時候,她12歲,我5、6歲就會唱,因為家裡是幹這個的,天天溜活兒,我哥是彈三弦的,他師傅是李長江先生,小時候我姐教給我的頭一段就是《紅樓夢》里“賈寶玉半步門裡、半步門外”,我唱到這裡就忘了,我哥就屋外一挑簾,意思告訴我“這不就半步門裡,半步門外”了嗎?等到49年,我就跟左先生了,那時候我才8、9歲。
從藝六十幾載,陳鳳雲老師坦言,每次站在台上,手執竹板時,她仿佛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按照老輩兒的人說,就是“披上了買賣”,一人分飾兩角,甚至多個角色,說唱之間,滾滾紅塵,灰飛煙滅,歷史在說書先生的鼓點停頓之後,仿佛在那一刻定格,而書場裡的聽眾也完全沉浸在這樣的停頓裡面,無法自拔。在陳老師的敘述當中,西河大鼓展現出了她不同於其他曲種簡單吟唱的藝術魅力。
西河聽著簡單,唱著難,他音韻不好找,西河有頭板、二板、三板、緊五,有多少個唱法,很簡單的唱比如“呼延慶……”但有的人唱的不是那個味兒!火候很難掌握,你比如說京韻“夢下園林”,這個調好找。
說實在的,那時候很難,一心就撲在學這個上面了,不管風裡來雨里去,就是刻苦學習,學習期間,我還是堅持這個,老先生們說,學這個,你要先懂得人情世故,尊老愛幼,孝敬父母,你懂這些,才能把書說好,老先生曾經告訴我,書是“七分說,三分唱”,在過去,“說“是骨頭,就跟咱們吃飯一樣,有嚼頭,說的當中,得把觀眾抓住了。說書講的是“扣”,過去有句老話,“聽書聽扣,看戲壓軸”,但是你還得唱,因為觀眾多數是來聽你唱來了,有人問我,陳老師這書怎么說?我的意見是書得符合你個人,而且想把書說好,第一你要掌握書的資料、人物,句個例子,過去我學徒的時候說那個“呼家將”,呼延慶九歲小上墳,12歲上墳,後來說到他15歲進京打擂,比如我現在要說“呼……怎么人高馬大,什麼穿戴,長相什麼樣……”,符合你這個年齡,觀眾聽的你這個人也就大了。而且還有一點,說書的要把這書說好了,我想在這裡加唱,我就可以唱,但是很難掌握,你必須得有經驗,不是加唱的地方你唱,他聽著就糊塗。
那時候唱西河的人多,我小時候,聽過馬俊英,馬家是馬增芬、馬連燈、張樹興,李長江等等,西河的人可多了,你想啊,那時候在河北鳥市,大小書場,十來個,全是說書的,東興市場,我能數得上來的15個,還有我說不上來名字的,這一個書場裡,一天三場,比如早場一點到三點,中場三點到五點,晚場七點到九點,您琢磨一下得有多少說書的?哪個園子裡都是滿員,就拿我師娘左田鳳來說,她大小徒弟8個人,你說興盛不?為什麼後來人少了?作為咱們來說,誰也不願意受那罪,太辛苦了。當年河北省一帶,西河還是很多,薊縣、李縣,唱西河的可多了,他們那裡講究“哭桑盤兒”,比如誰家老人去了,在那兒說上幾天,誰家喜壽事兒,在那兒說幾天,天津的人是越來越少,觀眾其實聽西河的願望還是很強烈的,人也多,過去老前輩說“看得起戲、聽不起書”,不管是過去,梅先生、馬先生也好,300塊、500塊,一場也就完了,但是聽書得每天去啊,比如票價是5元,他得天天來啊,因為你這扣把他給栓住了,不來他心裏面抓小手啊。我聽他們說北京可能一禮拜演一、兩場,有幾位演員,但人家堅持啊,為什麼?培養觀眾,不能在錢上站著,讓他還有這個聽的願望。
幼年開始拜師學藝,到前不久還在天津大劇院登台演出,陳鳳雲老師醞釀、沉澱了對這門藝術最深厚的熱愛與情感,即時在曾經的風雨年代,她也沒有放棄對西河大鼓的演練。下放工廠的時候,文革以後,那是我們的團辦理工廠,因為我是幹這個的,我愛,我總怕把我這個東西給丟了,中午休息的時候,沒事,他們就說陳老師,給我來一段,我說行!每天不給他們說他們都不幹了,他們高興啊,幹活也美,但是我想萬一將來還能用上呢,要不說就全都忘了嗎,最後二次回團不就用上了嗎。
西河大鼓對於陳老師,既是家傳,是職業、更是一種信仰,而面對西河在天津的慘澹經營的情況,老藝術家也不禁眼眶濕潤。
在陳老師的講述中,我感覺到過去的鼓書藝人除了要有良好的定力外,超強的記憶力也必不可少,那么多部老書,統統爛熟於心,張嘴就來,這樣的功夫卻不是朝夕可得的,在正式練習說書前,光是觀摩老師表演都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反觀現實,浮躁的氛圍、速食的文化、我們似乎缺乏一種虔誠的信念、一份敢於執著的勇氣和不怕磨練的意志,加上還有其他客觀條件的限制,使得這門藝術在天津地區的傳承,顯得如此困難。“急需搶救”,採訪中這幾個字甚至在我腦海中迅速閃過。
為什麼人家不學這個?他難,這個東西你聽,起碼得聽兩年,師傅在那兒說,坐下面聽,把書路子記下來,哪個地加唱,哪兒地不加唱,唱小段方便在哪兒?就著一個小段子,翻過來倒過去,人多少年都這個小段,說書不行,多少部書?《呼家將》、《薛家將》、《楊家將》、《前後七國》、《封神演義》等,得會多少部書?下多大力量?過去我們小時候說書,往台上一站,那是三個小時,後來建團,改成兩個半,又後來改成1小時40分,我們就念佛了,但是你要跟人家小段比呢,人10分、15鐘就下來了。
我沒收徒弟,收了人家乾什麼?過去第一個跟我學的,就是現在唱單弦的陳寶萍,她很小就來了,有幾個男孩,但是我不能收,一個沒場地,二沒地方聽去,大書這個東西,你非聽不可!咱們講的是“發頭賣相”,往那兒一站,整個變了,一會常遇春,一會胡大海,你得有那個意思,聽說金樂茶樓有評書,一周說一次,這樣觀眾和演員都泄勁!就拿我這個閨女說把,以前也一心想說大書,我給她錄了40盤《楊家將》,連唱帶白,我都費這個勁了,就願意讓這個大書發揚、鞏固,但沒地方說啊!我真還挺擔心的,天津有個曲校,學校對西河就沒有重視過。曲校是不是能發展一下大書,有這么個曲藝班,小孩們灌輸一下,別讓咱們這個曲種丟了,人家唱小段的有郝秀潔,她也是西河世家,但是大書也不說了,希望咱這大書能從各方面提倡一下,給它鞏固一下,人河北省也有,人家拿這個賺錢了,咱們天津就沒有。
隻言片語,根本無法全面表達出我對西河大鼓這種藝術形式的描述與了解,短短一小時的採訪,也沒辦法更好地去概括陳鳳雲老師對於西河大鼓的五味雜陳的心情,我們只能在她最後為廣大聽眾朋友們帶來的《楊家將》唱段里感受到,那種摯愛,還夾雜著絲絲傷感。